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只是老虎忍不住率先動作。
狼棋有虎狼之心,更習慣在黑暗處觀察動作。
獅棋發動進攻,默默考慮着要不要撕碎對方。
“此時趕上與黨項議和之時,朝廷心意已定,不會因為丞相就撕毀承諾。也算我命好,他自己忍不住先出手,在他重卷勢力之前,必須要将針一根一根紮進皇帝心中。”
天心幾次欲言又止,糾結的臉終于卻忍不住:“你那麽相信皇帝會懷疑他一直寵愛的丞相大人?監嘯一事已經快五日了,皇帝可是連半個口谕都沒有。”
靈均執棋的手指忽然停住,憑借自己的直覺,那位喜怒無常的帝王,絕對不是一個愚蠢之人,若是這根針不夠犀利,那麽就再加一根!
“讪貶朝政,必聲兇言。腹诽口谛,莫此之甚;不敬不諱,罕與為二。”要找大罪,難道還不簡單麽?
顏風神親自來到刑部大獄将她重新調回禦史臺,自然也帶來一個她意想不到之人。靈均有些呆愣的看着面前的人:“澹臺…溟齡大人?”澹臺溟齡仍舊打開了手中的山水折扇,笑吟吟的抿着唇:“好妹妹,沒想到在這裏見到我吧。”
靈均呵呵一笑,嘴角含冰:“是沒想到,雖然和您沒有交情,但是澹臺大才子職官與寄祿官皆為文官,卻沒事兒跑到這裏幫忙,你身上那一身的痨病不想要治了嗎!”
溟齡聳聳肩:“醫者父母心吶小姜妹妹,我好感動。”
顏風神和郁鶴若打了個招呼,在他強烈的注視下走出了大獄。
她回頭便有些疑惑:“我怎麽感覺郁大人看你的神情中帶着點…愛意?”
靈均心中默默的想,自然是愛意,他一般看到想要折磨的對象,都是這般的“愛意”。
她不待靈均出口,便憐憫的看看她:“你真可憐小姜大人,被郁大人愛上的東西非死即亡,我實在不能和什麽浪漫的才子佳人故事聯系到一起。”
靈均挑了幾件在獄中之事,和這位極愛八卦的顏大人藏頭露尾的說了些。
顏風神的眼神先是驚奇,然後帶着笑意,一時苦一時甜,時而哈哈大笑:“你們兩個真是半斤八兩,我看不如湊成一對,這樣他就不用幾個月便換一次下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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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均忍不住問:“他這人是不是有點…不太正常。”顏風神含笑不語。
時隔一個多月又見到了符堯光,靈均的內心是崩潰的。
符堯光好似一個終年不變的靈君一般,永遠都姿态端正的坐在那張紫檀龍紋玫瑰椅上。
他看着靈均,雙手交握的托住下巴,露出一個令人糾結齒冷的笑意。
靈均心中打了個寒顫,這個人與羅士谌同樣儀态優美,可後者如清風朗月,他簡直如陰陽交隔之處的冥界帝王。
符堯光目光熠熠的看着她:“你倒是個風暴眼,本就頂着一身麻煩入宮,去了外面也不老實。”
靈均躬身一拜:“下官失禮,郁大人為人恭肅嚴厲,下官也是勉強撿了一條命回來。”
符堯光看着她熠熠發亮的雙眼:“一直盯着我手邊的審判院折子,就這麽想去?”
靈均輕笑一聲:“您給我上的第一堂課就是禦史臺不是喝茶的翰林院,放棄訴求與機會,沒有人會為我叫冤。”
符堯光挑挑細眉:“禦史上承帝王,只聽從皇帝一個人的命令,和那些在大殿中打成一團的蠢貨不同。最重要的是,我們是工具,是沒有思想的機器,決不能有任何悖逆皇帝的私心雜念。”
靈均遞過手中的折子:“下官明白。”
對方又露出一個美麗惡寒的笑意。靈均抹掉了一身雞皮出了門。
她慢慢走出門,卻發現顏風神正在蹲着身子一下一下挖着地上發黑的泥土。
靈均躬身看她,顏風神微帶着水意的杏眼彎了彎:“春天到了,正是種牡丹的好時節。”地上的牡丹花都是移植的半成品,幾乎已經殘破不堪。
靈均皺了皺眉:“傳說武周天後為帝命令百花逆時節在寒冬盛開,牡丹仙子貴為百花之王卻據不從命,武後怒而将四千牡丹發配洛陽,從此後洛陽牡丹才為天下之盛。姐姐,你這北地牡丹已經摧殘一半,活不得了。”
顏風神提起枯敗的牡丹哈哈大笑:“武後當年不僅發配四千,更是焚燒幾千牡丹,我手中這些,都是用來炮制藥材後生下來的殘廢品,就如同女娲補天的棄石一般。”
靈均面露不解,顏風神卻爽朗笑笑:“個人有個人的活法,禦史臺是個死灰複燃之地,也是個摧殘淩辱之地。活物死、死物活。”
靈均面露不解,顏風神卻有些面露不忍:“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被發配到此的,若是有門路在,你還是走吧。”
發配?因為禦史臺陰氣森森,人影鬼魅?
也許極容易造成如此印象,自她來後,只見到一個端坐諸位的中丞大人,一個整日種花的女性寄祿官,第三張面孔便是那個喜氣洋洋的暴躁少年人,除此之外再未見到過別人。
将不見将——她心尖忽然一顫抖。有的上位會為了保持獨尊的權威與行動的效率,使得手下的将兵個個獨當一面卻不互有交流,只要職權錯位,他們只能乖乖的做手中的機器。
顏風神仍在搗弄着手中的那些牡丹,就如同她第一次來禦史臺之時,便看見此人在搗弄着死去枯敗的梅花一般。
真是一群怪人。
她提着新發的蘭花根苗回了家,看到那人一看她便将身體轉過去,只留下後背給她。
還和她鬧脾氣,糊裏糊塗就去給了郁鶴若一刀,差點沒壞了她的好事,若是那美修羅不是個愛計較私下處置的幼稚脾性,他這刺傷官員的事情是要鬧大的。
檀郎背對着她,仿佛那些執拗的脾氣又回來了似的。
“你到底有什麽不滿——”這些日子他來了,自己好久好菜的供着這位大爺,他倒是好,整天不見人影兒,卻愛膩着她又冷着她。又冷又熱的,是個人都受不了,感情兩個人在這裏互相折磨呢。
男人的每天軟硬兼施的命她幫他洗發,微卷的發絲變得更是柔軟一些,回首便劃出清風的弧度:“哼。”
靈均一個悶瓜砸過去:“給你買的,別不是好心,姑奶奶工作已經夠累了,沒時間安慰你脆弱的心靈。”
她憋着一身的悶氣,看他吃飯的時候也默默的睜着一雙好看的鷹目看她,抱着臂一副神氣的樣子,偏偏就是不說話。
豈有此理,我不和你說話難道還能悶死不成?
她拿起筷子,他就跟着夾過去;她換了個盤子,他就跟着換。
靈均氣喘籲籲的瞪着他:“半天了,我一口飯都沒吃下去!”
檀郎輕笑一聲:“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靈均一個飛腿就踢了過去,沒想到砸到了對方堅硬的肌肉上,反倒是自己忍着痛。
檀郎有些傻氣的咧咧嘴,似乎很樂見她吃癟。
晚上她有些氣悶,卻不知自己氣什麽,就知道和他這樣子冷戰半天自己心中也不舒服。左右翻翻身子,她差點沒“啊”的一聲叫出來。
檀郎放大的臉出現在面前,那人又是野蠻的和她擠進一張小床上。春衫單薄,他的肌理都貼上了她的後背。
她死命掙紮,對方硬是半點不放,一雙大手細細的将她的肌膚摩挲了遍,卻不再像以前般粗魯,反而帶着些挑逗的意味。
兩個人身體的體溫迅速上升,她感覺自己的臉在夜幕間被腦中淫邪的欲念蒸紅,心下卻感覺到一股無法拒絕的雄性氣息。
靈均驟然停止了掙紮,只因為那濡濕的舌尖已經在描摹她的肌膚,像膜拜一般輕輕的舔弄她的臉頰,将舌送進她口中猛烈的侵略着。
她感到無法呼吸,彼此間的氣息太過濃烈,男人的喘息聲粗魯而厚重,女人卻太過無力。他的手靈活的在她的身體上挑逗着,像一位身經百戰的将軍用游擊戰将俘虜玩弄的疲于奔命,她的身體變得綿軟,勉強能抓住一絲理智。
絕對——不行!
身旁的溪公青閃出一道銀光,靈均發出了重重的喘息聲,一雙桃花眼大大的擴張着:“不要再繼續了。”
檀郎卻無失望的神情,只是靜默看着她:“你和獄中那個男人是什麽關系。”
靈均嗤笑一聲:“男人?在我眼裏他只是個任性的男孩兒,就像從前的你一樣。”
男人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似乎在思索着這到底是罵人還是誇人。
過了半響,他摸摸下巴:“你一直允許這些男人随便摸你麽?你們趙國女人的貞節和名聲呢?”靈均張了張嘴,心下卻想笑,若是從前,她還是在乎幾分名聲的,畢竟是為了父親,現在她索性不愛管這些了,只要不是麻煩的東西,也都無所謂了。
不過她仍舊清了清嗓子極為正色:“總之,不要輕易碰我。如果你想要女人,可以去上雍任何一家妓院,你不是說過麽,那裏的女人美如水。”
混蛋,剛來這裏就不學好,在大漠中天真執拗又神情的樣子明明都是騙人的。
“我去過了。”
“啊?”靈均有些傻氣的張了張嘴,倒是把他逗樂了。
他傾身躺下,将臉挪在一旁,就像一個普通的夜話丈夫:“你将你的家鄉說的如人間天堂,我來了,我便見到了。可是那又如何,她們身上沒有我想要的。”
他轉過身去不再看她,她卻能聽到閉眼輕輕低喃:“想忘記忘不了,不僅是心上那一刀。見過了繁花無數也好,如今更加知道了,那就是想要得到的。”
她背對着他躺下,卻不知如何開口。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像小獸一樣互相撕咬,卻竟然比任何人都合拍。他從未體會過的自由就是同他争吵的時候,似乎不用顧忌任何事情,他管着她,霸着她,折磨着她,但是始終不放她。
靈均重重嘆息一聲,心神俱疲的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做完了工作睡了好久的樣子
☆、相持
大理寺的拉鋸戰開始打了起來。
皇帝雷厲風行裁撤審判院之後,六位詳議官一時之間全部被下了大獄,一時風光無二、蓋過三法司的審判院就此消失。群臣皆噤若寒蟬,戰戰兢兢,不敢提起半分。
可是再不提起,此事也要被提上日程了。
支黨權傾天下,言官也樂得一個直言犯上的罪名。
誰能成全言官的千古名聲?唯有一個直言犯上,鬥了奸臣。
朝堂上的口水仗打得不亦樂乎,仁帝倒是不偏不倚,只是安靜看亂成一團的朝臣。
趙國朝臣素來文武不對等,有的文人出身直接上手,有的反而武人出身沉默的很。
比如說翰林學士時遷,真正的狀元才子,其罵仗戰鬥力堪比言官,連手上都有幾下功夫。
此人說一不二,不買天下人之賬。
支道承已經五旬左右仍舊略有清貧風姿,便如一座雕塑一般立在那裏閉着眼睛由着時遷罵人。
時遷聲如洪鐘,寬大的眉目像極了怒目金剛:“呵!那日我到巷間,聽到賣菜的小孩子說,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替丞相看管九千歲樓。我便問他,你只知道九千歲樓,可知道什麽叫王宮,一群半大的孩子竟然楞在那裏搖搖頭。到了學宮更是奇怪,這些搖頭晃腦的學子起來晨讀,讀的都是宰相手中的策論,我問他們陛下三年來下了多少诏令,這些國家的士子竟然一概不知。”
支道承半睜開眸子,倒是很心平氣和:“街頭巷語,不足以登大雅之堂耳。”
時遷冷笑一聲:“街頭巷語不足,那刑部大獄監嘯一事也不足對簿公堂?”
支道承忽然睜開雙眼,越發顫着身子謙恭:“時大人這是何意,老臣日日有做不完的苦工,哪還有時間去管許多死囚犯呢。老臣只是覺得有些人可笑的很,今日別人家生不出孩子是老臣的錯,明日裏妻子出走也是老臣的錯,刑部大獄的犯人失了理智,又是老臣的錯!”
時遷一張臉漲得紅紫,指着他硬是說不出來一句話。
仁帝招手笑了笑:“好啦!刑部大獄一事尚無定論,不需要拿上來做把柄。”
時遷躬身剛直:“老臣并非空穴來風,遍觀上雍,只知有丞相,而不知有陛下——”
“時遷!”仁帝手中的香珠重重扣出淩厲的響聲,“這種大逆不道之言,不要——再說第二次。”
他看着禦座下心口不一裝模作樣的臣子,心中有一種異常的可笑,只是揮了揮手。
明黃垂簾後,符堯光的身影漸漸出現。
靈均的自由時間多了起來,她幾乎懷疑自己要成為一個空吃官饷的廢人。她已經正式接過詳議官的案子,可是大理寺遲遲沒有傳召,皇帝也是消息全無。
現在的她幾乎處于被放逐階段,只是按例将一個又一個失察的官員收入囊中。
翰林院外,衆人一見到姜靈均一身黑色的身影,忽然個個止住呼吸辛勤勞動。
靈均抱着臂走了進去,心中卻疑惑萬千,怎麽這些人看到她就和貓看到老鼠一樣?
倒是華蟄存打量她幾眼,頗有幾分笑意:“小姜大人今日是來拿人的?咱們翰林院可有失職之人?”
靈均心下納悶兒:“我來拿誰啊,我不過是剛押了幾個人順道過來避避風頭。”十九公主這幾日解除禁閉,可是滿世界追着她呢。
華蟄存朗聲一笑:“您似乎還不知道早就已被人敬畏了,各位大人皆言您是雛鳳清于老鳳聲。在刑部和郁大人打擂臺,回到禦史臺稽拿要犯的本領更是讓人敬畏。前日那個孫大人看着如此摳門,您竟然能将他貪污之事揭發出來;大前日那個劉大人更是可憐,官風不正,直接讓您在青樓中捉奸了;三日前那個吳大人有辱國廟,您倒是直接挖到對方家裏去了…”
靈均擡手止住了他,口氣略微無奈:“本官閑來無事,總要有些事情做。”她說的可不是假話,這兩個月幾乎用來摸禦史臺的門道了,每次看到那位冰雪般的符大人露出惡寒的笑意,她便知道是時候逮幾個人過來嘗嘗鮮了。偏偏趙國有的是廢物官員供她消遣,也怨不得別人了。
最重要的是,她發現自己還挺熱愛揭發檢舉這一行的,每次威逼利誘、公報私仇的時候,心中竟然有半分爽快…禦史臺真是個可怕的地方啊。雛鳳清于老鳳聲?怕是這群人心中已經畏她懼她吧。
她靠在一邊看着茶香攀援的身影,卻和單西哲的眼神碰了個滿懷,幾月不見,這性格強烈的美少年也多了幾分穩重,只是那暴烈的性子似乎仍舊難以壓下去。
他遞過來一杯茶,眼神卻低低的閃爍:“這些日子你見到姜天心了麽,我總是找不到她。”
靈均心中有些愕然,随後卻幾分惆悵,這個人,他喜歡上天心了呵…
她攤着手笑了笑:“我們不住到一起,她那個人,我不常見的。”
單西哲有些別扭的轉過頭,眼睛卻有些認真:“她曾經和誰有過婚約麽?她現在有喜歡的人麽?”
靈均心中嘆息一聲,她難道要砸碎這人的夢麽,喜歡上誰不好,為什麽要是天心呢。
她輕嘆一聲:“你不需問我,我們關系并不好。至于她,如果她連告訴你的興趣都沒有,你還是不要妄想,而且,對于世家來說,她可不是個好女子。”
單西哲卻忽然重重推了她一下,厲聲急色:“你是什麽人,你怎麽可以如此污蔑自己的姐姐!我原來還以為你極有風骨不随流俗,沒想到你也是這般趨炎附勢之徒!”
一旁吃驚的翰林們連忙過來勸架,靈均只是起身撲撲身上的塵土,在衆人驚奇的注視中走了出去。
天心的身世經歷,臨川單家怎可承受?單西哲注定妄想,她不過是希望二人省些力氣罷了。
她迎頭一看,卻不防對上了一雙吃驚的眼睛,那人忽然笑了一下:“多日再見姜小姐…不,是小姜大人,竟然如此狼狽,您真是——”
靈均勾了勾嘴唇指着怒氣沖沖的單西哲:“恭喜單大人從京東路調回來了,短短幾個月便重歸中央,可謂平步青雲,下官先行恭喜了。不過,您還是先安慰下您脆弱的侄子吧。”
單元訓笑呵呵的拱手讓出一條路,眼睛卻随着她纖細的腰身久久不離開。
她敲敲顏風神的門,卻發現她不在屋中,二人漸漸熟識,她也便不避諱走了進去,發現那愛笑的女子站在床邊癡癡望着什麽。
靈均走近了随着她的目光,原來院中的花換了幾成新,春花漸漸凋了,卻有些夏花長了起來。
“果哉!末之難矣!”
靈均頗感興趣:“那您現在有什麽難處呢?”她細細看顏風神,發現她嘴角露出些青氣,好似有些心痹症一般。她細細想着,還是詢問兩聲:“姐姐,你莫不是有心痹之症?”
顏風神忽然鬼魅般的轉過頭來,一雙眼睛閃着幽暗的光,半響卻不自然的默默耳鬓:“你說哪裏話呢,我沒有什麽病的。”靈均壓下了心中的疑慮,只當自己晃了眼睛。
顏風神喝了兩口茶水,仍舊笑得溫和可愛:“說什麽呢。哎,最近犯了夏困症,每日神情不好,你別見怪罷了。”
靈均心下笑笑,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一擡頭,卻發現顏風神又癡癡看着她,倒像是滿眼愛意的模樣。
靈均的眼角輕輕的打量着,只任她看。她似乎發現自己失态,撇開腦袋回了神:“十九公主放了禁閉了,我想你最好小心一些。”
靈均聳聳肩:“我哪曉得這個刁蠻公主會做出什麽,我不惹她就罷了。”
顏風神纖細的手指劃過額頭,仍舊喃喃低語:“這世上總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來萬千寵愛,可還想要奪去別人的愛。齊三那樣的人,應當配你這樣的人。”
靈均一把抓住她:“我的姐姐哦,您讓我在這裏歇歇吧,我和他真的沒有太多關系。”
顏風神嘻嘻一笑:“胡說,齊将軍去了南方平寇,打個奏折就要說你爹的事情,難道不是在讨好未來丈人嗎。”她轉轉眼珠,卻拉着她輕聲勸慰:“妹妹,一個男人能夠為你得罪公主,那是很難得的,我親眼看到他在皇上面前将十九公主說哭了。你要曉得,你不是鄭言師那種女子,她背後有二公主在,做官不過是為了勾搭男人嫁的好,你很強,可是咱們仍舊是女人。”
靈均只是一直點頭,顏風神小孩子似得不樂意了:“不和你說了,說了也不聽。”
靈均只是一味笑着讨好:“姐姐好像我娘,整日操心我婚事呢。”
顏風神回頭一彎唇角:“我給你當娘,你願意?”
靈均嘿嘿癡笑。
顏風神的面目忽然模糊了起來,只是一瞬間露出了有些憂傷的神情:“等一個人多少年,只要能再見一面,也就心滿意足了,既見君子,憂心如醉…”
刑部大獄與審判院一事遙遙無期,皇帝卻再次炸了一個驚雷。
與黨項議和之事已成定局!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靈均下意識的看了看一旁的檀郎,仍舊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喂,你們要議和了聽到了嘛!”
檀郎正在一旁看書,連看都未看她一眼。
靈均不甘心的踢了一腳,對方順勢躲開了。
她在一旁挑了挑眉毛:“二王子殿下,您在宮中國宴的時候見沒見到漂亮的公主們啊,我想陛下為了結盟,一定會下嫁公主的,看樣子不是你大哥就是你了。”
檀郎放下書,直接不顧她的勸阻對着她的嘴啃了半天。
靈均多少次都敵他不過,漸漸已經麻木了。
檀郎心滿意足的一陣偃食,薄唇勾起一個邪惡的弧度:“倒時候我再将你當丫環帶回大漠,讓你每天伺候我洗腳。”
靈均想起了昔日細封娅娅一事,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輕哼一聲帶過了。
檀郎淡淡的飲了口茶:“不感什麽興趣。”
靈均懶散的“嗯”了一聲。
他緊緊盯着她重複一遍:“我對那些千篇一律的刁蠻公主不感什麽興趣。”
她心中忽然有些煩躁,這樣子倒像是自己逼着他發什麽情話誓言一般,他娶不娶公主,和她有什麽關系!
可是如果這個人真的娶了公主,和他的哥哥一樣三妻四妾,她真的想不出來那副樣子。他還記得他在月下唱情歌嗎?他還希望有一個愛他和孩子的妻子嗎?他也會為她的妻子得到一切想要的東西嗎?
她咬着唇轉過頭去,那張俊美平靜的面容出奇的吸引人,也顯得更加遙遠。
他們的路,似乎越來越背道而馳了——
☆、質子
燈光下的劍影異常詭異,靈均将手中的毛筆放下,想起了自己在大漠的時光。
令她心中感到壯美的大漠風光,精壯彪悍卻異常敏銳聰明的黨項人,野心勃勃的草原新任霸王。
站在戰士的立場上,她是不希望和談的。與黨項數年你争我打,雖然都是些小戰,卻仍舊損耗大量士兵,她至今忘不了那些臭氣熏天的屍骨,漢人将士連靈魂都沒有歸處。
可是站在趙國立場上,與嵬名結盟不僅能抑制偏向西遼的往利家族,也能作一個緩沖帶。
蠻人的思維既複雜又簡單,簡單到來到趙國只為了搶掠食物,複雜到不可預知的野心。
可是眼下議和卻勢在必得。西遼多年來仍舊虎視眈眈,無論嵬名開出什麽加碼,禦座上的皇帝都要為自己買單。
呵…說來說去,那個皇帝在十多年前簽訂令人恥辱的休戰盟約,就已經錯失了殺掉西遼的大好時機。
她心中越發幽暗,卻異常堅定,嵬名不過是一個工具,無論議和成不成,支道承通敵的證據就在手中,審判院的事一定要再加一層重罪!
煌煌明堂,社稷為上。
乞顏辛跪于地,恭敬地看着面前的帝王:“陛下,臣已經與往利交戰三次,他勝不了臣,臣也勝不了他。”
仁帝手中的香珠輕輕撂在一邊:“他不聽話,只好去教訓他,和西遼走的太近,這不是長久之計。”
乞顏辛低頭沉默半響,沉聲保證:“臣已經将降書帶來,締結盟約後,臣原為陛下之馬前卒。”
仁帝點頭微笑:“從今開始你就是朕的夏王了。”
乞顏辛眼神微顫,隐去眼中的水光越發堅定:“關于質子一事,臣有話要說…”
父親來信了。
靈均欣喜的打開了父親的信,一貫的話不多,但仍有溫溫的情感在,他本來極厭惡自己成為禦史,卻兀自忍住了。
只有一事他無法忍受,平穩清麗的自己如彎刀一般,清晰的寫在紙上:“絕不會原諒南齊音。”
南齊音…
這個男人如鬼祟的幽靈,總是出現在這些欺騙背後。
“罪臣嵬名乞顏辛敬奏大趙皇帝陛下,臣出身蠻夷微末,敬慕中原文明與禮樂教化,然臣草芥寒微、實如飄搖一蜉蝣,往利、西遼莫不攻之,殺臣親眷于戰。臣父罔死,臣乃驅于往利,命臣出兵挑釁君上。今臣實為千古罪人,祈君上寬恕,命臣附之,為我北方之屏障,願以此謝罪于君上…”她偷偷疏通關系求來乞降文書看了千遍萬遍,心中卻更加确定了,這份聲東擊西栽贓陷害的文書,分明就是南齊音的手筆。
呵…往利戚骨那種人,怎麽可能貿然得罪趙國與西遼一方。嵬名多年征伐,與往利多有算計又王不見王,怎麽可能屈居他之下。想必是南齊音在後為推手,要他攻伐趙國先是樹立草原權威,其後示弱讓仁帝不得不封王于他,實則封為夏王之後,趙國每年還要輸出多少錢糧布帛填補北方這只兇惡的狼。
嵬名,不過是另一個往利而已。怪不得父親深恨南齊音,此人身為趙人,卻為趙國埋下了太多危險的種子,幾乎會使得尾大不掉。
嵬名要成為緩沖地帶,此事已經勢在必得,可是他們是狼,狼性本貪,等着看吧,事情沒那麽簡單。
她閉目半響,燭影卻帶來一陣風聲。
終于到了,是他該走的時候了…
她擡頭一看,卻發現他仍舊在,手中拿着那份文書看了半日。
檀郎一把将它丢進火堆中,靈均只感到肉疼,完了,我的五百兩銀子…
他懶洋洋的靠在一旁的牆壁上,鷹眼卻奕奕盯着她,俊美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你怎麽如此不老實,日日看這些麻煩的東西。”
靈均心中苦笑,大少爺,這些和你無關?你可是正主啊。
檀郎幹脆一把将她扯過來抱在懷中,盡管她腰身細長,仍舊被他完全圈抱不得動彈嗎,此人竟然還像是嬌慣孩子般嘆息一聲:“你真是個大麻煩。”
靈均氣的幾乎要笑出來,他這人裝模作樣的幹什麽呢,自己都如此任性。
她心中百般猶豫,終于不忍出聲提醒:“嵬名已今非昔比,你要小心你的兄長,他——”
檀郎半句也不想多聽,直接将她的嘴封住。她嗚嗚咽咽的忍者,只感到那舌頭與蛇一樣靈活的讓她抓不到,她一生氣下直接要了一口。
“啊!”
“啧。”檀郎抹掉了唇邊的血,看着她白了個眼:“你把我咬的一嘴血,你叫個什麽勁兒。”
靈均抹了抹滿是唾液的嘴唇:“我願意你管的着!你他媽屬狗的嗎。”
檀郎啧啧看她:“我就說妓院那些女人缺什麽,原來是缺這個味兒。”
靈均的臉皮早就讓面前不要臉的混蛋磨透了,只是眼含鄙視:“說的你好像金槍不倒似得。”
檀郎一聽笑了出來,立馬就要把身上衣服扒開:“要不你試試。”
她無心同他玩鬧,卻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只是坐在一邊自己生自己的悶氣。
檀郎沉默半響:“又想把我扔了是吧。”說着身體将她禁的緊緊的,像是生怕被人搶了一樣。
靈均淡淡笑了笑,眼睛卻含着幾分水意:“該走的終究還要走,咱們都不是孩子了,人的一輩子那麽長,我們不能用相遇的幾十分之一去決定它。”
他聽了緊緊咬牙,那股子年少時的拗勁兒仍舊上來了一般,将她拖進床裏就不撒手。
他身材高大,卻和個孩子似得不願意撒手。她心中看他樣子,卻又像從前一樣執拗勁兒上了起來,便心中猜想,他的那個瘋瘋癫癫鬼魅一樣的母親定又是要折磨他的。
“你不用替我擔心。”似乎知曉她想到什麽一樣,他閉着眼睛将溫熱的氣息打在她耳邊,“那個女人早就沒有力量與我作對了。”
他如此淡漠的說起母親,與她之前怨恨詭詐的語氣判若兩人,她卻更加惆悵。人長大了,連怨恨都變得與衆不同起來,若連恨都留不住了,還有什麽能留住呢。
即便是她,也要時常舔舐苦膽,讓自己記得宋之韻的大仇。
她一下一下的拍着他,倒像是對孩子似的,漸漸的睡去了。
暗夜中,檀郎一雙眼睛睜開,卻溫柔的吻了她的嘴唇:“我也不知道如何對你,為什麽我們總是互相傷害呢。”
不速之客在晨起之時立刻闖入進來。
那是他倆正在屋中靜靜對坐無言,小院的門便被粗暴打開。
如乾直接闖進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沉聲低言:“在外面這些日子終于找到你了,你倒是會藏。阿爸來朝,你必須去見他。”
檀郎一見到兄長卻更加冷冰冰:“關我什麽事。”他一見到後面的木都卻起身将彎刀射了出去,随後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将對方的右臂刺穿。
木都吐出口血,仍舊呵然笑着:“二王子這是什麽意思。”
檀郎居高臨下的眯着眼睛,絲毫不顧及如乾周身的怒氣:“好一條狗,上次她和我的事情就是你洩露出去的,這次又是你引他來。”
木都的左手握成拳頭,幽黑的雙目射出淩厲的光芒,手中的夏劍與彎刀碰到一起。
刀劍的火光四濺,發出可怕的聲音,檀郎的彎刀更加詭異暴烈,不給任何人還手的餘地,幾乎對木都下了死手。
如乾一把掐住弟弟的手臂,帶着幾分震怒:“他也在讓着你幾分!”
檀郎收回彎刀輕笑一聲:“我也在讓着他,不然他早就死了。殺人的刀都鈍了,還學人家耍什麽心計。”
木都咬着牙,卻在看到靈均的瞬間笑彎了眼睛,那雙比起檀郎漂亮的鷹眼卻總有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興趣:“這不是姜小姐嗎,好久不見,聽說你現在名聲不太好,以後還是不要出來現眼了。”
靈均輕笑一聲,木都剛被那笑晃了眼睛,卻發現左臂也中了一劍。靈均收回溪公青笑眯眯看他:“剛心情不好,你何必送上門來。現在你的兩個膀子都廢了,短時間內千萬別動蠻力,醫者父母心,我這是可憐你。”
木都愣了半響,卻哈哈大笑起來,似乎聽到天下最大的笑話一般:“你們兩個真夠惡心的。男的被女的傷的體無完膚還要回來找虐,女的将男的背叛的絲毫不羞卻又勾勾搭搭。趙國之女的浪蕩無情我總算見到了!”
靈均冷笑一聲:“你若是敢留在這裏,我會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