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回合
“郡主,我家宮主出門了。”守在門旁的暗衛站得筆直,一看就是專門在這等着她來。
沈卿酒笑,暗衛大哥這消息倒是挺快,才傳旨不到片刻,便“郡主”“郡主”地叫上了。
“是沈......咳,郡主來了嗎?”綠衣的小丫鬟抱着傘急匆匆跑來,笑起來的樣子和雙兒有些神似:“奴婢見過郡主,宮主說要是郡主沒帶傘,便帶上這個。”
沈卿酒接過那把傘,紅梅白底油紙傘,是她在客棧樓下買的第一樣東西,眼底湮出一絲無奈和黯然,才擡眸柔聲道:“好,我知道了,先告辭。”
小丫鬟看着白衣白鬥篷的姑娘撐起紅梅白底的油紙傘緩緩步向主街,才回頭和暗衛道:“我就說沈姑娘能聽懂吧!給錢!”
暗衛卻看着沈卿酒走遠的方向,薄雪漸漸掩蓋她的腳印,像是從未來過,他倒是寧願沈姑娘聽不懂。
....
汴都之大,沈卿酒孤身出門,徒步至兩街外的楚府又沿着主街歸來,已經是晌午時分了。
無甚溫度的陽光灑下來,碎雪還寂寂落着,道旁集市卻是活了過來。
少女白衣黑發,撐着那柄紅梅白雪紙傘,汴江中游船經過,青石路上人來人往,路旁食肆小吃香飄兩岸,沈卿酒卻站在原處一動不動。
“姑娘,看看傘嗎?瞅着您這傘也是咱家這畫的,今兒個有新圖案咧.......”店家認出了她的傘,嘴裏積極地推銷着。
沈卿酒側過身子,見了小販眼熟的攤子,淡笑:“不必了,我要這把傘就夠了。”
小販見了她那一身打扮姿容,愣了一下,才咧嘴笑着,點頭自圓其說:“好咧,也是也是,姑娘這傘是那日那少俠給買的吧,想必也不必換了。”
沈卿酒笑笑,卻沒有回答,只是下意識側首,擡起傘沿,三樓茶肆裏玄衣少俠散漫的淡笑撞入眼簾。
猝不及防,卻又是意料之中的惡趣味。
茶肆在三樓,正好是沈卿酒日日守着女主的那窗戶之上一層的位置。開放式的布局使得廳內人聲嘈雜喧鬧,正是熱鬧的市井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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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楚淮影獨坐的位置此時已多了剛入座的沈卿酒,玄衣俠客白衣佳人,看着那叫一個般配,游走伺候的小二立馬前來詢問:“客官要些什麽?”
“一壺小酒。”楚淮影漫不經心地道,小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還是下去準備了,畢竟看着便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沈卿酒本來垂眸看窗外傘攤子,聽罷反而回眸看他,眼裏帶着無奈,收神斂息,才把袖中裝着聖旨的錦盒放到楚淮影面前,道:“三殿下,臣女那日表達的意思,想必您也明白了。”
人聲鼎沸,她的聲音卻穩穩地落入楚淮影耳中,此回說罷,那雙清澈的眼眸依舊看着他。
楚淮影這回沒有變臉,像是變回了原着那個楚淮影,只是多了一絲滿不在乎,一副世事蕪雜與他無關的姿态。
沈卿酒瞅着,才過了幾日,兩個人都變了。
畢竟是兩個聰明人,楚淮影身世不必提,她也不是原來的女配。從小在名利場長大,兩人陷入迷障也不會被迷惑太久。
愧疚傷心過了,理智也該上線了。
既然她這幾日思慮有所得,想必楚淮影也想到了什麽。
“若是顧慮聖旨一出,恕難收回,三殿下不妨考慮改立舍妹為正妻,如此才對得起您的身份和仕途。”這話沈卿酒不是頭一回說了,這時也是意不在此,只是等待他的回答。
她想通透了,楚淮影性情大變,既然不是此前人生經歷有變,那便肯定是不滿往後的劇情。
而不滿往後劇情的,只有兩種人。要麽他和她一樣,是穿進來的;要麽......
“卿卿,你是不是還記恨從前的事。”楚淮影道,既不是問句也不是篤定,倒像是走過場般的例行公事。
沈卿酒心裏突突一跳,笑得溫柔:“我們從前認識嗎?”
“我們上一世認識。”楚淮影随意地留下一句,像是知會她一聲這個消息罷了。
......丫是重生的!
要是原女配聽了,只會當他在說情話。可是這話應了沈卿酒的猜測,卻像是針刺入心髒般隐隐作痛。
他的從前包含了上一世,自然會反其道而行之。他嘴裏的卿卿,也不是她,只要她坦白……
只要她坦白,至少他就不會再這般執着,她也不必束手束腳。
沈卿酒百感交集,最後卻化為一副婉約軟和的笑,淡定道:“楚淮影,你看着我。”
楚淮影挑眉,微微側頭,幽黑的眼眸和她平視,聽見她平靜又決絕地說——
“看清楚,我不是她。”
小姑娘有着和卿卿一樣的皮相,高鼻深目的西域血統見了雛形,杏目雪膚又是細膩的中原人特色,笑起來一樣稚氣的酒窩虎牙,說起話來一樣溫柔可人。
可那雙眼,的确不一樣了。純粹澄澈,睿智優雅,該是個在高處揮灑自如的人。
那日在街市他便有所疑惑了,今日不過一一應驗。
只是他忘不了那日宮門她在轎中安靜落淚的表情。
很安靜很平和。
上一世卿卿不會這麽哭,這一世這個截然不同的姑娘如此,卻戳得他心生疼。
即便她今日這麽說,他也沒多少訝異,只是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三殿下?”沈卿酒微微蹙眉,不會是驚吓太大吓傻了吧?她也沒說自己是穿書的呀,頂多就讓他誤會自己借屍還魂而已。
楚淮影卻忽然笑了,與以往的都不同,真實又有所隐藏的笑容,加上那副皮囊,讓沈卿酒微怔。
“小酒,你還是叫我名字吧。”
沈卿酒側頭,明眸直直看向他,恨不得給自己腦袋上挂上三個問號。她都準備好一連串的局中局計中計,這人怎麽又繞到這裏來了。
“你也別急着讓賢。”楚淮影把錦盒還給她,唇邊恢複了吊兒郎當的笑意:“明年若是你還不願意,無論父王還在否,選擇權都在你。”
沈卿酒未動,只看着他,似在判斷又似在思考。
實則姑娘腦內早翻了天,她知道楚淮影是重生的,可作者卻似乎不知道男主重生了,否則早該動手了。
可若是她履行不好女配任務被作者發現了,楚淮影也會和自己一樣嗎?
沈卿酒想起早上與死神擦肩時的絕望,不,按作者的作風,若是不聽話的是男主,恐怕會人道毀滅了楚淮影換個新的吧。
“給我半年,明年夏天,你若依舊不願,告訴我一句便是。”楚淮影像是把自己武器上繳給獵物的獵人,方式簡單,卻又誘人而無害。
沈卿酒終于不再看他,垂眸盯着錦盒,原着楚皇駕崩也就是明年夏天左右,如此尚不算晚。
半年時間,足夠她讓男主繼位娶女主了。
沈卿酒閉了閉眼,半晌才擡眸,黑亮的眸中波瀾退卻、平靜無波,淡道:“好。”
她不是那個癡情隐忍的女主,她溫柔,但也是在名利場上坑人不眨眼的溫柔,只是穿書以來從未想過要再做這樣的自己。
不過,現在卻需要了。
她不能再心軟縱容他了。
...
“客官,你的小酒來了。”小二端着遲來的溫酒,卻被突然出現的暗衛接過,怏怏地走了。
暗衛默默地把酒放在方才沈姑娘坐着的位置,才明白為何今早覺得宮主身上少了絲“人味”,原來是那股深愛隐匿下去了,那個游戲人間的宮主回來了。
楚淮影卻依舊懶洋洋地垂眸看着窗外,他的小酒姑娘把那柄紅梅白雪紙傘還給店家,鬥篷帽子也不戴,一路緩緩行于雪中,仿佛壓根沒下雪,黑發不一會兒便有了雪色。
此時沈卿酒要是回頭,她便能看清楚淮影的态度,然而她卻垂眸往前走着,仿佛無知無覺。
她想,她明白了那日流淚的緣由,不是什麽動心,而是動了不該動的心。
沈姑娘活了兩世,總是知道有人可以伴她在晴雪夜坐看星河,也有人只是在青石板街與她擦肩而過。
而那時候的她想,有些不屬于她的人,總是要錯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