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6)
的冒犯并無不悅,似是習慣與這般女子打交道,也擺出不同平日的神色,道:“為何不就近潛入聖殿,我想國師也是有此方子的吧?”
“他的确有。”重绛頓了頓,才與他對視:“只是殿下不止一次夜探過聖殿吧,那裏防守如何,恐怕你也清楚。而且,活捉聖子,于重煙閣而言意義更大。”
的确,沈姑娘理解重绛的想法,直接活捉聖子,重煙閣到時可不止西域大派那麽簡單了,而活捉一個小國國師,費時費力又不讨好。
只不過,若換做是沈姑娘,恐怕從細處入手一鍋端,才是更好的辦法吧。
唔,不過她沒有這個宏願,不廢腦筋也罷。
沈姑娘默默喝了口茶,正要放下,腦袋擱在她肩膀的楚淮影還湊過來印着她喝過的地方喝了一口,被沈姑娘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臉頰。
重绛把這一過程盡收眼底,紅唇弧起,笑起來:“只是如今有了楚宮主,情況可就不同了。”
沈姑娘端着茶杯的手微愣,然後把杯子放下,眉頭蹙起,要楚淮影去冒險,可不在她考慮之列。
偏生楚淮影還像是終于等到重點,掀起眼皮子,問:“閣主這是要和我們合作?”
“若是能得楚宮主相助,西番國子民,甚至西域諸位,都有希望從束縛中解脫了。”重绛不為他話中敵我分明的立場而傷,一雙媚眼緩緩看過來,一句話把一大重擔壓下。
赫連珏笑了,他們也不是第一日認識楚淮影了,此人行事哪裏是天下大勢逼得來的。
“我們目标不沖突,可以考慮。”楚淮影卻滿不在乎地答應,只道:“只是,有一個前提。”
重绛聞言笑意更盛,不生氣,反而十分愉悅:“可是替沈姑娘看診?”
楚淮影對她迫不及待地态度沒有興趣,只漫然颔首,大手在沈卿酒軟軟的發頂順了兩下,似是要安撫她一直微微蹙起的眉頭。
現在小酒知道他每天擔驚受怕怕她出事是什麽心情了吧。只是,他不會真的讓她擔心就是了。
“沒問題,重雪肯定很樂意。”重绛回頭問一直看着兩人互動不說話的弟弟:“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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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重雪笑得意味深長,擡眸掃了姐姐一眼:“姐你的傷不要也看看?無明神功可不是蓋的。”
“無明神功?”赫連珏久在西域,卻未曾聽過這一秘笈名,世上為人所知的,向來只有楚淮影修習的第一內功無相真經。
重绛點頭,只向重雪道一句不要,才微微垂眸解釋:“我深入西域,最後在皇極國尋到他蹤跡,只是還未見面交手,便被太息老人攔下了。”
“我師父?”楚淮影挑眉,似是沒想到時微瀾跑得這麽快,還離聖子那麽近,卻對她的出現并無意外。
“嗯,多虧了她,我才免于一難。”重绛似是心有餘悸,嘆道:“這無明神功若真如太息老人所言,那今日回來的,恐怕是我的......”
“姐,說什麽蠢話。”重雪斥道。
“所以,這無明神功到底是什麽?”赫連珏問。
重绛安慰了一番弟弟,才解釋:“世上曾有一正一邪兩大內功典籍,正者自然是天下人皆知的無相真經,這邪的卻少有人知。”
赫連珏聽了一拍掌,了悟:“我道他憑何這般不可匹敵,原來也是人一個,不過是修習了邪功。”
“這可不一定,不過,我對這聖教也不甚了解,只能确認聖子修習邪功。”饒是重绛追擊之久,也不敢貿貿然否認聖教的秘密。
沈卿酒點頭,的确,他們暫且不明白這個世界的構造,還對聖教有所懷疑;就更別說她這個穿書進來的了。
光她脖子上那個鍵盤殼子,就說明聖教絕對和作者脫不了關系。
“所幸閣主遇到了太息老人。”沈卿酒不由嘆道,對楚淮影這位師父越發好奇。
楚淮影就着圈着她的姿勢,低頭咬了一口那玉白的耳垂,道:“叫師父。”
沈姑娘無奈地嘆氣應了他,以前沒發現,這人怎麽跟小狗似的,老愛咬她舔她?雖然不疼,癢癢的還挺舒服的。
重雪看着這一對璧人,看好戲的眼神中笑意更深,緩緩開口:“我姐的确很幸運,只是沈姑娘恐怕沒那麽幸運了。”
“什麽意思?”楚淮影擡眸看他,今日他的主要目的便是重雪,先前的事他約莫也有了了解,并不甚在意,只是牽涉到沈姑娘,他總是很心揪的。
重绛鋪墊許久,終于等來了此刻,她倒是很好奇,楚淮影和他懷裏那位淡定的姑娘會是什麽反應:“聖教雙子,聖子修習邪功,聖女又是什麽作用,不知諸位可有掌握?”
“我們一路尋訪名醫,都說小酒身上的并無中毒之兆,所以我猜,楚淮钺在小酒身上種下的,是蠱。”楚淮影娓娓道來,一番話不知已揣測了多久。
重雪欣賞地鼓掌:“沒錯,的确是子母蠱毒。這蠱毒在平常人身上并無大礙,反而會延年益壽,可到了聖子聖女身上,那便大不一樣了,我想沈姑娘這麽聰明,該是有所感覺了吧?”
“嗯,我能感覺到我的經脈日漸枯竭,速度不快卻也不慢,這些日子來也偶有如舊日在宮中時那般發寒,時有萬箭穿身之感。”沈卿酒并沒有為他求着聽故事般的眼神所懾,平靜地複述,仿佛經歷這種種折磨的并非她自己,小手還悄悄覆上楚淮影攥緊的手,一下一下地安撫他。
“不錯。”重雪頭一回賞識地看向沈卿酒,只是敵意從未減少。
“不要吓着沈姑娘了。”重绛責備他,紅唇卻依舊翹着,接替他繼續解釋道:“無明神功之所以為邪功,是因為修習它需要折耗自己身體為代價,越是上層的功法,折耗便越多。”
她話說到此處,楚淮影眼底便已漸漸透出冷意,重绛似是很滿意他的反應,補道:“唯有通過子母蠱連接他和聖女,他才能把折耗轉移到聖女身上,而聖女本身便是極難離世之身,因而是最上乘的人選。當初我爹幫助竹筠夫人,也是希望借此削弱他的實力。”
重绛停在此處,不說其中也有她的私心,畢竟只有當重煙閣不只是西域第一大派,而是和聖子扯上關系的武林第一大派之時,才有可能遲早和楚淮影扯上關系。
那廂楚淮影卻沒時間尋思她的想法,只是心裏疼得沒辦法再去看小酒冷靜的表情,只是緊緊和她放在他手心的手交纏,似乎這樣才能讓她留下。
先前那些泥牛入海般的內力作何去處,小酒莫名的走火入魔之相,一下便大白于心。
“這麽說,若是不把母蠱弄死,我姐姐她......”沈月真想起連日來姐姐莫名的不适,心中恍然。
赫連珏應了她,緩緩嘆道:“而且,以沈姑娘現下的身體狀況,恐怕......”
“時日無多?”沈姑娘看着連一向口無遮攔的赫連珏都說不出口,忍不住替他說了,感覺到身後的人微微僵了一瞬的胸膛,側身仰頭看他,伸手把少俠難得往下抿的嘴角抻出一個笑:“別這樣嘛,我還沒死呢。”
楚淮影看着面容安和的姑娘,終是配合她笑了笑,只是帶着難掩的蕭索。
重雪似是終于等到好戲最高/潮,不緊不慢地扔下一句炸彈:“恐怕姑娘這蠱毒還會傳染,雖說前幾代聖子聖女身上的蠱毒到了普通人身上均無大礙,只是這一代聖子如此反常,蠱毒有什麽變異也說不定。”
他一番話落地,亭內數人都或多或少遠離了沈姑娘那一方向,唯有楚淮影還一動不動地繼續抱着她,連沈姑娘推他也推不動。
最後還是赫連珏“咳咳”了一聲,他沒把被他推遠的沈月真抱回靠近沈卿酒的方向,只問:“所以,當務之急,我們該早日先把聖殿內的方子拿出來,如此楚宮主才好去對付聖子。”
言語之間把幾人界限劃清了。
沈月真像是不認識他一般,可在她認識裏,為人君者,如此也沒有錯,而且出嫁從夫,她能怎麽辦呢?
她看着姐姐,悄悄往她的方向挪着,似乎這樣才能安慰自己去相信心裏那些自己也覺得不對的想法。
重氏兄妹相視笑着等着答案,唯有沈姑娘面容如水,優雅依舊:“我們尚不可知國師是否知道我和聖子之間的真正聯系,若是他不知,或可利用聖女這一身份......唔。”
她話未說完,楚淮影便懲罰般地吻住她,頭一回用上咬的,雖然沒出血,但那淡色的唇卻因他的動作而嫣紅。她回眸看他,還未說什麽,便聽他否決了:“小酒再想一個吧,這個我不許。”
“聖殿地圖我倒是有的,只是那裏防守嚴密,機關重重,我刺探數次都失敗。”赫連珏意有所指地看着重绛和楚淮影:“重閣主既然了解過,想必也是知道其中關節的。我已前往數次,不便露面,但若是有楚宮主的絕世輕功,加上重閣主的了解,此事或可成。”
重绛聽着他懂行的話,被他所說戳中,笑靥如花,這正是她的初衷:“夏祭節将至,屆時全城動員,防守人手必定有所不足,我們不如便選定那日?”
“那就這樣吧,時候不早了,小酒該歇息了。”楚淮影本無心此事,自确認沈卿酒身體狀況,便更為不耐與他們虛與委蛇,只随口應下,只想要回去修理不聽話的小酒一頓。
“?”夜貓子沈姑娘不解地擡眸,便被他橫抱起來,消失在早便降臨的夜色之中。
...
當然,想是這麽想,在沈姑娘面前,楚宮主的那些小聰明小原則都煙消雲散。
兩人這一路來一直便是同睡的,今夜卻因沈姑娘信了那傳染的說法,三言兩語便把楚少俠忽悠到隔壁房間,兀自洗了個澡。
一路上周居勞頓,雖然楚淮影從不虧待她,但難得安頓下來,沈姑娘泡了好一會兒,直到水要涼了才披了中衣,準備趁身子剛暖過來鑽進被窩,一掀開被子,睡美人已經躺在裏頭暖被窩了。
這天氣對他而言,很悶吧?
沈卿酒俯下/身想把被子替他抻好才走,卻被他睡意迷蒙地伸手一撈,整個把她圈進懷裏壓住。
“你沒睡?”沈卿酒沒好氣地從他懷裏鑽出頭來,抵着他胸膛,滾燙的溫度正好暖起她相對低溫的身子。
“等你。”楚淮影下巴抵着她的發頂,染上睡意的聲音懶洋洋地在她頭頂響起,帶起她耳邊胸膛的顫動。
沈姑娘還想把他趕去隔壁房間,聽着他的聲音又不舍得;要是她走,又沒法掙脫他的懷抱,最後還是放棄了掙紮,還帶着些濕氣的頭發靠着他的胸膛。
楚淮影抱着她,她中衣松垮,他卻沒做任何不規矩的事,只是嗅着她沐浴後淡淡的香氣,似是說夢話般懶道:“師父回信了,讓我帶你去見見她。”
“嗯。”沈卿酒剛确認了自己錯活的幾率,但又不忍拒絕他,只安慰般應着。
“等你好了,我們回太息宮住一會吧?話本裏寫的都是真的,我會帶你........”
“嗯。”
“等你好了,我們去喝你最.......”
“嗯。”
“等你......”
“嗯。”
他的話斷斷續續,像是睡夢中的呓語,她還是一句一句哄小孩般應着他。
楚淮影終于問不出口,漆黑的鴉睫覆下,靜靜地抱着她,聽着她穩定的心跳,這就是他愛的姑娘——她懂他,所以她知道她從沒必要吃醋,可她又太懂他,每一步棋都透着必死的覺悟,乖得讓他心揪。
沈卿酒伸手回抱着沒再說話的少俠,他似乎忘了她的耳朵就貼在他的胸膛,那顆心跳動的頻率,她聽得一清二楚,跳得她眼眶微熱,又悄悄眨掉,挨在他的懷裏,漸漸入眠。
☆、二四回合
銀陵古城歷史悠久,又位于東西商業交通要道,再遇上這一年一度的夏祭節,自然是規模盛大。
偌大的古城人口稠密,商家小販雲集,茶館飯鋪樂坊都是平日裏所未有的繁盛熱鬧。
兩人走在集市上,兩旁屋宇鱗次栉比,茶樓、酒肆都是各色客人,樂坊香樓頗具異域風情的美人如雲,還有那绫羅綢緞、珠寶香料各種營生。
主街兩旁小攤販都是使出看家本領,賣武器的戲耍着大刀,弄蛇先生吹起胡笳來,賣糕點小吃的更是現場制作,那糕點形狀香味各個別出心裁,小吃都力求新鮮,一時滿街飄香。
這些凡總商店,無論是什麽營生,無一不在門口插上聖教旗幟,再擺出一個攤子,上售各種聖教周邊供前往面見國師參與夏祭節的人們購買。
既然是夏祭節,楚淮影便不得不和重绛早早前往聖殿摸空子、盜解藥方子,然而,楚宮主向來不放心沈姑娘一個人呆着,于是許久未見的翡翠姑娘便被召回來了——
“夫人,宮主說您不能到外頭來。”翡翠忍着對夏祭節的好奇,跟在沈卿酒後頭,看她一家一家店察看那擺着聖教周邊的攤子。
沈姑娘一身白底金邊的西域男裝,再加上那本土風情的面紗,只露出明眸一雙,俯下身子挑着周邊,壓低聲音和她耳語:“我不是戴上面紗了麽。”
“可是,您這一路在找什麽呢?”翡翠不解地和她嘀咕。
沈卿酒笑而不語,在周遭擁擠着搶周邊的人衆目睽睽之下,揀了一張聖女朝聖圖扔給小販,小販當即去叫上老板來點錢。
“竟然敢買聖女朝聖圖,難得他不知道買這圖就意味着要賣聖女的消息嗎?”
“這小子新來的吧?”
“你們還唠嗑什麽呢!朝聖要遲到了!我今年可一定得得到國師大人遇刺的藥!”
周遭的人群小聲議論着,言語間不過圍繞着聖女的消息和國師親賜的毒。
“夫人,你瘋了嗎?這圖和你長得.......要是......”翡翠壓低聲音和她說,卻被沈卿酒止住了話頭。
那一身珠光寶氣的老板終于跟着小厮火急火燎地跑出來,本來還帶着被耍的戾氣,一見沈卿酒男裝打扮,又聽得人群對這“愣頭青”的議論紛紛,神色狐疑地打量“他”——
那身量在那寬大的男裝下男女莫辨,說是少年也說得過去。
再看這男裝,似是皇極國服飾,可那處可是聖子親轄的國度,怎麽會有人跑到這來。
老板視線往上,看見那似玉非玉的鍵盤殼子玉墜,當即撲通一聲跪下:“聖子大人!”
那可是聖教聖物星樓盞啊!他向來只見過圖文,卻未見過真容,能佩戴此物又着皇極國服飾的能有幾人?
周圍還熱鬧的群衆驀然肅靜,忽然齊齊往後準确地推開一尺距離,刷刷地給沈卿酒跪下。
“這......?”翡翠目瞪口呆,夫人一直不說話就是因為這個?
沈姑娘微微一笑,拉着翡翠迅速地沿她計劃好的小巷溜走,等群衆們跪了半晌鬥膽擡頭看,才發現聖子竟然憑空消失了!紛紛又驚又喜,按耐不住澎湃心潮,先是和四周人擁抱歡呼,再争先要到夏祭節去炫耀。
...
小巷裏,沈卿酒優哉游哉地帶着翡翠走着,外頭人聲鼎沸只有一牆之隔。
她特地挑了城中最大、地位最高的一家商館,可連此處老板都輕易相信她裝出來的聖子,可見聖子的确從未露面,且她頸間的玉墜的确便是聖教聖物星樓盞。
“夫人,那老板可是商會之首,國師的得力助手之一,這不是暴露了嗎?”翡翠急道。
沈卿酒不急不躁地反問:“哦?我暴露了什麽?”
“暴露了.......”翡翠正要脫口而出,卻發現不對,靈機一動:“您這是故意要國師誤會聖子來了!”
沈卿酒笑着看她,才繼續在前頭走着,不承認也不否認。
翡翠在後頭猶自疑惑,還是不明白為何夫人居然知道那麽多旁人不知的聖子的細節,還确認國師并不認識聖子。
前面的沈卿酒淡笑,她連楚淮影都沒有告訴,更不會随意透露給翡翠。
昨夜入眠,她眼前便開始浮現另一人的生活,跟在馬車上發病時所見一模一樣,只是這次沒有了疼痛,也越發逼真——
她所見仍是那個男子,雖沒有露臉,但是卻發話了。
他似乎是吩咐身側那叫廣延的女子去替他尋人活祭,只為了早日拿星樓盞,好讓他提前詢問聖靈沈卿酒的下落。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沈卿酒今日當初為了替楚淮影做規劃,了解過不少西域聖教的文獻,心中隐約推斷這聖物和自己身上的玉墜脫不了幹系。
加上聖子身邊的人均是聾啞盲人,只除了那廣延一人,言語之間也似乎只有廣延能在他身側出現,于是乎沈卿酒便更加确定,雖不知所謂何故,這聖子從未在下屬跟前露過面。
醒後,趁楚淮影出任務去了,沈姑娘便在重煙閣打探着消息,得知即便在皇極國的大祭司也未見過聖子真容,便更确定這偏遠小國的國師大人,肯定也沒有見過。
更有趣的是,沈姑娘在重煙閣打探到皇極國,甚至是聖教之內的特殊規矩——神職人員和平民百姓間有着明确的等級劃分,教義認為神職人員是上等的,而平民百姓則是肮髒的。
沈姑娘覺得最糟糕的是,也不知是不是聖子或是作者迷上了種姓制度,在聖教教義裏,平民百姓的肮髒是會傳染的,因此,平民百姓不得靠近神職人員,若是有神職人員在場,他們絕不得進門,祈禱也必須捂着嘴巴,以免玷污神聖之地。
到了這一代聖子,更是變本加厲地把神職人員之間也作了劃分,在皇極國,下等神職人員對待上等神職人員也有如平民對待他們一般。
今日一實驗,沈姑娘當即驗證了所有猜想,雖然這制度極其邪惡,卻恰巧讓她可以鑽空子:她身帶聖物星樓盞,與聖子通感,而聖子未曾露過面,位份又是神職人員的頂端,是以按照規矩任何人不得靠近。
所以說,昨日她提議利用她聖女的身份,或是如今她想的利用聖子的身份,都比楚淮影和重绛一同前往好多了——
不是她不信任楚淮影,只是那聖殿地圖她也看過,那樣的機關哪裏是肉體凡胎可以通過的?再說,若是任務搭檔還是重绛這等一看便心懷不軌的,她怎能不擔心呢?
翡翠跟在她身後,似是和她一般想到同樣的人,只是擔憂的點不同:“夫人,你真的不是在生氣宮主和重閣主一同去嗎?”
她本想用“吃醋”一詞,可自以為了解沈卿酒,覺着并不合适,便如此問。
沈卿酒一聽,仿佛聽到什麽笑話,淡笑:“我為什麽要生氣?”
“因為宮主他,他要是和重閣主做了什麽,咳咳,恐怕對您的正妻之位不利啊。”翡翠想起宮主随心所欲的性子,似乎覺得并非不可能,畢竟相對前朝,大楚開放,納妾早是平常事,茍/合也不會讓人覺得有何不妥。
沈卿酒敲了一下她腦袋瓜,看着她的眸子沉似水:“在你眼裏,你們家宮主就是這樣的人?”
“不不不,我不是抹黑宮主,只是夫人你不懂,這男人啊,不能不防,尤其是宮主這個性子.......”翡翠跟在她身後解釋着,手裏連帶着比劃,似乎生怕她吃虧。
沈卿酒笑,她從來不屑于防這事,何況,這是楚淮影,她哪有防的必要?
只是害怕他有什麽三長兩短,一不小心為人暗算罷了。沈卿酒正想着,似是印證她的擔心,一只白絨絨的雪貂從巷口蹦蹦跳跳地跑來,一下竄進沈卿酒懷中——
“這是........”翡翠驚叫:“湯圓?”
沈卿酒不解地看她,她才結結巴巴地解釋:“這是太息老人養的小東西,是她的小情兒送的,向來不離身的。”
沈姑娘聽後眉頭微蹙,只因她翻開雪貂緊緊攥着的小爪爪,裏頭躺着一枚青翠染血的玉佩——
那是她今早親手給楚淮影系上的。
“天,我不該烏鴉嘴的......”腦補功力一流的翡翠捂嘴,也不知想到什麽,小聲問:“夫人,我們怎麽辦?”
“回去再說。”沈卿酒垂眸,手中攥緊那玉佩,完成任務的湯圓不解地舔舔她,似是不懂她為何神色凝重。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休息,周四繼續(づ ●─● )づ
——3.21
☆、二五回合
夕陽西沉,天色陰陰的,落日的餘晖只能從雲層透出那麽幾道,夏末風獵獵,似乎還要連夜起一陣風沙。
重煙閣內庭裏一如既往的靜,呼嚕呼嚕的聲音就更明顯了。那是沈卿酒坐在床邊,看着小火爐溫着藥,手中規律地扇火,等楚淮影醒來正好能喝上。
“讓讓,我先把這碗給他喂下去,不然他得發燒發到明年去。”重雪端着一碗溫度恰好的新藥走來,在沈卿酒身邊坐下,顯然他剛才就是去倒騰這碗藥去了。
沈卿酒推開小藥爐,側身給他讓了個空位,才俯身把床頭的枕頭墊高,雖然吃力卻穩穩地扶起楚淮影,讓他挨着枕頭,等會喂藥不會因重力而嗆到。
重雪看着她熟練的動作,本來對她冷怒的臉色緩了一下,嘴中不樂意地道了一句:“你倒是熟手,比我徒弟做得好多了。”
“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幾回便好。”沈卿酒心不在焉地指點,眼神落在沉眠的少俠臉上片刻未離開,楚淮影向來懶洋洋地舒展面容,此刻卻連陷入深眠都神情堅毅,似是在睡夢裏還在拒絕些什麽。
這家夥到底在聖殿遇到了怎樣的暗算,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問不出個所以然的沈姑娘心疼地看着。
“心疼有什麽用。”重雪端着藥哼哼,囑咐沈卿酒:“扶好他。”才伸手捏着楚淮影的下颌,打算給他喂藥。
沈卿酒對他夾槍帶棒的話似無所聞,卻在看着他在楚淮影下颌留下的紅痕皺眉,想起重雪反其道而行之的性格,還是緘了聲,扶着楚淮影。
重雪這才順了心,拿起勺子給楚淮影喂藥,下一刻楚少俠緊抿的薄唇便讓重雪好不容易松開的眉頭緊皺回去,幾次三番試下來,竟然一勺藥也沒喂進去,楚淮影還似認得人般越躲越遠。
“讓我來吧。”沈卿酒看着重雪柳眉倒豎幾欲發脾氣的樣子,哪還有半分閑散毒醫的姿态,笑着勸。
重雪執拗地再試一回,未果,才惱怒地把碗扔給沈姑娘,抱臂站在床邊,惱道:“我倒看看你還能怎樣。”
沈卿酒不卑不亢地接過藥碗,看着楚某人雖然昏迷,卻被喂藥喂得跟鬧脾氣的小孩一般的表情,不由淺淺笑開。
重雪沒好氣地在床邊站着一動不動地盯着,看了她的笑容更覺得紮眼,嘲諷她:“你得快點,藥涼了就沒有了,不會你剛才就說說,根本就不行吧?”話音剛落,他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沈卿酒似乎不在乎他這個外人站在床邊看着,含了一口藥,那苦澀至極的味道也沒讓她皺眉。
重雪看到她喝藥的動作便猜到她要幹嘛,心裏正等着看笑話,沒想到卻看着沈姑娘含着藥在楚淮影唇邊輕蹭,後者似是認得她的吻,明明方才不許他喂,現下卻乖乖張嘴任由她把藥親自哺進他嘴裏。
心裏的火似是被這一幕點燃,怒火中燒的重雪愣是站在床邊沒走,眼睜睜地看着沈卿酒把整碗藥一滴不剩地喂完了,一滴都沒有漏出來。
沈卿酒回眸一笑,把空碗交還給他,嘴裏還道着謝,也不知有沒有察覺他的怒火,還是壓根就不在意除了楚宮主以外的人。
“你知道他中的什麽毒嗎?”重雪說完頓了頓,似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卻又邊揭開沈卿酒方才熬煮的藥,邊繼續:“他明明可以不受這苦,真托馬搞不懂你對他做了什麽!難道聖女真的有什麽巫法?”
正給楚淮影擦拭唇側藥漬的沈卿酒側目,不計較他話中冒犯,問:“什麽毒?”
“玉堂春。我想沈姑娘生在汴都貴族圈子,沒少聽過此等下三濫的春/藥吧?”重雪說着,似是想起什麽,眼裏怒火更盛,口無遮攔:“還說什麽非卿不可,我都懷疑這是不是我認識的楚宮主了,你到底給他灌輸了什麽觀念,這麽讓他遭罪你可開心死了吧?”
沈卿酒似是沒聽到他後面難聽的話,只在聽到那藥名時心裏揪了一下,頓悟為什麽剛才楚淮影連在昏迷當中那是那副表情。
一顆心既疼又甜,沈卿酒疼惜地給楚淮影擦幹淨臉上被重雪蹭出來的藥漬,跟他往常對她一樣,在他眉心印下一個不擾人的輕吻,似是要驅趕他沉眠之中的夢靥。
“他這高熱何時能退?”沈卿酒心疼他額頭滾燙的溫度,印象中的楚少俠內功蓋世,冬暖夏涼,哪會落到此等地步?
“哦,他底子好,你不用擔心,明兒就能退了吧。”重雪言猶帶怒,抓着沈姑娘這話,忽然似是想到什麽,諷刺地一笑:“不過你倒不一定了?”
沈卿酒似是并不驚訝他話中暗示,顯然對自己的健康早有猜測,眸也不擡地起身打了盆冷水,給楚淮影擰着冷毛巾,淡道:“二閣主不妨直言。”
“呵,你倒是冷靜。”重雪冷然一笑,像是看不慣她的淡定,半晌,才收起帶有強烈個人色彩的表情,一臉正色道:“先前看不慣你在他身邊,的确胡亂編了幾句,不過你藥石無用,蠱毒傳染,且不知會變異出何種反應這話,我的确沒騙你。”
沈卿酒擰幹冷毛巾,蓋在楚淮影額上,看他臉上神情還是緊繃,玉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安撫般在他眉心輕撫,聽了這話才擡眸問:“按照二閣主這麽說,即便尋得聖子除去蠱毒,我依然逃不過一死,且身負蠱毒這期間,還會傳染他人?”
重雪似是很滿意她的腦補能力,終于露出笑顏,點頭:“沒錯,你的身子如何,我想你自己也有感覺,筋脈衰竭至此,即便蠱毒盡除,你覺着你還能活?”
說着違心謊言,他臉上卻是恢複了剛相遇時那般笑容,讓人難辨真假。
“咳。”他清清嗓,又道:“至于傳染一說,上一任聖子聖女蠱毒的确傳染他人,雖然不知副作用為何,但絕非好事,不然你以為為何每當聖子聖女去世,皇極國便大換血一回,你覺得,那些人是去哪了?”
沈卿酒在他提及她身體狀況時眉目總算有了一絲陰霾,此刻不自覺地停下安撫楚淮影的動作,朝外遠離他坐了開去:“你是說,他們.......”
“沒錯。”重雪不等她說完,讓她猜着,滿意地看着她遠離楚淮影,才把新的一碗藥遞給她:“現下你喂他倒沒什麽,等明日日出,夏祭節過去,你身上蠱毒徹底醒了,恐怕你便信了我說的了。”
只是她能不能看到明日日出,他可不保證,重雪心中低笑。
沈卿酒無意再去判別他所言真假,她身子狀況如何,的确被他一言中的,此刻端着碗,卻沒有喂楚淮影。
重雪似是十分滿意她終于和外面那些女人一般被他繞傻,心裏感嘆,不過是一個外強中幹的花瓶罷了,和他重雪鬥?
臨走前,他還端着碗嘟囔:“讓他随便睡下我姐又怎麽樣?害我姐姐現下也跟着受苦吃藥,真是,服了。”
而他以為被他繞傻的沈卿酒卻笑着擡眸,淡問:“那您姐姐又為何不随便睡下呢?”
重雪本來一副凱旋而歸模樣,向來伶牙俐齒,此刻卻被她的話噎住,他還真沒想過。
“想必閣主也是非卿不可吧。”沈卿酒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只是換了勺子,一勺一勺艱難地給楚淮影喂藥,言語卻依舊淡然:“也請您尊重您姐姐的意願,不要替她自輕自賤。”
那廂重雪似是氣得不輕,卻沒再反駁一句,想來也覺着她所言無法反駁,重重地一摔門,走了。
沈卿酒手裏喂着藥,眼見楚淮影因為她撬開他的唇瓣給他喂藥而皺眉,卻沒再親口給他哺藥。
她沒為重雪的話生氣,因為只要不是楚淮影所說,沒有什麽值得她去相信、費神,而楚淮影絕不會對她說這些話,不然一向所向披靡的楚宮主現下也不會成了病貓。
據翡翠所說,這還是楚宮主第一回被傷至昏迷吧?聖殿機關重重,絕不止這藥這麽簡單,他是對自己有多狠。
沈姑娘看着他十指上的針刺痕跡和水泡,似是佐證了她的猜測,只為此愧疚心疼,也只把重雪給她的診斷放在了心上,越發客觀地分析。
她并非沒有懷疑過“藥石無用,傳染旁人”的可能性,但她這幾日,甚至從前在宮中所讀着作,無一不是這一斷定的例證,甚至重雪方才所說的例子,都是她曾經調查過的,的确并無作假。
現下印證了這一消息,她反而冷靜下來了。
她沒忘記這還是書中的世界,即便已經真實到她錯覺自己只是在另一個平行的時空,但她還是沒辦法忘記這裏還在作者的監督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