第24章 奸細

慎王與唐近閉門談了近兩個時辰,浔陽在藕風小築裏等候消息。

香片茶涼了一杯又一杯,天色也漸地陰沉,唐近仍未從父親那兒出來。

浔陽搬了凳子墊腳,翻出了收在櫃頂的一卷圖紙。

許多年前父親奉旨北征,年幼的她纏着鬧着不願父親離開,父親只得繪制了這卷地圖,讓她每日看着地圖便知父親人在何處。如今圖紙已泛了黃,圖中格局更是大變。

早些年的柔然因各部內鬥而四分五裂,但自胡蘇可汗掌政之後已逐漸統一了各部族。柔然人天生擅戰,加上胡蘇可汗的才略,西域的許多小國也歸了他們的版圖。

浔陽沒見着筆墨,便拿出随身的胭脂,拔了髻上的銀簪作筆,将如今歸了柔然的地域圏起。

這樣一看,柔然當真是不容小觑。

反觀大數,這些年已損了近二十座城。幅員雖仍算得上遼闊,但朝堂黨争不休,江湖亂民作祟,外強中幹罷了。

細想前世,柔然進犯是慷王當政後的事了。據說當時胡蘇可汗得了急症,性命危殆,為了畢生心願不願群臣勸谏揮兵南下。那一役柔然無備而戰,卻仍占了上鋒。之後大數遣使求和,也便有了浔陽和親之事。

胡蘇可汗對大數虎視眈眈,若此次大數不能與烏蘭結盟,胡蘇豈會再等下去?前世之戰,大哥早已卸甲,今生呢?也怪自己之前只顧想着父親的奪嫡路,竟忘了唐近是大數與烏蘭結盟的關鍵。若是因此而害了大哥害了大數可該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唐近了。

蓄了許久的烏雲還沒來得及化成雨,先被夜色遮去,浔陽伏在桌上不知不覺入了夢鄉。

夢裏,父親黃袍加身,翻手滅柔然,覆手平四海,而她也穿上了紅嫁衣。

紅彤彤的婚房裏燭影搖曳,蓋頭下的她既期待又恐懼,她的新郎會是彭家四郎嗎?那個全京城女子都盼着為他穿嫁衣裳的彭相公。

繡着鸾鳳的蓋頭緩緩掀起,流蘇若有若無地拂過臉頰,渾身□□。眼前霧茫茫一片,浔陽努力想睜開眼睛,終是掙破了夢境。

睜眼那一剎,唐近與她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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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清澈的眸子,一如寧松寺的那個寒夜。

浔陽猛地站立起來,見唐近的手還按着快被風吹走的地圖也便知了因由,但臉頰仍似火燒一般。

“驚擾郡主了?”唐近取了紙鎮壓住地圖,輕柔捋平。

浔陽道了句“無礙”,正想走去窗邊借冷風吹散臉上的紅暈,唐近卻先她一步把窗戶關了,浔陽只好向門邊挪了幾步。

“蓮珠說郡主找我,不知所為何事?”唐近問道。

浔陽這才想起正事:“你和我父親都說了些什麽?出使烏蘭之事可有了法子?”

“慎王爺囑咐不可外傳。”唐近直言不諱。

聽他此言浔陽心裏倒有了底,不可外傳便是已有對策了。至于是何對策,父親只怕也不會讓一個底細不明的人知道得太清楚。

“郡主……”唐近喊住了正要出門的浔陽。

“你且回去吧,這幾日不要出府,随時聽候王爺差遣。”浔陽急着想知道結果,懶與唐近多言。腳方擡起還未跨過門檻,唐近又道了一聲“郡主留步。”

“你的臉,有些,花。”

浔陽愣了半晌,直至看見地圖上的胭脂染紅了大半的柔然疆域才反應過來。往臉上摸了摸,沾了半掌紅脂。

“蓮珠,進來。”浔陽扯着袖子半掩着臉,心想自己如今的模樣定是滑稽至極,竟然還讓唐近看見了。

“蓮珠去更衣了。”

浔陽翻箱倒櫃找鏡子,方才不知道還好,當下總覺得臉上十分不自在。

尋了許久沒找着鏡子,只得拿手帕沾水,小心翼翼在臉上輕輕點一下,試探是否沾了胭脂。

“往左一些。”唐近歪頭看着,浔陽挪了兩步背過身去,唐近又挪了過來,“再往上一點。”

磨蹭了許久仍沒能得擦幹淨,浔陽索性大大方方讓唐近告訴她該往哪擦,反正唐近嘴嚴,定不會将事情張揚。

這是唐近第一次這麽仔細去看女子的臉頰。膚如凝脂,眸光似水,般般入畫,唐近怦然心動。

浔陽再三向唐近确認自己的臉上已擦拭幹淨,又拍打捋順了衣裙,理了理頭發,這才往門外走。

唐近提着燈籠走在浔陽前頭,曲折的荷塘木橋延長了路程。

下弦月孤寂挂在枝頭,新露出水面的荷葉趁夜私語。

浔陽憶着夢裏的情境,未曾留心腳下,一個不慎踩着了唐近那不合腳的鞋子。

唐近險些撲倒,幸好及時抓住了闌幹,只是手上的燈晃滅了。

燈火一熄,這荷花池便只剩月影的微光。

浔陽的眼睛在暗夜裏視物不清,礙于禮教又不能讓唐近扶着,只得扶着闌幹小心翼翼挪着步子。

唐近倒是夜視極佳,老遠便看清了那個在黑夜裏行色匆匆的人。

“那不是李先生嗎?”唐近嘀咕了一聲,“怎的這麽晚了還不休息。”

“那個李先生?”浔陽好奇望去,除了些許粼光再看不見別的。

“李喬先生。”

李喬是慎王爺的得力謀士之一,浔陽對他印象不錯。前世慎王府失勢後父親遣散了一衆謀士,唯李喬不懼遷連,堅決不離棄王府。

“你怎麽認得他?”李喬雖也住在王府,但唐近一直在她的院子裏,應該是見不着面的。

“方才在王爺那兒見過。”

“商議烏蘭出使之事時,李喬也在?”浔陽心中不禁響了警鈴。此處偏僻,除了來她的藕風小築,也就只有去賬房和王府側門會路過這兒。賬房早已落鎖,李喬大抵是要出府吧。這個時辰出府,又是走的側門,難免浔陽懷疑他是去給慷王府報信的。後來的不肯離棄,也許并非出于忠誠。

“快攔住他。”不論這個猜測是對是錯,如今正是關鍵之時,寧枉勿縱。

唐近高喊了一聲“李先生留步”,這般深夜,本就不坦蕩的李喬難免受驚。

李喬極力張望,總算看見了木橋上的兩個人影。

“李先生這是要去哪?”浔陽問道。

李喬雖知道藕風小築是浔陽郡主常來之地,卻沒想到這麽晚了她還會在這兒,而且連燈籠也不提,真真是令他措手不及。

“郡主有何吩咐?”李喬終究是沒把浔陽這個女流放在眼裏,心想也就是碰巧遇着了,打聲招呼而已。

而浔陽畢竟也只是有所懷疑并無實據,只打算攔他出府。

“我的燈滅了,李先生可帶了火折子?”

“并未帶着。”

浔陽假裝失望地嘆了一聲,又道:“先生是要出府嗎?”

李喬畢竟當了多年的謀臣,對着一個小姑娘說謊自然毫不慌張:“早聞郡主的荷花池風光宜人,李某想着這夜色之下定有另一番意韻,故而來此。”

浔陽腹诽,且不說荷花池現在連荷葉都稀疏,單是這夜黑風高就不宜賞景。她道:“李先生真是意趣高雅,可惜池裏荷花未開,教先生白走一趟了。”

不遠處,兩點燈火越來越亮,瑞香抱怨着蓮珠留唐近與浔陽獨處,快步往小築來。

浔陽暗喜,不早不晚,她二人來的正是時候。

“更深露重,最是易惹風寒,李先生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多謝郡主關心,李某……”

“夜路難行。”浔陽打斷他的話,“唐近,送李先生回去,務必要将先生安全送到住處。”

“郡主不必……”李喬仍想婉拒。

“先生是我父親的臂膀,大數的棟梁,得當心身體才是。”

唐近接過瑞香給的燈籠:“李先生請。”

作者有話要說:

換了新工作各種累,總算是過了适應期。感謝不離不棄的小天使,阿腿會盡量多抽時間碼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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