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9)

☆、三二回合

“王妃!王妃!不好啦!”翡翠氣喘籲籲的聲音由遠而近。

“怎麽了?”沈卿酒在側殿倚着書案給楚淮影批閱那些遞交給聖子的奏折,正看得眼暈,于是擡眸看向急匆匆跑進來的小丫鬟。

半月前,聖子出事,依着時微瀾的計劃,楚淮影頂替了聖子的空缺,守株待兔,等待着送夏祭副本鑰匙的使者。

翡翠氣都沒喘勻,便斷斷續續地急道:“宮主他,他剛召了一位使者進殿,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而且還把我們都趕出來了。”

“哦?”沈卿酒淡笑,沒有吃醋,唇邊笑意反而愈深,收拾好剛批閱完的奏折,分門別類擺好,才信步出門去。

翡翠着急地跟上去:“王妃,我們這是去哪,怎麽還把地兒騰給宮主啊!這,這不是讓宮主和她獨處嗎......”

沈卿酒伸指彈了下她不知道想什麽的小腦袋,在前頭走着,道:“我們回師父殿內等他好了。”

翡翠還在後頭頭疼王妃怎麽就不知道吃醋,以後要是宮主被放松鬼混,要是王妃地位被壓迫失寵了,那可怎麽辦。

沈卿酒卻優哉游哉地走過通道,踏過進入時微瀾居所的獨木橋,享受着這四季如春的盛景——她似乎還真沒有吃過楚淮影的醋。

不是她占有欲不強,而是她對楚淮影的信任極深,深到即便全世界都不信楚宮主會專一一世,她卻相信。

而且剛才那位該是來送副本鑰匙的使者吧。

沈卿酒踏入居所,和坐着不知喝了多久茶的時微瀾相視一笑,從對方眼神裏幾乎确認了這一點,也跟着坐下,等着楚淮影歸來。

“師父這項鏈好生眼熟。”沈卿酒看着一身夏裳的時微瀾,對方一直沒有露出的鎖骨之上,細細的項鏈反射着夕陽的光,異常顯眼,那鏈子顯然戴着有些年頭了,鏈子下的皮膚都和別的皮膚有所不同。

時微瀾笑容不易察覺地微淡,折扇輕敲沈卿酒額頭,搖頭道:“傻孩子,下次看出來了,也別說,才不會露了相。”

沈卿酒本來只是下意識注意那鏈子,現下經她這麽一說,反而深思起來,莫非她真見過這鏈子?可她從前從未見過時微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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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都坐在這?”楚淮影的聲音響起,沈卿酒捧着茶盞看過去,一身潔白金邊聖袍的少俠懶洋洋地走過來,微微蹙眉拿走沈卿酒的茶盞:“說好的不許空腹喝茶。”

“聽說某人還空腹吃了個小女孩?”沈卿酒笑着調侃他。

楚淮影坐下來,從背後抱着她,腦袋擱在她頸側,明知道沈卿酒不會,卻漫然道:“小酒吃醋了?”

“是啊。”沈姑娘說着,臉上安靜的笑意卻完全不似吃醋的樣子,笑睨着他:“怎麽辦?”

楚淮影側過頭大狗似的蹭她,一副可憐相:“小酒把我吃掉抵債吧。”

“咳咳。”一直守着門的唐河聽不下去了,羞惱地咳嗽。

“哎呀,唐大哥你怎麽打斷啦,我還沒看夠。”他身側的翡翠嗔道。

一直捧着茶圍觀的時微瀾補刀:“是啊,為師才剛得了趣兒。”

最後還是沈卿酒把話題帶回那位使者身上,确定了那位使者的确送來了副本內鑰匙,三人商量了一番往後的對策,決定明日便出發前往夏祭的城池。

日頭漸漸低垂沉入山下,天色暗下來,一彎明月悄悄爬上樹梢,長明燈幽幽顯出,三人敲定了計劃,用過了晚飯,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居室。

回得院裏,沈卿酒在屋內沐浴完,剛換好中衣,出門要找楚淮影,一開門,便看見在院子裏練劍的玄衣少俠。

楚淮影見了她,劍眉蹙起,拿了大麾把沈卿酒罩起來:“出水小芙蓉,好歹是雪峰之上,夜裏風大,晚了還得下雪,你還穿成這樣。”

沈卿酒看着換了玄衣的楚淮影,邊拉緊大麾邊笑道:“出水大芙蓉,你穿得這麽少,還說我?”

待得沈卿酒入裏屋拿了大衣給楚淮影披上,兩人忽靜下相對,驀地,兩個人笑意都淡了——沈卿酒心裏想的是未蔔路途和時微瀾的身份,楚淮影卻在擔心若是沒了束縛,沈卿酒又會選擇長留在哪個世界?

楚淮影忽擡眸,漫道:“喝酒嗎,師父在樹下偷偷埋了兩壇女兒紅,還未開封。”

沈卿酒聽得他難得允許自己碰女兒紅,微怔,不勸反動,笑着應了,起身去帶頭拿酒。反正也是大戰前夕,加之這人若是不喝一番,想必纾解不出內心憂慮吧。

夜深如淵,月如銀鈎,杜鵑早落了,夾着細雪的雨霏微。

庭院裏,沈卿酒開了一壇女兒紅,那熟悉的味道讓人仿佛剎那夢回到彌留之際。

楚淮影不許她碰酒,只給自己倒了,好在沈姑娘在一旁守着,只倒了海碗一半。楚淮影眯着眼捧着海碗喝着,即便如此動作,銀月之下,喉結滾動,也自有特別的雅致。

酒過三巡,楚淮影自然地枕在沈卿酒膝上,沈卿酒一下一下地順着他鴉羽般的黑發,婉聲道:“今日你是怎麽了?”

“小酒,你想回去嗎?”這不是他第一回這麽問她,卻是第一回在使者那知道了可以讓她回去的法子後,這麽問她。

沈卿酒動作微愣,然後淡笑着接着道:“你什麽都能看開,世事不平均不在眼裏,怎麽總是在這事上鑽牛角尖?”

楚淮影眯了眯眼,咕哝道:“可能是關心則亂吧。”

沈卿酒心中一悸,看得出楚淮影是真醉得透透的,低頭輕輕地親了一下楚淮影的眉心,道:“放心吧,除了你身邊,我哪都不去。”

銀月如水,映着漫天細雪,新雪銀月映着一雙人。

人間萬事,看似無序,實則早已環環相扣,只是所謂既定的軌道,讓那小石子一碰,就改變了方向。

☆、三三回合

薄霧如輕紗,籠罩着冬日的城池,溫柔地撫摸着每一個過路之人,任誰也看不出來這是一個隐匿在大漠之中的城。

沈卿酒和楚淮影一道,走在夏祭副本的第一座城池中,薄霧彌散的路上飄着火辣辣的食物氣味,和汴都一模一樣,讓人頗有恍若隔世之感。

走過路口,賣花老爹第一眼看見的不是楚淮影,卻是他身側的沈卿酒:“陸姑娘,這一晃好多年了,怎麽這聖子大人也換人了?要不要再給他買一束拒霜花啊?”

沈卿酒一身聖教袍服,本已走過街口,聽了老爹的話愣了愣,回頭問:“那位陸姑娘可是穿着我這身白衣?”

老爹本想回答,卻見到她背後牽馬跟過來的楚淮影,大笑:“哎呀!我是老眼昏花了!你穿這身可真像你娘,只是聖女第一回和聖子一塊來,老朽不認得啦!見諒見諒!”

沈卿酒拿出銀子買下老爹的一籃拒霜花,問:“那以前聖子都和誰來?”

老爹一拍胸脯,道:“這問我就對了!老頭我是年紀大了,可是無論上一任聖子和這一任,身邊聖女雖然時有時無,可是每次來都有帶上另一位白衣姑娘的,這回就奇怪,竟然是你和聖子單獨前來。、”

沈卿酒心裏一跳,那位白衣姑娘能活這麽久,她認識的僅有一人,莫不是太息老人時微瀾?如此說來,按着她的行事風格,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目的和容貌,着實耐人尋味。

楚淮影漫然依舊,表情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拿出一錠銀子交到老爹手裏:“老爹辛苦了,我們進城這事還請您暫且隐瞞。”

老爹是誰,夏祭第一城土生土長的老油條NPC,自然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打着哈哈:“自然自然,少俠放心!看在陸夫人嫡女的面上我也不能說啊!”說罷與沈卿酒機靈地眨眨眼。

告別了老爹,沈卿酒和楚淮影接着在集市閑逛,倒是比之剛進城要謹慎了,畢竟城中的NPC看起來,個個都是經歷過歷代來夏祭領命的聖子聖女的,萬一被識破了就不好了。

人潮擁擠,走了許久也未走出多遠,楚淮影幹脆栓了馬,拉了沈卿酒坐在一個頗有特色的面攤,點了兩碗陽春面吃起來。

楚淮影吸了一口面,問她:“不餓?”

沈卿酒搖頭,早飯吃得太撐,走了這麽久還未消食,抱着花籃托着腮,看着楚淮影吃。

那人吃個陽春面也是一副潇灑模樣,仿佛人生就是一筷一面這麽簡單的事情。

“怎麽樣,發現什麽了嗎?”閑逛完的時微瀾抱着一堆零嘴,熟門熟路地找到小面攤,在沈卿酒旁側坐下。

“沒什麽,師父您呢?”沒有提及剛才的訊息,沈卿酒接着從時微瀾肩頭跳下來的小雪貂,玉指給它順着毛,問道。

“沒,還是老樣子。”時微瀾夾了些店家上的酒菜,吃了一口,不滿地抿唇,道:“不過我在這酒家倒是有發現。”

“什麽發現?”沈卿酒看着滿不在乎地繼續吃面的楚淮影,後者懶洋洋地擡眸回看她。

時微瀾放下筷子,按着霜清苑的脈搏阻止他運功:“便是這酒菜,城裏所有的水源食物均被投放了藥劑,食用會使人暈眩,若輕易運功或長期服用便會容易受暗示,想必往後的城池亦是如此。”

沈卿酒下意識地按着楚淮影要繼續夾面的手,時微瀾笑着拿出一瓶黑色藥丸,分發給三人:“不必擔心,這是我煉的白玉上清丸,能暫時緩解此毒。”

“只有這些麽?”楚淮影問道,時微瀾卻知道他在問有什麽發現。

“本來是沒有的。”時微瀾笑着接過沈卿酒手裏開始暴躁鬧脾氣的小雪貂,一松手,小雪貂便沿着面癱竄上了屋頂,似乎在追什麽人,只聽時微瀾悠然接着:“現在有了。”

只聽屋頂傳來一聲巨響,眼前的客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塌在面癱之前,成了一堆茅草廢磚——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穩穩地坐在屋頂斷裂的邊緣,火紅色的異域衣服,紅紅的鞋子套在小巧的腳上晃晃悠悠,樣子十足一個美人胚子,眼睛大大的很是乖巧。

“你...”沈卿酒想問她需不需要幫忙,轉念又思及尋常小女孩怎麽能上去這樣的屋頂,定定地盯着她看,總覺得在哪見過。

小女孩俏皮地一笑,聲音可愛又清越:“不錯嘛,居然知道我在這裏。”

楚淮影微微挑眉,沒有回應,時微瀾卻不耐道:“你也不錯,和以前一樣啰嗦。”

沈卿酒會意,這便是那日給楚淮影送鑰匙的使者。

“任務留下,你可以回去了。”楚淮影長指敲敲桌子,顯然那日在殿內的對話并不愉快,亦或是他對和神衛一派的存在都不懷好感。

沈卿酒唇邊湮出笑意,翡翠是怎麽從這兩人之間看出來□□的。

小女孩學着他側頭,視線赤果果地打量沈卿酒:“你都不好奇你的小娘子嗎?她可不是屬于這裏的人啊!我惦記了好久了呢!”

沈卿酒眉毛一挑,她是被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妹妹撩了嗎?她輕笑一聲:“勞你費心惦記了。”

“不敢當,不敢當。”小女孩居然還理直氣壯地接受了這“恭維”,拍拍衣服穩穩地站在狹窄的屋檐,拿出一個小孩兒的糖果兜,終于把任務給了三人,原地消失了。

“看來要兵分兩路了啊。”時微瀾一點也不驚訝地看着那紙上的雙線路程,似乎歷來都是亦真亦假兩個方向。

“若是到了錯的方向會如何?”楚淮影問。

“若是我們都到了錯的方向,今年便見不到星樓盞了。”時微瀾笑道,點火燒掉那張任務信函,接着道:“所以我們兵分兩路,總有一方找得到星樓盞。”

“年年如此?”沈卿酒問。

“嗯,年年如此。”時微瀾點頭,帶笑的眼神看不出破綻。

楚淮影懶洋洋地倒了杯茶,先嘗過溫度試過毒,才給沈卿酒,道:“那明日我和小酒走這條。”

時微瀾一直在等着他選擇,看着他在城中指出方向,似乎看到獵物入坑一般,笑道:“好,早些歇息吧,銷毀星樓盞的方法,我明早給你們。”

☆、三四回合

次日一早,趁着城中NPC們還在夢鄉當真,沈卿酒楚淮影便和時微瀾一同出了城門,兵分兩路,朝任務訊息上的地點而去。

然而,素月已是快馬,緊趕慢趕行出二十餘裏後,始終沒見人煙,更別說是市鎮了。

是時已近黃昏,夕陽低垂,兩人打馬沿着溪流到得密林深處,找到個小山洞,春季潮濕,山洞在溪邊,難免有些蟲蟻。

楚淮影将馬系在樹上,拿出火折子在洞裏熏蟲蟻,沈卿酒倒是來了興趣去外頭找了許多幹草,接着又說要去找吃食。

山溪之畔,春草山花叢叢,其間蛙鳴蟲聲游魚聲此起彼伏。

沈卿酒一邊的溪邊蹲魚,一邊聽着淙淙水聲,這溪水幕天席地天然而成,唔,的确是個歇息的好去處。

忽然聽到身邊游魚之聲,越來越近,沈卿酒仔細一看,一條頗為肥大的魚兒正在水裏撲騰,像是被她的動作招來了。

沈卿酒瞄準了時機,手中樹枝向便向魚兒叉去,哪知那小東西聰明得很,抓了個空。那肥青蛙啪嗒的一聲,跳開了去,沖沈卿酒擺着尾巴,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樣。

沈姑娘頭疼地扶額。

忽然腰旁伸過來一只手,長指一點,那肥美的魚兒便束手就擒。沈卿酒彎唇微笑,回頭道:“不愧是楚宮主啊。”

楚淮影懶洋洋地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提着魚到火堆旁,道:“那也得宮主夫人先看上了魚,他才有施展的機會。”

沈卿酒笑看着她,楚淮影倒是不一會就捕了好幾尾魚兒回來,沈卿酒不習武,自然沒有配劍,能用的就只有楚宮主腰間別着的那三尺吳鈎。

沈卿酒還想看他怎麽宰青蛙,楚淮影卻直截了當地拔劍将青蛙一只只斬首除腸,一臉漫然,沈姑娘卻越看卻覺得滑稽。

沈卿酒眨眨眼,笑道:“人家殺雞用牛刀,楚宮主今日三尺青鋒殺魚,心疼不?”

楚淮影懶洋洋地擡眸,自然地道:“若是你喜歡,以後回了太息宮天天用這把劍給你殺也無妨。”

沈卿酒笑了,那寶劍有靈,聽了恐怕要哭了吧。

為了補償楚宮主的“犧牲”,沈卿酒把洗剝了的魚兒串在一根樹枝之上,在火堆上燒烤,魚兒油脂随着火烤一滴滴落在火堆之中,發出嗤嗤的響兒,香氣一陣陣地冒出。

沈卿酒拿了一只野果,蹭着楚淮影劍尖,劃開一道口子,放到魚兒上頭,一擠,果汁一淋,滋滋的聲音響着,火堆中冒起的青煙。

烤魚完成,沈卿酒笑着拿起兩條,把其中一條看着最為金燦燦香噴噴的遞給楚淮影:“嘗嘗,從前院裏的小孩們最喜歡吃這個了。”

楚淮影接過,慢慢地吃着,道:“我總是明白為什麽作者要把你逮到這世界來了。”

“為什麽?”沈卿酒笑問。

楚淮影毫不在意環境,大方地吃着烤魚,光是看他吃就覺得那是什麽絕世美味,只聽他漫然道:“要是你還在那孤兒院裏,小孩們都得營養過剩了。”

沈卿酒被他新潮的用詞逗笑,卻知道他何出此言,抿唇笑着,給出保證,道:“你就不怕我們的孩子和他們一樣。”

其時已入夜,淡淡月光下,只見楚淮影那雙深邃的眸中似有星海,會心笑意爬上那張俊美面容,他伸手揩掉沈卿酒嘴角沾上的香脆魚渣渣,伸舌舔掉,道:“那得等孩子出生了才知道。”

用過了魚,兩人就着篝火,在洞中歇息。

楚淮影緊緊擁着沈卿酒,不讓她接觸到冰冷粗糙的地面,也替她擋去微涼的夜風。

行程疲憊,加上身子本就大病初愈,沈卿酒很快就陷入了深眠。

楚淮影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擁着她閉目養神。

☆、三五回合

“小酒不怕,就算死了我也會保護你的。”

“說什麽蠢話,而且死了還怎麽保護我。”

“你會知道的。”

曾經不止一次夢到的對話再次出現,沈卿酒驀地睜眼,發現眼前沒有那個酷似楚淮影的小孩子,也沒有楚淮影——

她又穿了?怎麽回到了楚淮影的府上。

“郡主!郡主!您怎麽還在這,王爺今日要回來了,我們得避嫌回府了。”翡翠的聲音傳來。

沈卿酒疑惑地看去,問道:“楚淮影回來,我為什麽要避嫌?”

“哎呀!郡主您怎麽能直呼王爺名姓!”翡翠急了,拽着她衣袖道:“好歹您也被新皇許配給西番國王子了,怎麽好在王府逗留。”

“......西番國王子?”沈卿酒微愣,所以,在這裏,她是沒有嫁給楚淮影嗎?

兩人正聊着,另一杏衣小丫鬟沖進來,正是雙兒:“郡主,王子随王爺回來了,在紫竹苑呢,您是要轎子還是傘蓋?”

“我自己過去就好。”沈卿酒淡道,後面的侍女跟着她,不一會兒就被她帶得在自個府上迷了路,看着眼前不見了郡主身影的小路,兩小丫鬟面面相觑,怎麽郡主比她們這些家生子還熟門熟路?

那廂,沈卿酒正在花園走着,紫竹院卻傳來小書童還奶聲奶氣卻尖銳的叫聲:“救命啊!有刺客!嗚嗚嗚嗚!殿下您......”

那聲音戛然而止,緊接着府上四處紛紛響起弟子們的驚呼、求救、甚至瀕臨險境的哀嚎。

沈卿酒剛舉起腳步想去往紫竹院,忽然又停了下來,刷地一下站直回頭,手緊緊按着自己袖中常備的小匕首,回頭看向府中最高的塔樓方向,那是楚淮影平日裏這時候會在的住所。

像是回應他的凝視,塔樓上轟隆一聲巨響傳來,然後被府上已是沸騰的尖叫人聲淹沒。

小書童那聲“殿下”便夠蘇長樂膽戰心驚。這府上就兩位殿下,能讓小書童這麽驚恐的殿下想必只有西番國王子了,而若楚淮影真的在紫竹院,怎麽會讓小書童驚叫?怎麽會讓西番國王子為所欲為?此時又偏偏只有塔樓有此異動,叫她如何不想歪?楚淮影在塔樓裏嗎?

沈卿酒臉上笑意散盡,一臉冰霜堪比大殿下,轉身便向塔樓跑去,走着彎彎繞繞的小道上了塔樓所在的山,雖然身子不濟,卻走得十分迅速。然而她身子在此中似乎還是那病秧子底子,這一頓跑,讓她一時腳踝劇痛。

然而沈卿酒卻顧不得這些,雪白的衣鞋被小路的橫生枝節刮破弄髒,細白的臉蛋也被粗糙的枝幹劃破了幾道,卻依舊腳步不停,聽得塔樓傳來的聲響漸漸變弱,腳步便愈發急促。

塔樓上打鬥的人是楚淮影嗎?他打得過這布下缜密殺局的人呢嗎?萬一,他不是那人的對手呢?沈卿酒心裏不安的感覺渾然加深,步伐更是急亂而快,好幾次差點一腳踩空摔倒。

塔樓處在府後山巅之上,地勢險峻,只有一腳多寬的棧道圍山而建,還枝節橫生,本就考驗人,如今沈卿酒還既憂又急,自是走得更難,好不容易彎腰繞過最後一顆橫在棧道盡頭的古木,微喘地沖入塔樓庭院,眉頭卻鎖得更深,拿着小匕首右手更是微微顫抖。

楚淮影不在,可布下殺局的人也不見蹤影,只有素月被拴在遠處的樹上,低聲又充滿敵意的嗚咽。

山巅的空氣充滿涼意,山風吹來,帶着殘酷的血腥味,滲入沈卿酒的四肢百骸,讓她止不住地微顫。

沈卿酒也不顧是否有埋伏,握緊匕首飛奔入虛掩着門的塔樓裏,裏頭一切如楚淮影平素練功之時,整潔,幹淨,只落了薄薄一層塵埃。

楚淮影在哪?

庭院裏除了沈卿酒,連一絲人的氣息都無,凜冽山風從洞開的大門穿堂而過,白衣破污的少女打了個冷戰,像是不想讓自己發出素月那樣的嗚咽,沈卿酒狠狠咬緊嘴唇,下巴光潔的皮膚被樹枝刮花,此時控制不住地抖着。

才剛剛和楚淮影有了起色,又要回到這種陌生的環境了嗎?而且,這次她剛醒來,他就不在了嗎。連失去的過程,都省略了嗎?

沈卿酒髒污的手一松,手裏楚淮影贈的劍哐當跌落,少女抖了一下,卻沒有撿起,而是咬着唇走出門外,下巴都在顫抖。

直到那仿佛潑墨般的地上,暗紅的血在月色下詭異非常,大片大片地盛開,正是應了塔樓血紅的顏色。

“小酒不怕,就算死了我也會保護你的。”

曾經夢裏幼時的楚淮影說過的話回響在腦中,此刻卻是楚淮影成年的嗓音。

沈卿酒失神地注視着地上的一簇簇血紅,忽然瘋狂地咬着唇一陣揮劍,激起滿地染血紅泥,如漫天紅雪落下。

直到滿地狼藉猙獰,不忍入目,少女才最後插劍入土,一節一節地彎下/身,一直緊咬到出血的唇松開,洩出一聲嗚咽,像只孤獨的小獸,又像是從陰間爬出的修羅。

“小酒?大中午的,你在這作甚?”熟悉的聲音在沈卿酒背後響起。

沈卿酒一愣,身後是楚淮影的聲音,她猛地轉身,入目正是玄衣少俠的面目,只是這個楚淮影穿着王爺該穿的袍服和佩飾。

“別鬧了,跟我回去吧,殿下他也該等急了。”楚淮影漫道,似是以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沈卿酒呆愣一陣,臉上還染着淚,狼狽至極,風一吹,淚痕涼到心裏。她該開心他沒事,可面對他的陌生,卻疼得心尖都在顫抖。

“回去吧,不要鬧了。”同樣的臺詞,楚淮影再重複一遍,可那嗓音卻比之剛才變了些,似是受到什麽影響。

沈卿酒被壓抑的理智像是得到松懈,漸漸解放,疑惑地盯着眼前的“楚淮影”,看着他陌生的表情,心裏有了猜測,道:“不,我不走。”

“為什麽,回去你該去的世界不好嗎?為什麽非要在這被折磨?”那個“楚淮影”的形象随着身後景色一同開始模糊,卻依舊在掙紮着說。

“我答應過他,他在哪,我就在哪。”眼前景象像是被畫筆攪亂,漸漸混雜成淩亂的一團顏色,陷入昏迷前,沈卿酒卻依舊這麽回答着。

☆、三六回合

沈卿酒幽幽醒來,眼前是陌生的西域客棧,所幸抱着自己的是那個熟悉的少俠。

“小酒!”楚淮影一見她睜眼便把她緊緊抱住,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松開她,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沈卿酒愣了好一會,捏了下自己的臉,疼的,不是做夢,才搖頭,那反應一點不像沈姑娘剛醒來會做的。

楚淮影卻會意,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道:“這裏是曼殊城,我們被師父暗算了,那日她喂我們的正是觸發迷藥的引子,還好我們那日離城池不遠,我只用了三日便醒了,帶着你連夜來了城中。”

“.......三日?”沈卿酒難得任由他親着,還回吻了他,确保這不僅只是自己一場夢。

“嗯。”楚淮影在她唇上懶洋洋地啄吻,心有餘悸:“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嗎?十日了還不醒,還好你能吃得下水和食物。”

“不過,”楚淮影心疼地替她把額發撩到耳後,撫觸她更瘦的臉頰,輕吻,道:“你夢到什麽了?夜裏老是踢我打我,還哭得我心都疼了。”

沈卿酒想起夢裏的內容,也覺得可笑,可是當時當地,她就是認真了,只自笑道:“我夢到我沒嫁給你,還被許配給了西番國王子,你還被他暗算了,那場景,就像以前夢到小時候的你,那個小孩子說的話一樣。”

“小時候,你還夢到過這個?明明連我小時候都沒見過。”楚淮影把她擁進懷裏,一下一下撫觸她的脊背,随意地和她閑聊,安慰這個連自己在顫抖都不自知的傻姑娘。

“我還夢到,你讓我回去。”沈卿酒還沒從那個夢中回過神來,做夢的時間太長,像是混淆了夢和現實。

楚淮影微愣,抱緊她:“我怎麽會讓你回去呢。”

“我知道。”沈卿酒感覺到他的緊張,仰臉親了他一下,笑說:“我和‘他’說,你在哪,我就在哪。”

楚淮影聞言微愣,然後大狗似的把她緊緊箍在懷裏,許久,她才聽到他略微沙啞的聲音:“你知道我夢到什麽嗎?”

“嗯?”沈卿酒來了興趣。

“我夢到你走了。”楚淮影簡單地說着,話語裏卻似有無限的傷痛。

沈卿酒戳戳他堅實安全的胸膛,打趣他:“你夢到我走了夢了三日?難不成我走後你按着原着風花雪月去了?”

“差不多。”楚淮影雲淡風輕地說着:“不過是窮盡天涯海角,直到垂垂老矣,終于走到最後一處,卻發現真的找不到你的蹤跡。”

沈卿酒心中悸痛,伸手環抱着他的腰,腦袋枕在他心口處,聽着那有力的心跳:“那你是怎麽醒的?”

“我自刎了。”楚淮影淡道。

沈卿酒心疼得說不出話,現實三天,可是夢裏的感覺有多真切她也清楚,她十天不過在夢中一幕,可楚淮影在夢中卻是經歷了一生。

“嘿。”沈卿酒直起身子,伸手環着他的脖頸,輕吻他的眉心、眼角、筆挺的鼻梁,最後親到他的唇,啞聲道:“我不會回去的,你也不準離開我,知道嗎。”

“嗯。”楚淮影感覺到她顫抖的唇,心疼得不行,後悔說了夢中的話,薄唇親昵地回吻她,出言挑逗:“媳婦的小奶包都成小桃子了。”

沈卿酒驚覺自己已經和他緊貼至此,卻沒有松開,低頭回應他的吻,笑着緊了緊摟着他脖頸的玉臂,輕聲道:“嗯,是楚宮主的功勞。”

楚淮影看着那雙近在咫尺的狡黠眼瞳,距離之近,仿佛眨眼之間就能觸及對方的長睫。他眼神微暗,不客氣地跳進自己挖的坑,順着她的話親下去。

簾帳落下,交纏的身影被燈火掩映其上,似乎只有最親密的交流,才能撫平那兩顆被夢驚擾的心。

☆、三七回合

曼殊城天微亮。即将進入夏祭腹地,顧慮到漫天黃沙,楚淮影和沈卿酒兩人換了西域裝束,同乘着駱駝向着城門而去。

天光乍洩,城門敞開,只有零星的商人,城門外是漫天飛舞的無垠黃沙。

空氣幹燥而寒冷,天色灰蒙蒙,遠處的山頂都看不見。風起沙舞仿佛天空在下着沙,時不時一陣風來,沙子打在人臉上比之先前的如刀寒風更刮人。

無邊無際的沙丘,漫天飛舞黃沙,一只駱駝避開行行商隊緩緩而行。

按照路線圖,時微瀾去的那個祭壇離曼殊城距離不近,兩人一路逆着狂沙,漸漸走到冬陽懸于天際,帶着些暖意的陽光落下,前方是綿延的沙丘,看不到邊際。

沈卿酒雖然沒去過祭壇,地圖卻是會看的,認出這條路并不是通往祭壇的,問道:“我們不是去祭壇找師父嗎?”

楚淮影駱駝沒停,只道:“師父說過,如果見到祭壇,附近肯定有鬼域,打破祭壇之法就在鬼域之中,師父想必在那裏了。”

沈卿酒問:“那豈不是副本中的副本?”

“也不是,只是一個障眼法,不過此陣兇險之極,不然師父也不會支開我們兩個。”楚淮影道。

沈卿酒看着前方越往深處越陰沉的天,那陰沉與天上烏雲密布不同,看起來與周遭暖陽遍灑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又意外和諧,然而但凡路過的人都會自然從心中産生抵觸之情。

心中猜測道那是什麽,沈卿酒皺眉,道:“想不到作者還愛研究奇門遁甲之術。”

那黑壓壓的地域一看便詭異至極,加上剛才楚淮影的敘述,便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楚淮影蹙眉,回道:“布陣之人早已仙逝,破陣之法也只傳給歷代教主,按照你和師父的猜測,教主便是作者本人,這陣根本無解。”

沈卿酒會意,卻道:“不一定,師父她或許有所不同呢。”畢竟時微瀾還有隐藏的身份,雖然她覺得自己的猜測異想天開,此刻卻只能選擇相信,也只能期待真相真的如此。

随着二人深入,周遭漸漸暗下,那駱駝似是不願再前行,垂着首無生氣地原地挖着沙子。

楚淮影翻身下了駱駝,把沈卿酒抱下來,用繩子緊緊系着沈卿酒和他的手,道:“千萬別分神。”

鬼域,此行最冷的地方。即使站在眼前也有種遙不可及的錯覺。

沈卿酒點點頭,緊了緊他的手,感覺暖和的內力源源不絕地傳來,向他回以一笑。

沈卿酒亦步亦趨地跟緊楚淮影,楚淮影在前頭支着一根燃着藍焰的火把,每走到一個節點便左右揮舞,似乎在辨認方向。

周遭環境被籠罩在灰蒙蒙的顏色中,有種快要荒廢了的存在感,若是注視得久了,便有種要把人吸入其中的誘惑,讓人不受控制地想要往裏頭走。

沈卿酒緊了緊楚淮影的手,示意把他毫不顧忌的視線收回,她光是憑感覺便知道這裏有多麽兇險,何況楚淮影不是真的聖子,對此處也沒有熟悉到哪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在陣中像是逃脫了紅塵世界般,連時間都是凝固的。感覺像是過了一旬,卻又似乎只有一刻。

前方的楚淮影終于停下,把火把吹滅,側過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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