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幾近崩潰,只是放聲大哭。
暴烈的風雪伴随了鬼號的嗚咽聲漸漸殁了下去,将沉重的血液厚厚的壓在雪下,鎮守的修羅惡鬼,瘗玉埋香卻芳魂歸去。
那之後便是漆黑的世界,過往中十五年的恩恩怨怨都是争吵、遺棄、背叛、傷害。她心中不知道好像遺忘了什麽,總是想不起來,漸漸到了一處梅花園子。梅園中有背影而立的青年男女正在拌嘴,比着誰的梅花好看。靈均心中不知道為什麽疲倦不已,又覺得有趣,便坐下聽他們拌嘴。
男人也不糾纏,只是溫和笑着,女人卻不依,非要鬧他。兩個人吵了一會兒,忽然安靜了下來。梅花飄啊飄的,美的不似凡塵。男人輕聲摟住妻子:“這裏又不是刀山火海,我去了便遲早會回來的。”女人不高興的嘟嘟嘴:“你每次都說沒事,結果都是從刀油上滾了一圈兒,你答應我,這次回來了,咱們兩個沒錢貧賤也要遠離官場。”男人溫柔的安慰她:“我答應你,你還不信我嗎。”女人哇哇大叫:“周乾,你每次都答應我,那次都說下一次,我宋之韻是白撿來的嗎!”男人哈哈大笑:“你可不就我撿來的,小時候咱們倆都是乞丐,還在城隍廟打了一架呢。”女人忽然回頭,粉色的彩衣忽然脫落,偶人般開始脫落精致的妝容竟然有哀戚的笑容:“沒時間了…”
靈均睜開眼睛,一身的氣力似乎被死神抽走一般,夢中遠沒有那麽圓滿,只有那個消散的身體才是真實的。宋之韻死前給她的那個眼神,疲累、痛苦、解脫、釋然和…遺憾。十五年來,那是第一次有這樣錐心刺骨以致于麻木的感覺,摸摸臉頰,竟然還有人的熱度,為什麽自己當時能冷靜的看着她去死呢?
這又是一個無眠的黑夜,她重重的閉上了眼睛,冷漠的山河第一次拷問她的靈魂。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還有一兩章就要結束了,可能會在第二卷尾巴附上一些人物介紹,因為按照時間線索和故事線索寫的,所以如果大家覺得人物看不太明白可以提一下。
如果在不必要的時候就不在正文加那些生硬的介紹了,實在是太怪了,所以會在卷末附上一些基本信息,至于比較深入的東西,還是留到正文中吧。
這一卷各位感覺如何呢?
☆、登銮
距離元月十五的喧嚣已經過去許久,忽然之間,整個上雍好似由撒着豔紅血色的狂歡慢慢冷靜下來,又恢複了雍容神秘的氣度。
女羅漫不經心的歪着頭,手指機械的轉動着,眼睛呆呆的看着一旁春發的蟲兒打架。容桑葉從廊中走了出來,平日消瘦的身姿越發輕飄:“眼下我馬上就要回杭州了,看靈均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心的下。”姜楚一磕磕手中的煙槍,吐出一口沉沉的煙氣:“桑子姐,你也別太擔心她了,她大了,不能像孩子一樣寵着。”女羅默默的轉頭不去看他們:“你總是出去大仗做事可能不知道,她小時候混在曼苑,生離死別人情冷暖見到過不少,可是她被你養成個女士子的德行,對宋之韻這樣含冤而死的人怎麽能沒有半點憐憫呢。”姜楚一沉默半響:“我知道,女兒也是心疼我,她知道我郁郁不得志,便也憐屋及烏。但是人還要活着…”
容桑葉許是家中的醫藥鋪子需得人照顧,此時若還不回去,怕被夫家那些虎狼糟踐成什麽樣子呢,只是她仍舊不放心。“阿隐,齊将軍并沒怪罪于你吧。”
姜楚一想起了對方那張無懈可擊的臉上微微一愣,随後卻露出了極複雜的表情,看來他也沒想到宋之韻竟然會以身殉葬。他們不鹹不淡的說了兩句話,兩個人彼此都有些寂寞無言。走的時候,齊貞吉沉沉的仰天嘆息一聲:“我們都不如她!”
“桑子姐,你還是回去,我讓令狐曦送你回去。現在支道承借用此事對敵對黨羽大加撻伐,那晚你和靈均縱然冷靜逃跑,可是難免會被牽涉其中。”
容桑葉一聽“令狐曦”就別扭的很:“不用那個不靠譜兒的混蛋,萬一我把他不小心打死了還得背上人命官司。”姜楚一頗感興趣的撐着下巴,以後他要好好請教令狐曦,怎麽把容桑葉惹成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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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桑葉轉念一想,還是回屋找了半天,看到靈均斜斜靠在一邊,正懶懶的在一絲光下讀書。她心中感慨,如女兒養了多年的孩子終于長大了,仿佛還是那個小時候陪着她采草藥的娃娃,睜着靈氣的大眼睛,頑劣又淘氣,但是長輩只要裝作傷心的樣子她便乖乖的任由別人調教。
靈均放下手中的書便迎了上去:“容姨,坐。”容桑葉輕輕坐下,清淡的眉眼度上幾分柔光:“你一直都那麽膽大,小時候我去泰山菜藥,沒想到你就偷偷跟了過來,那麽高的山頂,偏偏你還樂呵呵直笑。但是靈均,你現在長大了,那就要收收心性了,看看你們姜家的女人都死在什麽身上,你就不要學什麽。阿靈,我知道你因為父母的事情心中愁思很多,也知道你因為宋之韻的死自責,可是人再苦都要過日子,就像我這樣的人,仍舊要守着那個牌位過下去。”靈均只是癡癡的笑:“我曉得。”容桑葉看她的笑,依稀還是如此熟悉,卻感覺她的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麽微妙的變化一樣,整個人就如同被溪水包裹的山石一般密不可查。
簡直和妙儀一樣啊…妙儀,你在天有靈,不要讓你的女兒重蹈覆轍!
翌日,一行人送走了容桑葉,看着她和令狐曦糾纏的身影漸漸遠去。
她剛自回屋,女羅便在她耳邊輕輕耳語:“你看那桌子上都是你未來的丈夫。”靈均掐了掐她圓潤的肩頭:“淨胡說,我一個人還能娶一百個丈夫不成!”女羅張着嘴看她:“你一點兒都不感興趣?我告訴你,裏面還有齊三呢。”靈均只是從容的拾起手中的針線,淡淡的低着眼皮:“無論是哪樁,都是不劃算的買賣。”女羅不贊同的啧啧兩聲:“你好歹也是個做過生意的,而且也頗有能耐。怎麽能不知道——路不鏟不平,事不為不成。無論咱們付出多少,那可是你下半輩子的幸福,用一時的艱辛換百年的安穩,至少不虧了。”
靈均也不反駁她,只是笑笑:“我爹哪裏有嫁妝,她平日的用度都是朝廷留下的微薄賞賜,可他每次辦差都是私衛,也就剩個零頭,這不,剛攢完你的嫁妝,要是再攢下我的、天心的,他這輩子沒得攢了。難不成你要給我拿嫁妝?哎呦,你又不是我的半個娘!”女羅恨不得撕了她的嘴:“我呸,我當你娘怎麽了,你瞧不上?”靈均哈哈大笑:“不,我是攀不起!”
飛鳳府坐落上雍內最隐秘的一角,似乎皇城的是非都與此無關一般。清淨的院落內,崔悠一臉凝重的穿過奴仆之間。
薛鳳清半睜開鳳目展顏一笑:“我們四平八穩的崔大人這是怎麽了,你看看外面那些孩子都被你吓到了。”崔悠歪着頭想了半天,就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薛鳳清撚着佛珠重新閉目:“不必驚慌。”
崔悠輕聲禀報:“…這個人您也曾經又一面之緣,就是千秋歲的那位姜氏小姐,姜楚一之女姜靈均。”鳳目微微煽動,薛鳳清露出一個饒有趣味的笑意。
靈均被崔悠帶入佛室之中,自然是斂身恭肅,只是用餘光尚能瞥到一絲裙擺。那是幾乎毫無裝點的流紗裙,也如這府中的任何人一樣不會多出一言。
崔悠看到主子的動作,輕輕指導:“擡起頭來吧。”靈均微微擡頭,薛鳳清仍然只是略略一看。鳳目生威,含威不露,但薛鳳清只是無悲無喜,不似皇家公主。
“上次見到你,只是認你的巫女服,又覺得你有幾分面熟,原來是姜卿之女。”薛鳳清微微一笑,“今日一見也是圓滿了,崔悠,賜禮。”靈均輕輕一笑:“殿下福澤,小女不需賜禮送歸,畢竟姜氏的脾性您也知道。”
薛鳳清淡淡啓唇:“一言以蔽之。”靈均勾勾嘴唇:“請借貴府琵琶一用。”
少女端坐其中,微微撥弄琴弦,朱唇傾吐悠思之語:“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挑抹撥弄,自在之間,賓客宴好,如在雲間。曲終收撥當心畫,靈均放下琵琶直視着薛鳳清。
薛鳳清托着下巴微微張開眼睛,那鳳眼雖然無多少經驗,卻似乎藏着宇宙羅天的星雲力量:“小姑娘,我給姜卿幾分面子,就當你只是給皇家獻藝。你需知道,姜卿可以琵琶溫卷,你不可以。”靈均輕輕拱手:“小女年少,自然是不值得相信,可是公主殿下不同,若有一根刺可以紮進邪獅心中,公主要不要留下釘子呢?”
薛鳳清眼神一閃:“小丫頭,朝廷之事可不是諧笑之語!”靈均含笑:“殿下,我不是姜楚一,我是姜靈均,若我彈琵琶獻藝是借用乃父聲名,那麽我手中的劍便是自己的狡兔。”
薛鳳清眯着眼睛靜默半響,吩咐崔悠隐避:“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靈均輕聲一笑:“小女下注,若非不下,否則出手便是置于死地。國有十罪,犯元者死。若是當朝有一人通敵叛國,又在事後屠殺忠義之士,企圖掩埋謀反之心,公主認為,這個人還有活路嗎?”
薛鳳清微微一曬:“即便有那根最深的刺,可惜還不足以将獅子置之死地呢?”
靈均哈然一笑:“殿下,世上最多的不是十全十美之人,而是滿身漏洞之人,若用文人的筆墨加以矯飾,将那些脂粉一一剝離下來,至于怎麽做文章,還不是在執棋人的手中麽?”她輕輕呈遞通敵證據,附耳低語,薛鳳清的眉目變得漸漸幽深起來:“你這是哪裏得到的?”靈均微微嘆息:“忠臣死士,自古有之。不過公主不用擔心,這通敵證據只是一部分,尚不能彰顯全貌。”
薛鳳清沉着眼睛低低看了她半響,最終沉聲開口:“交換的條件是什麽?”靈均微微擡頭:“殿下,我要成為官吏,而非那些冗雜女官!我要站在離那個人心髒最近的地方。”薛鳳清似乎也被這異常湧動的野心所震驚,閉目略略思索,遂而開眼:“三月會有朝廷的女官吏統考,你既然已經做好準備,就該知道每個人背後都是交錯的人脈網。我答應你的交換條件,但是你要讓我看看,你除了有一雙漂亮敏銳的眼睛,還有沒有那個能耐。”
靈均拱手:“願聞指教。”薛鳳清輕輕敲打着桌面:“女官吏必須有正四品以上的保舉之人,我要蕭別古保舉你入朝考試。”靈均心中微微一笑,薛鳳清如此思慮周全,不愧是屹立不倒的大公主。她不想髒了自己的手,卻又不願意放棄利刃。她起身微微拜別,便要出門。
薛鳳清看着少女将欲離去的身影,輕聲低語:“我怎麽也想不明白,你為何要攪進渾水之中呢。”少女逆光微微止住,回頭深深一拜:“為嚴将軍頭,為嵇侍中血。”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就這樣結束啦,撒花~第三卷将會出現官場的事情,也會有其他姜家的孩子們出現,畢竟其中可能會有其他系列的主角嘛,大家會不會覺得愛情越來越少了來着?總是有什麽意見請盡管提出來吧,檀郎第三卷又重新露面了,還有其他形形□□的人物…下卷見好啦!
☆、人物介紹1
姜氏
姜靈均:女主角。字玄翠,生辰元月初一。佩劍“勝邪”“溪公青”,為淩風子所鍛造。姜氏女,曾經做過短暫的巫女。
姜楚一:姜靈均之養父,熹照二年探花,姿容美麗。佩劍為“隋刃”“鞘劍”,分別為隋唐名劍與,蒙古名劍。
姜女羅:坊間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曾任姜氏巫女,姜楚一堂妹,善用飛羽。
姜天心:姜氏繼任巫女,姜靈均堂姐,行蹤神秘。
姜九曜:曾任姜氏巫女,傳聞因受情傷而不知所蹤。
姜妙儀:姜靈均生母。
姜節:姜靈均生父。
齊氏:
齊貞吉:武國公,齊家當家。
齊維桢:齊貞吉三子,坊間無雙佳公子,文武雙全佩刀為唐名刀殘弧,祝融營統領。
齊明晦:齊貞吉長子,性情溫和,與表妹謝馥辛育有齊家長孫齊勒雲,伏羲營統領。
齊明夷:齊貞吉次子,著名美男子,蚩尤營統領。
齊磊:齊家副将,與齊明晦青梅竹馬。俊逸沉穩。
齊維偃:齊家分支之子侄,為齊維桢堂兄弟。
齊铉:齊貞吉之弟,與姜女羅相識。
齊赤若:齊貞吉堂妹,齊家女将。
齊勒雲:齊明晦與謝馥辛之子。
謝言:齊維桢表兄,箭術超群,誇父營統領,戀愛弟妹,心思細膩。
謝馥真:謝言之妹,世人皆稱“林下風氣”,在趙國有才學德行美名。
謝馥辛:齊明晦之妻,謝言堂姐,育有長孫齊勒雲,善商,別號“小素女”。
謝麝:齊貞吉正妻,齊明夷、齊明晦、齊維桢之母,陳郡謝氏後裔。
謝琳:謝麝之陪房。
冬兒:謝馥真婢女。
孫赫:齊家部曲,被姜靈均所救。
趙無咎:齊家部曲,性格粗犷。
令狐氏:
令狐虛若:字盈之,令狐家家主,妻楊羽之,與姜楚一為忘年之交。
令狐希夷:字微之,令狐虛若長子,身殘,妻為楊羽之庶內侄女楊欺霜。
令狐釋之:令狐虛若次子,令狐家掌刀人,佩刀為令狐家主令刀“林頗刀”,武科榜眼。
令狐道反:令狐釋之堂弟,幼年喪父後寄養本家。
令狐曦:令狐虛若堂弟,生性落拓,佩劍為唐大将郭子儀名劍“玉柄龍”。
令狐容久:令狐釋之堂兄。
令狐離嬰:令狐虛若幼女。
楊羽之:令狐虛若正妻,與姜楚一為忘年之交,弘農楊氏後裔。
黨項——嵬名部落
嵬名可顏辛:嵬名部落“兀卒”(漢譯為首領的意思)。
嵬名如乾:黨項大王子,身邊部曲衆多,與檀郎糾葛複雜,嵬名部落有名的英雄與力士。
檀郎:黨項二王子,大名嵬名滅明(南齊音所給名),意為“滅日月之力量”,善用彎刀。
嵬名極夢:黨項公主,為黨項女軍“麻魁軍”一員。
野利朱蘭:兀卒夫人,年少族人為西遼所滅,一心複仇,性如烈火,統領嵬名女軍“麻魁軍”。
野利朱邪:朱蘭夫人之族弟,性情暴躁卻喜愛黨項諺語。
野利朱流:朱蘭夫人族弟,嗜好漢文化,對如乾有憐愛之情。
野利澤:朱蘭夫人族侄。
木都:鷹眼、年輕俊美,善用夏劍,為嵬名部落步跋子統領。
齊爾木:步跋子副統領,與木都性格互補。
隈才浪羅:鐵鹞子統領,性情沉穩,深得黨項衆人信任。
浪訛遇移:鐵鹞子副統領。
夜利興:嵬名部落有名望的勇士,夜利輝之父,蕭意娘丈夫。
夜利輝:夜利興之子,非蕭意娘親子。
蕭意娘:蘭陵蕭氏後裔,戰争中流落嵬名部,成為夜利興妻子,初戀情人楊凝之。
細封伏蒙:細封族統領。
細封娅娅:細封伏蒙之妹,皮膚微黑,相貌美麗。
乃顏:嵬名部第一女歌手。
黨項——往利部落
往利戚骨:兀卒,頗有威信。
往利赤心:大王子,善使長鞭。
趙國薛氏
薛懷沙:□□,自亂世重振漢人江山,雄才大略,死因不明。
薛懷濟:□□之弟,太宗,有斧聲燭影之嫌。
薛見淵:當今天子。
薛明睿:太子,前皇後之子。
薛鳳清:大公主,前皇後之女,與太子一母同胞。
薛成碧:貴妃之女,二公主,甚受寵愛。
薛式微:皇長孫。
薛金玉:廣親王,皇族中有名望的神童出身,外號“玉貔貅”。
微生喬:太子妃,出身寒微。
微生妙:太子妃嫡妹。
西遼
耶律雄奇:西遼于越,慎國公。
也許肅慎:南院王之子。
作者有話要說: 這部分都是到現在為止和後面略微出現的一些任務,其實不太喜歡人物介紹,有一種因次亂主的感覺,但是想一想還是方便閱讀吧,建議大家将這個作為附件內容,看了正文可以回味一下,介紹這種東西在我看來是可有可無的。
☆、諸姜
“小蠻也好雅集客,難為綠珠墜樓人。”許鈎吾淡淡勾唇,“願作三婆成好事,惜憐嬌兒性之堅。”
“許大哥何必在那兒吊書袋?你看夫人都認真成這個樣子了。”澹臺溟齡将柔嫩的普洱三洗後,輕輕将茶推到他面前。
許鈎吾帶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嗔笑他。澹臺溟齡哈哈大笑:“我知道我知道,這叫夫妻間的情趣!”左淳夏忽然拍案而起靜靜看着雪崖前方,溟齡像只受驚兔子一般的捂住胸口,一臉可憐狀兒:“姐姐你這是在吓我不成?你還不曉得我有病在身嗎。”
提茶的黑衣青年白膚俊秀,更兼清風儀态,淡定的添茶便走。溟齡一把嘿嘿的拉住他:“小桑樹,你都快到二十了,到了再找個姑娘的年齡了吧,既然左姐姐要給人做媒,何不、嘿嘿嘿——”許空桑理他也不理,擡頭雲淡風輕的走開了。
許鈎吾一本《博物志》便拍到了溟齡頭上:“這裏是三九學宮的道學門,不是隔壁的縱橫門,你若是想找人學習縱橫論辯之術,我可以一腳把你踢過去。
“想想怎麽都不對,赤舌燒城,衆口铄金。”許鈎吾看着夫人又向修學之時對林自嘆,不由得有幾分興致了。
“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但看三五日,相見不如初。可是她采聽官垂珠輪廓優美,保壽官長眉入鬓有風華,監察官黑白分明而勢長,審辨官骨相極佳,出納官朱丹吐口如桃梅圓滿。三庭均勻,只是面部輪廓如此清晰,十二官卻有些模糊不清。”
“若說才學能力,很是聰明,但不懼勢,卻不是父母官與兄弟官的好兆頭,倒是遷移官明昧不定,值得玩味。”
“可惜嫁入清貴之家,容易束手束腳。話又說回來,仍舊是家風不好,人倫不振。”
“停停停——!”溟齡上前一把抓住左淳夏的雙肩将她拖到座位上,“好姐姐,你就別再對着苦竹林做功課了。夏天這林子滿是翠竹倒好,您對着龍竹讀《南華經》,對着箭竹說《黃庭。》眼下冬天這竹子都變成草了,您就別再折磨它們了。”他話未落下,嘴裏便被塞進了苦澀的小食,惹的舌尖一陣酥麻:“這是什麽呀!”
左淳夏啜了口小茶:“這林子名叫苦竹林,我自然是對着苦竹在說話,你這麽唠叨,就賞你些苦竹瀝吃。”
許鈎吾掩着眼睛輕笑:“把人家從面相到家風研究了個遍,得出什麽結論來沒有。”左淳夏轉頭看着丈夫:“你知道我要為誰做媒?”他仍舊紋絲未動:“自從你從姜家的及笄宴上回來便是如此了。既然你已經答應,相比姜家的姑娘很是優秀。”
許鈎吾頗感情趣看看妻子淡斂的眉眼下有些矛盾糾結的表情:“哦?你還會如此為難嗎。姜家的小姑娘是個什麽樣的人?”左淳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只是漸吐數語:“她不适合嫁人。”想了半天,又覺得味道不對:“磨煉稍許,送入大家很是适合,可惜她家族時遇不對,家風太差,實在是難以送進宮中。”許鈎吾挑了挑眉,顯然有些不贊許:“姜楚一我們是知道的,那是個無可挑剔的青年,若說有過,便是為人若冰若雪,太過潔白。”
沖掉口中苦味的滄溟又重新坐了回來,上挑眼睛眯着笑意:“大哥這就不知道了,北有千秋歲,南有江曼苑,一南一北隔江而對,可謂是趙國最有名的兩個銷金窟。歷代姜家的女人們在這行中可是名滿天下的。”
左淳夏嘆息一聲:“我是說她祖上的齊國諸姜,除了先武王後邑姜和周太王妃周姜外,莊姜美而郁,夷姜是為烝母,宣姜淫亂公父,文姜私通兄長,哀姜霸道專橫,叔姜受制零落,少姜弱而早逝。這一家子姜家女人,兄妹通奸,公媳亂倫,姐妹互戕,及至田氏篡齊後也沒有消停過一天,到了後來這些女人越發的亂成一團。隐性因子在這裏,清貴之家怕是不敢要吧。”
溟齡微微含笑:“這倒是‘家學淵源’了,你還不曉得姜楚一的母姨姊妹呢。據說當年千秋歲中最有名望的巫女姜九曜便是姜家之女,後來因情傷銷聲匿跡。姜楚一的堂妹女羅是千秋歲的常客,號為羅姜,其美貌號稱天下第一,為人卻冷豔孤傲,将那些裙下之臣當做畜生般辱罵。他的侄女姜天心,號稱天姜,年紀雖輕卻美豔妖嬈,風流的很。倒是這位靈均小姐,我曾經有過半面之緣,隐隐綽綽看不清楚,也沒什麽劣跡傳奇,也許是姜公之女,所以是個閨秀般的人物吧。”
左淳夏想起少女清豔的面龐,實則很是滿意,那孩子長相雖然大氣,雖然有幾分豔麗妩媚,但是言行舉止很有禮節,一旁的女羅确實是絕代佳人,但是眉眼間太過鋒利,又不敏于行,也許是因為姜楚一教導女兒而未教妹的緣故吧。
許鈎吾“咄”的一聲将匕首投進冰鑒中,寒氣頓時在黯淡的光點下慢慢驅散:“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姜家女孩子是賢愚之人,你應該心有定數。”
左淳夏搖搖頭:“孫飛卿那次,我賭對了,那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該是一對孽障冤家。這一次,我參不透。”那時姜靈均巧退蠻人又字字隐藏珠玑,自己心中卻有想賭的意思。但現在越是細想,越覺得沒有抓手。
溟齡想起齊三的臉,不由得露出神秘微笑:“姐姐不必擔心,你不需要做選擇,只要将可選對象丢給姜楚一即可,我想有人會更着急解決此事。”
姜楚一眼下一遍一遍的翻着繡像和畫卷,女羅只是專注手中的針線:“我看啊,你也不用操心了,靈均現在自己也知道做針線了,前兩日我看她做的那東西雖然還是狗啃的,好歹少啃了幾口,再學學直針和鋪針打打基礎,再叫她一些簾針和滲針。”
姜楚一口中的煙氣輕輕吐出:“我仔細翻了幾遍畫像,戴國公孫家和旁支的畫像一幅都沒有。其他的郁家、羅家未送來也罷,都是驸馬家中,難免廟大容不得我們。可是謝家、荀家這種所謂清貴的沒落世家,亦沒有半幅畫像。只剩下一些小的微如草芥的人,根本沒辦法将靈均容納入羽翼之下。” 難道最後還要是齊家?不,我怎麽也不能…不能将女兒放進一個模糊的荊棘叢林中去,哪怕是鮮花着錦,也是烈火烹油。
“靈均這孩子又跑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
蝼蛄閣的門又一次被敲響,劉複之手中的細長煙槍微微磕了幾下,房門打開,他的瞳孔微微擴大。
“這不是姜小姐嗎?你現在可是名人了。”劉複之将散落的煙氣吹了出去,濃眉挑挑:“這次想和我做什麽交易?”
靈均旁若無人的鎖了門,自在的坐在離他最近的地方:“怎麽,這回怎麽如此好說話?哦…劉兄真不是個一般人物,怪不得千秋歲裏面穿藏着一個怪物一樣的心髒,看來你的客戶來源很穩定,也很難纏。”
劉複之彎彎眼睛:“你已經知道是誰洩密的?”
靈均笑着聳聳肩:“別說的這麽難聽,這不叫洩密,有來有往可是很劃算的買賣。”
劉複之似不敢置信般,重新打量了她:“姜小姐,難道女人能夠一夕之間變得成熟嗎,從你的外表到言談,我簡直要認不出來了。”
靈均仍舊平靜笑看他:“京中的風向要變了,你不會一點兒都感覺不到吧。皇帝年後急速下令撤銷審判院,六位詳議官幾乎都在刑部重大獄中,你覺得這其中沒什麽蹊跷嗎?”
劉複之哈哈大笑:“真有你的,我昨日剛剛得到這個消息。”
靈均嘿然:“你猜之後會發生什麽呢?審判院不過是個皇帝一時間心血來潮的産物,其權利卻遠遠淩駕于三法司之上,這原本就不合常理,最重要的是,六位詳議官立場卻很值得玩味,他們都是誰的人呢?”
劉複之啧啧出聲:“宰相三人,太子保舉一人,剩下兩個都是莫名其妙之人。”靈均攤手:“無非就是大公主和二公主安插進來的,後宮不得幹政,這兩個人必定要用驸馬親眷八竿子打不着的部曲,減少可存在的嫌疑。看來皇帝很不滿,這一下卻給四個勢力都敲了警鐘,至于對誰不滿嘛,那就值得商榷了。”
劉複之磕磕桌子:“不必繞彎子了。”
靈均将錦緞包裹的皮卷輕輕推到他面前:“不用裝了,我知道你好奇的很。”
“哎——”靈均按住了劉複之的手指,笑看他有些被拆穿的無聊面容:“做你這行兒的,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還怎麽混,別指望着我能白送你東西。”她勾勾手指,附在劉複之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對方抵住嘴唇,似乎在判定這種做法的可行性,幽黑的眸子沒有半點笑意:“富貴險中求,你要什麽?”
靈均婉轉一笑:“告訴我,蕭別古的弱點是什麽,其餘的事情,咱們慢慢算。”
作者有話要說: 醒目——醒目——醒目——這個文是一個系列!可能會寫出超超超多的故事來的,但是啥時候寫完系列就不一定了,主角不一定全是姜家歷代的孩紙們,但是大概也會出現她們的。與其說是一個完全的愛情故事,更适合說成家族故事和哲學(誤)故事,總之是抱着嚴肅的态度去寫的。
之前不知道說沒說清楚,作者總是碎碎叨叨的。因為這個設定是輕微武俠的,但是連幾乎低魔都不會有,所以設定向就是一切的奇幻和非科學都通過武俠的相像盡量解決出來哦。
靈均小姐姐是姜家的一條線索,姑姑,父親,天心和妙儀,九曜,他們都可能是這個家族其他的線索。至于其他的家族,也會和系列其他的文聯系起來,時而消亡時而興盛。
其實還是女主中心的文,嚴格來說其他所有人都是配角,但是所有人都是這個時間段的配角,大聲告訴我,我寫男主中心泥萌會看嗎!不過我還是會寫出來的,到時候請大家随意批評啦,男性視角的東西總感覺太殘酷,寫出來不會很蘇。
朝代就是架空架空哦,歷史引用問題請不要大意的忽略吧,或者寫完我會将引用部分貼上來,盡量嚴謹一點點。
最後還是謝謝大家支持啦,這是第三卷了!PS.作者自己有原創詩詞,質量不過關請大家忽略吧…
☆、對峙
蕭別古的宅邸就在皇城外一處僻靜的角落,仿若一個無人問津的清舍,靈均在這裏已經探聽了幾天之久,确實只有蕭氏主仆在此偏居。可是她不是第一個來到此處的人,這周圍從蕭別古出宮後,便一直車水馬龍,看來想從此下手的大家小姐也不計其數。
車馬轅門軌道相接,自然馬蹄踐踏,聲音嘶啞,彼此間互相罵仗者也是不計其數。
靈均斜斜坐在一旁的窗戶上,鬥笠歪在一邊遮住了半片媚顏,手中的劍懶懶的支起來,看着微生家和支家的人在蕭別古門前對峙。
有趣。
微生家雖然是太子妃的母族,但是它原本寒微,甚至算不上末流貴族,太子娶了這樣一個平民乃至低賤人家的女兒,其用意昭然若揭。那看似怯懦淡泊的名聲中隐隐含着對皇權的畏懼,輕而易舉的向世人顯示弱氣,盡管太子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可是這樣一個等同繼承人的光環并沒有給他帶來更實際的利益。他僅僅在出征前去反複閱讀翰林院撰寫的述職令,乃至于這個寡淡的太子據說連些許文采都不會使用。
追随着丈夫的太子妃更加的平淡藏拙,天下至尊的夫婦竟如同皇城中的隐形人一樣,只是時不時的出現在皇宮中的禮儀場合,做泥塑成的玩偶站在皇帝身旁。
支道承的庶女支曦怯年輕豐美,頗有狐媚,此刻在大庭廣衆之下也不改嚣張本性,同那些緋紅色的緋炎郎一般燃燒着權欲的盛火:“喲,我都已經在這裏待了小半天兒了,我們這些姐妹們連門兒都沒進去呢,怎麽着不懂規矩的就來啦!有的人吶,姐姐當了太子妃,她就以為自己也是太子妃了!”
一旁響起了莺莺燕燕的嬌笑聲:“可不是嘛,原本就是低賤的女子,就算是穿上百鳳袍,終究還是個山雞啊!”
“支姐姐真是好心,誰不知道她們家當初要湊陪奁,本說要湊夠一百四十臺,結果只湊到了不到十四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