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燒酒

引剛斜睨着那個憑禦賜令牌進了他府中的大數使臣,不滿地打了個酒嗝。好好一場歌舞宴被這半僧給攪了,真真是倒人胃口。

“王子,能否随我走一趟?”

“否!”引剛扶着額頭,朝侍衛吼道,“送客!”

“且慢。”唐近不卑不亢,甩了衣袍就地盤腿坐下,“王子不随我走我便不走。國王陛下賜我通行令牌,王子驅我不得。”

引剛如今還沒能繼承王位,尚要看宗族裏那幾個老不死的臉色,暫時不能無視這塊小小青銅,但還是可以無視唐近的。

引剛下令,歌舞繼續。

幾名衣着暴露的舞姬聞令起舞,唐近坐在殿中央,舞姬們圍着他妖嬈擺動腰肢纖臂。唐近閉着眼,絲竹入耳,腦中卻是浔陽的嫣然巧笑。

引剛看着底下別扭的歌舞,只覺心煩更甚,揮手把人遣了下去。

“唐近,你到底想幹什麽!”

唐近緩緩睜眼,明亮的燭光有些刺眼:“想請王子随我走一趟穆則王子的府邸。”

“不去!”那是他親手殺死弟弟的地方,引剛這輩子都不想再踏進去。

“那我便不走。”唐近又閉上了眼,“王子去哪我便去哪,夜裏就寝,我也在榻邊守着。”

這人真是比冤鬼還難纏,引剛氣憤擲杯,琉璃盞碎落在唐近膝前,唐近紋絲不動。

引剛的近侍湊到他耳邊私語了數句,引剛陰邪一笑,吩咐近侍依計行事。

驿館裏正收拾着碗筷的浔陽被“請”到了引剛府裏。早料到是唐近惹下的禍,只不知幾時她竟成了用以脅迫唐近的軟肋了。

唐近聽見了浔陽的腳步聲便再也不能鎮定了,兩個兇神惡煞的侍衛一左一右押着浔陽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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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陽步伐從容,神色自若。其實她心裏怕得很,在這烏蘭國裏誰也保不住她。可是她也清楚,恐懼是世間最無用的情緒,與其懼怕,不如用鎮定去換取和敵人談判的機會。

“請王子放了她!”浔陽再從容也好,唐近做不到。二十幾年的修行,幾日便可消磨。

把玩着酒杯的引剛見唐近失了鎮靜,笑得得意:“你剛才不挺嚣張的嗎?現在知道求我了?”

“王子放了她,我走便是。”什麽渡人向善,什麽國家大業,都及不上浔陽的一縷青絲。

引剛越發得意,唐近要還是當年那個六根清淨的小和尚或許引剛還真拿他沒辦法了,可惜,一入紅塵即困于紅塵。

這場要挾與反要挾浔陽看明白了個大概,雖不知唐近想如何渡化引剛,但存着唐近能化解此事的希望。

引剛正要讓侍衛放人,卻被浔陽的笑聲截住。

纖弱的浔陽被兩個壯漢所挾,人為刀俎她為魚肉,這笑聲難免令人不解。引剛納悶地看着這個來自大數的姑娘,那雙烏黑的眸子比星光還更明亮。

“引剛王子,唐公子若不肯走,你又能奈我何?”

這一問倒把引剛怔住了,還沒等他把烏蘭國的酷刑羅列出來,浔陽先道:“王子莫要忘了,如今,你還只是個王子。肆意劫擄婦孺、濫用私刑,這些罪名王族宗室可會輕饒?”

國王昏迷、諾格入獄,烏蘭國中能鉗制引剛的也只有宗室了。

浔陽一語戳中要害,引剛一時語塞。如今是他謀奪王位的關鍵時機,若是惹惱了宗室,即便有柔然可汗撐腰,百姓也不會認他這個國君。

引剛攥着拳頭,堂堂王子被一個女子鄙視,心中甚為不快:“我是烏蘭的攝政王,是國王唯一的王子。”

“攝政王大還是國王大?”浔陽逼視引剛,“你是王子,卻不是國王所出。宗室能讓你當王子,自然也能再選別人。”

浔陽言語伶俐,引剛毫無辯駁之力。轉而一想,何必與一屆女流逞口舌之快,又坐回了他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寶座。

趁着兩個侍衛走神,浔陽抽回了自己幾乎要脫臼的胳膊。唐近忙過來關切,浔陽回以微笑。

引剛厭煩地看着底下的兩只鴛鴦,來了一個唐近也就罷了,自己還把浔陽請來了。越想越是生氣,憤而踹了方才出主意的近侍一腳。

“你們兩個是打算在我這兒賴下了嗎!”

浔陽朝前走了兩步:“王子不樂意我們待這兒,那便随我們走一遭吧。”

“不走!”引剛氣惱,捧起酒壇擲下,灑了一地紅色葡萄美酒。

唐近搖頭呢喃了一句“罪過”,引剛靈光一閃,道:“這樣吧,大家各退一步,你們若能喝下一壇酒,我便跟你們走。”

唐近自幼出家滴酒不沾,浔陽的酒量也不過幾杯花釀,聞着滿室的酒氣已有幾分熏醉,何況飲下一壇。

“王子分明強人所難。”浔陽道,“我們還是不走。”

引剛哈哈大笑了幾聲,道:“我忘了二位不是我們烏蘭人,在我們烏蘭,孩童三歲飲酒,一壇酒根本不算什麽。這樣吧,只要你們二人能喝下一壺,我便随你們走。”

酒壺不大,約莫六杯的分量,浔陽想着她一個人喝下應也不是問題,于是便應了下來。

侍女将酒壺與酒杯端到浔陽面前,浔陽自斟了一杯。酒從壺口傾下那刻,浔陽方知中了引剛的計。這酒可不是剛剛他摔在地上那香甜的葡萄酒,而是號稱烈酒之王的燒酒。難怪引剛輕易讓步,分明是在給他們下圈套。

“若是後悔,兩位自己走吧。”引剛也為自己斟了一杯,這以味濃烈、似火燒而得名的燒酒,縱是像他這般飲慣了烈酒的人也抵不住一壺,何況是浔陽他們。

浔陽向來是有自知自明的,這一壺酒她根本不可能喝得了,明知必輸無疑,何苦還要白白遭罪。

正打算偃旗息鼓打道回府,唐近卻奪過了酒杯,一飲而盡。

此酒又名燒刀子,入口如煅紅之刀刃,入腹如熊熊烈焰。才飲一杯,唐近已面紅耳赤。

雖然烈酒難飲,唐近仍是鐵了心要獨立将這壺酒喝下,絕不要浔陽承受半點。

浔陽不解他的不自量力,正要勸他放棄,唐近卻捧起了酒壺,一口氣喝完了所有燒酒。

唐近捂着嘴生怕把酒吐出來輸了與引剛的賭,酒戒、賭戒,今日一并犯了。唐近站得搖搖晃晃,浔陽不得不扶着他。酒量不濟何必逞強,他這一醉,便是引剛肯讓他渡化,他也走不動了啊!

引剛哈哈大笑,如此蠢貨,也不知他那國王為何對這他青睐有加,總惦記着讓他作烏蘭國師。

“大數郡主,要不要本王子派人送你們回去?”引剛嚣張說道。

酒都喝了,就這麽放棄浔陽實在不甘,又道:“酒我們已經喝了,自然不會輕易就走。王子給我一點時間,我先幫他醒酒。”

如今也沒辦法給唐近準備醒酒湯,浔陽只能用最簡單的辦法給他醒酒。

浔陽半扶半摔地讓他坐到地上,想着用簪子伸進他喉嚨裏催吐,手擡到半空又擔心銀簪鋒利刺破喉嚨。想改用唐近的手指他卻曲着手怎麽也掰不開。

無奈之下,浔陽只能用自己的食指伸進他的喉嚨裏。

意識模糊的唐近癡癡看着藏朦胧裏的浔陽,蔥段似的手指滑過唇齒,綿軟香甜。停在喉間片刻即激起了腹中翻滾的食糜,排山倒海般湧出。浔陽來不及收手,食指沾滿飯渣。

“可覺得好些了?”浔陽顧不得其他,但求唐近能醒了酒。

吐了酒的唐近恢複了七分清醒,只是腦袋仍隐隐作痛:“郡主放心,無恙。”

這副模樣教浔陽如何放心,這唐近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肩負重任,實在令人頭痛。浔陽正暗地裏抱怨着,唐近默默從懷裏取了手絹,輕柔為浔陽擦淨手指。

還能知道幫她擦手應該沒有大礙了吧,浔陽如是想。

好好一個大殿被唐近吐了滿地食糜,風一吹來,那味道令引剛也幾欲作嘔。

“罷了罷了,你想帶我去哪,現在就走!”現在引剛最不願待的地方便是此處了。

唐近顫顫巍巍站起來,雙腿虛浮乏力,一個踉跄跌向了浔陽。

冷不防這一撞,浔陽也沒有站穩,正倒在那灘食糜上。

這一下,唐近的酒已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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