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那個人啊,不知道他如何了,如果你能見到那個人,請替我看着他幸福就好。”

靈均無言的看着面前的蕭意娘。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個多思之人,盡管蕭意娘情誼真摯,但是又怎能肯定那情人還能記着他呢?也許他在她走後初刻便将她忘記,也許他雖然記挂她,但終極只是他心中的一片鏡花,也随着時間散去。到那時候,對于這個溫柔的女人來說,是不是執着于一片自己編織的美麗謊言呢?

蕭意娘輕輕搖頭一笑:“小姐不要為我擔心,我已有些年歲經歷,難道不知道世事沉浮嗎?”靈均沒忍住小小吃驚。

蕭意娘輕輕呼出口中的濁氣,看着它慢慢的升騰到空氣中,漸漸散開了:“小姐,我們是人,是人就沒辦法擺脫開愛恨嗔癡。我沒有小姐的能耐,只能消極的反抗,自欺欺人的接受。但是對于愛恨來說,人世間的規律是相同的,祝福過去心愛的人,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靈均長大了嘴,始終說不出來什麽,因蕭意娘所說的,确實是一種無奈與被迫的曠達罷了。

蕭意娘看看她,眼睛中忽然閃爍着小小的火花,與她那長年溫和收斂的眉目極不符合,像是一種壓抑與悔悟:“我唯一後悔的,就是年少之時也曾經是半個女中士子,可惜終于困于閨閣之間,沒有像那些英雌好女一樣問鼎群雄。”

靈均簡直不認識這樣的蕭意娘,那堅定凜然的目光好似女王一般散發威嚴。

她咧嘴一笑:“如果是蘭陵氏族的女子,那就不奇怪了。”

蕭意娘大吃一驚,愣了半天呵呵一笑:“好孩子,你可真有能耐,原來一直知道我的身份。”

靈均但笑不語。她摸了摸發涼的鼻尖,看着面前沉思的意娘:“姐姐能夠告知您那位情人的名姓?”

蕭意娘思及故人之名,嘴中已經生疏的低聲傾吐出一個名字。

原來是弘農楊氏…世家子女又青梅竹馬,若是能在一起豈不是天作之合呢?可惜這兩個人了。

蕭意娘喝了一口清淡的茶水,說出一切也好,竟然連心都被洗滌的清淡而無謂了:“雖然蘭陵縣在隋就已經被廢,但是餘威尚在。我朝崇尚布衣出身,也許對郡王門生之交勝于世家,但是世家之間卻多有交往。我與他…”那雙溫柔的眼睛蓄滿了水光,沒有抱怨命運的不公,只剩下最美麗的追憶。

看着蕭意娘那溫柔無悔的神情,她緊緊握住手中的三顆念珠,那是一個女人一生的颠沛流離和宿命啊…

夜晚的篝火燃燒的更旺,部族中的女子個個都穿的豔麗無比。她們用春夏摘取的羽毛拼織成五彩斑斓的顏色,用獸骨打磨成粗糙卻古樸的飾品,雜糅着棕頭鷗、斑頭和大雁的羽毛,穿成黑白棕色相見的羽毛耳墜,互相誇耀着自己的美麗。

遇移坐在一旁無聊的防控眼睛吐着泡泡,哥倆兒好一般的和夜利輝摟在一起哀嘆着命運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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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倆又怎麽了。”浪羅一臉嫌棄的看着這兩個廢柴,從以前開始就一直給這群不省事兒的家夥當老媽子,他最初的定位明明不是這樣的啊。他瞥了瞥旁邊的木都眼睛也開始跟着放空,這邊還有一個更不省心的家夥啊…

“喂,齊爾木,這段時間木都帶着步跋子東奔西跑的做什麽啊。”齊爾木看着自己不省心的主将,捏了捏酸痛的四肢抱怨道:“還不是去繼續騷擾戍城和小沛,你也知道他的性格。不過也就是雙方分庭抗禮的作壁上觀,後來他大爺一時高興就領着我們到其他部族溜達一圈兒。”

“這個笨蛋…”浪羅拍拍額頭,齊爾木口中的“溜達一圈兒”肯定不會是那麽簡單的,至少是殺人放火搶錢掠物的…

浪羅看着一旁兩眼放空生無可戀的齊爾木,瞬間覺得遇到了知己一般:“我說,那個木都是怎麽回事啊,和姜家父女杠上了不成?”

齊爾木機械的張張僵硬的嘴巴:“那個變态…啊不,就是木都他的愛好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可能是因為被刺了幾刀所以就銘記在心了吧。”

一旁的清俊青年沒忍住笑出聲來,他皮膚白皙柔和,幾乎像是漢人一般。浪羅鄙視的投過視線:“喂喂,野利澤,你剛回來倒是幫忙幹活啊,別在一旁偷着撿笑。”

野利澤指教摩挲着下巴,看着一群豔妝少女圍繞着檀郎精致的帳子,個個躍躍欲試的羞紅了臉,狐貍般的眼睛微微一笑:“那邊好受歡迎呢,臉長的好看就是不一樣啊。”三人齊齊投過去鄙視的眼神,少不要臉了你這個臉好看的家夥。

野利澤舒朗的笑笑,雙手交叉不在意的抱着頭,餘光掃着一旁的木都:“居然去主動招惹人家,結果被教訓了一頓哦,真可憐的家夥。”輕輕一閃躲過鋒利的夏劍,野利澤無所謂的聳聳肩膀,暧昧的眼神閃爍着:“說到底,你還是最懂得如乾心意的那個人嘛,把這種消息放給那個女孩子,是想要借刀殺人不成?”

木都靈活的輕快的玩弄着短刀,邪邪的看了看帳子,似乎已經窺伺見了那對少年男女拔刀相向的樣子。

夜幕降臨了。

交雜着牧笛聲、鼓聲和角號聲吹響,一改往日的沉寂,無數年輕熱辣的青年男女們聚攏在火堆旁聞歌而舞。靈均遠遠的坐在一旁,看着從一開始就盯着她的一群青年,然後那目光瞬間被一雙大手擋住了。

靈均抽出了手中的劍,帶來一聲清脆的音量:“我知道了,那群家夥還是要找我麻煩嘛,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擋住他的檀郎面無表情的看着她:“你的心思還是這麽粗嘛,真是笨蛋,這群家夥是看上你了。”

“啊?”

“他們看上你了,不過不敢把你搶走。”

靈均狐疑的看着他,檀郎心中輕輕嘆了口氣,他們兩個總是在奇怪的方面異常不敏感。

“驅傩!”乞顏辛手中的酒杯點燃了篝火晚宴,靈感巫師們手中高揚着祭器與火把,向神明獻上最優美的歌舞。那雄渾高昂的樂曲如高聲的太陽,充滿着不可一世的氣概與力量。靈均心中甚至隐隐覺得,這力量似乎已經漸漸灼燒到南國都城那糜麗的王宮之中了…

朱蘭夫人一如既往的冷漠酷烈,她的雙頰仍然覆蓋着染藥的紗布,雙眼布滿着惡意的盯着檀郎。

檀郎看着那個端坐在主位的女人,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僅僅在九霄至上,甚至隔了一個地獄和天堂之遠。一雙溫柔的手覆蓋在他的眼眸之上,他聽見了少女平淡溫柔的聲音:“別看她。”檀郎拿下眼前的雙手,将他緊緊的攥在手裏,可是少女卻并未反抗,溫順如斯。檀郎動了動僵硬的嘴唇:“我早就不想他們了。”無人知道這是真話還是欺騙,靈均只是沖他微微一笑:“那很好。”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卻不知道為何神情有些哀傷:“你要記住,人生中會有很多不開心的事情,你一定要學會忘記啊。”檀郎美麗的眼睛平靜的注視她,揮掉心中突如其來的一絲不安:“你這是怎麽了?”靈均只是靜靜看着他,輕輕的搖着頭。

“喂!可惡的漢女!”咬牙切齒的聲音打破了難得的寧靜。靈均頭疼不已的看看身後,這個娅娅小公主真是個小魔星。

少女微黑的皮膚閃耀着火光,仍然如冶豔的玫瑰,只不過那稍顯猙獰的臉卻破壞了少女青春活潑的美感。她的周身像是有無數嫉妒、憤怒糾纏出的魔鬼一般宣洩着,看到檀郎時卻忽然顯得柔軟又癡迷。

兩個少女間敵對的氣氛一觸即發,在熱鬧的原野上降下了一片陰霾。

作者有話要說: 新出場的野利澤是個帥比!覺得和朱流叔叔很像的樣子,實際上還要更壞(帥)一些。其實是更帥一些,每個政權都要有智力擔當,雖然木都很可愛但是不能總是讓他亂來…

☆、驚豔

竊笑聲忽然布滿這片熱鬧的場地,暴風漩渦中的三個人則是表情不同。檀郎拉着靈均的手一臉面無表情的端坐着,一旁的娅娅小公主像一只小蜜蜂一樣遍地放毒刺。

夜利輝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那兩個人怎麽回事,現在和簡直夫婦一樣了,連表情都不肯給小公主一個嘛。”

一旁的遇移露出了幽怨的表情,野利澤偷偷捂住了嘴:“暗戀好辛苦…”

檀郎終于不耐煩的拉着靈均走到一旁,可是娅娅仍不甘心的盯着他們。她看着一旁竊笑不已的人群,頓時羞憤不已。這個賤人害自己的腳受傷足足躺在床上數天,現在還光明正大和二王子在一起,怎麽能不叫人嫉妒!當嵬名族帶着部隊攻打細封部族的時候,早已經和叔叔吵翻的哥哥也帶着她去夾擊。那時候她差點被敵人砍傷,二王子像天神一樣拯救了他,她還記得他将受了輕傷的自己抱在馬上那溫柔的目光。她握緊了拳頭,阿媽說黨項女人都是“有志族女不厭羞”,敢于追求所愛的人才會成功!一個惡意的想法浮上心頭,必定要給那個漢女好看!

乞顏辛略感興趣的“哦”了一聲:“娅娅公主想要參加賽歌會?”伏蒙高傲的揚起頭顱,她這個妹妹從小明豔漂亮,歌舞都很出色,每年細封的歌舞宴都是最閃亮的,嵬名部落的女人資質怎麽及的上她呢!

乞顏辛發出了號令:“族人們,我們黨項人說,‘兄弟相随,珍玉類聚’,為了歡迎兄弟,我們才要用最熱烈的歌舞來祝禱,今天我們這群兄弟姐妹,要大聲唱歌,大步跳舞!”

人群中發出陣陣應和聲。大王子如乾帶着骁勇的騎士們大聲高歌《野戰歌》,仿佛是戰士們在蒼茫的原野之上勇猛作戰,那腹腔轟鳴的聲音如進擊的群馬聲充滿氣勢。

“太美了…”靈均被這突來的氣勢震撼了,戰士們的歌聲爆發着原始的力量,甚至讓她感覺陣陣膽寒。

一股輕柔暧昧的氣息吹到她的耳邊,她輕輕紅了臉,聽到了他吟喃低柔的聲音,那是塞上兒郎溫柔暧昧的求愛之語。靈均不自然的錯開眼睛:“難得你還會唱一句好聽的歌兒。”異常認真的黑眸将她的身影鎖在眼中,他靜靜對她說:“‘同死命不昂貴,同寝不負信義’,這是我們嵬名的情歌。你接受了它,就要一直留在我的身邊。”

她的手忽然撫摸上他的臉龐,似乎在抓緊彌留之際的一點愛意,他心中那一點點酸澀都揮發不見,只看到她溫柔甜美的笑意,似乎沉醉在其中了。

一雙充滿着怒火的眼睛盯着這一切,娅娅陰沉的目光駭人不已,一旁的女奴們個個吓得膽戰心驚。

浪羅看着緊盯着娅娅不放的遇移,将他的下巴勾了回來,不鹹不淡的提醒着他:“賽歌會要開始了。”

不需要任何的起承轉合,高昂的戰歌鼓聲開始落下,然後是一聲清亮的女聲疊起,那聲音毫無南國嬌柔妩媚之弊弱,充滿着大漠兒女的豪情。接着開始四面八方的歌曲,這些年輕的女歌手聲音個個嘹亮無比,但是卻也有嬌媚的轉音,讓人聽到頓覺心曠神怡。

“是乃顏啊!”人們三三兩兩的議論着,乃顏那清脆不失嘹亮的聲音便直沖九霄。她的聲音更加清靈激蕩,聽的人耳目沁人。

“果然是乃顏呢。”野利澤含笑着看着一旁的如乾,“今年還是乃顏唱的最好,這聲音實在是神靈恩賜。”

如乾淡然一笑,眼神偶爾看看一旁的檀郎和靈均,野利澤諱莫如深的笑笑。

乃顏的歌聲已經及尾,那一聲火辣的情歌忽然平地而起,娅娅豔麗熱情的聲音似燃燒的火焰,在狂躁的盛大日子顯得力度十足,似一只美麗的百靈一般,那聲音俏皮又天真,更襯得主人若玫瑰一般。

浪羅“噗嗤”一笑:“這小公主真是争強好鬥,不過也确實是個優秀的歌手。”

娅娅高傲的環視着衆人,高聲的宣揚:“我聽說姜家的小姐出身趙國望族,不如請姜小姐來唱一曲為我們助興如何?姜小姐應該會賞光吧!”

這一聲宣揚如平地驚雷打破了美麗的夜晚,暧昧不清的情事和彌漫已久的流言蜚語頓時嘈雜開來。

靠在一旁幽暗的黑影嗤笑了一聲。

浪羅嘆了口氣:“我怎麽覺得木都特別關注那個姜小姐呢。”

如乾的眼神将寵愛部下的神态盡收眼底,頗為調笑:“大概是那種傲氣和執拗的感覺很相似吧。”他輕輕打量着一旁仍舊無表情的檀郎,暧昧不清的似自言自語一般,“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啊…”

一雙雙莫測的眼光齊齊射來,有猜疑、有嘲弄、有看笑話、有好奇的,靈均輕哼一聲,輕輕笑道:“我自然是出身望族,真因為如此不能夠在人前随意獻歌呢,那實在是娼妓所為。”娅娅心中怒不可遏,複又挑高了眉毛:“這麽說,你瞧不起我們所有黨項在人前唱歌的歌手了?”靈均睜大了無辜的雙眼:“我可沒有這麽說你喲!你別着急往上湊啊。”

檀郎的手扯了扯那衣袖。

你別扯啊。靈均眼神示意着她。

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真摯認真,靈均幾乎在一瞬間就讀懂了他的渴望。

她擡頭看看那美麗卻形單影只的寂寞月色,也許自己該為它留些什麽吧。

她靜靜起身,仙鶴紋案織就的羽衣在月光下飄蕩出出塵的潔白,伴随着衆人的熱烈眼神走到南齊音面前,挑唇一笑:“南先生,別看戲了,您手中那把上好的相思木琵琶貢獻出來吧。”南齊音面前擋着扇子裝死,眼神微微一繞便看到了緊緊凝視他的檀郎。

手中輕輕撥動兩下琴弦,清脆的聲音絲絲入扣。輕扣上了玉質的玳瑁,她端坐在月下,任由絲絲南方吹來的遙遠春意,提醒樂手心中滋生的靈感,那雪蓮般的姿态在月下格外清麗。

似乎是靈感女神素女手中提拉的五十弦撥弄出的柔美姿态,她輕輕拂過琵琶絲弦,瞬間的靈感擊破了久未彈奏的生疏,雙挑出潇灑出塵的泛音。輕輕微吐朱唇,宛如幽行于山中神秘美麗的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羅。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風飒飒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哀婉動聽的歌聲是熱烈的愛戀到分別時的哀怨與惆悵,百轉千回的情絲縱游在幽靈的山谷之中,訴說着山中精靈的美麗戀愛,就像歌者那婉轉神秘的情絲一般。

她心中低低的沉吟着,這不是送給任何人的歌曲,僅僅是送給那個少年的。他深沉的雙目含着晦澀隐忍的情絲,在流動的銀色瞳圈中如暴風驟雨般的燃燒着。

如果自己可以給這段旅行畫上一個句號,她希望可以贈給他一支歌。那個外表冷漠隔膜的少年,心中有着笨蛋般的執拗,僅僅是一點施舍般的感情就能讓他為之瘋狂病投入其中。無論是那個抛棄他的父母,還是曾經偶然性成為救世主的大哥,還有她…

她的表情變得聖潔而不可侵犯,好似山鬼也執拗得守護着心中那難以美滿的愛情。那苦澀的、無法交織的感覺侵襲着她的神經,她感覺到心中壓抑的火山在慢慢的盤旋…

曲終收撥當心畫,空靈後是大片大片的餘音,天上的神靈似乎化作一股股缥缈美麗的輕煙,共同觀賞着這為神靈獻上的情歌。

“真是好琵琶,‘空馀關隴恨,因此代相思’,果然是相思之物。”靈均淡啓朱唇,微微掩了掩濕潤的眸子,擦掉多餘的水意。

南齊音挑着眉眼一笑,輕輕撥弄一聲琴弦:“諸位可是收神了。”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喝彩聲,他們吹着口哨,熱烈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卻不由得心生敬意,音樂才能是神靈的恩賜,這樣空靈卻包含炙熱的情歌更是凄美幽怨,簡直如月下的天外來樂。

“那是什麽?”他看着她,那是只有他們兩個所感受到的複雜愛恨。

“是《山鬼》,因為她永遠無法實現自己的愛情,只能反複的回憶着與那個人的故事。”

檀郎溫柔的攏了攏她頭上的碎發,急聲發誓:“我不會讓你和那個山鬼一樣的。”靈均輕輕一笑,酒窩輕輕陷在雪膚中:“那是神話傳說,怎麽會變成真的呀。”她輕輕的摟住他的脖子,感覺到他身體輕輕一頓,那炙熱的氣息伴随而來。安靜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他們,在遠離喧鬧的地方,聽着兩人的心跳聲,靈均聽見心中流淚的聲音。

不能再等下去了,這是最後一次任性了,是應該結束的時候了,父親…還在等着她啊。

作者有話要說: 超愛《山鬼》,文中是女巫的部分哦~

☆、傷逝

他們遠離了那竊竊低語的聲音,騎着馬兒到了集英河下,夜晚的風被曼妙幽怨的情歌追的孤寂蒼涼,潛藏在山間水底的精魅孤魂似乎都要破土而出,那嗚咽的風聲如泣如訴,若隐若現,逐漸慢慢平息。

“為什麽這條河叫集英河呢?這樣沉郁英氣的名字卻鬼氣森森。”鬼泣怨戾又陰冷。

檀郎牽着她的手:“嵬名部落的戰士,死後的屍骨會埋在這裏。傳說它們只要有一塊頭骨在世就會獲得第二次再生。但是最重要的是這個…”

接近光源的地方豁然開朗,那是一束美麗溫暖的幽藍光芒,在黑暗的原野上充滿了誘惑神秘的美麗,壁壘上的狹小空間內裝滿了整個星空,像是通往星塔的觀星臺,檀郎抱着靈均輕盈的跳了上去。

“好漂亮的星星…”靈均的身體輕輕的歪在他的懷中,漫天的星空過分閃耀,不知為何她很想哭泣。那滴冰冷的眼淚滑落在他的手邊,滲進了他的皮膚與血液中。

“小的時候,我和野獸搏鬥累了,就會到這裏來找水。”他的側臉寧靜寂寞,眼睛低低垂着,“有一次,我又餓又冷,爬到這上面,沒想到岩壁太薄掉了下去…”那時候他從高高的崖下掉落幾乎被摔死,他拖着被壓碎的骨頭,擡頭望見了漫天的星河。天地太過廣大,死去戰士的嗚號聲從四面八方彌漫開來,在天界構築成亡靈的星河。他咬着牙睜着不服輸的眼睛,卻嗚咽的哭了出來。

為什麽呢,為什麽呢,為什麽呢,一遍一遍質問自己。

每個人都愛着自己的孩子,他也想像他們一樣,可是他從生下來就被帶上了罪孽,他們既不愛他,又不允許別人愛他。無論誰給他一點希望,最後又都會十倍的剝奪這種希望。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無聲無息的離開這裏,那執拗的沖動始終折磨着他,自己不能像集英河裏面的亡魂一樣,将往生的希望緊緊附着在一塊骨頭上。他被野獸傷害過,同樣殺了他們,當他渴了就會喝掉獸血,累了就會奪走野獸的窩,這一切都是他在死亡陰影中一次次逃出來并付諸實踐的。

“我當時想,我和這裏面死去的人一樣,他們有家中的妻子兒女惦記。我呢,呵,連老天都不會眷戀我。”他輕輕的撫摸她細長的發絲,眼神深深的陷入星空之中。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天是殘忍的,不要指望他能眷戀某一個人。”靈均搖了搖頭,溫柔的看着他。其實他心中也曾經偷偷的祈禱上天,讓他能獲得哪怕一點點的愛吧。

檀郎轉過臉看着她,薄薄的唇染上了溫柔的餘光:“我不需要那個老天眷戀我,但是現在我要感謝他,因為我遇上了你。”

靈均無法開口,她不知道如何用殘忍的話再傷害他,這個人總是執着于那種飛蛾撲火的一點感情,也許他的世界緊緊就那麽小而已。

“你為什麽…繼續留在這裏?你已經将生命的恩情還給父母了。”

銀色的瞳圈微微閃耀着孩童的天真,是令人深陷的溫柔:“我不是野孩子,是嵬名的王子,這樣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和你的先人一樣,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淚珠兒大滴大滴的落下,她怎麽也不知道他會有這樣的渴望,雙手捂住臉頰,心中的罪惡感和痛感變得麻木不堪。

他手忙腳亂的安撫着她:“你怎麽啦,沒關系的,我不會和大哥争什麽的,只要我自己出去打仗,總有一天會有自己的王帳,到時候我會想辦法幫你得到你喜歡的書和樂器,我們什麽都會有的。”

她擡起虛弱的身體,任由指尖在他的臉上慢慢的滑動着,将他的每一寸皮膚深深的印刻在心中。這個霸道沉默的少年,有時候得理不饒人,只為了将心中那一點點渴愛的心藏起來。

“我還沒給你講過我的家人吧…”

他輕輕一笑:“會有那樣的機會的,我遲早帶你去見他們。”

靈均掩住有些哀傷的笑容:“會有那樣的機會…嗎?”

“我很渴,去幫我拿些水來好嗎?”少女缥缈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

檀郎的心中似乎呼號着什麽,濃厚的不安讓他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少女散發着幽香的身體輕輕的靠近他,溫潤的朱唇貼上了他幹燥的唇,将濕潤的水意帶進其中,那是她的唇舌第一次主動靠近自己,美麗的、溫柔的讓自己的嘴唇變得濕潤。他心中一根急弦像爆炸一般,吻上了那可愛的唇瓣,将微不可聞的嗚咽聲音掩蓋在炙熱的親吻中。

兩個人急促的呼吸着,他跳下去将一旁的枷鎖套在她身上。他觀察着少女仍舊沉靜的面容,心中有些愧疚:“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很怕你忽然會消失。只要再等等,我遲早會把它拿掉的。”她越來越乖巧,他心中那濃厚的不安就如影随形。

“答應我,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會在吧?”那雙含着隐忍的眼睛緊緊看着她,謀求着承諾。

少女沉靜的一笑,是從未有過的美麗,缥缈的,似乎要散了一般…

在即将破曉的時刻,朱紫的氣息從漆黑美麗的夜空中劃過柔美的弧線,将人們的最後一點羁絆慢慢內心割破,馬聲嘶鳴,沉重的枷鎖掉落在石壁上。

靈均擦掉頭上的汗珠,狠狠的抽打着身下的駿馬,再快一點,再快一點!爹,等着我,女兒這就回去了!急于星火的焦急,和無法止住的淚滴讓她痛苦不堪。她一把擦掉模糊的雙眼,将心中那難以消去的罪惡感重重掩埋。

“啊!”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她重重的掉在馬下,缰繩卡在了頑石中無法拔出。身後是一雙鬼魅般的眼睛,冷酷的氣息深透入骨髓,将所有的溫柔化為濃濃的恨意,再也無法彌補。

靈均流着眼淚微笑,看着面前逆光站立的檀郎。

“又被發現了,你到底和我上輩子有多大仇怨呢…”她笑着看他,眼睛中的悲傷無法掩飾。

又來了。靈均苦笑,他又變成那模樣,憎恨着、漠視着所有人的模樣。

當他張開嘴時,嗓子已經嘶啞了,背叛、憤怒、悲傷、痛苦,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個被父母漠視、被兄長背叛的夜晚,仿佛這樣的生命永遠不會停止。

“為什麽?”他聽見自己麻木不仁的聲音,在對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面無表情的臉,那麽這個女人能聽到心中破碎的聲音嗎?

她幽幽看他一眼:“你也騙我了吧,我的父親為了救我闖入了往利,朝廷已經将他押解回戍城了。”當木都輕輕在她耳邊說出這句話時,她心中最後一點火花已破滅了。父親為了救她寧願破除誓言棄國入疆,她卻一直在成為父親的累贅停滞不前,那悔意和無力感侵襲着自己,讓她孤注一擲。

“你明明知道,卻一直不說,不是嗎?”

檀郎倔強的嘶吼出來:“告訴你,你就會走!為什麽不等等我,等我有了力量!”靈均寂寞的笑出聲來:“我的父親勝過我的生命,只有他在我才有家。我早就說過,我們是天生的鳥和水裏的魚,我們根本不能了解對方,永遠也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她狠了心再次提起那缰繩,那受傷的馬反複被抽動仍被對方緊緊桎住。那雙黑色的眼瞳中燃燒着火焰,不知是恨意還是刻骨的愛意,倔強的嘴唇一次又一次的重複着:“別走、別走、別走…”

靈均咬了咬牙,檀郎卻似發狂一般将她的身體撕扯開來,她下意識的抽出劍來,仿佛感覺到世界崩塌的聲音。

他們慢慢的睜大眼睛,看着鮮紅的血液緩緩的從他的胸口流出來,鋒利的刀口沒進胸膛,将最後的溫情也斬斷了。他渾身顫抖着,胸腔激烈的抽動着,怪異的大笑出聲,濃重的悲傷吞掩了兩個人的相識過往。

那雙眼睛變得血紅而悲痛,粘稠的血液沾滿兩個人的身體,他的手最後一次握住她的手,緊緊放在刀口上,那嘴角揚起諷刺的弧度:“來,殺了我,這樣你就能逃出去了,來啊!”

我殺了他?我,殺了他?她看看自己沾滿血液的手,大腦一片血紅。

已經虛弱不堪的身軀将她的身體罩上一片血污,他紅着眼睛歪着嘴笑:“你再也不用僞裝了,機會就在眼前,來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除了流淚,她不知道說些什麽。她從未想過傷害他,可是她卻是傷他最深的人。她深吸一口氣,擦掉眼淚,拔出那鋒利的劍,用口将藥丸哺進了他的口中,那糾纏的舌頭和牙齒緊緊的撕咬着她的嘴唇和臉頰,烈火般的眸子始終攫住他的眼睛,似乎想将她的身體吞進口中一般。

胸口撕裂般的痛苦着,自己經歷了無數次這樣的傷害,可是從沒有如此撕心裂肺,如果可以這樣被她殺死,就再也不用接受被她背叛的現實了,那樣也好…

“走開,不用你假惺惺的憐憫,走開…”氣若游絲的聲音,雙眼已經模糊,不能再看一眼這個又愛又恨的人。

靈均将一切做好,大口的吸着氣,帶血的手已經将玉石一般堅硬的硬物塞進她懷中。檀郎煞白的臉虛汗直流,青白的眼皮痛苦的緊閉着:“拿着,拿着,這是你要的洛陽牡丹…”

她顫抖着将懷中的牡丹額飾拿出來,精致絕倫的金玉牡丹熠熠生輝,是一個男兒最真摯的真心。

對不起,對不起…她狠狠拍了拍馬背,看着破曉時分的殘陽如血:“去吧,你的主人會活下去,朝着那個方向走吧。”

馬背上的少年仿佛做了一個悠久的大夢,她聽見他閉眼呢喃的聲音越來越遠:“牡丹,別走,牡丹,別走…”

她渾身無力的癱在馬背上,再也不受控制的嚎哭出聲。那美麗的牡丹染上了血液,昭示着自己的罪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會活下去,我們永遠不會再見,忘了我這個傷害你的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哦,然後第一卷就這樣結束了,之後會開始第二卷~

☆、金牌令

“我很高興你還留着這個香爐,不得不說,這取悅了我。”面前的人白皙雪膚越發透明,仿若突然出現裂痕的美玉一般漸漸崩塌開來。

可惜了。耶律雄奇心中忽然出現這樣的想法。

無論是在花紅柳綠的江南做一個溫文公子,或者是在燕趙之地成為一個飄蕩江湖的劍客,都不會像現在一樣狼狽。

輕輕勾起姜楚一尖俏的下巴,看似冰冷的身體終于呼出一口人的熱氣。臉頰的弧度雖未完全凹陷下去,但已經消瘦的令人憐惜了,那尾間妩媚上挑的桃花眼似乎失了往日冷冽的神氣一般,縱是水波蕩漾,卻稍顯柔弱。

姜楚一不悅的微微繃直了唇角。

“啧。”雄奇看着沾滿血珠兒的手指,笑睥睨姜楚一。他已經迅速合上了尖尖的牙,殷紅的血液點在翹起的蒼白唇珠兒上,卻有一種詭異美感。那血珠兒輕輕滴到下唇,倒似給美人染了檀口一般。

雄奇好笑看着他,忽然挑了挑頗帶笑意的冷淡吊眼角:“難不成你在生氣?這可真是奇怪了,向來對皇帝忠貞不二的姜楚一竟然也會生君王的氣。哦…想必是姜大人馬上要失去珍愛的女兒,都已經出城營救,皇帝三道金牌令就斷了你的念想了。”

姜楚一始終慵懶頹坐在一旁矮凳上,身上裹着厚厚的冬衣,披散的發絲輕輕垂在肩上,那模樣活似一個虛弱的木偶。

“半死不活的樣子真是難看,難不成是提前祭奠你那要早死的女兒不成?”挑釁的話尚未說完,隋刃已經在頰邊劃出一道細薄的血痕。雄奇忽然閃了閃晦暗的瞳孔,這才是他該有的樣子,永遠像一把不安分的致命寶劍。

姜楚一盯着散發薄霧的香爐,冰雪般的側顏更加冷漠:“下官現在心緒煩悶,難免人有失手,到時候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

對方挑釁似的擋住屋中那一點斜射近的陽光,高大的身軀壓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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