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的女禦史輕輕拍打劍聲。

那女孩子半點妝容也無,只是一雙眼睛黑洞洞的,嘴中輕輕吐出:“顏大人,你殺了人,還不伏法麽?”

顏風神的手指尖微微顫抖,一張蒼白的臉卻笑了出來:“小姜大人這是何意?”

靈均雙眼隐去淚意,可是已經別無他法:“顏姐姐,你還是認罪吧,死的那個只是一個與範大人相似的死囚。”從認識顏風神開始,她便絕對沒有對這個溫柔爽朗的女子起疑心,可是又覺得奇怪的很,她和自己走的很近,一時間勸阻自己離開風暴中心,卻又總是若有似無的試探諸多大案。

真不想相信啊,可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這一個人了。

靈均一揮手,範春琦便被帶了上來,這位審議官面色漲紫,像鬼魅一般沖到顏風神身上:“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說了會救我出去的,你居然想要殺了我!”

靈均雙劍一動,已經将顏風神出手的刀子打落在地。

“啊——”顏風神重重閉上雙眼,一切都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這個是長篇惹!

☆、背後的手

包麾炆拍下驚堂木:“小姜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少女輕輕一笑,筆直纖細的身影有幾分蕭索,眼神卻帶着些哀傷:“這一切要從監嘯之事說起。

監嘯之日,我與郁大人同在刑部大牢,與大理寺诏獄僅僅隔了幾條街的距離。那日皇城中忽然出現亮耳的笛聲,随後是蕭聲。在清明節與寒食前後的笛聲蕭聲忽然變奏,一時間刑部大牢中的死囚發生監嘯,他們沖破刑部大獄順着樂聲便攻破了大理寺,并且在亂中有三位詳議官死于非命,包大人應當是知道的吧。”

包麾炆皺皺眉:“我記得清楚,兇器就是诏獄中的行刑刀,是歷代掌刑人手中之物,仵作之判定是死囚失心瘋誤殺三位大人。”

靈均微微沉默半響:“本來下官還想到郁大人提醒,符大人偶然會在夜間吹簫,甚至懷疑過符大人,可是後來發現,真正引導死囚的樂聲,卻是那夾在在笛聲中的變音蕭聲。能夾在吹笛聲中不被發現,便說明這二人極為相識。下官本來未做多想,可是那日聽得仵作大人說,屍體旁圍繞着些牡丹花香氣,便覺得奇怪,如今季節不對,怎麽會有牡丹花香?刑部大牢和大理寺根本無人養殖牡丹,且濕氣極重,便是養了也散不開香氣。那麽便只有一點,這香氣是犯人留下的。死去的劉大人與活着的範大人都是關中人,身形面貌極其相似。那日我在獄中審案,範大人一直喃喃低語‘難道是殺錯人了’。三位詳議官中,有兩位是丞相舉薦,可是唯獨範大人活了下來,你不覺得奇怪麽。”

羅士谌籠着青煙袖笑了一聲:“既然并非死囚所傷,兇手失誤,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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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均點點頭:“大人說的是,然而兇手連掌刑人刀的位置都一清二楚,難道會失誤?諸位大人不覺得奇怪麽,大牢內除了三法司的官員,還有誰能夠明确找到兇器的位置?”

包麾炆卻撚撚胡子:“三法司人員衆多,你怎麽就知道是顏大人呢。顏大人在刑部與禦史臺多年,從未出過纰漏。”

靈均看着早已經面無表情的顏風神:“我也不希望是這樣。可是顏大人一直在暴露自己。我記得初到禦史臺,她便一直在黑土中栽培炮制藥用的牡丹,無論一年四季,顏大人總是離不開藥用牡丹,而那牡丹的土壤竟然是黑色的。記得海外記載,若人身體有一種毒氣,氣若懸絲卻摸不到脈門,用炮制藥的牡丹渡氣,可以暫時緩解疼痛,可是這也是飲鸩止渴之法。此毒是以毒牡丹炮制的藥材所做,亦是由此所解。中毒之人慢慢的會面目蒼白,冷汗直流,眼神呆滞,尤其是視力急劇下降,看人也會有所偏差。”

她心下一想,範春琦真是幸運啊…

聶桢轉念一想:“幾日前闖入大理寺之人,身上也有牡丹香氣。”他大吃一驚,并不願意相信事情的真相:“顏大人,真的是你!”

靈均向那溫柔女子走去,卻感覺心中壓着沉甸甸的大石,一點一點将她不願意知曉的事情暴露出來:“顏姐姐,你身上還有可以殺人的暗刀吧。我真是疏忽,一直覺得你腳步輕盈是因為身有重病,原來是練過功夫。”

白刃忽起,靈均手中的溪公青卻更快了一步。

顏風神看着地上的暗刀,像是已經知曉了天命。她嘆息一笑:“我還是那句話,你終究是姜楚一的女兒啊。”

屋內嘩然,顏風神無異于認罪了!

她渾身的兵器已經被收走,卻沒有任何自殺的打算。

靈均盯着她:“姐姐,請你說出背後之人的名字,我一定會保你性命,我發誓。”

顏風神跪在堂上,一張笑臉卻淚流滿面:“包大人,多年來你視我為親女,對不起了!”包麾炆露出不忍的神情,仿佛真如一個父親面對着令人失望的女兒一般:“趙國女官都是些花瓶癡纏貨色,你年輕聰明又清廉,在朝中已經頗有官聲,本能夠揚名立萬,為何要自斷天路啊!”

顏風神笑着搖搖頭,看看一旁的郁鶴若,他卻沉默着不說一字。

符堯光也嘆息一聲,只是背對着她。

靈均不想再看,她只想要保住顏風神一條命:“大人,請立審顏風神。”

大理寺被重重封鎖起來,三法司的長官圍坐在一起,看着朝夕相處的同事。

郁鶴若眼神陰郁,似帶不舍:“我的下官一向了解我,難道你還要嘗遍十八班刑具麽。”

顏風神疲倦的身體堆在一旁,只是木然:“大人,您即便用上千般百般,我也不會多說一句。”

包麾炆嘆息一聲:“你承認了刺殺詳議官,總該有個理由啊!風神,你為官多年,自然知道謊言總有被揭穿的一天。”

顏風神忽然露出一個釋然的笑意:“我是輸給了姜靈均啊,若她不揭發,我仍舊會活下去,可是我沒什麽怨悔,一山更有一山高。”

符堯光始終不發一詞,卻也淡淡将茶杯合上:“我來問你來答。其一,你殺審判院大人,是出于私怨麽?”

顏風神沉默半響,低聲道:“卻是如此,自聖上設立審判院,設置六位詳議官,我們三法司就如同一個好看的花架子,根本沒有任何議法權利。我為官多年,為自己與同僚不值,所以想殺了他們洩憤。”

符堯光的雙眼緊緊盯着她:“你原本想範春琦,卻誤殺劉洪也确有其事麽。”

顏風神立言拒絕:“不,我想将這些人都殺了,那日不過是尚沒有殺完而已。”

符堯光水眸微動:“範大人說,你會救他出去,那又是什麽意思。”

顏風神冷笑一聲:“真是個蠢貨,那日他看到我的面貌,所以我便胡謅了一個理由,說是他的家人請我救他出去,等他稍等幾日,他竟然就信了。

符堯光沉默起來,又看着一旁的包麾炆:“大人,還有什麽要問的麽。”

三人又與她糾纏半天,仍舊沒有問到最想問的東西。

顏風神鎖死的嘴開了口:“我要單獨見一見姜靈均,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包麾炆嘆息着揮揮手。

顏風神看着面前的美少女,心中愛恨交加,她多麽羨慕這樣的女人啊!堅韌聰明又無所畏懼。

靈均看着面前沉靜的女人,此刻枷鎖在身,她反而一改往日變得沉靜下來。不,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她吧!

顏風神低下頭看着自己身上的官服,也許這是最後一次穿上它了:“你是怎麽知道我會蕭的。”

靈均嘆息一聲:“我只是開口試探你,可你那不自然的表情卻成了證據鏈的一環。”

顏風神擡頭看她,卻目光如水,好似一位豆蔻少女:“你知道嗎,我原本不懂音樂,不過是個三教九流中混過的人罷了。可是年少時在宮中被欺負,是你的父親教會我吹簫。”

靈均猛然擡起了頭。

顏風神落下額頭來,沉醉在回憶中的面龐卻是如此溫柔缱绻:“那時候他中了探花,真是一時間風光無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宮中最低等的內女官。”那時顏風神才十幾歲,她的名字叫顏色。

她一開始身在深宮,只知道姜楚一的大名,卻覺得和自己沒什麽交往。自己在尚儀是低等女官,被嚴苛的姐妹們欺負着。不懂針織刺繡,儀态做的也不完美,身上卻有任務在身,她計算着在宮中的日子,将宮中一根根花草都摸遍,看着那些冷宮中哭泣的妃子每日如癫如狂。

有一日她惹怒了一個受寵的妃子,那妃子很是跋扈,便将她倒吊到鳳儀閣外,毒辣辣的日頭讓她幾乎眩暈到死。可是她在夢中卻發現自己的口中降下甘霖,她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美麗如仙人般的女孩子一臉不滿的瞪着那妃子一頓數落。她看着好玩兒,那妃子竟然柳眉倒豎卻毫無還手之力。她咬着指頭猜着,這個漂亮的女孩子真厲害,竟然敢數落皇帝最愛的妃子,還把她氣走了。

那女孩子看她癡癡呆呆的白了她一眼:“你醒了就好,女人真是麻煩,我說你還能起來吧。”她嘴上雖然不善,卻溫柔的将自己扶起來,倒像是很會照顧人的。

顏色癡癡看着他笑,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美人。

那女孩子給她喂藥,又在她身上抹了半天藥,還不時抱怨:“你這個女人的皮膚太差了,女羅的皮膚摸起來完全不一樣啊。”

顏色只覺得自己像是被蜜喂了一樣,她從未被人這樣愛護過,雖然他看起來皺着眉頭很生氣,但是人卻很好,嗓子似乎好了些,便張開嘴問:“我叫顏色,小妹妹,你是誰呢。”

那女孩子似乎呆了一下,然後掐了她的面頰張牙舞爪的吓唬她:“小爺是男人!你給我記住了笨蛋,我叫姜楚一,是個男的!”

顏色大吃一驚,仍舊嘻嘻笑着:“你是姜楚一,那個文武雙全的探花郎呢!你真好看呢,謝謝救了我啊!”

姜楚一沒好氣的“呸”了一聲:“可以起來嗎,你真的很重啊,宮裏的女人每日都被大魚大肉喂養着,簡直像豬一樣。”他将她扶起來坐在一旁,卻将她劉海撩起來,在豔陽下露出小牙兒笑了一下:“什麽啊,你根本就不醜嘛,顏色,這個名字不配你。叫你‘風神’怎麽樣呢,這是傳說中的名字呢。是‘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中的風哦。”

顏色聳了聳肩笑眯眯的:“那我就叫顏風神啦!不過這個風更像是‘子規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中的風。”

姜楚一蹲下身子看他,瑩白的皮膚在陽光下微微閃爍着,比宮中任何一個妃子都溫柔可愛:“這個意向太悲戚了,杜鵑啼血,這是很可憐的。你雖然是個可憐的笨蛋女人,可是也要被男人疼的,等你過了很大的年紀,我幫你出宮好不好,這樣你就可以變得幸福了。”

顏風神看他比自己小,卻偏偏一副多愁善感的心腸,覺得有趣的很:“你對每個人都會這樣嗎?”

姜楚一大搖大擺的坐下,身姿卻依舊優美:“也不是吧,我家裏的女人都很麻煩的,照顧她們已經很累了。我姐姐連做飯都不會,我妹妹是個超級難搞的叛逆少女。”

顏風神神色黯了黯:“她們真幸福呀,有你…這樣的人照顧,我沒有親人呢。”

姜楚一看她傷心有些不忍,就将她抱起來,她第一次感到這纖細男子身體的力量,卻感覺到他的溫柔,原來竟然是太液池外。

那裏種滿了移植來的牡丹花,開的芬芳豔麗。姜楚一笑眯眯的看她:“牡丹華美、梅花傲骨、荷花清幽,她們都有自己的特性呢。”

顏風神看着他美麗的側臉,卻不由得想起了他身上圍繞的宮中閑言,不由得脫口而出:“你真的為了考上探花在大公主面前彈琵琶獻媚嗎。”

姜楚一嗤笑一聲:“她是個真正值得尊敬的女人,就算有人設計我,我沒什麽後悔的,這群宵小根本不懂何為知己。”

顏風神心中落寞,是啊,他這麽美麗,公主如此尊貴,他們這樣的人才能是知己。而自己不過是一個身負任務的小宮女罷了。

可她心中卻忽然不願意放棄,大公主…她見過,是一個很普通的長相單薄的女孩子,放到人群中就看不到人了,這樣的人,為什麽會贏過自己呢?

她想要更多的了解這個人!心中叫嚣着,于是她便試探着他:“你會其他樂器嗎,我在宮中很寂寞的,如果我也會詩詞歌賦,她們就不會看不起我啦。”

姜楚一微微一笑:“這些愚蠢的貴人就是如此,他們享受着臣民的擁戴,便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風神,我教你吹簫如何,蕭聲清麗悅耳,這樣你就不會孤獨啦。”

那時候姜楚一尚在受寵之時,每日來到宮中,在太液池旁,他教她吹簫,嗚嗚咽咽的蕭聲在他的口中變得遺世獨立。她癡癡聽着,蕭吹得亂七八糟,卻經常被他嘲笑。可是他還是很溫柔,她再笨,他卻一邊抱怨一邊溫柔的教着她。

幸福永遠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風神甜蜜的日子在那天戛然而止。

那是姜楚一最後一次和她見面,他面色沉郁,像是變了一個人,蕭聲也變得尖刺冷漠。她很想問,卻問不出口。

她碰了碰他的肩膀,他回頭看她,一雙陰郁的眸子又變回了溫柔的表情:“風神,我可能要走啦,也許我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啦。”

風神心中很痛,像是被晴天霹靂打的心碎。姜楚一手忙腳亂的幫她擦着眼淚:“你別着急啊,我和皇上之間出了問題,可是我也不知道會如何。但你不要擔心,留在這裏,早晚有一天我會再回到宮中的。”此後,他就真的消失了。

她等這一天,一等就是十幾年。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篇看到有位讀者親說太長劇情都忘了2333,我也不想寫這麽長的,可是收不住手了,想想自己費盡心思寫出的東西,還是好好對待吧,所以會用心把這個坑填完的

☆、嫠婦

顏風神擡頭看她,眼淚卻已經迷失雙眼:“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當我第一次看到你,你說出了這樣的話,我就想,是啊,你一定是姜楚一的女兒。”

靈均重重嘆息,眼淚已經打濕衣襟,靠近到她的身邊:“那時候他與皇帝生出龃龉,已經再難留在宮中。可是這些年來,他即使從未入宮,你一樣能再找到他。顏姐姐,我心中知道,你也知道,即便他回來了,你和她也是有緣無分。”

她低聲耳語:“你…其實是支道承送入宮中的吧。”

顏風神苦笑出聲:“你怎麽長了一雙通天眼啊。”

靈均嘆息一聲:“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你為官多年,且是從內官考入外官的。我查了你周身卻簡直如謎團一般,一個京中數十年的女官,為什麽要一直留在刑部與禦史臺中任職低微但卻難以撼動。其實細細查探,你也曾經換過幾個位置,但是卻都是容易安插釘子的地方。”

顏風神用僅有兩人可聞的耳語低聲道:“我是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承認的,支大人是我的恩公,我不會背叛他。”

靈均恨其不争:“但是他卻給你下了毒,他一定溫言軟語告訴你,待事情完成就幫你解毒吧。你養在禦史臺的解藥都是與□□摻半的,可見他給你送花的時候根本就是想用這種毒控制你。呵,他那樣的人,想必發了多少年毒誓了。”

“十多年。”顏風神毒已要發作,周身又冰又冷,“你父親走後,我為了留在宮中,等着他回來,和支大人做了交易,我不想背叛支大人,就算他當我是工具,可是他給了我一條命,我也要确保能活着在宮中等你父親回來。不過現在,我的命也沒多久了,我有這樣的預感。我還有預感,這種毒遲早會用到你身上,你要小心…”

靈均心下一驚,立刻将藥丸送入她口中,她卻拒絕入口。

顏風神眼睛已經模糊,只看到她這悲戚的一生,幼年為仕宦之後卻流落鄉間,長大後被支道承送進宮內成為細作,遇到了一生中的愛戀之人卻有緣無分,面前這張臉和他真是相像啊,死前能夠見到他的女兒,是不是就是自己想要的幸福呢:“子規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我這一生,終究是杜鵑啼血,等不回要等的人,永遠都得不到幸福——”

她的臉色漸漸蒼白下來,緩緩閉上了眼睛,只剩下兩行清淚在平靜的臉上,而人生終于歸于寂靜。

房門立刻被打開,聶桢沖了上來,一旁的仵作嘆嘆氣:“中毒太深了已經斷氣了,沒救了,其實她的命本來也怕是沒有多久了。”

聶桢看着她尚有溫熱的手一直在摸索什麽卻不肯放手,拿出來一看卻“咦”了一聲:“是一只玉簫呀。”那玉簫晶瑩剔透,在幽暗的光線中好似風中柔弱的美人一般,上面斑斑駁駁的刻着一個“姜”字。

啊!靈均掩着流淚的雙眼,這一定是父親送給她的玉蕭啊!

符堯光看了那蕭半響,将它一把扔進靈均的懷中:“你将它還給主人罷。”

包麾炆更是憂愁:“風神已死,小姜大人,我們在外面細細聽着半響,最後你二人聲音越來越小,她到底說了什麽?”

靈均看着手上那只瑩潤的玉蕭,神色越發幽暗,只是一字一頓:“大人,請立刻開堂審理三位詳議官,不然他們遲早還會命不得保。”

此次很是謹慎,包麾炆單獨将範春琦調了出來。範春琦已經無法做草包老虎,心緒雜亂,只看到那極美的女禦史一直看着他,黑幽幽的眸子看不出表情來:“範大人,幾日前你的口供便不實。如今我告訴你吧,顏大人也已經招供了,你還要為他藏下去嗎?”

範春琦到底是個老油條,只是硬撐着自己,脖子卻高高擡了起來:“他,他是誰?”靈均一把按住了暴躁的聶桢,聲音卻越發陰沉:“範大人,你三番兩次朝令夕改,你應該好好想想,我們都是陛下的人,你覺得天下誰為大呢。還是說,你和顏大人服從的那位有篡位之嫌?”

範春琦失聲喊了出來:“怎麽可能,他也沒有那個膽子的!”

符堯光淡淡吐出口氣:“他已經派顏風神來殺你,若非第一次顏風神失手,你早就身首異處,你還真信任‘他’。”

範春琦想了半天,卻冷哼一聲:“我說了,你們能救我一條命?我就是死不承認,你能如何!”他心有僥幸,卻看那少女輕笑一下,色如春花:“範大人以為我們是小孩兒呢,活下來的詳議官難道只有你一個?哦,你一定以為,他們不知道你的事情吧,你太小看另外幾位大人了,別忘了他們是誰舉薦過來的,他們也許更想要你死呢。”說着她輕輕報了一串姓名,範春琦越聽越是崩潰:“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人的!他們的名字,只有我和‘他’知道!”

靈均微微踱步,聲音異常婉轉誘惑:“範大人,知道什麽是天平嗎,越早被透露的罪行越有價值,那麽他的罪名便可消減一二,而你如果再不透露半分,你藏得一肚子東西,便是置你于死地的廢話。”

範春琦身子一癱嘆了口氣:“六位詳議官管理自己的區域,我與支大人舉薦的另外兩人則是分了三法司的權責,舉報罪名後直接通審斬首或是流放,陛下常年不問政事,此事坐做起來也算順手。至于其他三位都不是丞相舉薦,我們三人若共事不會找他們,其實他們三人也不過是被架空了而已,丞相是不會給他們留有權力的。”

範春琦又停了半響,一口氣說出了所有辛密,卻哼笑一聲:“小姑娘,你詐我,可是你知道我不得不說,我也是刑法老手,竟被你激了出來。不過也罷,我遲早要和你合作。”

靈均輕身一拜,卻是真心實意:“在您沒有成為詳議官前,曾經為被冤枉通奸的寡婦翻案,那時候您大概是沒有想到這一天。官場無情,靈均曉得。”

範春琦背過身子去,似乎不想再多說一句。

三法司重新議會,包麾炆卻憂心忡忡:“其他兩位大人仍舊是沉默寡言,只是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也沒有網羅大獄,擅殺大臣。可是顏風神并沒有将矛頭指向丞相,範大人卻指認了丞相,他二人之間的話矛盾太多,到底哪個是真的呢?”

符堯光手中忽然拿出根淡色的玉笛,在寂靜的空氣中哀傷的響起,像是送葬曲一樣。靈均将手中的玉簫拿出來,随着那音和了幾聲,蕭聲更是如孤舟嫠婦一般,好似女子夜哭聲。

符堯光淡淡瞥她一眼:“你倒是精通音律。”

靈均也笑了一笑:“不敢。本人不大通詩詞曲賦,在鄉間久了,自然會些鄉野調子。”

包麾炆拍了拍桌子,左右看看:“你們兩個,哎——都這時候,吹什麽音樂呢。”

一旁似貴人出行一般的郁鶴若倒是懶懶一笑:“大人何必着急,您大概忘了,當年符大人就是靠着參倒上幾個丞相坐上禦史臺第一把交椅,怎麽對待丞相,他自然大有經驗。”

符堯光再次露出惡寒笑意:“此事我已經交給小姜大人辦理,聶桢也尚不過攜從。也就是說,此事的權柄都在她手中,和我無關。”他轉過頭,挑起邪惡的眼角:“小姜大人,你這次真令人吃驚,我很是滿意,不如此事你便一并承擔如何。”

靈均含笑:“多謝大人了。”

聶桢也皺着眉捅了她一下,靈均龇牙咧嘴的摸着手臂,符堯光卻冷言:“你到底想做什麽,以你的聰明,不會明白這是刀尖兒上的差事。”

靈均看着那晦暗不明的天空,心中卻清明無比:“咱們幾個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無論我怎麽說,都是我們的結論。大人若想撇開幹系,今日本不該來。”

符堯光眼神幽暗,纖細冰冷的指尖挑着少女尖俏的下巴:“‘我們’是何意思?”

靈均手指将那指尖挑開,眼睛卻帶着些嘲諷:“難道我們幾個都能逃過去嗎,你以為丞相會以為諸位都是聾子瞎子?我說了,今日幾位大人若不想惹上幹系,本不必來。不過下官一向體察上意又性情不好,有的人身上三條命了,下官不是無情之人,世上總有開天的一日。”周乾、宋之韻、顏風神,至少這幾個人,她要讨回個公道!

包麾炆嘆息一聲:“只能如此了,我們将所有人的供詞就實呈上,至于如何闡述案情,小姜大人,那就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了。”

今日的夜露不知為何有些深,一旁的書記官忙成一團,将手中的供詞整理出來。

三法司衆人皆疲憊不已,便在堂上喝着清茶,羅士谌慢悠悠的走進來,仍然是一派光風霁月。

包麾炆看着那女孩子的背影,卻覺得眼睛酸澀:“顏風神一開始也就她這麽大,那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多少年了,這孩子到底是為什麽呢。”眼前的美豔少女留下個蕭索的背影,一只玉簫吹得嗚咽憂愁,似乎還帶着塞外的寂寞與枯寂,讓人不禁潸然淚下。他看看一旁仍舊悠閑的郁鶴若,心中卻很是憂傷:“郁大人,風神和你怎麽說也是多年同僚,你怎麽——哎。”

郁鶴若眼睛一沉,只是不願意多說一句。

倒是聶桢受不利那玉簫的氣氛,忍者難受直唠叨:“這人又怎麽了,跟送葬似得,聽得我要難受死了。”羅士谌在一旁淡淡“嗯”了一聲:“倒是很凄美。”

包麾炆突然“啊呀”一聲:“她是姜楚一的女兒啊,真像父親啊,是個多情之人啊。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他爹兩樣都占全了,我看這個女孩子很危險啊。”

符堯光嗤笑出來:“包兄今日是心緒煩悶了,怎麽如此婆媽。你不要為這只小狐貍擔心了,別看她說的比唱的好聽,鬼着呢。”

郁鶴若一聽倒是露出些冷淡的笑意,羅士谌反而停住了手中的筆。

一旁的堂官汗流浃背,終于将案卷整理好了。靈均忽然起身,支道承,第二根刺,怕是要紮的再深一些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吧,就醬,為風神姐姐續一秒,我很喜歡她的。對愛情忠貞,對毒如蛇蠍的恩人也不背叛,她很難得的。

☆、玄妙

範春琦還是死了。

他在大獄裏又住了三天,盡管進食有人嚴格的監控,并且絕對不允許他有自殺的機會,他仍舊還是死了。

這人死狀恐怖至極,一雙眼睛暴突出來,看似是由于缺少空氣而暴亡,既沒有中毒的症狀,身上也沒有任何痕跡。

可是一個人怎麽會在沒有任何外力介入的情況下忽然死亡呢。

在顏風神被揪出來後,包麾炆不敢有絲毫大意,便禀告皇帝派駐了馬軍司的雲騎軍看守三位剩存的詳議官。

禁衛軍的精銳在此,即便是任何蛇蟲鼠蟻與天皇老子怕是也無法靠近半分。

範春琦是死于狂症,據說他有一日用過餐後,忽然發狂暴怒,雖然被鎖鏈牢牢的鎖在原地無法動彈,仍舊大喊大叫,只在瞬間便口耳暴凸,七竅流血。

靈均心中冷笑一聲,沒有中毒?世間千奇百怪,略懂武藝的顏風神中的牡丹毒已經是神奇,區區一個不懂武功的範春琦,殺了他還會很難麽。世間無色無味之毒,多之又多,他們姜家的“沉綠蘿”若改動藥引,實力也遠遠在此之上,不僅毒性極強,而且可以由姜氏之人随意控制。範春琦真是可惜了,做一個虎狼的馬前卒,是他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的。

聶桢托着下巴看着她平靜的臉:“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範大人死了的确不會翻供,可是一個精神不正常之人又狂暴而死之人的供詞,你以為陛下會相信麽。”

靈均輕笑一聲:“您真是多慮了,禦史只是機器,怎麽敢有自己的心思。”

聶桢抱着臂冷哼一聲:“好狡猾的女子,我比你爹年紀都大,難道不知道尊重下長輩嗎。”

靈均聳聳肩:“您比我父親出仕略晚,這樣無所謂吧。”她上下打量對方,一臉無奈:“更何況您長得這麽…年輕可愛——哎聶大人,你別生氣啊。”

他看着聶桢那氣勢洶洶的絕塵身影,卻不禁感嘆,符堯光将此人留在身邊大概是因為太無聊了所以想要欺負人吧…

她一回頭,卻發現羅士谌帶着清淡的笑意的看着她,眸子如林間春水,時而清淺溫潤,卻仍舊觸不到泉眼之處的辛密。

靈均只是将手中的供詞翻了又翻,羅士谌在一旁為她倒上幾杯茶推了上去:“真的拼命呢,比很多男人都拼命。”

靈均想到了很多一閃而過的面容,撒都汨、澹臺溟齡…這些看似游戲人間從不拼命的男人,卻有着天賦的才情。

羅士谌聲音溫潤清朗:“想必你也知道我說的是誰了,一個士人一生只要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就能名載史冊,此人五毒俱全卻堪稱鬼才,你羨慕他麽?”

靈均略略低頭,原來澹臺溟齡竟然是這樣的人,可她并不羨慕他。這個號稱‘鬼才’之人是朝廷中一個神秘莫測之人,可是他的身體已經垮掉了,她只是覺得可惜,可惜上天終極太過公平,将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強健體魄過早的收走。

靈均一字一句看着繁瑣的公文:“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身上的條框太多,只能背水一戰。不為生,則為死。”

她漸漸等着他的回答,可半響只感到此人靠近的氣息,如山石林立不懂而江河湖泊環流,他的穩,齊維桢也許更能夠體會,可是齊維桢的穩重中仍然帶着霸道的戰場氣質,一如他在戰場上燃燒的弑殺火焰一般。

那種神秘的氣息又包圍了她,靈均并不厭煩他的氣勢,就像某種上古神秘的符號一般,他并不急于去探尋任何事情。

她的心中閃過這兩日的瑣碎片段,卻不知為何有一種憂傷煩悶的氣氛,便閉上眼睛輕輕的休息,卻感到有一種溫熱的氣在慢慢接近。

睜開雙眼一看,是修長的指尖隔着空氣在描摹她的瓊鼻與嘴唇,她歪過頭一看,羅士谌收回手指微微一笑:“你的骨相很奇妙。”那眼中毫無□□露骨,只是如一位風姿道士般看骨相而已。

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才更奇妙呢。他年紀明明和父親差不多,可是卻有着而立之後的高山巍峨。這張臉介于英朗與清俊之間,無論五官還是氣質都是中庸的恰到好處。稱得上是一位君子,卻并不能用“翩翩”形容,大抵氣質如山石一般穩,可是心思卻如雲彩一般難以猜透。周身的感覺便是“玄”,為人玄妙,好似玄學。

他的指尖慢慢滑動過去,可卻并沒有觸到她的皮膚。

靈均的嘴角露出清淺的梨渦:“你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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