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做足了規矩,就要獲得相應的回報,而她一味的放縱,沒理由去得到所有。我和姜小姐沒有仇怨,我只是不喜歡阻礙我的人罷了。”謝言上下打量着她,溫潤的眼睛漸漸黯淡了下去:“真是冷漠啊。你和齊三即便是在一起了,這輩子也是同床異夢。”
冬兒在外面聽着裏面聲音像不大好似的,也惴惴不安的不敢進來,直到鼓起勇氣推門進來,方才發現少爺已經走了,只是小姐像尊玉面偶人一般看着枯敗的梅花。
“真夠寂寞的…”謝馥真看着那枯敗的梅樹喃喃出聲。
冬兒臉上挂着笑,只好慎重的撿着話對付着:“可是呢,這畢竟是春天的粉梅,若是小姐喜歡,表少爺那裏有的是臘梅呢。”
話未說完,便感到一陣陰風吹了過來,冬兒便看到小姐那變得陰冷的眼神,仿若哪裏來的惡鬼一般。
“你是說,我應該跑到客房去,向那個女人索要臘梅嗎?”
“小姐息怒,是奴婢嘴笨!是奴婢嘴笨!”吓得簌簌發抖的女婢不停的抽自己巴掌,謝馥真懶懶眯了眯精致的杏眼:“以後被動不動就自己掌嘴,齊家一向最是善待下人,你一個丫鬟出去滿臉掌印,人家還以為我這個當主子的苛待你不成呢。”
冬兒惴惴逃脫出去,只剩下謝馥真仍盯着那破敗的枯枝,似大院女子落敗的命運。
“說我不了解他?呵,可笑…”
作者有話要說: 《世說新語》很好看!
☆、見禮
“你要見我母親?”齊維桢執筆的手一頓,不着痕跡的将下筆的頓處補了個錯處。
靈均看他手上臨摹的歐書正到一半,也有些不好意思打擾他:“我前幾日身子不大好,這幾天見好了,還是要謝謝夫人罷。”
齊維桢溫雅的劍眉這些日子漸漸張開,變得越發溫文細挑,今日更是穿了一身杏花白書生軟衫,将戰場上的凜冽氣質磨成了書生般的斯文清俊。靈均指尖點點那未幹的墨跡笑道:“你這《九成宮》摹寫的有意思,歐體氣力縱橫,最不可忙,忙則失勢;次不可緩,緩則骨癡;又不可瘦,瘦當枯形,複不可肥,肥即質濁。你卻如鐵索雙鈎,勾着轉折處不肯撒手,活生生将它寫成了魏碑。”她心中其實有所疑慮,齊維桢這書太過老練深邃,明明是楷書卻寫的陰郁深沉,讓人很難看出來半點心情,又覺得作者似乎心中百轉千回,卻絲毫不露,涓滴入海只是隐藏心中,哪像皇室世家子弟多有所推崇的一味輕浮飄秀之風氣。
她彎彎唇角指着手下的字:“你看這‘将’字,上撇出鋒本來應該淩厲,怎麽反倒叫你收回去了呢。”
齊維桢虛着拿了拿筆,只是淡淡的飲了口茶水:“出鋒太淩厲,難免割傷下面的寸,人之方寸之地正是心髒。可知若是性格過于淩厲,難免傷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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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均似點點頭一般嘆息,父親、趙樸子、齊貞吉…那一張張面容在她心中略過:“商君刻薄寡恩才屍骨無存,緣由如此!
齊維桢将手中的筆輕輕撇到一邊,回過頭看着她:“見了也好,我母親那人性子還是極好的,不必擔心。”
靈均出了客院方知道齊府別有洞天。趙國凡王公貴族無論俸祿宅院皆有規制,齊府不似皇帝寵相支道承一般,那連片的豪宅院落俨然被整個上雍眼紅着,反倒是規規矩矩的整肅之至,足可見主人家風。
與令狐家的粗犷武人之風不同,齊家幾乎很少瘋長移植的雜草,而是一切都像是被完美布局開的。
完美。靈均心中打了滿分,簡直完美過得頭了,就像是特意做給誰看的,一絲不茍的規制。無論是湖泊和假山的數量,都沒有超過流傳圖譜中皇宮的十分之一,雖然有些文人風雅的歲寒三友在,但是花枝貴物都很少。趙國皇帝所癖愛的太湖石,引導了整個東西二都與富甲天下的江浙之地為之瘋狂,但是齊府中幾乎一塊都沒有。
四周的仆役安靜的工作着,沒有一個人私下偷偷看着這位新來的客人。齊維桢看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不由得輕笑:“別這樣緊張,齊家家風如此,但并不苛責衆人。”他随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個身着青色襖裙的中年女子:“那是我母親面前得意之人謝琳媽媽,你跟着她便好。”既然這女子姓謝,那邊是齊夫人謝麝的陪嫁了。
齊維桢向謝琳淡淡一望,對方便會意笑着上前輕輕見禮:“三少爺早就打好招呼了,姜小姐只跟着老奴來即可。”
她回頭輕輕望了一眼齊維桢,見對方一身素白看她淺淺的笑着,手也沉穩一揮,心中便是一暖,想必齊維桢是替她打點好了。這人啊,連挑他錯處都挑不出半分來。
謝琳領着她走過穿堂,仍然是溫順的對話:“咱們夫人閨名謝麝,想必小姐是知道了。夫人自來不太過問外宅的事情,只是安心管理內宅,此刻伺候的還有大少奶奶。夫人性情自是不必說,那是待人極有禮的。大少奶奶是咱們夫人的內侄女,是個極其勤快的,又精通商道,府中素來有‘小素女’之稱,咱們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的嫡公子也有九歲了,姑娘若是見到也不必忌諱,您算得上他的長輩。”
靈均溫文爾雅的點了點頭:“着實麻煩媽媽了。”手中輕輕遞過去一塊玉佩,她也不擡頭,只是風輕雲淡的走着。謝琳看着她,不着痕跡的輕輕點了點頭,她随手便收下了。
彎彎繞繞的走過了好幾個穿堂,靈均心中細細思索着。齊維桢這幾日也時有時無的聊到齊府中的事情,雖然他都是輕輕一語,但是靈均還是記在了心上。大少奶奶謝馥辛和大公子齊明晦是表兄妹,二人十幾歲便在父母安排下就成婚了,沒過兩年生了嫡長子齊勒雲。齊夫人又将長兄的兒女謝言和謝馥真早早接到齊府教養。謝家已經沒落了,可是卻牢牢的将血液融入在齊家的生命中。
而時下趙國看中官商聯姻,甚至不少名流庚帖上直接列上家資,齊府仍一如以往的保持風格,真真令人咋舌。沒人知道齊府多少家資,它不似鄭氏一般靠着二公主的裙角,也不像仕途出身的支氏和嚴氏一般另立王國。齊府就像是上雍腳下一個神秘的影子一般,明明白白立在這裏,卻着實猜不透真真假假。可見父親雖僅幾次稱贊齊貞吉,卻也不是空穴來風的。自言功高蓋世,但不功高震主,這才是真正的一流人物。
終于走到了一個樸素典雅的曲室前,上面卻是用貝石刻成的三個衛夫人小字——陋室。龜紋六角式的長窗折合着門靜靜的關着,她卻從門外都能聞到那屋中的香氣。心中暗暗記下了,這是東瀛的波津香,是安神靜目之物。謝琳做了個“請”的動作,靈均看了看四周,附耳問道:“媽媽,曲室是主人家的私宅,未經允許是不得貿進的。”謝琳贊賞一笑:“夫人吩咐的,姜小姐只管去就好。”
謝琳輕輕扣門二聲,遂有婢子将門推開,那婢子沉聲斂容,不見一點錯處,便将她領了進去:“姜小姐到了。”
靈均整整儀态便走了進去,像正座與側坐的兩位奶奶問好做禮。長者不言幼者不語,無人說話,自然也就由着屋子寂靜着。波津香的味道漸漸濃郁起來,似乎幾雙看不見的眼睛在打量着她。她只是垂下雙目,不視尊上。
“好孩子,擡頭讓我看看罷。”靈均方将頭擡了起來,波津香圍繞着的齊夫人穿着暗素白襖,籠罩在煙波中的臉有些模糊不清。
側坐的大少奶奶忽然笑了一聲:“娘,屋子中這香味兒久了不好,那個胡商說過,這香也就是平時禮佛參禪的時候點點罷了。”她雖然對着齊夫人說話,眼睛卻一瞬不瞬的在瞟着靈均,那眼神活似一個商人在打量物品。
齊夫人伸了伸手,一旁面無表情的婢子輕輕将伸的細長的窗戶嵌出了一絲縫隙。靈均這才看清楚齊夫人的長相,雖然年近三旬,但是齊夫人幾乎維持少女時的模樣,渾然不似大家夫人有些富态的臉龐,顯得極為清俊風氣,果然不愧是王謝二氏的女子,若見到她們,不看容貌便要被其氣質吸引三分。可一旁的大少奶奶便有所不同了,一張圓潤的鵝蛋臉上映着有些微微上挑的三角眼角,一看便是精于算計之人,這樣的女子應該出現在商家樓閣,而不是大戶人家中。
一旁站着的長孫齊勒雲年歲不大,倒是極早的褪去了一團孩子氣,一雙霧蒙蒙的黑色眼睛叫人看不清什麽表情,只是靜靜看着自己。
她心中不免哼笑一聲,怨不得齊維桢說她母親是個懂規矩的,而不是個和氣的人,這一尊毫無感情的玉面人偶,自然沒什麽和氣。齊夫人靜靜的坐在玉座之上,一句對着後輩的話都能說得如此雲淡波平,毫無半點感情,對着她的表情都不如一邊不斷打量的大少奶奶多,可真是有意思。
齊夫人看了半響,忽然似冰釋一笑,那笑容竟有觀音垂淚之感:“來,上前來讓我看看。”靈均輕輕走上前去,只是大大方方給齊夫人看。她方才發現,齊維桢長相類母多一些,尤其是那雙隐含了太多東西的黑眸,即使再冰冷也有極強大的吸引力。
大少奶奶眼尖看着齊夫人的動作,一把上去親熱的摟住靈均,差點沒把她勒斷氣了,又哎呦哎呦眯着吊梢眼笑起來:“娘這是看上眼了不成?往日咱們家清清靜靜,也不大和外人交往,這次來了個美若天仙的小美人兒,您就把我忘在一邊兒了不成!”
齊夫人扯扯嘴角,垂下了淡淡的眸子:“你這孩子淨胡扯,還不把姜小姐請到一邊兒坐着。”大少奶奶拉拉扯扯的讓她落座了,靈均也半推半就的順承着,見過禮落座。
她也端莊笑了笑:“前些日子小女在雪中遇難,多虧三公子救我回來。前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大爽利,現在漸漸好了,特地來感謝夫人和少奶奶,不僅收留小女暫居齊府,還讓馥真小姐來探望小女。”
大少奶奶咬着嘴唇似為難的看着齊夫人,不斷的打量着對方:“怎麽小妹還真去了,這事兒…”哦,看來這兩個堂姐妹似乎還沒怎麽通過話兒呢。
齊夫人也不理她,只是指尖不斷摩挲着一旁的佛珠:“姜大人是将軍故友,舉手之勞不必挂念。”那雙與齊維桢相似的金褐色眼瞳汨汨露出淡淡的色澤,在暧昧的香氣下朦胧不清:“你在府中安心住着,一向把這裏當做家裏就好,不要客套。”
靈均見她言語希寡,便略略和二人交談幾句,也便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弟弟是超級學霸,他看人的樣子很像齊勒雲,很帥所以我很喜歡他QAQ
☆、暧昧
屋內昏暗的氛圍忽然回到了茫茫一片白中,靈均仿佛被這光亮刺傷了眼睛一般,慘敗的日頭白喇喇挂在天上,她下意識用手擋了擋。緊閉的雙眼忽然被一片暖絨的黑暗遮住,她輕輕睜眼,齊維桢将鬥篷輕輕支起來看着她笑:“你這是犯了雪盲症了,內外光線差太大,也是難免的。”靈均咬着嘴看他笑:“你把鬥篷遞了過來,倒是也不怕我把身上這波津香的味道帶給你,這香氣太濃,你晚上要睡不好的。”齊維桢漸漸的靠近了些,溫潤的氣息似乎也含笑:“我怎麽聞着你身上沒有波津香味兒,到有一股子小辣椒兒味兒。要是手中有把劍,一劍下來,我可是要中毒了。”靈均知道他在調侃自己在戍城的狠辣,到也不多說,只是白雪着實光亮,她只是輕輕閉了眼睛,由着齊維桢替她遮着鬥篷。
冬日中難得沒有一絲動物的鳴叫聲,只有落雪無聲的嘆息。他的呼吸聲平穩清晰,只是越來越近,微微漏出的發絲令她臉上瘙癢不已。可是她卻下意識不想睜開眼睛,總覺得這樣會揭露出什麽來。“怎麽不睜開眼?”有些粗嘎的嗓音模糊不清,她感到對方周圍忽然升起的莫名暧昧在侵蝕着自己,連手腕都被忽然攥住,像一團溫文的烈火,從細微的發絲到毛孔,并不粗暴的慢慢浸潤着對方的空氣,似乎下一秒兩個人的鼻息與嘴唇就要交疊在一起…
“嗯——哼!”輕咳聲忽然在背後響起。
她睜開眼,看到對方往日溫柔的金褐色瞳孔中充滿着侵略的欲望,不是戰場上的深沉冷漠,也不是平日中的溫文爾雅,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侵略欲望。
原來這個人還有這樣的一面。
“我說…兩位能不能結束漫長的對望,稍微向我這邊看看吶!”調侃的男聲帶着笑意由回廊傳過來。靈均這才注意到,她和齊維桢被擋在白色的鬥篷中,兩具身體幾乎已經完全貼在一起,他攥着她的手腕,微微偏着的頭幾乎要與她貼合在一起。她忽然推開了他,手指輕輕抓住一旁的立柱
齊維桢淡淡看了她一眼,卻解下身上的鬥篷,輕輕的披在她身上。他看着一旁抱手津津有味看着的紫袍男子,指尖無奈的按了按額頭:“二哥,猜猜此刻我想對你說什麽。”齊明夷眯起風流的桃花眼咧出白牙:“我真不會挑時候對吧。嘿,娘在屋裏我可不願意去,那波津香的味道我犯惡心。”
他看了看一旁沉靜站着的靈均,更是饒有興趣的摸摸下巴:“不錯嘛,沒和那些閨閣女子一樣,被人親近點就捂着胸口鬧自殺,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靈均只是打量着面前的齊二公子,大冬天的卻穿的極輕薄,露出了精壯的麥色肌膚,俊美的面龐上上挑的桃花眼更是招風極了。她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齊夫人,她生出了品種完全不同的三個兒子。
齊明夷抱着手臂堵住二人的路:“我聽說我家小三在戍城沖冠一怒為紅顏,我尋思着這個乖孩子居然有叛逆的一天,不容易啊,今兒見了你方知道。”他摸着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靈均:“身段九分,臉蛋兒九分,性子嘛,不好說。不過小三,眼下你的問題不是她吧。”桃花眼壞心眼的逡巡着二人,閃爍着不安定的光芒:“你現在應該考慮的,是馥真的問題吧…”
“喂,那個風流鬼!你能不能過來幫幫忙!”謝言誇張的揮舞着手臂把齊明夷推到一邊,貼着他的臉怒視着:“你能不能別總說些有的沒的,別給小三添麻煩好嗎!”齊明夷聳了聳肩,百無聊賴的靠着柱子坐了下來。
謝言撓撓頭看着他倆誇張的笑了起來:“別理他好嘛,小三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人什麽毛病,滿嘴胡說哈哈哈哈。”靈均也不想看這場小小的鬧劇,只是一心向前走着,不晃差點撞到了一副精壯的胸膛。她微微後退拱手:“真是抱歉了。”
“這不是姜小姐嗎,真是好久不見了。”她聽這溫和的聲音熟悉,擡頭一看,果然旁邊看着大公子齊明晦,一如既往的溫文笑着。那被她撞到的男人将近而立,面目剛毅,自有一股深沉內斂的氣質。齊明晦轉過頭看着他笑笑:“這是我小叔父齊铉,你便也跟着叫小叔父就好。”靈均輕輕見禮:“齊叔叔。”這男人淡淡撇下眼睛看了一眼點了個頭,便擦身而過走了過去。齊明晦有些羞赧道:“我小叔父不愛言語,人還是很好的,你可千萬別誤會。”他看着後面追來的齊維桢,了然一般的笑了笑:“我還有軍務,失陪了。”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她一回頭,齊維桢素白的軟衫便輕輕的與她交錯過去。平日溫和沉穩的氣息輕輕亂了起來,她敏感的感覺到他的變化。“對不起,剛才我是…”“你不用解釋。”靈均忽然擡頭笑着看他:“古人說,情随事遷。沉音白雪,自然一時情迷,錯将東施比西施,我都知曉的。”手腕忽然有漸漸寒氣掩蓋住了皮膚的血熱,齊維桢金褐色的眼睛緊緊一縮,幽深無比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你可真是體貼入微,果然是大家風脈。”靈均微微充盈的水眸靜靜看他,齊維桢忽然突兀的綻開平日溫文笑意:“沒什麽。”
兩人慢慢的走過去,只為戳破那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的關系。靈均不是傻子,但是她也無法解釋剛在的一幕,她甚至不知道為什麽對方忽然做出出格的舉動。她心中已經有些焦躁,只在面上強撐着沉靜罷了。
“山中人兮芳杜若,思公子兮徒離憂…”
她看着齊維桢忽然沉吟出這樣的哀傷,那雙眼睛早就鎖住了自己:“山鬼真的很惹人憐愛,她獨自守在山間愛慕着公子,也是徒增煩憂,因為公子潇灑在塵世間,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個癡情人的存在。”
靈均低低垂下眼睑:“也許是因為公子認為他們并不合适,也許是因為山鬼只是在默默暗戀而沒有告訴公子。但我覺得,山鬼更可能陷入了一種妄想症中,也許她對公子并不是真的愛,而是一時間的意亂情迷。山鬼是一山之靈,掌握生殺大權,是雲上之神,而公子不過是區區凡人,終有紅顏老去的一天,更是凡間之泥。所謂雲泥有別,富貴顯耀和貧家紅顏怎麽會有幸福呢。”
齊維桢默默看着她半響,忽然靠近了她:“你說的對,她是該想想,她是不是真的愛戀公子。可是答案一旦是肯定的,那麽我敢肯定,山鬼會執拗的追求她愛的人。直到…烈火焚身。”
她猛然擡頭看着他的背影,鬥篷上溫潤的氣息也變得炙熱起來。
靈均苦笑着閉上眼睛,看來這齊家,是不能待了。
第二日日頭升起,齊維桢仍一如既往送飯過來,他看着收拾的整潔的屋中,微微挑起眉毛:“你這是…”靈均看他來了便站了起來:“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過些日子也該是元歲了,我想…總不能讓父親自己在那裏。”她低着頭,似乎等待着審判一般。齊維桢終于嘆了口氣:“也好…反正…”那後面的話她聽得不大清了,只是他仍然溫和有禮,似乎昨日的一切從未發生過一般。靈均攥了攥拳頭,欲言又止的看着他。齊維桢眼角有些冷:“嵬名家的事情是軍中機密,我卻是無法探聽過多。但是無論日後他們是否臣服趙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靈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齊維桢似乎是第一次表現出如此強烈的恨意,她甚至感覺這超過了他平日的感情。
齊維桢忽然抓住她的雙肩,昨日熟悉的侵略氣息再次慢慢傳來,那雙金褐色的眸子又定定的鎖住她:“不必擔心,有我在…”
車輪聲慢慢碾過,她看着一旁閉目的齊維桢,那之後他仍然恢複了往日模樣,溫和如初,也帶她辭別了齊家衆人。只是自從在馬車上坐着,他便一直閉目養神。她感到一絲絲尴尬,便也裝着望着簾外的市集。不看倒好,一看卻看出問題來了。“三公子…”齊維桢閉着眼睛打斷她:“何必這麽生分呢。”靈均咬咬嘴唇:“三哥…”他眉毛忽然舒緩開來。“三哥,這不是通向我家的路啊。”齊維桢忽然睜開眼睛露出有些頑童般的笑容:“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能發現呢。”靈均氣笑着看他:“你是什麽意思?”齊維桢眯了眯眼睛:“好不容易來我家做客,既然走了,總要留些念想,放心吧,拐不走你。”靈均笑哼看着他,此人原來倒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走都走了留什麽念想嘛!
馬車漸漸停止,靈均拉開簾子,一束白蘭的香氣幽幽沁入鼻息,仿佛被沉放已久已經忘卻的記憶一般,這香氣帶着與時下不相符的古樸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 二哥是美洲狼……
☆、緋炎郎
“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這是蘭?”靈均驚訝的看着滿屋子的蘭花,珠黃色的黃蘭、粉紫色的含笑與珠粉的白蘭交織在一起,橫枝的二喬玉蘭與柔媚的辛夷糾纏在一起,各自斜插在一尊四方的玉鬥中,蘭花大約四月到九月開花,雖然花期不短,但是絕對難以再啓。如今将近元歲開花,豈不如鐵樹開花,逆常律而行?
可這蘭花實在美的厲害,靈均看着竟然有一種妖異的美感,尤其是那彎彎繞繞的辛夷花,簡直奪去了桃花的春色,在寒冷的冬日中極盡妩媚之感。
齊維桢也不言語,眼中只見一波水光,默默陪着她看。過了半響,靈均回頭打量着他,齊維桢見她挑着一雙桃花眼甚是妩媚可愛,只是笑着問她:“我比花好看?”靈均啧啧稱奇:“我是覺得你厲害。聖人說:空谷生幽蘭。這蘭生在廣南二道和江淮附近,只在夏日才有。你倒是厲害呢,竟然能逆時令而行。”
齊維桢輕輕摩挲着衣領走近她,卻低頭看看她秋水瞳:“你碰那花兒一下。”靈均笑嘻嘻看着他:“這說不定是什麽仙物,若是我碰壞了,可是賠不起!”齊維桢只是笑着指了那花兒一下。靈均便上前去輕輕碰了一下,沒想到那交錯的蘭花竟然瞬間碎成砂礫般的小花丘。齊維桢也不管她驚訝的臉,只上前去将玉鬥上的絲綢攏起了那花粉,用一身精致的彩帶系了起來。
靈均手中忽然被塞進了充滿香氣的香包,齊維桢本以為她會高興,結果她竟然拽起了對方的領子。齊維桢看着一臉炸毛兒貓兒似的小臉兒,不由得微微一愣:“你這是怎麽了?”靈均瞪着大眼睛氣呼呼的看着他:“早知道這東西會碎,我就拿紙筆畫下來了!你幹嘛不是先告訴我!”齊維桢愣愣的忽然爽朗的笑了起來,她可真是,他永遠都猜不到她下一秒會做什麽。
靈均有些氣惱的看着他笑得開心的樣子,有什麽好笑的!這麽珍貴的一幅畫兒就毀了,真是氣死了!聞了聞手中的香包,那混雜出的淡雅香氣留在了空氣中,她笑着看他:“先謝謝你了。不過你該笑夠了吧。”齊維桢止住了笑意,幾乎是擦着眼淚看她:“這是珠池旁有名的逆節蘭,可是它嬌貴的很。”靈均歪着頭看他?齊維桢的眼神卻忽然熠熠生輝,将她的一切捕捉在眼中:“這蘭生在南邊,可是又不懼怕北方的寒冷。為了讓它來到上雍,卻必須要每日澆灌珠池葉山最高颠的倒泉水。”靈均瞳孔微微擴大:“葉山的倒泉水一兩千金。”齊維桢微笑看她:“這自然是值得的。從它開放的那天起,一共只有十五天的生命。就在剛剛那一刻,它便凋零了。”靈均颠着手中的香包,那香味雖然清淡,但卻不會消散:“可是這蘭最令人敬佩的是,它即便生命消散,化生花灰也會保留香氣,而不會腐爛,确實珍貴的很。”
氣息忽然被壓縮的逼仄起來,齊維桢纖長的睫毛幾乎要瘙在她的額頭,二人的鼻尖幾乎交錯在一起,對方溫熱的軀體也越來越近。手腕被指尖輕輕的摩挲着,他的氣息漸漸的入侵着,仍是那溫熱的隐藏火山般氣息通過毛孔慢慢浸透開來,他的唇幾乎要碰到她的唇角。靈均開始細微的掙紮着。“別動…”他的唇壓到在她鴉青烏發之上,細細親吻着綢緞般的質地,“你就像這蘭一樣,用最珍貴的東西澆灌出來,無論如何都無法擊倒…”那熾熱的氣息一點點的靠近唇角,她幾乎被壓制在他的臂膀中,大腦卻一片空白,她從未想過溫文的齊維桢會更進一步做出這種事情。幾乎已經閉上雙眼,她的心中卻出現了另一雙唇,那是如猛獸般的侵略,更加野性原始,也更加懵懂天真,還有那受傷的眼神。她緊緊閉上雙唇,牙齒緊緊咬着,等待着對方的侵略。
氣息在半路戛然而止,她的身體忽然在空氣中自由起來。她張開雙眼,看到他正在拿着絲帕擦拭那尊綠玉鬥,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沉靜表情,好似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靈均自嘲的笑笑,自己果然還不夠格,從前在曼苑看過無數男女肉欲,也打過不少狂蜂浪蝶,居然兩次都落在下風。心中幽幽嘆了口氣,而且居然在剛才又想到了那個人的唇,自己莫不是還有什麽留戀不成?
“這尊綠玉鬥送給你。”他将晶瑩剔透的玉鬥遞給她,雲淡風輕的臉上有微微笑意:“用壓着的雪水泡茶驅寒,記得多用茶水栽培着。”靈均終于擡頭看他:“香包是梅花的回禮,這玉鬥過于珍貴,我受之有愧。”齊維桢輕輕的執起她的手,将玉鬥放在手中:“那便當做我母親所贈之物,長者賜,不可辭。”靈均也不好推辭,心道只要下次還回來就罷了,卻看到齊維桢眼含水意盯着她,竟有幾分楚楚之感,她心中忽然有一陣不好的念頭。
齊維桢眼中隐含笑意:“我抹額壞掉了。”靈均眼角跳了跳,原來這人早有算計,在這兒等着呢!她萬分真誠的看着他:“我不怕丢臉,實話告訴你,我針線很差,特別差,差到我爹覺得丢臉的地步。”齊維桢的眸子忽然變得有些哀傷起來,連靈均都覺得萬分不忍。她無奈的嘆口氣:“我不會保證它的美觀程度。”齊維桢呵呵一笑:“那不要緊的,我就說這是給母親做的,放心,不會有私相授受之嫌。”她心中一想,齊維桢也算多次幫她,自己這次就算是努力還禮了,既然二人商量好,也不會有什麽嫌疑。她微微勾起唇:“我和朋友一向是禮愛有加,互相尊敬。”她說的已經夠明白了,他應該能明白了吧。齊維桢卻只是淡淡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兩人仍然坐在馬車上溫文聊着,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未發生過。靈均心中微微安定了些,将所有可能性扼殺在搖籃裏,才不會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情。齊維桢是個不錯的對象,可是他有她看不透也不想看透的地方,他也有隐藏的複雜背景,而她不想卷入其中。
馬車外人聲鼎沸,幾乎每個人都為了即将到來的元歲準備着,她輕輕掀開簾子,看到外面忙碌的小販們。齊維桢看她感興趣,也輕輕一瞥:“到了十五的燈節你可不要錯過。上雍不同別處的一點便是仿制宮燈了。”靈均頗感興趣看着他:“哪裏有燈紗的?我可要買一些畫呢。”齊維桢忽然彎了彎眼睛:“你既然愛作畫,怎麽又不會做針線呢?”靈均在微暗的車廂裏紅了臉,自己不愛女工倒是從小被家人嘲笑慣的,她一向覺着這玩意兒傷眼無趣,還不如多看幾本書呢。心中卻勾起了往日的記憶,自己身上這件巫女服都是父親一針一線縫的,這麽多年他又當爹又當娘,也未曾埋怨自己不修女紅。一想到父親那張哀傷的臉,卻又不知道回去後如何是好。
車外一直沉默的年輕偏将忽然隔着簾子開口:“三少爺,前面是支家的私衛,可是要避?”齊維桢眼神一沉,并未開口多言。那偏将似乎會意一般,将車子暫時停了下來。
那嚣張的儀仗隊幾乎是吆喝的沖了出來,一群身着緋紅衣衫的侍衛揚刀策馬的在街上掃蕩着。路邊的賣菜老人冷不防的被撞倒在地,對方卻幾乎不放過這老人,甚至嚣張的騎着馬踩倒了老人的腳骨上。“啊!——”老人發出凄厲的叫聲,骨骼碎裂的聲音也随之響了起來。
支家的侍衛似乎醉心于淩虐的快感,他們暴躁的大叫大笑着,活似地獄的惡魔一般。靈均冷眼看着這一切,若是之前,她會毫不猶豫的沖上去制止這樣的慘劇,可是現在她要忍耐住內心的悲憤,必須要冷靜下來,緋紅色的嚣張私家侍衛,除了宰相支道承,不會有這樣嚣張的權勢。宰相酷愛緋紅色,将自己的私人侍衛編制為“緋炎郎”,他們幾乎橫行上雍,無人敢攔。在上雍最繁華的地帶,也便是“緋炎郎”最愛光顧的地方。
齊維桢輕輕按住她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靈均微微一笑:“放心,人死過一次就不會再愚蠢一次。”她算好時機,若是用暗器削斷那些馬腿,再僞裝出去,說不定還能救得那個老人。
電光間十一竹節鞭已經如游龍一般在隊伍中盤旋,一時間嚣張的“緋炎郎”已經被驚的狼狽不堪,掉落在雪地中泥濘不已。
那鞭子似教訓蛇蟲一般劈、掃、紮、抽,将一群光鮮的侍衛弄得如落湯雞般。靈均放眼望去,一個将近四旬的勁裝女子面無表情的耍弄着鞭子,似耍弄孩童般淩厲的教訓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想知道大家對齊維桢什麽看法,他是個超複雜的人
☆、蕭大姬
緋炎郎們手中的羽劍紛紛被擊落在地,靈均看了暗暗贊嘆,這鞭子使得如此厲害,怕是比黨項那位赤心王子更要大氣些。雖然使鞭人是個女子,但是身材壯碩,遠遠看着五指粗糙的很,一看便知道是個練家子。
齊維桢松開了手腕,靈均看他一臉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