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一緊緊抱住了女兒,失去至親也不要緊,只要他有這樣懂事優秀的女兒在身邊,他的人生至少有一次是成功的。

“崔悠!你今天是一定要和我在這兒撕扯了?不要讓我說出更難聽的話來!”尖銳的女聲忽然想起,四周熙熙攘攘的嘈雜聲都被掩蓋不見,空氣中的滞塞氣氛恰如裂帛之音一般,逼仄着狹小銳利的空間。

“崔悠!崔悠!不說話就得了?你得罪我們二公主府在前,還想要獨善其身!”靈均不會認錯這個女聲,那尖銳嚣張的聲音,和在千秋歲時對父親極盡抹黑之人,正是二公主府的女史鄭骊珠!

靈均叫停了馬車,掀開了垂簾,鄭骊珠一如既往的披着狐裘,将漆黑精致的透額羅覆在額上,那透出嚴厲紋路的嘴角仍然高高吊起,與她在被堵得狹窄官道上分庭抗禮的則是一位氣度悠然的女子。二人雖然将近而立,卻神态各異。

女子不亢不卑,只是淡然看她:“鄭女史,我先前已經道過歉,大公主運載貴物進京,此物沉重又易碎,故而保存不易才碰到您的車架,鄭女史既然毫發無損,又何必苦苦糾纏呢?”

鄭骊珠狠厲的盯着她散落在透額羅中的身影,大公主府的人永遠如那個女人一樣嚣張,似乎全世界都不在她的眼睛裏一樣:“崔悠,二公主也有貴物進京,怎麽咱們就這麽有緣,一個月能碰上三次?”

崔悠終于冷哼一聲:“你豈止與我有緣?上個月你同陸大人、九公主府上的人都有緣的很,不是撞壞人家的童仆,就是攔下人家的馬車。”

鄭骊珠尖銳的聲音響起:“我們車中裝的可是二公主與驸馬從南邊進貢給王族的玳瑁和水晶,你若是撞壞一點,可賠的起?”

崔悠冷冰冰的看了鄭骊珠一眼,吓得她眼睛打了個顫:“我後面的車中裝的是大公主為聖上呈上的貢品,撞壞了一角你可賠得起?”

鄭骊珠握緊了拳頭,恨恨的退到一邊,旁邊的婢女立刻皺眉:“大人,咱們就這麽算了?!”她揮一揮手,看着崔悠走了出去,她還不傻,崔悠拿出了貢品的名號,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今日之仇,自有二公主替她來報!

作者有話要說: 有誰關注國漫圈兒,貌似出大事兒了

☆、美人

喧鬧聲停止,姜楚一揮手示意車夫趕路:“這些富貴人家兄弟阋牆之事沒什麽好看的,不過是千篇一律罷了。”靈均偷偷看着父親越發平淡的眉眼,略帶試探的看着他:“之前鄭骊珠說您曾經…”“曾經懷抱琵琶在大公主面前奏《陽春白雪》麽?屈子有雲: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你應該了解我的想法。”

靈均不敢置信的看着父親:“能讓您忘卻世俗的一切為之娛樂之人,相比這位大公主非同一般。”姜楚一回想起當年之事,那女子的面容依稀模糊,但她的氣質卻着實難忘:“當年我剛來京,便被人下套去大公主府溫卷,可一見到大公主後,卻覺得遇到了可遇不可求之人。恰恰是那一瞬間,令我頓生熟悉之感,雖然後來我知道自己是被人陷害以惑色媚人之名聲,但我仍未後悔過。”

靈均聯系到鄭骊珠那憤恨的眼神,不由得微微吃驚:“難道說二公主她是因為…?”

“後來我逃過了榜下捉婿,這些朝中貴胄自然是不滿。二公主聽聞我為大公主手談琵琶,命我前去扣們,但我恰恰最厭惡她這種人,便當機拒絕。其後二公主及其黨羽便由始至終找我麻煩,呵,已經習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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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均未想到當年父親中探花之時竟然有許多往事。怪不得鄭骊珠見不到人家說他好話,必定是二公主念及舊仇罷了。

父女二人一路上各有心事,回門一看方才一驚,客棧老板正領着小二齊齊的收拾殘破的屋子。那老板一進來便涕泗橫流的跪拜:“姜爺爺!姜奶奶!算小老兒求您了!咱們這座小廟容不下您二老這兩尊大佛,勞煩您出門左拐換一家店吧!”姜楚一似心中早有預感一般,他扶起老板輕聲詢問:“是二公主罷。”老板偷偷的擡頭看了看面前一對仙人般的父女,輕輕抹掉了額頭上大顆綴下的汗滴。靈均縱然多好氣性也被氣笑了,只是含笑看看父親不說話。老板谄笑着指路:“您的行禮還在房間,小老兒就不送了啊。”

姜楚一看着含笑的女兒輕聲問:“依你從前的脾氣,說不準得把二公主罵個遍,怎麽這會兒挺住了?”靈均翻翻白眼:“女兒現在又不是笨蛋,京城裏耳目衆多,我可不想讓咱們再被挑出錯處。”

“姜大人,在下有禮了。”面前俊秀的胡服青年俊秀眉眼輕輕低斂,姜楚一微微睜眼,“這不是齊磊将軍麽?”齊磊一向追随齊家軍主帥,怎麽忽然會出現在他們父女居住的客棧中來?靈均低首行了禮,但是明顯感到齊磊的目光若有似無的打探着她。當她擡起頭時,齊磊只是端正一笑:“聽聞姜大人和小姐也到京了,未免大人不方便,将軍特地命我接二位至別府做客。”

靈均真真佩服起齊貞吉來,他和父親二人明明知道彼此出境,二人彼此相互試探又互相協助,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是父親被二公主威逼,他便立刻天降甘霖,即便幫人也不虛張聲勢,可見此人心有城府。

姜楚一微微皺眉:“在下不願意麻煩将軍…”齊磊轉着眼睛又摸摸下巴:“大人不要辜負将軍盛情啊。”

姜楚一制止住女兒微微掙紮的手,便爽朗一笑:“那便拜托齊将軍了。”

齊磊此人在戰場上勇武沉穩,辦起事情也是幹淨利落,姜氏父女所住院落是一間別院,雖然齊磊笑成是小屋,卻相當于五品官吏的宅邸了。三居二室疊合起來,甚至有雅致的書閣。不過靈均倒是疑惑的很,眼下寒冬時節,怎麽屋子中全是梅花,若說是冬天的磐口、荷花、九英臘梅也就罷了,圓瓣深黃,像白梅一般,着實珍貴。更有許多古雅的幹枝綠萼、粉梅花插在屋中的瓦瓶罐瓷內。若是滿滿擺上可見俗氣了,偏偏這園中梅花夾雜着幹荷枝葉,擺弄的着有林下風氣,着實真稱得上‘香雪海’。齊磊見狀微微一笑:“院子是三公子親自來布置的,三公子托我給小姐帶個話兒,大人許久未回京,有什麽想見得玩兒的,都不要客氣。”

真是這個人的性格啊…靈均想起了齊維桢溫文沉思的背影,這個人就像是細密的水流一般,總是默默無聞的将所有事情做好,讓他人無後顧之憂。那日在戍城自己心情複雜,卻非要與他盟誓,如此任性是不是傷他心了呢?

她點頭致謝齊磊:“多謝大人,也多些齊将軍和三公子。”她輕輕踮腳,折下一只豔而不俗的紅臘梅交給齊磊:“請替我轉告‘憑君寄一支’,三公子會明白的。”齊磊看着手上這株猶帶着霜寒的殷紅臘梅,晶瑩的冰霜閃動着。他取出一只帶着冰氣的冰鑒裝入其中,輕輕與靈均作別。姜楚一出了屋子,也謝過齊磊,齊磊方走了。

靈均知道父親的眼神代表什麽,她淡淡看着滿園梅花:“您放心,我知道您并不想靠近齊家,剛才也故意讓那些耳目以為是齊家硬邀您過來住。齊維桢幾次幫我,他實在是難得之人。”姜楚一微微嘆氣:“二公主鬧過此事後,整個京城不會再接納我們,反正伸手不打笑臉,既然他人以為齊貞吉與我們已經有所勾連,或大或小也沒所謂。只是這已經是極致了,齊家的兒郎們,身份着實有些特殊…你要想清楚些。”

靈均忽然回首用幽深的眸子看着父親:“我忽然覺得這樣真不快活,和人交往也要思前想後,喝酒吃肉也要束手束腳,天子腳下卻活的滿身枷鎖。”

齊維桢溫柔一笑,那笑容飽含着多少年來的沉浮榮辱:“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吶!”

今夜的“千秋歲”依然人聲鼎沸,講經說法、舞女歌兒、瓦舍勾欄自成一體。人說沉浮朝代變,唯有青樓連成片。今日朱紫紅榻客,明朝隔代金銀現。千秋歲宛若它的名字一般,真正的千秋百歲,主人甚至嚣張的認為,即便朝代變更,千秋歲仍舊是整片大地上無法毀滅的、獨樹一格的存在。上雍人都知道,千秋歲的主人酷愛古詩十九首,便将十九首中內容各抽出幾字作為雅間稱號,可謂是大俗大雅。有人以千金購之,若主人不允,也無奈而已。然而在上雍都城中,唯一被真正寵愛的,便是連公主閨秀都要揚鞭贊賞的禁軍将士們,他們是神仙的寵兒,具有藝術之神素女賜予的俊美容貌,就算在此夜夜笙歌,千秋歲的主人仍然願意為他們敞開大門。

“鴻鹄閣”中,禁軍都尉們正在縱情享樂,五彩缤紛的勾麗紗衣飄飛,溫暖的爐子燃燒的聲音也被歌聲的浪潮蓋過,絲毫不懼怕窗外的嚴寒氣息。俊美的禁軍衛士們袒露胸襟,慵懶的坐在一旁觀看着最華麗的樂舞。從披着神秘黑紗頗有誘惑力的波斯舞姬,再到熱辣飒爽的印度舞娘,或者是來自舊四鎮中的敦煌舞姬夢幻的飛天術,和唐王朝失落的胡旋舞。眼花缭亂、□□的展現着難以掩蓋的熱情與欲望。

“煩啊,真是無聊,難道沒有別的節目可以看嗎?總是看一群無聊的女人扭來扭曲的,無聊啊!”年輕俊美的神勇衛四肢大開的癱倒在精美的波斯毛毯上,斜飛的劍眉也變成滑稽可笑的樣子:“人世間實在是太無聊了,兵書也無聊,宮中也無聊,出任務一樣無聊!”一旁的夥伴哈哈大笑:“崔恕,你不是剛去河北東路出過差嗎。聽說那一帶很多西遼的女子前來避難,沒有搞幾個玩兒玩兒?”崔恕看着棚頂精美到炫目的老子化胡經,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一根草棍慢慢嚼着,似乎就要睡着了一般:“我雖然喜歡美人姐姐們,可惜我可是很挑食的。那些遼女一味的蠻橫刁鑽,半點風情也無。”同伴取笑着他:“千秋歲裏面這麽多美人姐姐,你也覺着無聊了?”崔恕袒露出年輕精壯的胸膛,看的一旁女婢暗暗臉紅,他卻輕輕揉弄着女子的細嫩大腿:“這些女人畫成一個樣子,連娘都認不出來,真夠無聊的!”仇飛廉看着這不省事兒的熊孩子不由得皺了皺濃眉:“你就少添點兒亂吧,前些日子去滄州又鬧出許多事情來,早晚你得栽在女人身上。”

一旁的副指揮雷穹是個暴烈漢子,卻還是不滿足的将婢女揮到一邊:“他奶奶的,別說這兔崽子不滿,我他媽也不滿,這整個閣跳來跳去都是那麽回事兒,還不如下金莊賭一把去。”仇飛廉的眉毛皺的更邪乎了:“你上次在金莊輸的一塌糊塗,要不是端木救你,連褲子都輸沒了,還要去丢什麽臉?”他看看一旁手中扔玩弄着瑪瑙骰子的端木易,這小子平時不怎麽說話,沒想到竟然是個好賭的,也就奇了怪了,怎麽平常看不到這人在賭啊。

屋外忽然人聲散亂,舞女豔姬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可那股氣勢卻如暴風驟雨一般妩媚又勢不可擋,屋內的衛士們沉靜的等待着聲音的到來,門“砰”的一聲被粗暴的推開,頓時化為齑粉。

潑辣嬌媚的女聲似毒蛇般溫柔的滴出水來:“哪一個是申屠蒼梧,給姑奶奶滾出來!”

崔恕“蹭”的一下立刻來了精神,瞪大了雙眼,嘿嘿直笑着說不出一句話來:“美、美人,絕色大美人!”

優美的嫦娥眉似尖刀一般飛挑起,既不像大家閨秀一般遮遮擋擋,也不像舞姬一般庸俗暴露。女子身上的朱紫色巫女服收腰盤胸,卻又似乎蘊藏着某種沉睡的古老痕跡。□□的雙肩與或隐若現的玉腿顯現出白皙晶瑩的美麗,可那雙眼角含春的桃花眼卻似乎笑中藏刀。她如女王般環視一圈,遂看到了在陰影中默默低首啜酒的申屠蒼梧。

“渾身都是死亡和鐵鏽斑駁的氣息,真是一見面就令人讨厭的男人。”美人微挑起涼薄的紅唇,眼角的□□更加濃密,“那麽,你想怎麽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藍煙大大~

☆、山鬼

仇飛廉按下雷穹手中的刀,漠然的斂了斂眉目:“江湖仇殺罷了,和我們有什麽關系?”雷穹暴躁的抓了抓頭發,怒目龇牙:“正愁着沒空發洩呢,這小娘們兒自己來找死了。媽的個女人,長得美就敢到禁衛面前耍大刀呢。”端木易略略看了眼面前美人的長相,心中已經猜到四五分,只是不在意笑笑:“雷兄可不要大意,女人、小孩兒和頭陀可是戰場大忌。”淡漠的眼睛漸漸浮起模糊的水汽,端木易神神秘秘的笑着,“善戰者不怒,蒼梧大人還挺有意思的。”

雷穹翻着眼睛冷哼了一聲,這個端木易仗着皇上寵愛,整天裝神弄鬼又故弄玄虛,個小白臉子有個屁用,也沒見到他強到哪裏去。眼下屋中塵土飛揚都打的天昏地暗了,這個混蛋還在一邊裝模作樣的淡然飲酒。

最初的試探都無,美人的手中的氣流直直的指向一旁的蒼梧,手中的聲音如尖利的刀片一般令人産生壓迫力,卻快的幾乎看不到任何影像,蒼梧手中的酒杯未停,仍然背對衆人輕輕啜口。美人冷冷一笑,屋中的酒壇幾乎在同一時刻千瘡百孔的被彈丸打破:“還有心情喝酒?”

電光火石之間,始終垂首的蒼梧腳尖抵住矮桌飛躍起來,交纏的身影幾乎将屋子中的熏熏熱氣都吹走,在夾雜着驚恐叫喊的聲音中産生格外淩厲陰森的氣氛。

美人手中精光一現,染着朱紅豆蔻的纖細玉指輕輕的挑起白羽,紅唇調皮的輕輕吹着:“把你的黃金鬼手拿出來,讓我好好領教領教啊。”

蒼梧輕微嘆了口氣,低低苦笑:“女人可真…”暗色的鬼手像給對方提醒一般在缤紛的琉璃燈下散發着金屬光澤,一旁的禁衛将軍們屏住了呼吸,蒼梧手中幾乎不出山的鬼手竟然也被拿了出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哎,看來局勢也不是一邊倒的程度嘛。大美人手中薄薄的一片白羽竟然挺有殺傷力的嘛。”崔恕撐着下巴看着面前眼花缭亂的兩個身影,詭異的鬼手與修羅般的白羽在空中亂飛,沾染鮮血鐵鏽的精致鎖鏈纏繞了白羽細密的絲線,在相互纏繞如生死不分後又互相撕扯着,二人幾乎只是變幻着身形,手指輕盈的玩弄着絲線般的武器。美人身上的巫女服被鬼手抓破露出了白皙的身體,蒼梧身上被細細白羽割傷的肌膚也逐漸泛出血跡。

雷穹長大了銅鈴大眼看着面前的一切:“這小娘們兒挺有兩把刷子啊。”

幾乎在二人的身體互相攻伐的過程中,一柄細妙飛劍以壓倒性的力量波動着整個閣樓,瞬間二人便被氣流分開。

端木易看着方桌上震動的灰塵,已經猜到是誰大駕光臨了。

美人被輕輕的攬到懷中,熟悉的清涼氣息立刻令她身體軟了下來。這個剛才仍嚣張匪氣的美人竟然雙頰泛紅的不安起來,手指也緊緊攀上了對方的衣袖:“阿、阿隐,你怎麽會來…”她捂住雙眼高聲抱怨:“讨厭我現在衣不蔽體怎麽好意思見你嘛!”說着像是害羞一般一溜煙跑了出去。

屋中一陣沉默。

姜楚一行雲流水的含笑行禮:“各位大人有禮了。”雷穹好不容易合上嘴巴又開始陰陽怪氣:“怎麽又來了個小娘們兒?”端木易似被嗆到了一般噴笑看着他,居然敢說觸姜楚一的逆鱗,真是不知者不怪了。

隋刃輕輕回到手中,姜楚一向蒼梧輕輕躬身:“舍妹女羅性情急躁,還望大人不要見怪。”蒼梧看看他,手中的鬼手晦暗不明的輕輕擺弄着。那仍舊低首的脖頸下是黯淡的眉眼,仍如燒炭一般阻塞的嗓音自薄唇輕啓:“在戍城外若你沒有心神不寧,我的鬼手可能傷到你?”姜楚一手中的隋刃印證出點點散淡的銀光:“輸便是輸,這不是大人一向的原則麽,何必追求許多。”細小的悶笑聲從蒼梧的嗓子眼兒中鑽出來。姜楚一略微颔首,便走出了屋中。

看到被圍在大廳中當做蝴蝶停的妹妹,姜楚一心中有數了,一旁的靈均早就穿着男裝迎了上來。他哭笑不得:“你又把她給綁在中間幹什麽,不怕她又和你吵起來不成。”靈均雲淡風輕的看着大廳中圍着美人的一群狂蜂浪蝶:“她一上來就直接要和我打上了,和個瘋婆子似的,再不把她制住又要造成騷亂了。”姜楚一看看那女兒手中的貂裘不由得內心暗笑,明明心中關心,嘴上還要讨些贏。

兩人走了下去,将面前這尊白玉美人裹在貂裘中。姜女羅倒是羞紅了臉一般在姜楚一懷中安靜不少:“人家現在身體還有些□□,怎麽好意思嘛。”話鋒一轉看看一旁的靈均幾乎又要柳眉倒豎:“你個小賤人不是來這兒議親了嗎,怎麽還沒嫁出去!”姜楚一将手輕輕覆在妹妹額頭上:“你可少說些話吧,外面天寒地凍的,要是傷寒又要傷身體了。”女羅若軟綿綿的小羊羔兒一樣依偎在姜楚一懷裏,看的靈均一陣惡寒。

暧昧的燈光下,屋中的兩個女子無聲的對峙着。

“為什麽還不嫁人?”

“非要賴着阿隐不成?”

“啊,真是個麻煩的丫頭。”

靈均拖着下巴看着面前美得過火的姑姑絮絮叨叨的磨叨着,簡直同那些碎嘴的街頭大爺沒兩樣。也只有父親這樣在某方面缺根弦的人才會覺得她是在像一般妹妹一樣使小性子。

“我是在和你認真說,你已經成人了,別再粘着你父親了。在戍城的時候若不是你私自出城,怎麽會惹出後來的一系列麻煩?”女羅異常冷靜的看着靈均,冰冷的責備着她。

靈均哼笑一聲:“難道我能夠将父親的命交給齊貞吉?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女羅勾勾嘴唇:“齊貞吉在阿隐身旁的探子一定會救他出來,你又上去湊什麽熱鬧?”

推門而入的姜楚一輕輕放下手中的托盤,女羅卻心中一驚。燭火下的眼神異常幽深,姜楚一輕聲質問:“是誰告訴你齊貞吉身邊探子之事的?阿羅,不要欺瞞我。”

女羅咬咬嘴唇,水漾的眼睛不甘的看着他: “做生意自然是耳聽八方,有什麽大不了的!”

姜楚一抿了抿優美的嘴唇:“不管你和齊家內部什麽人有私,不要在幹涉齊家的任何事情。”

“我還不是為了你…!”

姜楚一輕身上前溫柔的撫摸着妹妹的烏發,溫柔的看着她:“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那一瞬間,女羅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了帶笑的嘆息:“你這個人,永遠這麽溫柔,就因為這樣,我永遠都…”

靈均不想再看到面前一幕,便輕輕帶上門走了出去。

女羅姑姑是父親的堂妹,可是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似乎兩個女人就結下了梁子一般。在她的過往中,父親是一種她永遠渴望停留在身邊的溫暖。她曾經那樣調皮、那樣獨立,因父親總是忙于各種事務,卻拜托這位浪蕩的姑姑照顧她。但是父親不知道的是,自己會跟随她的身影駐紮在燈紅酒綠的曼苑中。這位姑姑的眼神從未在自己身上駐足過,她的眼神永遠停留在父親身上。當父親流浪到任何一個地方的時候,她也會像高飛的鳥兒一樣,跟随着這個男人。

當她慢慢成長之後,早就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時,女羅仍然沒有放棄這種無聲的追尋。唯一變化的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藏着深深的複雜感情。半是嫉妒、半是憐愛,也許在女羅心中,自己這個母不明卻留着父親血液的孩子是一個累贅吧。

靈均摸了摸懷中的金色牡丹,微微苦笑,至少有一點女羅值得敬佩,她真心執着的愛着一個人,并會随着那個人的身影直到天涯海角,将所有的苦痛化作一種甜蜜。而她呢,她刺了他一劍,卻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迷茫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為之獻出生命的感情,姜女羅也好,令狐釋之也好,他們為愛情頑固抵抗着,姜楚一也好,齊貞吉也好,他們為了理想與宿命強硬抵抗着。可是自己的心卻極其空虛,讓她忽然懷疑起自己的生存方式,在父親的庇佑下散淡的面對生活,這一切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大早上的,這又是去哪兒啊?”姜女羅整整衣角,就看到急匆匆出門的姜楚一。他回首微笑:“你們好好看家,我去齊府一次。”

輕薄的衣衫從女羅手中劃走,只留下她落寞的表情:“又走了,好不容易來看你一次。”

靈均嘆了口氣,給她倒了一杯熱茶:“明明知道為什麽還要心存期待。他本來就是個為天下蒼生忙碌的男人,他的心從來沒有一次安然過。”

女羅忽然露出了冷漠的一面:“我說你啊,快點成親吧,再這樣拖下去就真的要做巫女了。現在天心一個人根本沒有什麽用處,那丫頭比你還要煩人。”

靈均聳聳肩:“為什麽成為巫女之後,你們都變得這麽瘋狂啊。”

女羅搖搖頭:“你只是學到了骨頭,根本沒有學到血液。姜家的女人很奇怪,當我們正式成為巫女的那一刻起,就會像發狂一樣的去參透先輩的秘密,那種具有誘惑力的感覺是說不出來的。正因為沒法參透,我們才必須有後輩去繼承。”

作者有話要說: 姑姑大人很美貌~

☆、争吵

靈均一直過分忽略這個問題,風流雲散的姜氏恰好仍然維持着這種在現代看來朽木不可雕的古老習俗,像是在戰争的塵埃之下被掩蓋的秘密一樣。前代的姜九曜,到現在的姜女羅,即将授禮的姜天心。看起來實在是很愚不可及的事情,她們需要穿上巫女服去演奏出那些早就被遺忘的音律,即使在姜氏成為唐王朝祭祀女巫之後,這種習俗也在家族中進行着。

女羅讪笑的看着她:“每個家族都有他們的傳奇。王謝起于青萍之末,劉氏是草莽造反出身,鄭家是依附女人的裙角,齊家不過曾經是我們姜氏的一支。家族這種東西很愚蠢吧,但是當你真正走上臺階的時候,卻又發現它神秘莫測。”

靈均嘿嘿一笑:“我對這個沒什麽感興趣的,非要将什麽都依附家族豈不無趣?”

女羅黑白分明的眼睛認真的審視着她,似乎想要将什麽殘忍的東西告訴她一般:“會有那樣一天的。”

齊貞吉正色看着姜楚一:“宋之韻的事情就拜托你了,這是我欠你的人情。”姜楚一冷眼看着:“真不容易啊,我們認識也有十年了,難得你有欠我人情的時候。”齊貞吉嘆了口氣:“還在記恨她的事情嗎,都過去那麽多年了。”姜楚一面無表情的看着地面:“早就不在意了,那時候人人都無法,你也不可能犧牲家族救一個人。多謝您的好意,舍妹女羅已經找好住所,我們這就從別院裏搬出來。”齊貞吉不在意的笑笑:“還是沒法從她的死裏走出來,一提他就這臉色,你就是吃虧在這上面了。”他看他半響,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摸摸下巴一笑:“房子和我無關,是我家小三為你家小姐準備的。”姜楚一猛一擡頭:“什麽意思,齊家還有謝家在,沒了謝家還有全國小家族任你挑選,難道我的女兒是要做小妾不成?”齊貞吉拍拍他的肩膀:“怎麽一提到你女兒就這個樣子了,小輩向你表示心意,收着就好。如果咱們真成了親家,那也不錯啊。”姜楚一半句不說便風一樣走了出去,這個男人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的,怕是只有陛下才能和他棋逢對手吧。

“咱們現在就走嗎?”靈均皺着眉看着父親,姜楚一溫聲笑笑:“已經謝過齊将軍了,女羅已經找好了房子,咱們這就走吧。”姜女羅白白靈均,又百無聊賴的看着他們仔細收拾:“容桑葉什麽時候來?”靈均一聽說容姨要來,頓時喜上眉梢:“也就這幾天吧。父親,我們還要帶着誰去?”姜楚一頓了頓:“戍城犧牲的那位周乾将軍,有一位義妹叫做宋之韻,她不能出現在齊府。”靈均心中一驚,居然真的找到了這位宋小姐,似乎周将軍犧牲前早有預感,将親近的義妹送出城去,但是齊府卻不能收留她,難道她身上有什麽敏感的東西令人忌諱?靈均看着父親,用眼神和對方交流。齊維桢疼愛的摸了摸女兒的頭:“知道就好,宋小姐很可憐,要好好照顧她。”

新居是在皇城外的永巷中,難得的雅致書香。女羅笑嘻嘻的看着姜楚一:“我最了解你了,快誇誇我!”過了幾日容桑葉也帶來了一位女子,面容清秀卻神情剛毅,只不過似乎精神有些不好,靈均便知道這是宋之韻了。從宋之韻到這裏第一天起,她的精神便時好時壞,每日都詢問他們:“什麽時候能報仇?”像茍活的惡鬼一樣,宋之韻的面色漸漸沉寂下去,一雙眸子終日幽幽的盯着院中的梅花。靈均仿若想起了戍城中那個梅瓶,周乾必定真心疼愛自己的義妹才會在苦寒的邊塞中尋來一只梅花。

“他說我像是冬日的梅花…”他轉過頭看着喃喃自語的宋之韻,她似乎是在和自己說話,又似乎是在和別人說話,“他是個孤兒,卻從小就有大志向,我也是個孤兒,天大地大,我們因為緣分走在一起。我陪他東奔西走,刀光劍影的,怕過什麽呢。說好了總有一天,他會娶我,等到老了,就踏遍大江南北将梅花看個遍。可是我不甘心…”靈均心中微微煽動,秘密似乎就要暴露出來。“黨項和趙國內奸相互勾結,害他死于非命,真正殺了他的竟然是趙國殺手!”宋之韻的眼球要暴突一般,狠狠的保住自己的頭,不停地抽搐着。靈均立刻點了睡穴方才制止住。

靈均将衣服披在父親身上,姜楚一模糊的“嗯”了一聲:“怎麽一臉凝重的。”靈均搖搖頭:“只是覺得太可憐了,這對未婚夫妻忠肝義膽,卻落得如此下場。父親,若我沒猜錯,你們之所以這麽棘手,是因為那個內奸的身份吧。是宰相支道承嗎?”姜楚一手中的筆微微顫抖。靈均頓時覺得荒謬無比:“一個國家的相國,居然就是最大的賣國賊。難道禦座上的人眼睛是瞎的嗎?”姜楚一忽然冷厲的睜大眼睛:“不要妄議聖上!”靈均不甘心的把頭撇在一邊:“我本來就不服氣的很。傷病害卒的打着無聊的仗,您當年已經幾乎攻下西遼,卻臨陣議和,任由他人把持朝廷,父親,我一直不明白,您當年為何不入朝為官,将奸黨一掃而空呢?”

姜楚一無力的睜大了眼,他的傷痕舊事像腐爛的濃仺一樣一點點被挑破。靈均從未看到父親如此脆弱,冰冷的淚珠慢慢的滑下來,嘴唇冰冷的顫抖着:“你以為我不想嗎?漸漸的內心的熱情被冰冷的現實一點點的磨走,周圍最親的人一個個的走了,到最後我連自己的前路在那裏都不知道了。如果不是你出生了,我還有什麽盼頭呢…”靈均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覺得萬般酸澀在心頭,輕輕的抱住了父親脆弱的身軀。

恍恍惚惚的走上街頭,靈均心中似乎空了一般,在她即将十五歲的這一年,似乎有什麽巨大的黑洞在慢慢吞噬她僅剩的生命一般。全世界以最不堪的形式重新展現給她,讓她開始飽嘗成長的痛苦。當她很小的時候,父親會看着她陷入深深的回憶中,那雙平靜的眸子會變得痛苦不堪,可是她僅僅是一個旁觀者,永遠無法參透這種感情。父親也無法放棄他心中真正愛的國家人民,可他卻一次次的被傷害,被無情的君主傷透了心。他交給自己用更高的眼界看待世界,卻又要求自己回到賢妻良母的框架中玩偶一樣的度過一生。她真的很想知道,這一切背後的真相,和以後的通路。

靈均微微苦笑,怎麽自己走着走着就來到了千秋歲,莫不是也學會了古人秉燭夜游杜康解憂?她悠悠踏進去,引來陣陣贊嘆聲,這是自己第一次穿着朱紅的巫女裝,像個游魂一樣,一個沒有魂魄的木頭美人有什麽好看的呢?

“好大膽子,竟敢沖撞貴人!”冷肅的女聲出現在頭頂,靈均微微回了神。那是一位衣着樸素的青年女子,可她身上流黃的朱紋絕對不會認錯,那是皇家的印記!她向上微微擡頭,不會認錯的,是曾經與鄭骊珠相鬥的那位大公主府女官——崔悠!

“悠,低調些。”平緩的女聲慢慢傳來,靈均未見其人便被吸引,這聲音平穩悠長,帶有着超脫世俗的少煙火氣。可惜這女子的面容只堪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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