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5)
諸國均為小國,雖千百年來領土變更者無數,興亡不斷,各國卻從未一統。只因各國民風民俗地理位置均有其自身特殊之處,若非聖教出現,一統各國宗教,想必各國互相吞并的亂象依舊會發生。
除卻民風民俗,西番國最為獨特的便是它的地理位置了。
西番國是千百年來連接大楚和西域的交通樞紐,乃進入西域的必經之路。
其都城銀陵城不如汴都繁華,卻別有一種千年商路特有的包容大氣。
嶙峋高山包圍之中,西陵城如脈絡般在其中蜿蜒而建,此刻天色晴好,陽光灑在城中,木本植物的葉子被大風吹起,在束束陽光之中被刮得翻飛而下,是在汴都看不見的景致。
街道狹隘,只容得下三匹馬,卻讓人走在其上感覺心中寬敞。磚石上的馬蹄足印,全是千百年來過往商客俠士在其上過路而成,此時沈卿酒一行人低調的馬車在入城的商隊中緩行,誰也看不出來裏頭裝着的人足以颠覆西楚兩國。
“姐姐你真笨,相公他沒了玉墜沒辦法抵禦□□,不還有你和三表哥嗎?”小姑娘一身粉色夏裝,頭發卻梳成了婦人發式,俨然是相府的小小姐沈月真。
沈卿酒看着天真率直的妹妹,揉揉額角,無奈地應着她。
誰能想到,沈月真在楚宮主指導下和京城王公貴族周旋了個遍,最後卻和西番國王子樓上樓下一對眼一作弄成了冤家,在她昏迷那段時日裏感情迅速升溫,最後一顆芳心許了進去,收拾收拾就跟着來了西域。
要知道,先帝駕崩,還是國喪期間,舉國居喪,服喪一般號稱三年,實服十二月。因皇室有政務,因此只服喪四十九日。盡管如此,婚假也要待到百日後。
是以沈卿酒那一紙婚書還得多等百日,同為官家女兒的沈月真自然也不例外。對此,沈卿酒心思蕪雜,悵然同時也松了一口氣;沈月真倒是不甚在乎,大楚雖有男女之防,但離了府上,汴都內外都是極為放蕩的,更罔論此刻身在西域,雖然還未成親,該做的不該做的事一樣沒少做。
“話是這麽說,可如今國難未平,你又遠嫁到這西番國,我們不能常伴你左右,你可別再這麽皮了。”沈卿酒揉揉她腦袋,低嘆:“畢竟也是國母呀。”
沈月真這段日子沒少聽父母和姐姐叮囑這話,雖然年紀小,好歹也是貴族圈子裏長大的,模模糊糊也是懂得他們的苦心。
再說貿貿然遠嫁,她哪裏會真的一點不怕?她伸手把沈卿酒摸她腦袋的手握在手心,正要說些什麽讓姐姐心安,卻忽然被那手的低溫吓着,低呼:“姐姐,你怎麽不早些告訴我,手都冷成這樣了。”
這可是三伏天的西域,雖說西番國地處山河間隔之處,猶有薄涼的風吹過,氣溫卻不低。
沈卿酒下意識捂着她的嘴巴,又怕冷到她,才松開了,這要是讓楚淮影聽着了又得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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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妹妹擔憂的目光,沈姑娘信口說着安撫的話,說服起人來一套一套的,聽得沈月真睜眼點頭信了她無礙。
看着沈月真信了,沈姑娘才在心裏松了一口氣,命運果然不會白白給人甜頭,自那日肩膀忽然疼痛,楚淮影一路帶她尋訪名醫卻都無果——說是無果,其實也并非全無收獲,至少她自己能感覺到她體內的髒器筋脈在緩緩枯竭。
那感覺讓人悚然,比起名醫們束手無策,比起她身體的日漸衰弱,心理壓力才是最難代謝的。饒是沈姑娘努力去接受,一面對楚淮影,一顆心又揪起來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行進中的馬車微微一震,而後停下,門簾掀開一半又迅速放下,黑衣的少俠便已跻身車內,慵懶地靠在沈卿酒身側,把手裏的暖玉塞進她手中,再捧着她手暖着,才對沈月真道:“前頭車子就只有我和赫連珏。”
赫連珏乃西番國王子大名,現下楚淮影來了沈卿酒車中,那車裏剩下誰不言而喻。
“真的?”小姑娘瞬時眼兒都亮了,方才好不容易出現的一點憂思瞬時消失殆盡,一刻都等不及般可憐地問沈卿酒:“姐姐,我可以去嗎.......”
沈卿酒看着她和身邊某人同樣期待的眼神,側目咳了咳,道:“去吧,別胡鬧,也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
所以耽誤用午膳的事情就別做了。
沈月真露出一個深得自家表哥真傳的無賴又乖巧的笑容,身法靈巧地下了馬車,熟稔的動作顯然不是第一回了。
楚淮影依舊懶洋洋地擁着她給她暖手,沒有坐到沈月真空出的位置上去的意思,只枕着沈卿酒的肩膀,薄唇蹭過她耳邊,輕咬了一口:“小酒學壞了。”
沈卿酒騰出右手,玉指捏着他的俊臉把他挪開,朝他眨眨眼,笑得無辜:“我說什麽了嗎?”
楚淮影看着看似冷靜的姑娘和她微紅的耳垂,心裏被方才沈月真問沈卿酒身子怎麽了所勾起的疼漸漸平息,也不逗她了,只是緊了緊給她取暖的手,才推開一半車窗,指着銀陵城遠處陡峭的群山:“小酒還記得前幾日聽聞的摘星殿麽?”
沈卿酒身無內力,目力自然不及他,看着窗外充滿異域風情的城池集市,還有遠處朦胧不見頂的險峰,不解道:“記得,怎麽了?”
“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們便去看看。”楚淮影沒了她手指捏着,又粘回她肩側,在她耳邊道,聲音漫然,卻不似開玩笑。
“你是忘了那小販的話嗎?摘星殿只是西域傳說之地,迄今為止也沒聽說有誰去過的。”再說,她身子如何,她作為現在住在裏頭的主人,再清楚不過了。
沈卿酒說罷,半晌等不到回應,回頭一看,楚宮主已經枕着她肩膀睡着了,手還緊緊握住她的。
沈姑娘無奈一笑,換了個姿勢,讓他能睡得更舒适,這人不會真的夜探摘星殿去了吧?
銀陵城好歹是都城,沿路又經過山水交錯,馬車行了好長一路仍在城內,沈卿酒側頭數着楚淮影的睫毛,數得她也跟着昏昏欲睡了,才聽得馬車停下,沈月真在車外喊——
“姐姐,三表哥,該用午膳啦。”
“咦?他們怎麽沒反應,啧,別攔我,我去瞅瞅。”
沈卿酒還沒來得及出聲,門簾便被沈月真掀起,本來挨着沈卿酒肩膀淺眠的楚淮影懶懶地醒來,毫不在意車外盯着他們的小兩口。
赫連珏看好戲般挑眉,他的小娘子便先一步笑嘻嘻地開口了:“姐姐,你還讓我別做耽誤午膳的事,你這是監守自盜啊。”
沈卿酒扶額,總是體會到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偏生她肩上的某人還無所謂地打了個呵欠,繼續粘着她。
...
銀陵城乃交通樞紐中的樞紐,既是溝通兩地之處,自然少不了走商。
走商多的地方,客棧酒肆自然也多,古舊街旁成行酒旗在凜冽風中飛舞,有殘破穿孔的,也有嶄新的,唯一相同的,便是酒肆上下,聚滿了來往的走商和江湖人,耳聽各地奇聞,嘴啖烈酒厚肉。
赫連珏雖貴為王子,進入西番國境內後卻極其低調,此時挑的也是離主街甚遠的客棧頂樓,遠遠看着方才那熱鬧之景,四下沒有比之高的樓層,完美地避免了被監視的可能。
此刻酒菜上來,竟是汴都的精美小點,這幾日吃西域菜系吃得連連叫苦的沈月真當即笑開來,由着赫連珏給她布菜,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這麽說,二殿下要找的那位額現蓮花的異人,便是貴國的聖教大祭司?”沈卿酒接着上樓時赫連珏提起的話頭,問道。
赫連珏點頭,又想起什麽似的搖頭:“不止,他如今還是我國國師,我父王為他所控,對他言聽計從。”頓了頓,似想起他此行繞路的不妥,才解釋:“不是我不帶你們回宮,只是有他在,恐怕回不了宮。”
沈卿酒聞言皺眉,問道:“一個身中房卒蓮的異人,怎麽能控制一位國王,再說,難道朝中官員沒有異議?”
赫連珏嘆氣,楚淮影給她夾菜添飯,監督她用午膳,見她乖乖用膳了,才解釋:“二哥怎麽控制汴都勢力,你就忘了?”
二殿下光憑房卒蓮就控制汴都世家,而做出這等匪夷所思之舉的他卻還隸屬于這位國師大人,莫不是他的法子還是從國師大人控制西番國的手段這學去的?
“難道西番國與楚國交戰,也是他授意?”沈卿酒順着想下去,不免心驚,或許她一直過于關心京中勢力,對聖教放的心思還不夠多。
赫連珏點頭:“不錯。”
“噗”沈月真沒有姐姐那麽淡定,還是毫無鋪墊聽着這黑幕,咬着筷子問:“好歹咱們西番囯也是個國啊,難道就沒有人有異議?”
“赫連兄便有。”楚淮影長指有一些沒一下敲着桌子,看着沈姑娘頸間的玉墜,又補了一句:“只不過,其他人沒有他這麽幸運罷了。”
沈卿酒若有所思,沈月真卻揪着赫連珏袖子,好奇道:“幸運是因為你的玉墜,這我可以理解,其他人,表哥他說誰呢?”
赫連珏沉吟半晌,最後吐露出那人身份:“赫連珣,是我的一位兄弟,與我戍邊多年,情同手足,沒想到……”
沈月真還在不解地追問,沈卿酒卻頓悟了——她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早在她和二殿下達成合作服毒之日,她便聽過這位赫連副将的死訊。
線索擺在眼前,沈卿酒很快就想明白了:“赫連副将是死于房卒蓮?”
“沒錯。”赫連珏贊賞地承認,若這姑娘不是楚淮影的心上人,他倒是巴不得能得這樣的人才。
“既然赫連副将不是死于大殿下之手,該不會,連邊境交戰也是假的吧?”沈卿酒早對赫連珏和大殿下關系疑心,更離譜的猜測都做過,此種假設已是頗為中庸,卻依舊惹來沈月真的驚呼和赫連珏的鼓掌。
赫連珏一副五體投地的真誠模樣,邊鼓掌邊點頭承認了:“虧得我與他在邊境做了這好幾年戲,不然現下楚國和西番國國庫想必早空了,哪有如今盛世之景?”
沈月真好不容易消化了這個事實,安慰着自己好歹沒有嫁給敵人,又擔心他:“可現在大表哥在汴都,你又在這裏,邊境怎麽辦?”
赫連珏看她擔心的樣子實屬可愛,在她還欲喋喋不休的小嘴上蹂/躏一番,才咧嘴一笑,安慰他的小娘子:“你相公自然布下了天羅地網,等着他們去送死。”
若真是如此,王子怎麽還這麽緊趕慢趕要跟着回國?沈卿酒看着妹妹深信不疑的樣子,只覺得頭疼。
楚淮影漫然地把他手裏沏得火候剛好溫度暖和的茶遞給沈姑娘,嘴裏慢悠悠地補刀:“他在邊境找了個替身,和大哥的副将接着裝下去而已。”
赫連珏被他搶白也不惱,意有所指地看回去,盯着那個滿眼只裝着他的小酒姑娘的無恥宮主:“楚兄說的是,所以,我們時間不多了。”
沈卿酒不好當着妹妹的面談論楚少俠和赫連珏交易之事,只是側目笑睨着楚淮影,眼神問他“這就是你答應的?”
楚淮影笑眯眯地回看她,湊過來親她,像是想讓她別生氣他接了這個大麻煩。
不知情的沈月真順着赫連珏的目光看去,理所當然地誤會了:“三表哥你怎麽這麽好,真不知道怎麽謝謝你替我們除憂解難。”
楚宮主不客氣地接受,無謂地道:“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
赫連珏被他坦蕩蕩的模樣嗆得“咳咳”了好一陣,在沈月真為他順氣順了好久後才緩過來,看着楚淮影一副安然自若的樣子,咬牙,這人談條件時強取豪奪的事怎麽就不說呢。
沈卿酒怕某人欺負得太過分了,柔聲出言道謝:“也謝過殿下的玉墜,沒有它,想必現下我也不會坐在此處了。”
赫連珏總算抓着楚淮影的軟肋,哼哼一笑,看着沈姑娘道:“本王子也是被沈姑娘的聰慧打動,畢竟窮某一生,可沒見過哪位女流之輩,能在彌留之際把夫君此後百年的安穩都謀劃好的,連那西域聖教和大殿下都在局中,這天下還有誰不在沈姑娘算計之中?某實在是佩服之至。”
一番話,讓對面兩人眼底情緒皆變。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追文的小寶貝莫qwq和我說說話呗~
——3.17
☆、二一回合
一番話,讓對面兩人眼底情緒皆變。
赫連珏見狀正興高采烈地添酒準備看戲。
“小酒自然了得,你是該佩服的。”楚淮影說着,卻神色漫然依舊,眼神依舊落在沈卿酒身上,懲罰般捏捏沈卿酒的臉頰,毫不掩飾眼裏疼惜和淡淡生氣:“但是還是該罰。”
沈卿酒笑睨着他,青年順勢跟無尾熊私地把她抱着,溫熱的鼻息撒在她耳側,若有似無地癢癢:“小酒要怎麽補償我?”
沈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當初謀算之時,唯一擔心過的便是楚淮影知道後該是如何隐怒堕落,現在他這般反應,倒是讓她心裏松了下來。
“即便如今,我還是會為你謀劃的。”只是從此是出自本心,而非任務。沈卿酒握上他在她臉側摩挲的手,和他十指交纏,只可惜手冰涼,暖不到他的心。
對面的赫連珏和沈月真卻十分默契地異口同聲“噗”一聲,完全想不到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大口狗糧。
楚淮影聽了卻沒有松下眼底莫測的情緒,似是不同意般眉頭微皺——她的真話總是說得他心疼,張嘴正要教育她什麽,卻被她驀然煞白的臉色所懾,緊握着他和她交纏的手。
“姐姐?你又不舒服了嗎?........姐姐!”本來還和赫連珏在嬉笑的沈月真,被沈卿酒突發的病情吓着,一下站起來,她還是第一回看到想來淡雅大氣的姐姐這麽狼狽。
沈卿酒只覺得那驀然造訪的疼像是在枯竭的血脈中流淌一樣,想要抓住患處都找不到疼痛的根源,眼前一片混亂之景,是大漠深處,是高樓冷雨,是西域打扮的蒙面青年閉目打坐,卻分明不是方才她眼前的西番國!
猶是如此,她還記得把手撤回來,不至于太疼而傷了楚淮影。
楚淮影卻霸道地禁锢着她在他手中的手,另一手迅速搭上她手腕,眉頭森肅地皺起,手上綿厚的內力源源不絕第輸入她的體內,卻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蹤。
即便如此,既然是天下第一的內功,必然還是有些療效的。
沈卿酒感覺到體內的溫暖漸漸融入血脈,疼痛如水退去,蹤跡神秘一如來時,眼前恢複了正常的景致,若不是看着楚淮影冷下的眉眼,她都要錯覺方才一些只是她的夢一場。
“如何?”赫連珏也不鬧了,神色嚴肅地問楚淮影。
“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楚淮影和他視線交錯,赫連珏一看便知他言下之意,心中驚擾,卻打着哈哈在前頭開道。
楚淮影橫抱起沈卿酒,漫不經心地一路岔開話題和她耍嘴皮子,手裏卻仍不動聲色地為她號脈。
那脈象紊亂,分明是走火入魔之相,方才他的內力被吸收內化也可以理解了,而他的小酒姑娘從不曾習武,這些內力又哪去了?
前頭帶路的赫連珏也不知何時下的令,衆人出了門,外頭已然換成了一輛比之原來更為寬敞的馬車,楚淮影先抱着沈姑娘入內,赫連珏扶着沈月真上車,再看看四下一路對他們,或是說,對沈姑娘無比好奇的路人,見他們并未對此注意,才上了車。
車夫揚鞭策馬,馬車融入商隊大流,全然分辨不出與其他車馬有何不同。
沈月真看着窗外與原來相同的方向,再看剛才從赫連珏那問來的皇宮方向,俨然與馬車行進方向南轅北轍:“我們這是去哪,真的不回宮?”
赫連珏給她的座位添着靠墊,解釋道:“我父王只要還被大祭司迷心一日,我便不會回去,畢竟現在我不是一人行動。”
沈月真被他一哄,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完全不會産生自己拖後腿的想法,十分欣賞自己家相公的說法。
赫連珏卻罕見地沒有耍寶,只是看着對面依舊緊張地給沈姑娘檢查的楚淮影,還有他懷裏過分淡定的姑娘:“而且,沈姑娘長得很像一個人。”
“誰?”沈月真看着對面面相和她不同的姐姐,實在想不出那高鼻深目卻精致細膩的長相能像誰,她姐姐甚至不像她家中任何一位成員。
“陸竹筠。”赫連珏道,并未看楚淮影的臉色。
沈月真愣了一下,才反映過來,脫口而出:“那不是陸姨娘的名字嗎?!”
楚淮影本垂首給沈卿酒輸送內力,聞言擡眸沒有看沈月真,只是睨了赫連珏一眼,笑眯眯地道:“小酒像她生母,難道不正常嗎。”眼裏卻已有肅殺之意。
赫連珏與他對視,卻并未停下話頭:“竹筠夫人在漢人眼裏或許只是一個普通的西域舞娘,可她失蹤那年,西域可因她鬧起了血雨腥風。”
楚淮影深邃的桃花眼眯起,沈姑娘卻柔婉地握上他下意識使勁握拳的手,姑娘冷冰冰的體溫,讓他一愣,回握她的手給她輸送着內力,面色卻并無好轉,顯然不希望他的小酒知道這件事。
“血雨腥風?”神經大條的沈月真顯然沒有留意這些天來沿路百姓對他們的莫名關注,只想着這樣和樂融融虔誠信教的西域小國,能掀起什麽大風大浪?
赫連珏繼續道:“竹筠夫人失蹤時已懷有身孕,在此之前,據聖靈透露,她腹中胎兒乃聖女轉世,因此聖子對她保護有加。”
“可她卻逃到了汴都,還得到沈相爺傾心相許,全心保護。”沈卿酒若有所思地接腔,漸漸回憶起過往遺漏的線索,道:“難怪當初你見我後,第一句話便是......”
赫連珏點頭,把當初在楚皇跟前說的話重複一次:“你居然沒死。”
沈月真猶有些難以置信,畢竟她所受的教育裏,陸姨娘一向身份低微,她也沒有關注,如今再看姐姐的面相,嘆道:“這可如何是好,姐姐真的長得和姨娘好像,一準兒要讓壞人認出來了。”
“想必當初竹筠夫人失蹤後,聖子或聖教在西域通緝過她吧,不然,這一路上百姓怎麽會對我們如此關注。”沈卿酒看向楚淮影,眨眨眼睛,伸手撫上他從方才起蹙起的眉:“不然,你也不會這麽在意這消息。”
楚淮影幽黑的桃花眼看着她,眼底焦灼,在姑娘溫柔純粹的笑容跟前,卻只能拿她沒辦法地道:“瞞不了你。”
“的确是公布過她的畫像,只不過不是‘通緝’。”赫連珏搖頭,也否認了沈月真的說法:“只不過是鼓動教衆,聖女此番是下凡普度衆生,若見了聖女會有何種庇佑,帶去聖殿又有何種福蔭。”
沈卿酒微笑,仿佛看到對方疏而不漏的網中有了什麽缺口,道一句:“難怪一路來百姓态度如此奇怪。”
楚淮影環抱着身材嬌小的姑娘,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着她的發,手邊她的體溫在他溫暖下漸漸回複,他眸中情緒卻沒有放晴——他的小酒聽聞這消息沒有任何驚訝,甚至跟着分析起來,這才是他最擔心的。
她似乎還沒有明白,他不想利用她做任何事情,謀劃也好,以身入局也好,他都不舍得。
看着她孑然坐在叛軍之後火光之中的場景,實在是太戳心了。任何一絲讓這場景再現的可能,他都忍不住扼殺。
沈月真托腮看着半掩的窗外漸漸陌生的街景,疑惑地問了最開始的問題:“所以,我們這是去哪?”
赫連珏在她背後湊身上去,打開半個窗戶,行進的馬車恰巧停下,只聽他說了句:“到了。”
“這是......”沈卿酒側目看着這滿含西域風情的裝潢,上頭的牌匾卻和汴都的一樣,一字不差,一畫沒變。
沈月真看着那她一向嗤之以鼻的地方,瞪大眼睛:“重煙閣?”
她沒記錯的話,陸姨娘便是汴都重煙閣的舞娘吧,敢情這地兒還是個連鎖店?
作者有話要說: qwq借電腦補上了。
——3.18
☆、二二回合
“你帶我來逛妓院?”沈月真拽着赫連珏袖子,跟着前面穿着西域舞服的姑娘在周遭香豔的景色中行走,一番話惹來姑娘回看。
看來姑娘懂漢話啊。沈卿酒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無論如何這麽說都不尊重人。
沈月真撇嘴:“那你說誰會帶他新婚的娘子來這種地方嘛。”
赫連珏被她嬌蠻的樣子逗笑,逗弄地捏了一把她的下巴,把她捏出可愛的小豬嘴巴:“什麽這種地方,重煙閣乃江湖第二的情報機構,是西域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聖教還沒下得了手的門派。當初還是他們插手,竹筠夫人才到了汴都,得沈相爺一顧。”
沈卿酒揚眉,聖教沒下得了手,可不代表沒下手。他們一路進來,沿路的姑娘公子雖然對楚淮影心懷敬意,可那目光可高傲得很。
這樣的門派,若不是受聖教這一大威脅影響,又怎麽會允許他們這些外人這般招搖入內?
只是據她所知,太息宮從來不管這些,即便和赫連珏有交易,楚淮影也不會選擇和其他門派牽扯上任何人情關系。
赫連珏回頭看備受矚目的楚宮主,補刀:“何況這兒還有一位鬼醫二閣主呢。”
沈姑娘一聽便悟了,仰頭看身側的少俠,這人就是為此而來的。
楚淮影似是沒看到她目光中的調侃和難以察覺的愧疚,随意地彎腰垂首給她把披風面紗拉上,保證不會讓他人一睹她真容,又不會悶着她,才親了一下她的眉心,漫然地繼續在她身邊走着,對周遭目光視若無睹。
沈月真不知其間關節,只是毫不畏懼地回看那些在路上或明目張膽、或側目看來的目光,好奇道:“為什麽他們總是看着三表哥?”
好歹她相公也是本國王子,将來的國王,再說,若論容貌,雖然赫連珏并不及楚淮影清貴,但好歹也有異域別有的野性。
赫連珏彈彈她不知在想什麽的腦袋,道:“太息宮乃江湖最大情報機構,也是勢力最強的門派。最可怕的一點是,你的三表哥保持中立,不聯盟,不與其他門派牽扯。衆所周知,太息宮行事跟主人一樣任性又高傲,不好奇才怪。”
這顯然說服不了沈月真,好歹她娘親是汴都貴族圈子的一大中心,她計謀聰慧不及姐姐,看人這一方面卻練就一雙火眼金睛,只道:“可她們看三表哥的目光分明是,咳咳,我娘看你的目光啊。”
哪有人第一次見別人宮主就用看女婿的目光的?沈月真顯然不喜歡此間環境人事,一想到三表哥被觊觎,心裏便替姐姐不忿。
赫連珏仿佛等着她這句,幸災樂禍地側目看向身後被他們議論的楚宮主:“畢竟你三表哥和重煙閣閣主,一個是武林第一劍,一個是西域第一美人,怎麽能不引人遐想?”
沈卿酒聞言卻面色不改,依舊笑得和順,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被撬牆角,只除了臉色因為方才突然發作愈發蒼白,一切看着再正常不過。
身側的楚淮影也依舊散漫地跟着沈姑娘,眼裏只有對身邊姑娘的呵護,對旁人的目光依舊一副無所謂相。
前面帶路的舞娘帶着衆人一路七繞八繞,通過重重關卡,總是到了最後一扇門,只見她媚眼如絲地看向楚宮主,眼尾還好奇地掃了方才在衆人議論目光之中淡定的沈姑娘,彎腰推開門:“二閣主等候多時了,諸位請。”
門後是和外間西域樓閣格格不入的江南庭院,甚至反常地造出人工雨,此時天色初昏,滿園煙雨蒙蒙,籠罩着修剪出形狀的常綠枝葉,濕漉漉的青石板道引人想起汴都。
庭院偌大,卻空無一人。
遠嫁至此的沈月真一看此景便感慨地笑起來,楚淮影卻冷笑一聲,第一反應便是把沈姑娘護在懷中,身形變換之間,已經和來人過了十幾招,手中劍連劍鞘都未拔,便已把來人擊至青石板街末尾。
那試探楚淮影被他擊倒在青石板街末端的人緩緩站起,斯文的姿态似是剛才做出這等偷襲之事的并不是他,只見他熟稔地走回來,似乎不是第一回被楚淮影擊敗:“無相神功不愧是天下第一內功,重雪佩服。”
方才若不是有沈姑娘在懷,恐怕楚淮影下手會更狠吧。而且明知道他只對他一人感興趣,楚淮影第一反應竟是把沈姑娘護在懷中,而非把楚姑娘推給他人。
“這位便是太息宮的新嫁娘了吧?能把楚宮主的心圈得死死的,真不愧是竹筠夫人的女兒。”名為重雪的男人打開手中折扇,眼神有趣地端詳着沈卿酒。
沈姑娘怎麽會察覺不到他的敵意,只是微微一笑和他例行客套:“多得貴閣相助,我才得有幸在此見到二閣主。”
重雪本來等着碾壓她的眼神越發有意思起來,盯着她道:“沈姑娘的神通,果然名不虛傳啊,才剛到西番國,便知曉了我爹的功績,只是不知,沈姑娘對自己身上的蠱毒又通曉多少呢?”
旁側的楚淮影漫不經心地隔開他盯着沈卿酒的視線,懶道:“二閣主就準備讓殿下和王妃在此處站着聊麽?”
沈卿酒看不到,他看着重雪的眼神卻冷得滲入。
赫連珏舉手投降狀,笑道:“你們繼續啊,我看戲看得可歡呢,要是能給我和娘子多來份瓜子兒就再好不過了。”
“還是請殿下入內自個挑吧。”重雪不否認方才的舉措,亦不道歉,只是和赫連珏道了一句,便在前頭帶路,款款走入那迷蒙煙雨中的大亭子。
亭內鋪有羊毛地毯,上設有軟枕琴女,既有美人佳樂,又有各色美食,沈卿酒戳戳身側的軟枕,笑看着楚淮影,這可是某人最喜歡的配置啊。
楚淮影無賴地回看她,張嘴要她喂,對遠側那琴女和重雪的目光似無所知。
沈姑娘破天荒地撿了件小糕點喂他,溫柔和順,氣韻幽美,看着一點不妥也無,楚淮影眸中帶笑地盯着她,優雅又誘人地從她手中叼走那塊小糕點,然後驀然皺眉。
苦的。
“噗。”沈姑娘被他小動物一樣的表情逗笑,拿了旁側的水給他,後者神色卻恢複以往的慵懶,大貓一樣把她玉指上餘下的糕點末末舔掉,然後親到她唇上。
那廂赫連珏和沈月真比之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重雪依舊看着,似乎看見什麽有趣的事,一點也不驚擾。
畢竟以前他認識的楚宮主,可不會這麽疼惜一個姑娘,若不是愛到深處,怎麽會碰一下都舍不得。
他真的很好奇,若是楚宮主知道沈卿酒命不久矣,會是什麽表情?這位沈姑娘,又憑什麽和他姐姐鬥?
“這番辛苦去卧底,我也是值得了。”嬌媚的女聲由遠而近,或坐或卧的衆人擡眸看去,只見一個穿着西域服飾的高挑女子款款走來,面目和重雪依稀有些相似,卻因那紅唇朱丹點綴而更為妖豔。
“也沒有多.......”沈月真下意識嘀咕。
本來自若的沈卿酒蹙眉,終于以眼神打斷她,并不是因為妹妹假想她的情敵——只是赫連珏身為王子,将來身邊少不了莺莺燕燕,若是對姐姐的潛在情敵尚且如此,那麽等她和楚淮影走了,沈月真這般态度必定得吃大虧。
沈姑娘轉頭,謙遜地和閣主道歉:“舍妹口無遮攔,若是沖撞了閣主,還請閣主不必客氣。”
再說,眼前女子還不足以當沈姑娘的情敵。
畢竟情敵之所以為情敵,也得楚少俠會動心才成立。
沈卿酒語罷放下茶盞,姿态略有幾分楚宮主之風,落在楚淮影從未離開她的視線中,惹得他忍不住萌生出想要把他的小酒圈起來不許任何人觸犯肖想的沖動。
那女子嬌笑,眼神在楚淮影和沈卿酒親密的坐姿間大膽周旋,道:“好,我便不客氣了。不過,我們先來談談另一位與你脫不了關系的男子罷。”
☆、二三回合
重煙閣主有個與她妩媚相貌相稱的名字——重绛。
從他們對話中得知這一消息,沈卿酒也不奇怪為何她下去換了一身衣服回來,依舊是一身绛紅色——只不過先前是染了血,如今是她特意挑的,唯一的共通之處,便是那高開叉的裙擺和前襟。
沈卿酒也不是對此有什麽意見,只是,若是她不湊到自己跟前來,那是與她無甚關系的,坐在楚淮影身前聽着她談論聖子的沈姑娘如是想。
本來明目張膽在雲游天外的楚淮影似是察覺到了,從背後把沈姑娘抱過去,長手長腿剛好把嬌小的姑娘圈着,下巴擱在她肩頭,繼續聽着。
“房卒蓮之毒被國師用以操縱西番國人,本與我們無關。”重绛坦言,才接着道:“只是半年前,此毒已蔓延到我們的人,我才開始尋找聖子蹤跡,欲得那解毒方子。”
赫連珏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