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還有所不同吧。我畢竟在家是貴小姐,嫁到令狐家也是主母。這孩子是我三叔的遺腹子,幼年失母,卻年少聰明。”令狐夫人微微正色,似帶上幾分佩服:“他的那種聰明,是別人學不來的。別人傻念四書五經,他便去跟着那些流浪僧道去求仙訪道。別人去鑽研奇淫巧技,他又不感興趣,巴巴的一個文人去學什麽兵法。結果這小子在鷹揚宴上一舉成名,入了禁軍。”
靈均心中微微詫異,她怎麽也想不到蕭意娘的初戀情人會是這樣一位怪才。姜楚一似頗感興趣:“是那位在鷹揚宴上一箭三雕的勇士吧,我先前只當笑話聽,沒想到竟然是他。”令狐夫人看看天空,似乎頗為感嘆:“這個人,也不怕你們笑話,他雖然頗有才能,但是和家中幾乎是音信斷絕了。我們楊家世代都愛和別人瞎聯姻,家裏那些老人們給他指了好幾門親事,這人連看也不看一眼,最後竟然連家都不回了。”
令狐夫人小聲嘟囔着:“還不是為了那個早就不知道被抓到哪兒去的蕭意娘嘛。”令狐虛若鬥氣似的嘲笑着夫人:“你怎麽從以前就看不上蕭家那姑娘呢。”令狐夫人撇了撇嘴:“那蕭意娘本來在蕭家地位也不高,他爹念着那死去妻子說真麽不肯續弦,這倒沒什麽,結果那女子不知道怎麽養的,雖說有幾分才學,但是清高孤傲不說,竟然要去和男人一樣考功名!女人嘛,再怎麽要強,也要學會尊重夫君啊,這女人倒是好了,真不知道蕭家怎麽養的。嘁,祖上出過不少大家就了不起啦,我們楊家還出過皇帝呢!”
一桌子人跟着笑了起來。
令狐夫人抱歉看看:“不過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裏,抱歉啦,小楚一,有時間再幫你打聽打聽。”靈均心中卻有些遺憾,無論怎樣,她倒是希望見到楊凝之一面,至少要為他和蕭意娘的無果畫上一個句號才好。想着蕭意娘溫柔貼心的面容,倒是沒想到她年輕時候竟然是遺世獨立之人呢,那是她曾經炙如烈火的表現出自己不居于男人之下的氣概,大抵也就因為如此吧。
“姜小姐在想什麽呢?”輕暧的話語在耳邊響起,剛剛上桌的釋之輕輕的為她點了些酒,“是在想那位年輕時不随流俗、但是終于流落江湖的蕭家前輩麽。”
這個人,敏感的令人厭惡,他幾乎少有令狐家的舒朗,腹內仿佛綿密的思緒集結一般。靈均輕輕啜了口酒:“只是覺得可惜了,天意弄人,真正佳偶總是風流雲散,反倒是那些彼此煩厭之人易結成怨偶。”
這頗有隐喻的話也變只有幾個人聽得懂,也各自有所心思了。反倒是令狐夫人以為她小姑娘家年輕愁思:“哎呀別讓我們小美人煩悶了,來,兒郎們,有什麽好玩兒的可着來啊!”
釋之罕見的輕聲一笑,倒是驚了這做娘的,這個總是老成持重的二兒子莫不是開竅了?
修長白淨的手指輕輕敲着桌子,釋之下垂的眼角帶了些莫名的笑意:“不如就演武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新年有沒有!我拖着病體祝大家新年快樂,大吉大利有沒有!聽到我的吶喊!
☆、演武
令狐釋之到底怎麽想的,用演武來給她做套兒?想看她出醜?不至于玩兒的這麽大吧。靈均看着演武室中巨大的沙盤,山河溝谷縱橫分布,簡直達到了事無巨細的程度。難道說令狐家試媳婦兒還得看打仗能力?她看着一旁仍低眉垂眼的大少奶奶,不由得輕哼一聲。好個令狐釋之,等着看她出醜呢吧。
“聽聞姜大人教女不同流俗,一向不看重普通的德容言工,而更注重才學修養,釋之深感佩服,因此以武交友。”令狐釋之也不看一旁圍的滿滿的家中看客,只細細看她并無驚慌,不由得微微一笑:“到底是上過戰場的,不過你可不要以為那便是真正的殘酷了。”他輕輕就座,已經不複溫文公子的模樣,更現出武人氣質。靈均心中再叽歪不過也不由得贊嘆,此人的确是大開大合之人,出了演武室便沉着老練,進了演武室又有隐隐的霸道氣場。她輕輕一笑,她姜靈均畢竟也不差,既然如此,何不游戲一番。
手中的沙土和豆子被兩個人輕輕的擺弄,一旁的令狐虛若忽然頗感興趣的出言打斷:“一局定勝負未免無聊,不如三局兩勝!”姜楚一看着這位愛玩兒的大哥,不由的拽拽他的袖子:“幹嘛讓孩子們認真起來呢。”令狐夫人晶亮的眼睛閃着:“這算什麽認真。自古以來兵家盛衰有數,卻不能從一而終,須得有勝有負才有趣味。不如便學田忌賽馬,看看我未來兒媳婦兒如何教訓我家這小子!”姜楚一心中暗笑,你這偏心兒子的還真能讓他輸不成?不過靈均嘛,看看兩個孩子相處的怎麽樣也好。
令狐釋之一位族弟令狐容久拿着書簿站在一旁,此人像個暗處的影子一般,只是看他穿着黑紅的暗色衣服,卻始終看不清他的臉。他一板一眼的分配着雙方兵力:“以河東道做防壘,趙國有二萬禁軍,安撫司有一萬駐軍,騎兵步兵各半;對岸西京、南京轉運司結軍四萬,騎兵步兵各半。二位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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骰子輕輕握在手中,靈均挑挑眉毛:“單是我軍,雙是敵軍。”她輕輕掀開手掌,誇張的看看點數:“哎呀呀,真不幸運,我竟然是單數。”姜楚一笑睥看看女兒:“本身的軍力對比就如此懸殊,傻孩子,笑什麽呢。”靈均回頭看看父親調皮吐吐舌頭:“我在笑輸也要輸的漂亮一些啊。”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釋之,輕聲提醒着:“以半個時辰為分界,二公子,你可要小心了!”
漸漸等了半響,兩個人卻都不動彈,周圍的人看的心慌慌的,令狐夫人更是擦擦汗水:“這兩個孩子真是太老僧入定了些,沒有人互攻可是要平局的。”靈均笑眯眯的彎着紅唇,看着一旁平靜的釋之,就給你教訓又何妨!手中的軍鎮迅速開進,一萬五千騎兵幾乎分成幾股小勢力傾巢而出,後方的步兵只留一半守在長城之後,釋之吃驚的看着,便立刻皺眉派出騎兵夾雜着步兵,卻未想到躲在長城後方的步兵似拉網的漁夫一般借助天然屏障将他手中的兵力吞掉不少。釋之立刻整理隊形,向北截擊騎兵隊伍,騎兵卻如鬼魅般四散開來直撲上京!
釋之驚奇的看着棋盤,複又冷靜看她:“這麽玩兒下去可有意思?你不滅我的兵,只是扯我的後腿,反而直撲在棋局外的上京。”靈均看着他聳聳肩:“随你怎麽評判,你可以吃掉我的步兵,然而世間棋局本來就是動若棋生,靜若棋死。你別忘了,真正演武的奧義在于滅國,不僅僅在于滅兵。我已經滅掉西遼內需空乏的都城,國祚已亡。難道這不算贏嗎?”
令狐釋之也無語的陷入了矛盾之中,最後只得出一個結論,他眯着眼睛看看面前一臉無所謂的少女:這女人果然根本不在乎什麽禮儀規則!
令狐夫人又笑又惱:“有點意思…不過,這怎麽判啊。姜小姐說的确實對,但是小二也确實吞掉了她更多的兵力,這…”
“自然是二公子更勝一籌。”令狐夫人看着心平氣靜接受女兒失敗的姜楚一,白皙如玉的側顏眼神深深,似乎看不出什麽感情,“國有國法,兵有兵規。靈均的方式太過任性妄為,自然是二公子的勝利。”他忽然含笑問問一旁無所事事的女兒:“靈均,你可認輸?”靈均看着滿屋子愁眉苦臉緊着腦袋想的人,輕輕一笑:“自然是認輸的。”
有了開始的□□,演武廳中諸人自然也興致勃勃的向下看着。令狐釋之渾身的氣勢似被挑撥起來一般,可惜那之後濃重的失望感撲面而來。靈均似乎變成了泥塑的木頭一般,随後兩次都擁有強軍,卻始終躍不過長城屏障。
令狐夫人雖略有失望的看着她,仍然勉強誇誇:“女孩子嘛,這些東西就當是玩耍罷了。”靈均狀似曬然一笑:“二公子真是夠厲害的,我雖然也識得一些兵法,但是放到二公子面前實在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啦。”令狐夫人心中卻有些失望的,她本來指望未來兒媳婦兒能技驚四座,最少和兒子也打個滿堂彩,怎麽反倒虎頭蛇尾,讓人這麽摸不着調兒呢。這小姑娘也是的,沒什麽金剛鑽何必攬那個瓷器活兒呢。啧…靈均看着令狐夫人莫測的神色,忽然“哎呦”一聲倒下,姜楚一連忙接住女兒。她撲閃着濃密睫毛楚楚可憐:“對不住了夫人,我有時身體卻是不太好的,不過您別擔心,大多數時我還是能挺健康的。”令狐夫人眉頭皺的越來越深,幾乎快要打結了一般,她趕快叫人拿溫湯來,勉力笑笑:“你這孩子身體不好還支撐着,都是我這二兒子不懂事兒,來來咱們別在這兒聚堆兒,趕快前頭兒坐着去。老二你們幾個快去照顧一下小姐!”虛若尚來不及說些什麽便一把被妻子拽走,他莫名其妙的看着屋中氣氛僵硬的衆人,一臉茫然。
姜楚一冷眼看着女兒被釋之抱走,只是仍舊未說什麽。
暖爐中的水汽直沖雲霄一般嘈雜的要沖破壺蓋,在那短暫的夢幻瞬間,那雙陌生又熟悉的黑色瞳孔閃耀着絲絲銀色的神秘弧線。金色的牡丹花瓣從集英河中飛起來,變成氣勢宏大的瀑布一般。他慢慢走過來,站到她的面前,那張臉漂亮的不可思議,已經有些微黑的皮膚仍然充滿侵略性。四面八方的箭矢忽然射過來,可是她并未感到疼痛。他的身上被箭矢傷的血流不止,仿若是那日她手中的劍一般,無情又決絕。她認命的閉上了雙眼,可是他的聲音卻仍舊如鬼魅一般:“我說過我不會放你走…我馬上會回來找你的。”
她猛然睜開眼睛,一旁沖出來的水汽發出輕輕的爆裂聲音。
“僞裝的太過結果真的睡過去了呢。”釋之輕輕撥弄着蠻橫的水汽,平和的壓迫着頑抗的抵抗。
藏藍色的身影就在她的身旁,她輕輕起身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對方将茶碗貼到她嘴邊。靈均向上睜着眼睛,對方低垂的眼角仍舊平和。她輕輕喝了一口清澈的粗葉茶,強迫自己從噩夢中醒來。
“做惡夢了?嘴裏一直在喊別死?是誰不要死?姜大人?”他連續的質問她,她只是低垂頭顱靜靜不說話,更像一個普通的年輕少女,仿若不是剛才在演武室中談笑風生的主帥。
靈均雙眼靜靜看他,對方眯了眯眼睛:“一開始讓道反去傳話,又故意跌在我懷中,讓衆人誤以為你我有私。現在卻明知道我母親喜愛強勢爽利的女子,又故意裝柔弱裝笨拙壞她心意。我想我沒有時間陪姜小姐玩游戲,不如挑明一切為好。”
靈均忽然大笑:“哦?你終于打算要挑明一切了不成?明明自己不愛這門親事,卻偏要犧牲我的名聲和心情,難道我一定要乖乖任你折磨不成?”釋之歪歪腦袋,眼睛越發眯了起來:‘所以你故意讓人以為我們有私是在報複我?你這殺敵五百,自損一千,豈不知女孩子名聲多重要?’
名聲?千古以來多少人為名聲而死,她不過是一個小女子,既然死不了,還管什麽名聲呢?從前也深受父親之教導,自明白忠君愛國,可是看着父親那一日日消瘦與瘋狂,她卻更加疑惑了,難道人的命要為了名聲送葬嗎?八歲那年,她登上泰山向下望,忽然覺得天地之間人人都是匆匆過客,連雲中的一粒雨珠都不如,那之後她也便随着姜家女人們一樣開始用盡辦法去體驗人生百味。流落嵬名的時候,她也曾經被各種各樣的名聲所束縛,然而見過了所謂‘蠻族’的鐵騎一切都躍然紙上。在這煙花寂寞的上雍,又存在着多少瘋狂到極致的故事呢?
靈均輕輕擡起頭微笑:“個人有個人的活法兒。不過我感興趣的很,你就那麽厭我性子不成?”釋之別過臉:“我再給你問一個問題的機會。”靈均挑挑眉毛壞笑着看他:“那麽告訴我,你心中的那個人是誰?”
釋之的臉上出現了真正如春風一般的微笑,似乎在回憶着美麗的初見:“她溫柔卻不軟弱,是最适合與我過完一生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喜歡什麽類型的男銀?我先報告一下,我喜歡悶騷!
☆、探問
姜楚一看着面前神色明顯猶豫起來的令狐夫婦,聰慧如他,怎麽會不知道二人的意圖呢。令狐家是武人出身,羽之姐姐不喜愛那些病弱的閨秀,已經拒絕過很多人家了。再想想女兒剛才的藏拙表現,他心中微微苦笑着,只要一時放任這個孩子思考,她永遠都在給人設置陷阱。
楊羽之偷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兄弟,郁悶的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丈夫,令狐虛若初始還想裝作不知,卻在妻子的‘攻勢’下無法保持裝模作樣的平靜。
姜楚一含笑左右看看兩人,輕輕抱臂:“大哥姐姐還需要和我打什麽太極呢。我曉得靈均蒲柳之姿,怕是和二公子沒什麽緣分,他倆總歸有緣,不如也和我們一樣做兄妹也好。姜氏自來逍遙散淡,剩下的人也都如閑雲野鶴,若她多些兄弟也好。”
楊羽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羞赧看着他:“你這說的什麽話呢,大侄女多出色,長個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我從前立志要娶個絕色又出色的兒媳婦兒,老大當時娶親的事情弄得彎彎繞繞,我和家裏都快鬧出來了,因此就希望給老二娶一房好的。靈均這孩子我是喜歡的,論模樣、論人品、論才識,她可是一點都不差。我就怕她身子骨弱,在這一群半大小子裏扛不住折騰,倒時候苦了孩子,怎麽對得起你不是?”
姜楚一心中卻似有嘆息,時間若白雲蒼狗,又何其殘忍,楊羽之這樣的爽利潑辣之刃終究也要長大,也要懂得大家族中彎彎繞繞的套話了。
令狐虛若拍拍他的肩膀:“阿隐,多少年的兄弟情義了,這可是和兒女無關的。你自然放心,我和羽之也說過,靈均是我們幹女兒一樣的存在,若是咱們周圍有優秀兒郎,我們還能不給女兒留心?”
姜楚一亦爽朗一笑:“哥哥姐姐怕我多心不成,我難道是那樣的人?靈均多了二位關心,也是她的服氣。”
楊羽之猶豫半響,終于不顧丈夫一直使眼色拉着姜楚一的袖子:“阿隐啊,你聽姐姐和你說,兒女之事也是現實問題。現今咱們趙國崇尚是妻賢妾美的,但是大家族的妻子要有能耐維持家族,就是那揚州瘦馬幹幹巴巴的才買來做妾呢。靈均這孩子,美的過分,就是身子嬌弱一些。若是那些文绉绉的大家,必然是喜歡的,但是若是你想要擇武人家,就要想清楚了,你一定要給咱女兒提前做好預防。”
姜楚一看她神經兮兮的樣子直笑:“姐姐現在身上人氣兒多了不少,連這個都關注了。若非你提醒我還真未想到,難不成大哥也買回了那揚州瘦馬不成?”楊羽之恨恨的“呸”了一聲:“他敢,我剮碎他骨頭!”姜楚一“噗嗤”一笑看着一臉無奈的虛若:“你二人真是天作之合,難怪當年有膽子忤逆家族成婚。”虛若爽朗一笑:“有了女兒到底不一樣了,也成熟不少嘛。羽之話糙理不糙,你久疏京城,若要為女兒擇偶,要多做打算。”
姜楚一看見門子中緩緩走出的一對男女,心中難免有些遺憾。令狐釋之年少沉穩,性情也溫柔,又是親舊之子,二人在一起也挺般配的,若能将女兒交到他們手中自然是最好的。可惜了…
姜楚一帶着女兒拜別令狐家衆人:“記得替我謝謝曦兄。”楊羽之笑呵呵擺手:“自然記得,可別忘了,靈均及笄禮我是要做正賓幫她做禮的,你可不許把這交給別人啊。”
楊羽之前腳送走了人,看着姜氏父女曼妙身姿,回首就捶胸頓足:“哎呦我的兒媳婦兒喲!怎麽就沒那個緣分呢!”
令狐虛若“哧哧”笑話她:“剛才和我一陣子叽咕,說姜家這小姑娘有些脾氣秉弱,再加上演武時候後兩場太過平常,怎麽回頭又悔上了?”
令狐夫人看着屋子裏大大小小憋笑的一群男人,幾乎要柳眉倒豎:“都是你們這幾個笨的,平時屋子裏陽盛陰衰,結果來了朵兒如此美麗的花兒,都能被你們身上的臭汗給熏出病來!”一旁蹦蹦跳跳的離嬰嘿嘿笑着:“娘真是楊家大家女兒嗎,簡直比我這個純武将女兒都男人,也只有爹能受得了吧。”
令狐夫人憂傷的看着面前活蹦亂跳的女兒:“嬰兒啊,你把你身上那股子用不完的好身體給你姜妹妹成不?這樣兒娘就能娶個絕色的媳婦兒了。”離嬰嘻嘻笑着:“我偏不,雖然我也挺喜歡她的,不過娘你也犯不着找兒媳婦兒魔瘋了吧。一開始姜小姐沒來就整天問那些未出閣的小姐,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現在這麽完美的姜小姐來了,你又要嫌棄了。我看她那個容貌人品,當娘娘也是使得的,二哥長相連姜叔都比不上,人家心裏嫌不嫌棄你還兩說呢!”
令狐夫人大怒:“誰敢嫌棄我兒子!罷了罷了,我如今再繼續看看,不過我畢竟沒把話說死,若是最後仍沒合适的,我就讓兒子娶了她,大不了回來堆着名貴人參調理着,我們令狐家還差這點錢兒了?”說着又風風火火的入了內堂。
虛若一臉無奈的看着雷厲風行的妻子,轉頭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語的二兒子:“釋之,你若是不中意姜家孩子,也趁早和你母親說。別搭進了自己又連累人家姑娘。”令狐釋之一臉淡然看着父親。虛若抱臂看着面前極出色的心腹子弟們:“當你爹傻不成?這麽多年為了應付那個任性的聖上東奔西走,還能連這點眼色看不出來?和皇上比,你們這群小九九還嫩着呢。”
令狐釋之終是沉默不語,看了父親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
“你們倆到有意思,明明各有心思,把話說清也就算了,互相玩兒什麽套路呢。”釋之輕輕放下茶碗,便看到了房梁上抱劍而坐的道反笑着看他,“人家姜小姐睡了,又在人家皮膚頭發上掐掐摸摸,還當別人不知道呢。”釋之半垂着眼角淡淡啓唇:“都說‘垆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又說‘紅绡帶緩綠鬓低’,我不過是想求證一下,姜小姐是否真如人所說,堪稱南國佳麗之冠冕。”道反嘿嘿一笑:“看來你沒失望,那又何必去冷淡人家,你那個心上人出了家族勢力略大些,也普通的很嘛。”釋之微微回身,托着下巴看他:“和你說這個無異于對牛彈琴,更何況…”他看着爐中燃盡的信紙,想到了自姜氏父女來京後齊維桢的密信。說好聽了是問候的話,他們何曾就有如此深的交情了?
“即頌時祺,敬候佳祉。惠慰吾兄,多日不見,不知兄身體幾何。弟聞名士姜楚一攜女靈均探府,姜氏靈均慧智淑德,曾與弟有同袍之誼…望君代為照料,不勝感激。望兄珍重身體,則來日相見話金蘭之誼。弟齊維桢呈上。”
哼…釋之哼笑着想起那封可笑的信,就差沒把自己的那點兒小心思嚣張的寫上去了。他看看一旁默默觀察他的道反,搓了搓手中的煙灰:“別怪我沒提醒你,別把心思動到她身上了,後面有鬼盯着,怕你走夜路也不知道怎麽死的。”令狐道反嘿然一笑:“你既然這樣說,我便更感興趣了。”說着便閃身不見,只留下一陣風。
暗處的令狐容久仍舊冷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就這麽放着他不管?”釋之聳聳肩:“讓他吃些苦頭也好,不過是年輕氣盛罷了。”容久轉轉木頭機器似的脖子,直勾勾的看着他:“你要我打聽她,我也告訴你結果了。你覺得她為人不夠老實,那又為什麽不直接挑明?”釋之看看旁邊這尊永遠面無表情的堂弟如門神一般,真的覺得他在大家中間越來越像老頭子了,管了老的管小的。他輕輕嘆了口氣:“容久,我覺得我應該提醒你,你總和木頭一樣一根筋很容易找不到老婆的。”眼看着容久那張堪稱閻王般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釋之內心實在哭笑不得。大家都以為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堂弟是個炎魔王一樣反複狠厲之人,其實他只是性子太直過分單純而已,雖然辦事手段伶俐迅速,但是思想着實簡單的過分,到最後他連口舌都懶得浪費了。
容久機械的轉轉灰黑的眼珠:“她挺美的,娶回來伯母也會高興。”釋之頗感興趣的看看他:“道反就不說了,你若是喜歡,我就是得罪齊維桢也要把她搶回來給你。”容久直愣愣的搖搖頭:“女人太麻煩了,想不明白。”釋之忍不住笑起來。
容久還是看着他困惑不解:“你就那麽不喜歡她麽?”釋之看着空氣中散落的塵埃,想到了初見的那個女子,雖無多出色的容顏,但是她既有呂後之智,亦有上官後之賢。對于一個剛烈的令狐家而言,一個當家人的主母需要這樣的四平八穩,讓一切保持有利的均衡。當他們走在一起的時候,連風都是溫柔舒緩的,似乎同那個人在一起,世界便變得安寧了。方枘圓鑿終究會成全怨偶,而他從不放棄決斷對自己與家族有利的一切,就連婚姻亦是如此。那個站在花樹下溫柔睿智的女子才是他需要的靈魂伴侶。
至于姜靈均…他心中出現了少女曼妙美麗的身影,年輕、美豔、有時有狐的狡詐、有時卻有貓的陰冷。她很美麗,很會做戲,很會隐藏,但是她的心太不安定,不安定的…似乎随時都有可能将周圍的人燒盡一般。
手中的信紙化成了灰燼,令狐釋之心中卻也不得不承認,他曾在一瞬間撥動心弦而有感于她的獨特。不過,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最強大腦有人看嗎!我好愛!給水哥筆芯!
☆、舊事
靈均看着一臉雲淡風輕的父親,心中卻因為愧疚而缺乏惴惴不安。姜楚一看着馬車外的街景,似乎并未瞥眼看她:“拽什麽衣角,好好的衣服都扯壞了,回去還得我給你縫。”令狐抿了抿嘴,一臉讨好的笑着:“爹最好了,爹的女工做的天下第一。”姜楚一的笑意越發溫柔:“我是不是太嬌慣你了?”靈均谄媚的閃着鹿兒般大眼睛:“爹你最好了,你最慣着我了。”姜楚一終于連責備都下不去嘴,自己寵愛大的孩子,她從小失了母親,将她慣成這無法無天樣子的也是自己,怎麽好意思一味責怪女兒?他望着棚頂發出一聲嘆息:“令狐家的二公子怎麽就不得你的眼緣了?”
靈均心中确實充滿歉意。令狐釋之年少有為,已經參加過武科并賜進士出身,又在長兄身殘後年輕掌劍,性格沉穩,即便兩人真是七個不願意八個不服氣走在一起,也會憑借兩家的交往互不幹涉,至少她能過上平靜的日子。何況令狐家性格剛烈尚武,又對女子包容性更多些,比起那些骨脆膚柔的文官世家更适合她。
可是關鍵出在兩個人身上。令狐釋之的眼睛從未在自己身上停留過,現在不會,日後也不會。他提起心中所愛時的表情是充滿愛意的,難得從那個其實本性深沉多思之人眼中看到這種愛。也許兩個人成婚後他會出于丈夫的責任勉強接觸自己,可是心中永恒的失落感由誰來填補?難道她可以因為自己的利益就創造出另一對蕭意娘與楊凝之?她不是聖人,不需要對事實之外的遺憾負責,可是她現在更希望減少這樣的遺憾。也許是因為那雙怎麽也無法在夢中消失的漆黑雙眼吧,即便在夢中,他仍然那麽執拗…
“令狐家更适合你,或者說,你在想着齊維桢?”姜楚一皺皺眉毛。
靈均“噗嗤”一笑:“您想到哪裏去了?難不成我認識個年輕男子就要搭上去?您以為我是天心不成?”姜楚一一聽這個名字就頭疼:“天心這孩子又浪蕩沒了,好不容易把你們這對狼狽為奸的小魔星分開,結果你自己又鬧起來了。”
靈均想着釋之的表情,心中也難免淡淡的失落。每個人都有自己為之執着的愛情,而她,卻總是處在一種迷茫的狀态。她看了看皺眉的父親,輕輕撫平他的哀傷:“父親不要多想,我也漸漸大了,也漸漸…有些體悟了。愛情這一事情,真是讓人有苦有甜。有的時候在錯的時間錯的地點碰到一個無法判知對錯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尤其是你和他因為無法理解彼此的世界而産生隔膜,痛苦的大概是兩個人。所以分開才是最正确的選擇…”姜楚一疑惑的看着忽然成熟的女兒:“你這話說的,難道你之前和釋之就認識?”
靈均看到父親想錯人了,又直怕說漏了嘴,連忙圓回來:“其實也不是如此,我的意思是,也許二公子心中有心愛之人,不然為何他始終沒有明确表态呢?也許是在等着我們表态吧,畢竟他很尊敬您,不好意思說出拒絕的話。”她笑看着父親有些氣呼呼的小表情:“我的女兒難道有什麽比不上那些大家小姐的嗎?無論是美貌才情,甚至是武功政法,和那些閨閣女子也完全不同。”
姜楚一眯起水眸,似乎想起了什麽,忽然抓住女兒的肩膀,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愛情與婚姻是不同的。不論姜家的女人再如何瘋狂,也不要和他們去學,總是飛蛾撲火般的投入到沒有結果的、失去理智的戀愛中。對于一個普通女人來說,丈夫和兒女的愛才是最重要的。靈均,你要記住,千萬不要投入飛蛾撲火的愛情中。”靈均看着父親忽然變得有些瘋狂的眼睛,似乎又同往昔一般,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另一個女人。可是她不明白的是,父親到底是在說誰?
她輕輕點了點頭:“我一直在遵循您的話,就算為此去傷害別人。”姜楚一頗為冷淡的擡了擡眼睛:“我也曾見過,那些自诩聰明冷靜的女人,最終還是在愛情中倒下了,而結局是無一例外的可悲。甚至連他們的後代都要為此罹難。”靈均不知他在說誰,卻感覺到父親猛烈爆發的複雜氣息:“您是在說姜家的那位九曜姑姑嗎?”伴随如大海之沙一般沉寂的姜家女人們的,是她們被詛咒一般的瘋狂人生。僅僅二十幾歲就沉醉如浮萍浪蕊一般的姜女蘿也好,醉心□□繁華的姜天心也好,還有很多隐藏在凡事某一角落的姜家女人,總是會忽然爆發出令世人都難以評判對錯的舉動。姜九曜是一個被家族所掩蓋的名字,作為姜家的巫女,她曾經愛上某個武官,抛棄了家族中的一切去追求愛情,并且為對方生下了孩子。盡管如此,她的丈夫最終卻抛棄了她。而姜九曜的名字幾乎已經消失在了姜家僅剩的一點談資中。那位傳說中美麗且如少司命一般風姿清麗的姑姑,就連祭祀的舞姿也是無可挑剔的,卻最終香消玉殒,僅僅留下一個名字罷了。
姜楚一輕哼一聲:“姜家的女人總是要互相比較誰更傻一些,九曜尚不是個中翹楚呢。”靈均笑嘻嘻的看着他:“還有比她更傻的?”姜楚一深深看了她一眼,在不多言。靈均抱着他手臂撒嬌,遂直接撲到他懷中:“爹,你就信我的吧,二公子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更何況我總感覺我們兩個氣息不符,就算成親了也是一對怨偶,大家不如說開了也都罷了。”
姜楚一愛憐的敲了敲女兒的小腦瓜兒:“你呀,有時候不知道哪來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白白浪費了一次好親事。”他閉上眼睛将心中熟識的王室貴族、富商士族過了個遍,仍舊想着女兒的婚事。
靈均心中到底是按捺不住:“爹,我知道您總是為我着想,但是女兒後面只有您依靠着,其他那兩個,不扯後腿就不錯了,您就算把我嫁進大戶人家,難道不怕我被欺負嗎?”姜楚一眯着眼睛看着她:“你還敢和我談被欺負?你不欺負被人就不錯了。正因為我知道你的那些能耐,我才敢将你嫁過去。更何況,我還能把你交給不熟的人家?”真是兒女姻緣皆是孽債,他如何文韬武略,在女兒婚事上卻束手束腳。如果當年接受了朝廷授職,現在是不是就會給女兒提供更好的依靠呢?
靈均心中湧上淡淡的苦味,她輕輕握住父親的手:“爹,別多想了。我最大的幸福,就是人要順從心意說着,如果您覺得您現在是白身就對我婚姻有礙,那我可要生氣了。難道女兒是那樣的人麽?”
姜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