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炮置上,一會兒到了時間咱們就點鞭炮,對面人家聲音太大了,咱們多少也要蓋過去。”
女羅在父親含笑注視下走到了院子中,“撲哧”一聲點燃了撚,那鞭炮聲帕裏啪啦的想了起來,驚得屋中一旁蟄存的鳥蟲都遍地亂走。女羅拉着哥哥咯吱咯吱笑:“阿隐,你看嘛,我都好長時間沒和你放鞭炮啦!”姜楚一笑笑撿了兩個大的炮仗,便遞給她玩兒。女羅嬌笑着撲到哥哥懷中撒嬌,兄妹兩個玩兒的不亦樂乎,連姜楚一都露出了有些稚氣的笑容。
女羅抱着哥哥,眸子中水光盡現,連聲音都有些夢幻。她将身體緊緊貼在哥哥懷中,看着天空朦胧的月色,如天女輕紗一般,順着那一束洗練的月光看着他,指尖也慢慢描繪他的弧度,這張臉仍舊美麗清豔:“真不可思議,幾個月前我都快要瘋了,聽說你在戍城陷落,我幾乎都要單槍匹馬殺過去了。現在你卻将我抱在懷中,我覺得我像是在做夢。”姜楚一将紫色的玉石戒指輕輕的套到她的手指中,低下頭看着她含情的雙目:“那你就将這個美夢繼續做下去。我不希望你為我擔心,雖然我很開心。”
“哎…”靈均看看一旁的宋之韻幽幽的嘆了口氣,幹枯的雙目中似乎充滿了別樣的氣味:“姜大人真是笨,女羅小姐和他說的根本不是一個問題。男人真是…最後只能等着女人去出手。”“如果傷了對方,那想必永遠都不會被原諒吧。”宋之韻看看一旁的美麗少女,卻似乎看透了什麽:“姜小姐這麽聰明,難道這種簡單的事情還不懂麽,愛情根本沒有理智而言,完全就是瘋狂的互相傷害與付出而已。”她也不動也不多說,只是像木偶一樣越看越遠。
放完鞭炮後,女羅心情似乎是極好的,看着一桌子菜極有食欲:“鳊、鲂、鲷、鲈四樣魚,所謂‘呼兒拂幾霜刃揮,紅肌花落白雪霏’,關東鵝、生魚片兒,還有乳糖圓子、山藥圓子、金桔水團,還有東洋參、紫蘇、白蘘荷”他夾了一口夫妻肺片便塞到姜楚一口中:“阿隐,吃嘛,這是夫妻肺片!”
容桑葉看着大蒜、小蒜、韭菜、芸苔、胡荽燴出來的盤菜舒展眉毛:“這誰做的五辛盤?”靈均眨了眨眼睛,容桑葉能吃辛辣,但卻極少吃,此時微微吃了幾口,卻發現辛味兒雖惹人口水,卻有些不同的香氣。
姜楚一吃得少,下了餃子一個個的夾在他們碗中,靈均忽然“哎呦”一聲,從最終慢慢取出來一枚大錢兒。姜楚一眼睛一亮,雙手合十便嘀嘀咕咕:“太公在上,百無禁忌,保佑您的子孫驅邪大吉。”女羅不服氣,一口氣撐着肚子吃了半盤餃子,終于咬出來一個,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姜楚一看,他卻慢悠悠的夾着菜把她晾在一邊,終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女羅推着他嬌嗔着:“你太壞了!知道我在等着你呢!”姜楚一滿眼寵愛,也是雙手合十做了個禱告。女羅倒是挑釁的看看靈均,她一邊咬着筷子一邊翻了個白眼,真是太幼稚了。
門外的喧嚣一直都在,屋內倒是有種溫暖的氛圍在,只有五個人的小屋子有種微妙的暖意,屠蘇酒揭開蓋子,靈均端起酒杯:“願我們年年歲歲還能如今日。”酒杯脆聲碰在一起,照亮了門外的月色。
殘羹冷炙堆搭在桌上,姜楚一扶着滿嘴胡言亂語喝的通紅的女羅進了裏屋中,容桑葉也将熟睡的宋之韻帶回了房中。靈均孤零零的坐在屋中,忽然感到自己的身體飄輕的慢慢飛着。“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她臉色有些微紅,軟着身體去看空中的玉盤,那月亮中的仙子是否也因為傷害了丈夫而感到後悔呢?無論下界多麽滄桑變幻,她只能不停的搗藥,漸漸的心也會變得冷漠吧。
她紅着臉出神的望着那月光,瓦臺上含笑的青年托着下巴啧啧半聲:“妹子可還知道我是誰?”靈均呆呆的看了他半響:“一個讨厭的王八蛋。”撒都汨哭笑不得苦着臉,這丫頭喝了點小酒竟然是這樣的。他順着她的目光看着天上的朗月,眼神也露出幾分憂傷,便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靈均腦中極為混亂,卻在一瞬間又忽然清醒,她一股腦走到屋裏,将自己做好的天燈拿了出來,點上一小簇火光,那燈很快就随着萬家天燈慢慢升空,漸漸不見。靈均看了它半響,忽然就落了淚:“你會原諒我吧。”
“不會,永遠都不會。”她似乎聽見了那熟悉的聲音在心中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新年雙更~
☆、及笄
耶律雄奇靜靜坐在千秋歲中,俯瞰趙國煙花爛漫的錦繡江山。假的終究是假的,即便上京盡心的去複原,乃至抓來漢人建造宮殿,仍然不過是披着一層空心的皮囊罷了。
一旁的侍者将西域美酒緩緩倒入玻璃杯中,殷紅的顏色如血色一般。一股清新的雪味帶着風簇擁而來,耶律雄奇仍然望着屋外的沉沉月色:“我認識你的那幾日 ,我們把酒言歡,你醉倒了,便躺在我的懷中,你還記得你和我說什麽嗎?”姜楚一雲淡波平的低着頭:“王爺非要在下前來,在下也到了,若無其他事,在下還有回家陪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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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奇轉過頭來看着他淡淡一笑:“大過年的,你也不想你的家人突然出現什麽‘意外’吧。”他将另一只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子推到姜楚一面前,親手倒進了醇香的美酒,輕輕一指。姜楚一心中尚憋着氣,大晚上的,他卻被強制帶到了這裏,這個人又霸道任性,真是令人厭煩。耶律雄奇雙唇尚舔弄着令人迷醉的美酒,眼睛卻一直盯着楚一殷紅的舌尖輕輕的探了一下那酒,似乎被冰到可憐的縮了回去,然後慢慢的将酒傾倒入已經被染得紅豔的薄唇中。他心中的燥火小股的燒着,嘴唇越發吮吸着多汁的美酒,喉嚨上下的鼓動着。
“那天你喝醉了,黑衫散亂,躺在我的懷中,又哭又笑,雙頰緋紅,還笑着說,‘大哥,你對我真好。’…”
姜楚一擡頭輕笑一聲:“這都是年少時識人不清罷了,您不必介懷這般蝼蟻一樣的人。”
雄奇将那酒一口飲盡,看着楚一的唇,似猶有不盡的意味。他的眸子微微有些泛藍,在月亮下有種奇異的魅力:“本來我也不想記住這樣人,我的人生太無味,一切都是順理成章。”他雙手支着桌子,慢慢的靠近那張白玉一樣淡薄的臉龐,呼吸輕輕的打在他的臉上:“誰讓你這麽出人意表,在以後的十年都要同我作對呢。可是我還是很高興,因為…我完全記住你了。”
姜楚一擡起密睫,微紅的眼梢冰冷無情:“我那時只是個工具,也不過是個落魄之人,更不能夠走向朝堂,與您對峙江東。現在您應該徹底把我忘了,我是個弱者。”
雄奇擡起下巴俯視着他,對方卻仍舊絲毫沒有一絲懼怕。對,就是這個眼神,令他長久以來無法抗拒。他站起身來負手站立,再也未看見姜楚一一眼,一旁的侍從則恭敬的将他請了出去。
姜楚一出了千秋歲差點未絕倒,這該死的酒,後勁真大!這該死的混蛋,沒事兒閑的把他叫出來消遣一頓又說些不着邊際的話!他斂斂袖子,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第二日醒來,靈均看看早已經候在一旁的父親眼角有些泛紅,倒像是宿醉未醒,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靈均輕輕叫了一聲,父親有些陰郁的臉龐突兀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差點沒把靈均晃瞎了。靈均舌頭有些打結,轉着圈兒的想想,昨天自己好像沒得罪父親吧。
姜楚一看着女兒輕輕搔着面頰,只是将衣服給她遞過去,想要給她穿上卻忽然止住,靈均不解其意。姜楚一悠長的嘆息一聲:“我怎麽忘了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如果你娘還在,至少我們是安樂的一家,她怎麽也會讓你過上一個大家小姐般的生活,我終年疏于對你的照顧,你才變得這樣疏豪,如果以後嫁人可怎麽辦吶。”他搜腸刮肚的想想:“現在給你看《女則》《女戒》還好用嗎?”靈均口中的茶水差點沒噴出去:“爹你也太揠苗助長了,姜家女人從來沒學過這個,我都及笄了你才臨時抱佛腳。”
她默默站了半響,心中卻有些不吐不快:“您有沒有想過我們現在這樣是什麽原因,如果父親母親還在,我們現在一家人就不會這麽興趣索然。您曾經說過母親實則天性冷淡,父親則是忠厚善良,我怎麽都不信他們和謀反案有聯系。”
姜楚一實在未想到,女兒多日對此事都是沉默不語,竟然心中還是記挂,他輕輕抵住牙齒:“此事實在太過複雜,如果不是妙儀承認,我是根本不會相信的。靈均,你也看到了,他們兩個确實先算計帝王在先,若非如此,即便陛下對我厚恩,我也會為了姐姐找他還一個公道。”
靈均試着探問:“皇帝這些年對您若離若即,會不會因為您是罪人之後,既要用您的才華又要控制您呢?”
姜楚一不想再說此事:“別說這些了,來,把巫女服穿上,再有幾個時辰就要辦及笄禮了。”
女羅将她渾身上下扯了個遍,将石榴紅色的巫女服擺到她的面前,她雙目微帶肅穆,一改平時的冷漠放縱:“姜靈均,元月初一是你及笄之時。我代歷代祖先問你,你可知為何我們姜家女子及笄不尋常理,穿巫女服,頌《六韬》,自行大傩之禮。”
靈均伏首一拜,雙目振振:“六韬能破敵,一榜可封神,為念姜太公助周伐纣造就千古盛名,故而姜氏女及笄實為拜禱先聖。太公所著《六韬》乃曠古經典,姜氏子弟終身銘記。大傩之禮敬獻太公及先代大妃邑姜王後。縱使千秋萬代,滄海桑田,只要姜家尚有一人存活,聖賢之音不滅!”
女羅将紅色朱衣穿到她的身上,鏡中的少女漸漸模糊的映像也開始明了。靛青、藏藍、月牙、烏黑、雪青色的精美紋路散落成優美的金烏,拱衛着高升的太陽,星河割裂出鳳凰栖于梧桐之上,向着天空更神秘的晉星出飛去,那是令邑姜王後值得驕傲的王子。飽滿的胸部與纖細的腰肢上是大朵開放的神秘花朵,雙臂雖然是赤裸的,兩臂卻同樣戴上了紗絲護臂,鲛绡披帛輕輕的纏繞在身上,仔細看來,紫色的暗紋幾乎充斥全身。
女羅眼神也略略帶上笑意:“你真的長大了,離天心長大似乎也沒多久,你也穿上了巫女服。”
靈均指尖輕輕觸碰着鏡中的另一個自己,仿佛一夕之間變了另一個人:“總感覺不像我自己了。”女羅看着那鏡中鮮活的面容已經逐漸變得模糊,仿若是多年前的另一個自己,在雲霧中難以得知結局:“從今以後,你的這種感覺會越來越強烈。”
靈均端正的站在明堂之前,看着這些陌生或熟悉的客人。待到那不羁的玄衣劍客緩緩走來,她心中小小歡呼:“淩叔叔!”淩風子輪廓分明的白皙臉被胡子占了大半,冰霜點出的眼中有了些溫暖的笑意:“你也長大了,我給你做的溪公青好用麽。”她點了點頭,淩風子便攜着三三兩兩的賓客入了內堂。她姿态雖然端正,卻一直用眼角餘光默默打量着這些為數不多男男女女,比起那些斥資萬錢的豪門宴禮,這些男女似乎心思相通一般,個個姿态端正,言語不多。
楊羽之仍舊好爽幹練,只不過一改潑辣性情,變得沉穩許多,她一看到靈均,端端的兩眼心痛,露出一副寶貝被人偷走的表情。姜楚一輕輕和一旁的靈均附耳:“前些日子你楊姨逼婚,釋之那個孩子直接把一個年青的女孩子接進家裏來了,你要小心些,不要犯了她的忌諱。”靈均心中卻暗暗偷笑,就讓楊羽之教訓一下那個讨厭的兒子好了。
客至就位之後,女羅作為贊者關上了屋門,蠟燭輕輕點亮,照亮了面前少女極有韻味的面容。雙額間輕輕一點朱砂,妩媚的桃花眼上斜飛着飛紅色明媚如彩霞,微顫的密睫有些楚楚可憐,但是如點漆般的墨色眼睛卻閃耀着堅定的光,似笑非笑的微啓唇角飽滿美麗,似乎在訴說什麽美麗的故事,只是朱紅色的巫女裝塑造出如美麗玩偶般的對稱與端莊,則帶着姜家與生俱來的神秘氣質。
屋中漸漸發出了低微的贊嘆笑聲,姜楚一平日少露笑意的桃花眼也露出微笑,那是一種愛女長成的驕傲:“隐之已經多年未見各位,今日小女及笄,誠謝各位元月仍至,感激不盡!”他深深鞠躬,心中卻已經激動不已。妙儀,你看到你的女兒長大了嗎?她繼承了姜家最優秀的血統,已經成為一個美麗的女人了!他心中苦笑,如果姜妙儀在的話,也許她會送給女兒一條蛇或者是一只青蛙,那個女人啊…
靈均輕身而出,身姿優美的向觀禮賓客行揖禮,向西跪坐于笄者席上。女羅輕輕的挽起她的頭發,輕聲附耳:“我雖然不喜歡姜妙儀,可是我并不十分讨厭你。”
楊羽之贊賞的看着靈均端正的身姿,不卑不亢,有清冷媚骨,有讓她做賓的資格。容桑葉幾乎打濕雙眼,将羅帕與發笄遞給楊羽之,她高聲唱贊:“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梳頭加笄,禮節繼承,少女優美纖長的脖頸顯現出來,以示主人的高貴氣質。一拜禮成,姜楚一素來冷淡沉靜的臉龐幾乎控制不住,笑中含淚。
楊羽之唱二加之禮:“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靈均端正一拜楊羽之,她連忙含笑扶起了自己。
楊羽之三唱加禮:“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靈均輕身而出,肅穆敬拜貴客,身姿如優美天鵝般白皙美麗。置醴酒席,少女略帶誘惑的唇角微微碰了一口濃香的梅花釀,可謂玉骨冰心。
楊羽之穆聲祝辭:“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玄翠甫。”靈均端正回喏:“玄翠雖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她緩緩走到父親面前,心中卻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哭,不然會染花優美的妝容。可是看着父親那張溫柔的臉龐,卻止不住濃烈的激動。姜楚一諄諄教誨:“你先向你的身生父母敬養育之恩,讓她在天有靈!”他說罷又閉上雙眼,将身子側倒一邊,靈均低下頭去,描摹着親身父母的表情。他們也許是一對面容普通的男女,但是因為相愛而殉情;也許是兩個才思敏捷的聰慧男女,因為理想而走到一起。不論他們是什麽人,她姜靈均感謝他們賜予的生命,即使她曾經因為孤獨而憎恨過他們的早逝。
姜楚一深吸一口氣,睜開了雙目:“你外柔內剛,方圓變通令人難以捉摸,今後望你好自為之吧!”靈均雙目含淚,仍高高挺起頭顱:“兒雖不敏,敢不祗承!惟望我父,随順萬年!”姜楚一聽着女兒幾乎帶着顫抖的祝禱,似有不忍的閉了雙目,長袖揮手。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裏美美噠!
☆、突襲
“真是父女情深,令人敬佩啊,我都不忍心打擾這一幕了!”房門被粗暴的打開,流竄的劇烈回風沖出劇烈的風暴,鄭骊珠尖刻的笑意劃破了空氣。她如若無人之境的坐了下來,尖利刻薄的紅唇一如既往的揚起惡毒的弧度:“庶人姜氏還不給本官行禮?本官的诏令就是二公主的命令,不要不識好歹啊。”
姜楚一壓制住一旁風雨欲來的山峰火氣和女羅冰冷的眼神,微微行禮:“多謝二公主美意,眼下大禮已成,請喝一杯客酒。”透額羅遮住了她的面容,靈均卻冷然看着她,這個女人在的地方,到處都是喧嚣與争鬥,她今日進屋未動刀劍必定有後手,她豈是善罷甘休之人?果不其然,鄭骊珠白皙的指尖支起來看着她:“姜小姐真不愧為南國佳麗之冠,怪不得二公主‘特意’要我将時間最珍貴之寶送到您的眼前。”
靈均大方笑笑:“小女只是蒲柳之姿,與鄭大人相比尚如螢火之光,何況二公主這位天宮鸾鳳呢?小女便跪謝二公主之恩德罷了。”鄭骊珠長長的紅指甲将瓷杯刮出了尖利的聲音,抑制住自己咬牙切齒的恨意,從未見過姜家的女人,沒想到和姜楚一一樣不将人放在眼裏,哼,看她一會兒怎麽教訓這個賤人!
“二公主最愛寶玉,今年緬甸進貢了一對抹谷藍寶石,啧啧啧,全國的大家都稱贊它的舉世無雙。這對藍寶石色若海藍,剔透若冰,時下京中盛行稱為‘天海心’。”她打開精致的象牙盒子,絕美的藍色寶物趁着白皙精致的象牙,有如美人白膚上綴上了一點海藍色。
靈均忽然來了些興趣,倒是抱着臂看她演戲:“哇,小女第一次見到這般寶貝,真是妙哉,妙哉!”鄭骊珠差點氣死了,這小賤人那一臉無聊的模樣哪有吃驚的樣子!她咬着牙滲出陰陰的笑意:“可惜啊,二公主乃金枝玉葉,只有天下第一才配得上她。”她似憐惜似的摸摸象牙盒子:“偏偏這藍寶石是一對,二公主既珍惜這寶貝又覺得兩個礙眼,她和我說了,姜小姐要好好想想,這對寶石你都要收,但是若收了兩個,便不是天下第一,那二公主就會覺得你在輕視她。”
呵,原來彎彎繞繞卻是為了這些。大公主薛鳳清封號“飛鳳”,占盡天下女人之最,而二公主薛成碧名中既無“鳳”字,封號僅為“飛鸾”,鸾始終成不了鳳凰。她一生剛強,處處要與皇姐作對,就算得盡皇帝寵愛,始終是鸾非鳳,就似這對藍寶石都是天下之最,可是主人偏執之心可見,非要玉石俱焚去得到最好的那一個。靈均心中陰陰的笑,皇家到底是多麽愚蠢啊!為了這個可有可無的稱號,将天下至寶毀滅,肆意的将它們當做手中的玩物,這樣的女人竟然也能幹預政事,難道皇帝瞎了眼嗎?
鄭骊珠看她一副魂游太虛的模樣,更是咬碎銀牙:“姜小姐,你可要想好。若是不收禮,便是忤逆聖人;若是受錯了禮,那更是輕視聖人。”
楊羽之好不容易壓下來的爆裂脾氣重新沖了上來:“鄭大人可不打诳語,料想二公主乃天下女子之表率,怎麽會如此為難姜小姐?”鄭骊珠正要發作令狐釋之之事,也不再裝腔作勢了:“好啊,這倒是送上門來了,令狐家教出來的好公子,曾經可是在千秋歲令我好難堪呢!這不是在欺負我鄭骊珠,這是在看輕二公主!對了,夫人家的大公子還好嗎,聽說腿也完全殘了啊!”楊羽之怒火沖天的嗤笑一聲:“你不用裝腔作勢,我可不吃你那一套,誰不知道鄭氏靠着什麽才攀上皇家的,做二公主門下走狗,你自己還和度國公的弟弟不清不楚吧!”
“你!”鄭骊珠幹脆撕破了臉:“姜靈均,你今日好說歹說也要做個交代,我們元鳳府可不是好欺負的!”
在場這些奇奇怪怪的賓客似乎都沒有出手相幫之意,只是饒有趣味的将目光對準她。靈均倒是笑的極其輕松,仿若二公主不是在為難她,卻像真的是送上絕世珍寶。她笑吟吟的走到鄭骊珠身旁:“鄭大人,二公主明确告訴你,這對寶貝任小女‘處置’了吧?”鄭骊珠有些戒備的哼了一聲:“我們二公主可是大度之人,送人的東西就任人處置。”靈均指尖輕輕圍着那寶貝發出一聲喟嘆:“看來我也不過是個普通女人,真是美。”她雙眉一蹙:“可惜啊可惜,再好的寶貝沾上了奸邪之氣,怕是也要在劫難逃,今日你在我手中既有大劫又可免除一死。”她附耳到寶石旁邊,好似對方是一個朋友:“嗯嗯,我知道了,你們姐妹情深,真令人佩服,既然如此,我便得罪了!”她輕輕挑氣,鋒利的隋刃已經破鞘而出,手腕輕輕轉動,片刻之間,藍色寶石令人心碎的化為齑粉。
姜楚一也微微有些吃驚,卻不敵愣住的鄭骊珠。她看看象牙盒中僅剩一顆完好無損的寶石,另一只卻碎的無法複原了。“姜靈均!”鄭骊珠臉上散發出猙獰的氣息:“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毀壞皇家禦物,該當何罪!”
姜楚一驚訝于女兒如此不理智,只是迅速冷靜下來:“鄭大人,小女年幼無知,此事便由楚一一人承擔。”鄭骊珠冷聲詭笑:“你一人承擔,你現在不過只是個普通庶民。冤有頭債有主,飛鸾衛聽命,立刻拿下叛逆罪人姜靈均!”
“鄭大人何必着急,我可是在奉公主之令毀了這寶石,你可不要冤枉我啊。”少女的聲調充滿趣味,低沉悅耳,聽起來卻有幾分奸計得逞的小得意。飛鸾衛的尖刀将她團團包圍,可忽如其來的隐秘內氣卻将刀劍沖散。
鄭骊珠怒目而視,又要拔劍挑釁。
“鄭大人,你怎麽說也是長輩,批發散亂衣衫不整,簡直折辱二公主家聲。”一旁幾乎隐在陰影中的素衣女子平靜出聲,她面容散淡,卻自有沉穩氣度。鄭骊珠聲音狂亂:“這不是銀青光祿大夫家的許夫人嗎!沒想到一向深入簡出的許夫人竟然勾結賊人,許大人隐世超達的名聲怕也是狡僞之名吧!”左淳夏不緊不慢的淡淡啓唇:“誰是賊人,誰是忠臣,都是吾皇令下,鄭骊珠沒資格定名,二公主也資格定名!”她不鹹不淡的瞟了一眼靈均,說不清是非。
少女輕輕伸出指尖指了指狼狽不堪的女人,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二公主她要将天下第一至寶送于我,可是這天下至寶偏偏是一對,既然如此,毀了一個世間就永遠只剩下另一個了,它即是天下第一,這難道不是二公主的用意嗎?”
屋內有半刻詭秘的靜谧,不知道是誰“噗嗤”一聲笑了,随後響起了陣陣大笑聲。姜楚一也微微揚起弧度,二公主故意來挑釁,既不能贏也不能輸,這次也算是給她個教訓了。鄭骊珠狼狽的看看面前人群,咬咬牙齒:“小賤人你等着,遲早有你好受的!”風卷殘雲後,靈均“啧啧”兩聲:“可惜毀了這絕世珍寶。”女羅一眼看下去,雙眼簡直被那藍寶石吸入:“這東西絕對價值千金,哼,看來這個公主賠大啦!喂,靈均,我看你應該加入咱們賭莊,你個臭丫頭賭命都能贏!”
靈均指尖輕輕把玩着發絲,也懶得裝什麽淑女了:“一旁的梁上君子看夠了沒有,戲都散場了,何不現身啊。”
撒都汨飛身而下,仍是笑眯眯的看了堂內的陌生人:“妹子真是唱作俱佳,不愧是江浙之地,昆曲水磨調之地出來的女子。”姜楚一只是躬身請教:“原來是撒兄,上次一別已經數日,沒想到您還留在京中。”撒都汨挑起溫雅笑眼看着面前的美名:“果然不負盛名…是啊,姜兄不知道,我還是惦記妹子。”他曉得姜楚一不能讓女兒結交異類的名聲流出去,便讓人以為結交之人是他倆,呵,姜楚一果然愛女。
姜楚一送上一杯酒,溫柔的聲音暗含壓迫:“那麽,撒兄今日有何賜教?”撒都汨氣息忽然滞塞,周身似被銳利的眼眸鎖住一般,只是他仍舊維持笑容:“哎,今日來還不是為了我能苦命的兄弟,他一定要我将禮物送來,看他為伊消的人憔悴,面若垂死之人,我可是于心不忍吶。”他這話說得暧昧之至,只是說送人,卻不明了給誰。屋中女子衆多,僅僅是與姜家有關的就有多個,誰也猜不透什麽。
“這個小姐那個小姐,這個夫人那個夫人,到底是誰呢?我要好好想想。”不安分的雙眼狡黠的轉動着,又回到面前少女身上,她卻仍舊鎮定。
靈均輕身一揮,手中已經多了一個錦盒。撒都汨抱臂眯眼笑笑:“妹子要記得幫我将這禮物給你那無情的美人,告訴她一聲,那個大漠受傷的狼最是愛睚眦報複,他愛一個人多深,恨一個人就多深。對了,這錦盒裏面有血哦,你可要小心啊。”這個突然而至的神秘人回眸一笑:“美人啊美人,你可要小心,你惹上的是一頭非比尋常的狼,你在他的胸口上給他一刀,他破碎可不是血,而是心吶。”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來啦~
☆、賓客
她遲遲不敢下手,怕自己打開盒子後會割裂心血。會是一把刀嗎,畢竟她曾經給了他一刀,他大可以拿此來要挾她。也許是一直毒蟲,她在大漠親眼看到他殺死含沙射影的蜮蟲恐吓那些欺辱她的女子。也許是風馬旗、大麥酒?算了吧姜靈均,她自嘲一聲,你把人家傷成那樣,還指望人家能給你送個什麽絕世寶貝?估計是羅喉飾品,畢竟這東西號稱黨項詛咒專用器具,大王子如乾的姬妾也玩弄這些巫蠱。她有些煩躁的抓抓衣服,輕輕打開了錦盒,竟然是一個精巧無比的黃金玉雕,她心中一震,難道當日在千秋歲見到的背影真的是他?将它放在燭火下輕輕摩挲,雖然這個東西玉質普通,但是雕工卻甚是精巧。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擦擦眼睛,發現那玉中淬上了詭異的一點紅色,散發着血腥之氣。
“對了,這錦盒裏面有血哦,你可要小心啊。”她想起撒都汨有些陰險的笑容,似乎正等着事态進一步失控的醞釀下去。那血色似乎要蔓延而出,變成細密的絲線一點點纏繞在他身上。心中不由得苦笑一聲,原來他真的活下來到了上雍,這個人是怎麽想的,想要報複她大可以直接找上門來,何必還折磨自己,将自己的血嵌進金玉牡丹中呢。這朵牡丹像是被餓狼盯住可憐巴巴的小嬰兒一樣在燈下瑟瑟發抖,靈均煩躁的将它擱置到錦盒中。
纖細的手指推過一杯清茶,散淡的女聲響起:“喝杯茶吧,剛才你受驚了。”靈均擡頭一看,是那個溫言淡語就令鄭骊珠難看的許夫人,其閨名左淳夏。銀青光祿大夫嗎…說起來,從三品的文散官可是算不上什麽勳貴,幾乎稱得上有名無權。但是,這位許夫人的夫君可是一個權貴都退群三舍的人物,許鈎吾之名令往來聖賢都望塵莫及,正因為此人是現世存活便被認可的第一流大家。
在趙國,家族的力量必然才是真正的标志。文人世家若不治《春秋》《南華》之經典,會被當做不過是草包名聲;武人世家若無戰功計功會被當做空心狀元。
這個許鈎吾偏偏二者兼之,他是文人出身,卻在廣西兩道平寇有功;說他是武人身份,卻因為治《戰國》聞名上雍。更令人驚奇的是,此人從不戀權。皇帝想要試探其衷心,他便交上兵權,散發家資後叩拜皇帝:“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何如尊酒,日往煙蘿。”皇帝聽他這幾句聖賢之語,反倒微微嘆息:“吾不如你!”這一句君臣便心照不宣了。許鈎吾算是漸漸淡出朝野頂多時不時出來晃兩下子,但是其名聲卻遠播千裏了。
用父親的話來說,這個人才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之人吶。
姜楚一假裝嗔怒:“阿靈,怎麽這樣盯着許夫人看,多不禮貌。”
左淳夏的聲音極有特色,帶着一種空谷的悠遠之感:“你的女兒和你很不一樣。”
姜楚一水意的眼眸似乎還有幾分嗔怪,更多的卻是驕傲:“我這個女兒性格一向如此,倔的很。她自己什麽主意都知道,偏偏有時候總是為大義不堪受人折辱。其實剛才這樣的罪二公主不是什麽好兆頭,不過她若是真的低頭了,我才要傷心吶。但是她終究是個女孩子,而不是個女士子。”這話就是告訴在場各位好友,麻煩各位幫我女兒看看婚事了。
左淳夏忽然和姜楚一會心一笑,似乎在約定什麽一般。
屋中的這群男女絕非姜楚一平日交往的草莽之輩,卻也沒有太多的酸腐氣息,大部分都是一群生活在黑白邊緣的人物。她心中猜想,也許這些人中就有這十幾年來,總是在父親書房中忽來忽走之人。
楊羽之和左淳夏都是京中的貴婦,淩風子自然不必說了,雖然行蹤隐秘,但是卻是他最早識得的長輩,容桑葉曾經是母親的好友,算得上是半個姜家女人。她看看一旁百無聊賴的女羅,懶着眉頭有些耐煩,只是一味的玩弄着指甲,似乎同這些人也不熟識。
從撒都汨走後,似乎她的及笄宴已經并非她的主場了,圍繞着姜楚一的氣氛有些奇妙,這群人說話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