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探監
烏蘭國的監牢亦分貴賤,諾格王子被關押在專為王公子弟準備的牢房裏。若不是那道冰冷的鐵栅門在,諾格幾乎要忘了自己身陷囹圄,畢竟穆則的死确實與他無關。
今日他收到了穆則的請帖,穆則聲稱自己與引剛決裂,想與他握手言和一起對付引剛。諾格信以為真,去了引剛府中赴約,哪知一進去就看見穆則倒在血泊裏。仵作驗了屍,兇器竟然是自己的随身匕首。那匕首他是從不離身的,也不知穆則是如何死在了自己的刃下。
當場被捕,兇器也找到了,可是穆則給他的請帖卻不翼而飛,諾格百口莫辯。按照烏蘭律法,殺人者,處絞刑,王子亦不例外。諾格環視這輝煌豪奢的監牢,烏蘭王室人丁單薄,這牢房建成後空置多年,他竟是第一個客人。
正無聲自嘲着,那違和的鐵門卻打開了。
唐近剛步入牢房內,獄卒又無情将那門鎖上。諾格一臉不解,大數的使臣來這裏做什麽,莫非是來為自己超度的?
“是我們王爺命我來的。”
諾格越發詫異,他已是戴罪之身,對慎王毫無用處,還讓唐近來做什麽?
諾格不知,他入獄短短幾個時辰,烏蘭朝中已天翻地覆。國王得知諾格殺害穆則後急病昏厥,引剛迅速召集了大臣,擁立自己為攝政王。引剛掌政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判諾格死罪,依照烏蘭國法,三日之後便是諾格行刑之日。諾格一死,烏蘭便只剩引剛一個王子,即使國王蘇醒也無力回天。
一旦引剛掌政,大數再無機會購得烏蘭良駒,是以慎王必須救出諾格,扳倒引剛。
唐近言道:“我們王爺說,引剛接掌朝政動作太過迅速,似是早有預謀,恐怕穆則王子的死與他難脫幹系。若能查清穆則王子被害的真相,不僅能救出諾格殿下,也能令引剛獲罪失權。”
父親昏迷卧床,自己又被囚牢中,年紀尚輕的諾格突遭如此變故早已沒了方寸,大數慎王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諾格詳細将今日發生的事情告知唐近,唐近一一記下。
慎王交代,此案關鍵在于行兇所用的匕首是諾格随身之物,若能解開此謎團,案子也就容易了。
而照諾格所言,這匕首是西部一屬國所進貢,刀身寒鐵所造,較普通匕首長出一寸,刀背以烏蘭圖騰為花紋,天下絕無僅有。諾格每夜睡前都會将匕首藏于枕下,天亮時又藏于懷中,絕不可能被人盜取而不知。
如此一來,更難證明諾格清白。
諾格萬分焦灼,引剛為了陷害他精心布下了這一局,連自己的親生弟弟也不惜犧牲。而他們只有三日之期,三日,只怕連這匕首是怎麽回事都查不出來。
唐近帶着諾格的口述回驿館複命,慎王聽罷揉着太陽穴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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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可還有什麽吩咐?”唐近急着回去見浔陽,無心多留。
慎王也想獨自靜思,擺手命他下去。
浔陽在屋裏聽着外頭的人熱議王族變故,而她既不能去問詳情,更不能踏出房門與父親一同計議,急得臉上發燙,頭也有些暈眩。
至傍晚時分終于等到唐近回了驿館,他剛一跨過門檻浔陽便迫不及待關上了房門,拉着唐近細問烏蘭局勢。
見浔陽說話中氣十足,氣色也紅潤了不少,唐近放心許多,這才敢将那些勞費心神的事情說予她聽。
雖然早知道烏蘭有王子要謀反,但具體的情況浔陽也是現在才聽得明白。明明唐近正說着謀殺叛亂的大案,浔陽的嘴角卻忍不住漸漸上揚。前世唐近官拜大理寺卿時屢破大案,想必對刑名之事甚有天分,引剛這局真真是為唐近量身定做。
“唐公子覺得此案真相為何?”能見證這場轟動了兩國的大案,浔陽瞬間覺得這幾日吃的苦都是值得的。
唐近尚還不能體會浔陽的興奮,他只知道此事關系着大數與烏蘭萬千百姓的性命,應當慎重處理:“在下未曾勘驗案發之地,更不曾見過穆則王子遺體,不可妄言。”
“那為何不去勘驗?”
“這……”唐近道,“在下不擅此道。”
“未曾嘗試怎知不擅?”浔陽急道,“唐公子切不可妄自菲薄。”
唐近不明白浔陽為何對自己這麽有信心,心底莫名起了一陣漣漪。但是:“案發之地已有重兵把守,王子遺體更不是在下相見就能見到的。”
這話将浔陽的興奮由天上打落到谷底,此地不是大數,父親的王爺身份在此也起不了什麽作用。更何況如今把控朝政的是引剛,他又怎會給唐近機會去翻諾格的案。
浔陽黯然,前世慷王伯伯又是如何解開這個困局的?他能想到的辦法,父親會想不出來嗎?
“郡主大病初愈,還是不要為此事勞心費神為好。”見浔陽愁眉不舒,唐近的心裏也像有團棉花堵着一般,可是自己又能如何幫她呢?
“如何能不費神呢?”浔陽喃喃自語,“如果烏蘭真的落在引剛手裏,柔然軍隊還不肆意妄為掠奪大數疆土,我的大哥還在邊關守着呢。”想起在駐守在苦寒邊關的大哥陽湍,浔陽眉頭更緊。為什麽她之前沒有想起此事,若早作綢缪将大哥調離邊關不就好了。
唐近一時不知如何寬慰浔陽,見她雙目楚楚盈淚,很想為她拭去淚珠,可偏那淚珠打着轉兒總不落下。唐近就這麽靜靜看着浔陽眼眶裏将落未落的淚水,不知不覺入了迷。
閃着微光的淚珠徘徊在明媚的眸子裏,忽然之間順着眼睫滑下。淚滴落在了浔陽白皙的手背上,順着肌理淌下,化作一道淚痕。
唐近取出手帕想為浔陽拭去傷心痕跡,魂不守舍地把懷裏的令牌也摔了出來,正砸在浔陽右手患處。
吧嗒——
又一滴淚落下,砸在令牌上濺起一朵細小的水花。雪白的紗布漸地透出血紅顏色,唐近連連致歉,解了浔陽手上的紗布重新上藥包紮。
浔陽看着那塊寫着烏蘭字的青銅令牌,倒忘了手上的疼痛。烏蘭文字她看得不太明白,正巧認得“通行”二字。
“陛下昏厥前曾醒過一次,給了這塊令牌讓我代他進牢中探望諾格王子。”
浔陽豁然開朗,果然此事的關鍵還是唐近。有了這禦賜令牌,還有哪裏去不得!
“但陛下賜此令牌只是讓我去探望諾格王子,而非通行烏蘭。”
唐近仍改不了這死腦筋,浔陽無奈搖頭,這個傻和尚怕是這輩子都只聽得懂佛理了。她道:“我且問你,佛祖普渡衆生,是待到衆生有求于佛祖時才伸以援手,還是佛祖見衆生疾苦發慈悲心而普渡?”
“自然是後者。”唐近道,“在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