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玄妙。”

羅士谌似乎極感興趣,将眼中的閃爍壓下:“我們都有一個妙,這是不是一種緣分呢。”

靈均心中一顫,總感覺此人意有所指。她那日在刑部大獄外遇到許夫人後,許夫人低喃‘他應該知道’,自己便覺得奇怪。後來三番五次明裏暗裏探問,才知道父親竟然為二人議過親。

也許是自己自作多情,她總感覺羅士谌意指此事。

應該是自己多想了吧,靈均心中笑了一下,一個女人已經不是孩子,任何異性之間的愛恨都變得不可莫測。

“喲,兩位真得空閑,那邊都忙成一團了居然還有時間調情吶。羅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不知道她是誰的人嘛!”她轉過頭,果然是郁鶴若那美貌小少爺抱着劍懶懶靠在一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諷刺。

他越走越近,卻像是說給羅士谌聽一般:“姜靈均,那日闖進刑部的男人,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你好厲害啊,齊維桢尚且滿足不了你,居然又勾了一個。”

靈均抓了抓空中的空氣卻皺皺眉:“哪來的蒼蠅,嗡嗡的惹人嫌。”

郁鶴若冷笑一聲:“你倒是裝什麽糊塗,齊維桢那樣的人從來都是四平八穩冷眼看人,為了你連十九公主薛維葉都得罪了,得罪她便是得罪了二公主呢,你這樣勾三搭四簡直無恥。”

靈均勾唇一笑:“郁大人,齊三英武俊俏,你就是愛上他了我也能理解,犯不着到我這兒來說。”

郁鶴若氣的汗毛倒豎,他最恨那些看到他的臉便一臉色迷心竅的男男女女,竟還有那些喜好龍陽之人意淫他,這個臭丫頭竟然毫不諱言。精致的臉上露出些諷笑:“姜楚一何嘗不是‘美豔動人’,若是易弁而釵,想必定能受歡迎呢。”

他挑了半天刺,卻發現這女人竟然理都不理他,越發覺得她讨厭的很。

羅士谌好脾氣的笑笑,輕聲道別便離開了。

可她并不是木頭人,齊維桢的事情已經盡人皆知了?怪不得十九公主薛維葉會恨上她吶。

哎…靈均幽幽嘆了一聲,想起了十九公主嬌俏惡毒的臉,她可不想像那小公主過去的手下冤魂一樣,不明不白的就死掉了啊。

“祝大人,劉大人脾氣不大好,下官也無法奈何半分,所以仍舊來找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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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案結束之前,靈均仍舊來到這裏找了一個人。

祝調,太子所舉薦的詳議官,這位從頭到尾的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祝調淡着發青的眼皮呵出一口氣來:“好怪癖的小女子,你審你的案子,何必來擾我。”

靈均笑笑:“大人說錯了,幾位大人都是權大勢大,此次祝大人和劉大人逃過一劫,又無罪責,下官只是請大人以後多多提攜。”

祝調一愣,有些懷疑的語氣看着她:“你活生生把範大人治死了,手段又乖張奸猾,居然要放了我們一馬?”

靈均躬身一拜:“您可是朝中忠臣,某不過是初生牛犢,自然要好自尊敬。只有一事,還望大人告知,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您可要想好,禦史的嘴巴守不住門,還望您告知實情。”

祝調看着清豔少女的臉漫漫靠近,臉毛孔的描摹的極為細致,一雙黑幽幽的眼睛卻令人不寒而栗:“範大人等三人之罪行,您真的不知情嗎——”

祝調的心如墜冰窖。

審判院大案已結,整個朝堂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那位聲名狼藉的女禦史姜靈均身上。

這個女人在大選後似乎如泥中之沙,被人發配到了禦史臺,很久不見消息了,只是忽然聽說她和郁鶴若那個鬼神皆懼的美修羅蛇鼠一窩以折磨人為樂,一時間又聽說她性情狠辣抓人無數,導致一群大臣看到此人都要躲着走。

朝中衆臣攤手歪歪頭:比他爹還難搞啊。

此時聲名狼藉的姜大人正走在禁軍值班室的路上,屋中似乎人影雜亂雜亂在游戲,靈均敲了半天門仍不見回應,她索性一掌把那門劈開了。

“咣當”一聲,那兩扇門忽然開啓。

屋中忽然靜了下來,一群赤身裸體的禁軍都尉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面前的豔麗美人,忽然間“嗷嗷”叫了起來,有憤怒的、有高興的、有害羞的,還有各種各樣古怪胡亂感覺。靈均心中有着微妙的複雜感情,自從她出仕以來,總感覺大趙的精銳們是一群很奇怪的生物。

她直接在微塵落地都能聽到的大廳中慢慢走了兩圈,揪出來了那半眯着眼睛的俊俏青年:“崔恕大人,崔大人!起床了!”

□□着上身的少年已經快要成年,四肢抽長矯健,卻仍舊顯得如少年般氣質。崔恕半睜開眯着的眼睛,朦朦胧胧的嘿嘿笑看面前的身影:“我的夢中情人國色天香小仙女姐姐,你終于來找我了嗎。你叫百合、薔薇,還是露兒,小芸呢…”

靈均和他混了個半熟,看着一旁言笑晏晏竊竊私語的将官,嘆息一聲将手中的劍擱到他胸膛上:“崔兄,您的夢中情人太多了,她們要是湊到一起怕是您要被人家四個美女捅成篩子了。”

崔恕抻了個大大的懶腰嘿嘿看她兩眼,卻将半裸的身子親切的搭在她身上。靈均手中的劍挑起衣裳落在他身上,示意他穿衣。崔恕聳聳肩領着她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郁鶴若這麽漂亮卻這麽兇殘

☆、呈報

崔恕大大咧咧的随意挑了一個涼亭坐下了,仍舊露出被曬也曬不黑的精壯胸膛:“你可給我長臉了,他們看到你這樣的行情看俏大美人來了,嫉妒的不行呢。”

靈均将他拉扯到一邊低聲詢問:“我對于禁軍了解不多,只是想問你,馬軍司中的雲騎軍你可了解?”

崔恕疑問的“啊”了一聲:“問他們作甚,我一向不愛理馬軍和步軍的那些人,大家你走你的陽關路,我過我的獨木橋,各不相幹罷了。”

靈均略略思索,仍舊說出了她的問題。崔恕一向大大咧咧的少年臉變得很是微妙:“小姜,你要謹記,這些盤根錯節的事情少管為妙。”

靈均細細一笑:“我已經無法再隐藏下去,三法司衆人只将我當做一個靶子,無論成敗皆在我。”

崔恕靠着亭子的欄杆有些傲然看她:“你這人好生奇怪。你天資太好,可卻很是低調,恨不得低到塵埃裏去。偏偏麻煩又愛主動找上你,你卻都能保住一條命。我以為你不愛管事,卻發現你也是個麻煩,我已經不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了。”

他幽幽嘆了口氣,半低的頭竟然有些世态滄桑之感:“人生如白駒過隙,轉眼即逝。真是不明白這門這些活在龍争虎鬥中的人,為何偏要自找麻煩呢。”他看着那郁郁蔥蔥的群花半響,仍舊告訴她:“你大可放心,馬軍司中之人若看管诏獄,絕不敢造次。”他丢下半句話便離去了,靈均心下怪異,此人看似天性放蕩愛玩,沒想到卻也有這般老經世态之時。宮中之人,個個心思深沉,果真難熬。那麽并不是他們下手,看來是丞相另有幫手了。

她低笑一聲,随即又走到值班室中,将一包老藥扔到他腰間:“自己配的酸梅湯,沒事兒煮了玩兒吧,你還是每日高高興興的好,罷了,以後不煩你就是了。若你愛絕色美人,待到明天天贶節我回報你一番吧。”

崔恕挑眉一笑:“好好好,吃喝玩樂才是正道呢。”

她剛想離開,卻發現一旁立着的申屠蒼梧背對着光,通身白的過分肌膚身上卻布滿新的傷痕,那是…姜女羅的飛羽。

一旁掀簾子的李伏虎笑容中毒的臉上越發深:“小姜大人面熟的很吧,申屠大人命不好,前幾日又碰上了貴家姑姑,那位大小姐更是直接,上來就是一陣飛羽,可惜咱們申屠大人拿女人是沒有法子的。”

申屠蒼梧的身體總是怪異的很,從脖子到後背像是塌陷一般長年低着頭,沒想到女羅前幾日一共沒回來幾天又去找人算賬了。怕是申屠蒼梧給了父親一頓鬼爪一事,女羅不狠狠傷他三次絕不會放棄。

靈均苦笑一聲,現在看,最是敢愛敢恨之人倒非女羅莫屬了。

申屠蒼梧也未看她,只是拿着巾子擦擦遍是傷痕的身子,冷淡的躺了下去。

崔恕悠悠的看看一邊:“這家夥難不成是在生氣?我都不敢猜了哎。”

靈均轉出了門,發現自己神經太過敏感了些,她在戍城之時,齊維偃曾經義憤填膺的大叫,說申屠蒼梧是支道承的人,靈均素來敏感,也曾經跟從此人,發現他與丞相間似乎有所密謀,卻動作極小。

若他不完全是支道承的人,那麽他到底是誰的釘子?

她心中一暗,有了一個可怖的猜想,難不成——?

皇帝将她宣到了芳文殿中,與道宮不同的是,殿中夾雜着書墨的香氣。

仁帝将折子略略看了一遍,眼色微閃:“你是什麽意思。”

靈均平靜的整整衣角:“陛下心中自然有一杆秤。範大人死的蹊跷,可畢竟他久有壓力,若是忽然得了瘋病也是有的。”

仁帝冷淡的瞥瞥一旁的煙爐,似在思索什麽:“範大人這供詞的意思是,近幾年審判院胡亂羅織大獄是丞相在背後主使,而顏風神又是他的人,與範大人也是狗咬狗。可是顏風神的意思卻是,她是為了私情刺殺詳議官,而非丞相授意。”

靈均直視仁帝雙眼:“二人皆死因蹊跷,誰是誰非也說不明白,臣只是禀告陛下,一切還請陛下裁決。”

屋中靜寂萬分,只剩下仁帝手中的香珠聲,半響後,那聲音輕輕問道:“你是朕的半個言官,你有何意?”

靈均輕輕一笑:“依臣和幾位大人的意思,丞相乃一國之相位高權重,自然也有不少敵人。若有人故意設連環計诋毀丞相,只憑這一事便将丞相處置,豈不壞了陛下聖賢的名聲?”仁帝有些青灰的眼珠微微一轉,似很感興趣。

靈均複又低聲笑:“可此事堵不住天下悠悠衆口,實在太為詭異,又不能置之不理。所以,臣不敢妄言。”

仁帝輕笑一聲:“支丞相和你父親似乎有隙,你倒是有些心胸,不落井下石。”

靈均一板一眼的挺直腰背,一字一頓的禀告:“臣乃是陛下的眼,怎可任個人感情主導政治大局。”

仁帝靠在龍椅上嘆了口氣:“朕倦了,你下去吧。”

他迷蒙之間看着面前那纖細窈窕的身影,似乎又回到了十幾年前姜楚一倔強的走出禦殿時的決絕身影:“真是個狡猾的孩子…”

這一根刺,想必在皇帝心中紮的着實夠深。一個有着絕對控制欲卻玩弄權術的帝王,會善待如狗一般匍匐在禦座下的臣子,但是絕不會容忍他有朝一日跳起來撕咬主人。

丞相坐不住了,這就是最好的解釋。

整個夏日她幾乎都在疲勞中度過,秋天的蕭索也都将近了。

靈均拿着幾壇花雕酒在細雨中默默靜坐着。當皇帝知道顏風神的死亡時,久久嘆息一口氣,這樣一個反複無常的帝王卻将此悖逆庶人留有全屍,他心中怕也是很欣賞這個女子的吧。

她歪着頭,感到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臉上,将濕潤的肌膚打成了一汪深潭中的水汽,在水中,似乎是顏風神微笑的臉。

檀郎找到她時,面前的女子已經醉的不省人事,面泛桃花又眼神迷離,臉頰留着未幹的淚。

他嘆息一聲:“上雍的雨真是令人厭惡,細密惆悵,沒有一絲大漠豪氣,空磨斷了豪情。”

醉酒的美人好似喃喃低語一般:“胡說,我偏愛極了這雨,它就像情人在哭一樣,不信我吹給你聽。”手中歪歪的拿着玉簫便吹了出來,是一首纏綿的《悼亡賦》。

檀郎将這醉了的美人拉在懷中,将她已經有些泥濘的身體溫暖起來,懷中的女子卻像孩子一樣咿咿呀呀的叫鬧着,他看着她小鹿一般純真的笑意與不知何來的哀傷神情,只能任她鬧着。

在疲倦過後,她似乎睡了很長時間,那時候天心的年紀還很小,有一天,她偷偷爬到石山旁,看見天心在對着湖中倒影落淚。

靈均笑嘻嘻的跑了過去:“你裝什麽顧影自憐呢。”

天心像是疲倦極了,仍舊清淺哭着,那哭聲不是歇斯底裏的放肆,而是隐忍與無奈的不露半點聲音,卻更加悲戚。

“我找不到了。”

靈均“嗯”了一聲:“你找不到什麽了?”

天心摸着潮濕的石頭,皮膚緊緊貼在上邊:“為了一個念想,等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方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徒勞,我找不到丢失那些青春年華和最初的心,所以我也丢了。”

她穿着白色的絲衣,好似羽化成仙的白鶴一般,一回首卻是顏風神的面孔:“愛情真苦啊,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眼中是熟悉的垂簾,燒開的水聲沖破了蓋子,汽笛聲忽然變得異常清晰。

身上的衣裳幾乎一幹二淨,整個人幾乎是□□着身體躺在床上。

這是…自己的房間。

靈均整了整心神,晃晃悠悠的下了床去,端着冷掉的茶水便喝了一口。

“你終于醒了。”她聽見這聲音,心中便是一顫,再擡起頭來,果然是檀郎。

那雙黑幽幽的眼睛仍舊幹淨清透,卻帶着些無可奈何:“沒想到你還挺能鬧的。”

靈均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勉強支撐起來身體:“我說,我身上□□是什麽意思。”

檀郎的嘴角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就是你想的那樣。”

靈均直接将刀槍劍戟都招呼了一遍。

檀郎一邊躲避刀劍一邊無奈的解釋:“我不過是開個玩笑好嗎,我随便找了個女人幫你洗的身體換的衣服,真的你信我。”

他直接将精壯上身袒露出來:“我要脫你衣服的時候你比弄死殺人兇手還狠,指甲一刻沒停過。我算是服了,女人的指甲竟然比刀劍還厲害,你上手簡直和野貓子似得。”

靈均看着他身上被指甲抓出的紅色痕跡不禁臉紅,她剛剛喝玩那酒只感覺胸口一股怒氣便随意發洩了出來,卻讓他遭了秧。

不過她老臉很厚瞬間清了嗓子:“你怎麽會去找我。”

檀郎有些好笑的看她不自然的飄飄眼睛聳了聳肩:“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多顯眼麽,城裏的人以為看到什麽天仙下凡了,唱唱跳跳還吹樂器,我要是不把你帶走你還在蹦跶呢。”

她有些好笑,自己竟然如此放縱,也許是因為在顏風神的墓前夢到了她吧。

她将那晶瑩的玉簫拿在手裏反複摩挲,竟感到一種灼熱的火焰。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不定時上線,偶爾會出來晃晃,最終目的仍舊是有錢有勢養媳婦兒(并不)

☆、反複

檀郎将煮好的茶水灌進一股子乳白液體,靈均喝了一口便皺了皺眉:“你在裏面裝什麽馬奶呢。”檀郎喝了一大口擦擦嘴:“漢家的東西味道太淡,着實吃不出什麽來,也就我們老頭子拿着和寶貝一樣,可他也是硬着頭皮喝下去的。”

靈均反應過來心中才有些驚奇:“你不是…”

檀郎閉着眼睛,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

她靠近一看才發現男人好似睡着了一般,皮膚上細微的絨毛也在随着起伏,俊美分明的眉眼露出一點倦怠來。

他不會是為了過來找她,所以又和大哥吵架了吧。

心中百般折磨,可偏偏又覺得沒法将他趕走,他睡着時仍舊恢複了那種執拗的天真稚氣,讓人不忍心害這張臉難過半分。

他忽然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字一頓的看她:“我成為質子了。”

靈均心中一震,幾乎想大罵他一頓:“你知不知道成為質子是來送死的!你的庶兄弟也有很多,和你差不多年齡的也有,為什麽要這麽蠢。”

檀郎靜靜等着她一通發洩,随後卻忽然歪着頭綻開微笑,極其單純的微笑:“你在擔心我。”

靈均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聲:“我只是覺得你蠢。你到底怎麽想的,南齊音只教了你這些?”

身體忽然被對方摟在懷中,他将自己臉頰貼上她的,濃密的睫毛幾乎碰上她的皮膚:“他只告訴我,對于姜家的人一刻都不能放松。”

靈均噎住。

檀郎卻又嘿然一笑:“想的可真美,你以為我是為了你麽。”

靈均怒氣沖沖。

“我留在黨項,他們每日都過得憂心忡忡,倒不如我離開他們遠些好。”

他淡淡飲下一杯奶茶,好似渾不在意被以另一種方式驅逐。

靈均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激動了,便冷靜了下來:“可是你在這裏,倘若有一日再動幹戈,你便是那個犧牲品。即使不會戰争,你的性命也岌岌可危。”她猛然擡頭:“趙國朝廷個個居心叵測,你留在這裏,他們同樣不會放了你。”

檀郎勾出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在她的耳邊慢慢綻開:“只要我想,野獸的直覺勝過一切。那些可鄙的權利游戲,不過是千篇一律的套路。”

靈均心中都要氣炸了,此人倒是自信,她也不管了!

他慢悠悠的走出去劈柴了,靈均卻忽然覺得不對勁。

自己為什麽要這麽生氣?為什麽要幫助一個敵國的王子?

大概是自己愛多管閑事吧,沒錯,靈均心中定定說道。

她左右看了半響,已經快黃昏了,這人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靈均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的看看一旁的熱鬧街巷:“你應該回去了吧。”檀郎放下手中的斧子,直接大大咧咧坐在一旁:“又在趕我,免費勞動力都不要麽。”随後又懶懶的靠在一旁:“齊維桢在南邊回不來,你以為他會幫你做這些?”

靈均心中一凜:“朝廷之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只是敞開精壯胸膛,任那飄飛的花瓣紛飛在身上。一身黑色異族戎裝與這桃紅色的花瓣…竟然異常融洽,閑适無比。

這個人又賴在自己家中不走了,她本來因為顏風神之事日日憂思,與這人日日鬥嘴,竟然每天都活的缤紛多彩。她将十八班武器用了個遍,此人便見招拆招。他從未學過功夫,竟然也樣樣行雲流水,還咧開小白牙美其名曰:都是天性,你學不來。

三五天長了,她趕也趕不走他。

她在書房看書,此人便如大爺一般闖進來,一動不動的盯着她。不然就是拿着本書裝模作樣的搖頭晃腦。

她無論換了哪間屋子,他都有能耐破開鎖頭,第二天和她纏在一起。

那日自己閑極無聊去小書房,卻看到他歪歪扭扭的寫了些什麽,她躲在後邊偷偷看過去,是自己兩個大大的名字。

靈均沒忍住在背後問了出來:“你怎麽會寫呢?”

對方頓了一瞬,便将那紙疊好收了起來回頭挑眉:“自然是我自己學的。”

靈均心下暗笑,還偷偷摸摸的生怕她知道。

她做了下去像個小老師一般掀開那紙,雖然是初學,倒是有自己張狂的氣勢,将她如一汪玄翠的名字寫的如禦風一般

靈均輕輕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了“檀郎”二字,指着他認:“這是你的名字呢。”

檀郎看着那麻煩的筆畫輕輕啧了一聲:“真是麻煩呢。我們黨項沒有文字,只要有圖畫和大腦,再搶來漢人幫忙就可以了,你們整日學這個,怪不得戰争上會輸給西遼呢。”

靈均托着下巴“嘁”了一聲:“這是文明,西遼不過是一個仿制品,他們本是游牧民族,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成為漢人的。”

他當時沒怎麽說話,沒想到第二天開始,這人一大早将她鬧起來,偏要她教自己學習漢族的文化。

靈均每天睡昏昏的教他一些簡單的東西,然後将一大堆書丢給他便又開始睡覺。

春困秋乏,夏日也馬上要過去了。

她的身體和蛇也有些像,一到了秋冬便要開始冬眠。

“你幹嘛。”她半睜開睡昏昏的眼睛,看着他将自己的身子又抱了進去,一邊手還拿着本兵書。

那人淡淡擡了擡眼皮:“有點冷,你做暖爐挺合适的。”

靈均怒極,奈何身子綿軟,只感到對方将她随意的擺弄着,她一下一下耷拉着手敲打的也綿軟無力。

檀郎呵呵一笑:“力氣大些,這樣不夠舒爽。”

靈均幹脆萬事不管眯着眼睛睡覺。

寒風蕭瑟,秋天很快便到了。她手中細細的針線仍在繡着檀郎要的抹額,卻不由得想起他一次一次明裏暗裏磨着自己的樣子。

不禁覺得好笑,又想要有時候又別扭的很,非要将齊維桢拿出來。

她看看手中那多牡丹,繡的仍舊是比不堪入目好了一些,總歸還是如此,看來自己真的是沒有刺繡的天分,只希望姜家巫女的巫女繡針能在天心手中傳下來吧。

她看看那繡好的抹額,心中忽然出現中滿足感,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早早醒來,身邊卻人影空空,靈均心下疑惑,便穿好衣服探尋。

書房、小書房、院中、後院,哪裏都找過了,這個人來的時候便沒帶一絲雲彩,走的時候也沒有一絲痕跡。

靈均掩住心中淡淡的失落,怕是終于覺得無趣了吧,大千江山,他的路還長,離開也是難免的。

手中那不算好看的抹額孤零零的待在一邊,靈均忽然生出一種沖動,将它完全扔出去。

呵…自己上杆子這是做什麽呢,人家讓他做她就做。他露出那種有些可憐的小眼神兒自己就受不了了,讓人耍了也是活該。

何況他們兩個是什麽關系,孤男寡女在一起待了這麽多日子,她不要臉,他不知禮數,這又算什麽呢。

她忽然想到,他那樣執拗的人,也許無論如何彌補,仍舊恩仇分明,想必自己重重刺了他一劍,他仍舊無法忘懷吧。

可是自己心中這種失落是為了什麽呢…

天心回到上雍來進了屋子,第一眼便看到靈均坐在床上的靜谧身影,好似一尊被細雨潤濕的玉像一般清冷哀傷。

她蹑手蹑腳走過去一把用細細的指尖挑過對方手中的抹額嬌笑一聲:“呦,牡丹抹額呢,醜是怪醜的,給哪個情哥哥做的哇!”

靈均懶得理她,直接将頭撇在一旁。

天心左右轉着圈圈兒,高高挑起了豔麗的眉眼:“好妹妹,別躲呀,和姐姐說說,你這是哪段兒情呢,姐姐好給你參謀參透。”

靈均冷笑一聲:“明日我便将單大人找過來,他可是日日在找你呢。”

天心清淡的笑了一笑:“他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靈均一把搶過那抹額,洩氣似得将它随意扔到一邊,沒好氣的看着她:“你待如何?日日住在千秋歲最好的雅閣,來我這破地方作甚。”

天心嘻嘻笑着,臉卻越發幽暗不明:“好妹妹,有的事情還要拜托你呀。我醫術不精,從今日起怕是要拜你為師啦。”

靈均轉過頭去,心中卻将因果早就想了個遍:“天心,你做的是脂粉生意,是女人的生意,難不成還做藥材?”

天心妩媚一笑,竟有些魅惑動人,好似一只滿是好奇心的海底女妖般:“不然就簡單些,我要一種藥,一種…可以讓人無法拒絕上瘾的藥。”

靈均咬咬嘴唇,實在猜不透她的想法。

夜間兩人睡在一張床上,倒是很久沒有過的體驗了。她和天心相見的日子,也不是最多的,或者不如說,姜家之人皆是如此。

昨日這個時候,她的身旁還睡着那個麻煩呢,今日就…

天心轉過頭嗤嗤一笑:“想他了?”

靈均背過身去;“你說誰呀。”

天心好笑的看着她:“當我傻不成?你是沒看到自己那個眼神呢,一種…危險的眼神。”

靈均默了半響裝睡,一旁天心卻笑嘻嘻的說開了:“女人對男人的愛,不是從崇拜開時,便是從憐憫開始,我不曉得你是哪種,不過,你似乎馬上就控制不住啦。小靈均,你也等到這一天啦。”

靈均心中苦笑,天心總是這樣一針見血啊,關于男歡女愛的事情,她一向慧眼如炬,似乎将男女之間那些美麗又肮髒的誘惑剝離的一幹二淨,而不得不令人臣服在她的榴裙之下。

天心困倦的打了個呵欠,支着腦子漸漸要睡去,也不知道和誰喃吟:“世上的愛情總是相互折磨的,但是狹路相逢之時,愛最深的那個便會萬劫不複,你呀,千萬別讓自己受傷,那種滋味有一次便夠了…”

☆、結珠

自令狐虛若任京西路轉運使後已經許久,這其中幾乎沒有半點消息,記憶中令狐家那些年輕鮮活的身影似乎也離她遠去了。

靈均坐在炭火旁望着天上明月輕嘆,離她到上雍來快一年了啊。又到了年尾的時候,自己還有些微微的不适應呢。

她打開信件,卻是楊羽之熟悉的字跡:佳兒娶妻,将在明年,望弟前來,兄姐念之…

心中是令狐釋之那張老成沉靜的臉,看來他與母親的鬥争卻是他的勝利,終于讓楊姨松了口呢。若是有機會,她倒是想知道被他如此愛着的女子到底是何等模樣。

天心笑嘻嘻的坐在一旁,煙槍中散發着汨汨煙氣:“誰的信,你好似看進去了一般。”

靈均低頭抿抿嘴露出梨渦:“令狐釋之要娶親了,馬上要定好時間,楊家姨娘邀父親明年去呢。”玉質的煙槍嘴兒挑着桃花唇瓣兒,天心勾起一抹魅惑笑容:“哦——那個想要算計你的令狐釋之,什麽男人瞎了眼睛,竟然都看不上你,要不要我去幫你鬧一鬧。”

靈均哼笑一聲,指尖輕輕挑起對方白玉般下巴:“怕是你唯恐天下不亂,想要看笑話吧。”

天下呵呵将手中剛做出的藥丸扔在一邊,拿着團扇裝模作樣的扇了起來:“我告訴你,若是有一種想要和那新娘子一比高下的想法,你不要覺得恥辱,女人是感性生物,見到天鵝便想要擡頭看,見到鸬鹚便覺得看她落了面子。阮籍尚有青白眼示人,何況愚婦。那男人慧眼不識珠,你心中自然有了‘我憑什麽不如那女子的想法’,這是人之常情,不見得你就是愛上他了。”

靈均将殘損的牡丹花藥扔進火爐中,忽然大火就更旺盛了起來:“是啊,剛來的時候我還心高氣傲,于是便又設下計謀教訓他一番,人家也還不理我,可見你就算貌賽天仙,也要适合的榫剡木入竅。你長得像個西施,人家偏偏喜歡東施,你還得意個屁呀。”

天心哈哈大笑,顫的香灰都溢了出來:“你真是越發的刁鑽了。”

靈均翻了個白眼,在火光下看着天心不似凡人的美麗容顏。

天心是個好學生,她的學習能力快的驚人,而且通常比自己更加靈巧通達,這大概也因為她是一個八面玲珑之人吧。

只是她幾個月來左右探尋,仍舊不知道天心做那上瘾的藥所為何用。

天心指尖一停,忽然擡頭看她淡淡掀唇:“不怕我做什麽壞事麽。”

靈均歪歪頭:“一筆寫不出兩個姜字。我們家的女人,只要想做,會用盡各種方法。與其讓你再費力氣,不如我成全你,你我相互利用,這也算合适的買賣。”

天心眼睛有着難以預見的淡淡陰影:“不怕我與你這女士大夫道義相違背之事?”

靈均起身輕輕踱步,看着明月上坑坑窪窪的陰影,顯得可怖之極,正如她此刻的眼神:“這一年來在深不見水的地方,每每看到什麽總是藏在心中,慢慢的,心裏的深坑越來越滿,可是我仍舊知道了,世上沒有絕對的對錯,再幼稚下去,我是活不得了。”

她回過頭去看着面前的姐姐:“世間哪有絕對的好壞?哪有絕對的從容?不過都是文人手下的筆——任人塗抹罷了。”

天心嘆息一聲:“可有一點我佩服你,至少你心中仍留有所謂的大義。你呀,無論如何也受阿隐影響太深,可是又比他多了幾分叛逆,若他回來看到你如此,不知道作何感想。”

靈均聽這話,千言萬語都在心中醞釀開來,卻自己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她提起筆來,便開始為父親寫家書。

冬天的尾巴似乎越來越快,更漏的滴答聲也變得模糊起來。靈均一早便來到禦史臺等着符堯光召喚。他倒只是輕輕披了一層雪白絨衣,仍舊完美的冰冷。

符堯光眼波流轉,微微啓唇:“你最近怎麽窩在家裏不出來了,朝廷裏看不到姜大人每日拿人的情景,各位大人還驚嘆不已呢。”

靈均無奈打了個呵欠:“下官素來動乏提不起力來,但是各位大人若想念下官,我必定肝腦塗地,每日都一刻不放松的盯着他們。”

符堯光攤開手中的機密文件:“去恭賀一下新的上司聶大人吧,顏風神已死,陛下擢升他為刑部侍郎寄祿官,與郁大人可為同級。”

靈均攤攤手:“他的職官仍是侍禦史,大人您放心,你永遠是東升的太陽一樣偉大而屹立不倒,您的光芒灑滿天地之間,就好似那…”

符堯光難得露出犯惡心的表情打斷了她:“你這丫頭真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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