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生戰戰兢兢的看着:“小姜大人,上邊傳喚讓我們來教嵬名的二王子,但是我們最近實在太忙了,您看這——”

靈均冷笑一聲:“不用你們了,我和烏大人來就可以。”

過了半響,烏修文也急急忙忙跑了出來:“小姜啊,你那時候在嵬名待過,和這個王子認不認識啊。”

靈均呵呵一笑:“完全不。”

烏修文十萬火急的哭喪臉:“翰林院最近事務太忙了,就麻煩你教教那個二王子了,陛下告訴一定要好好善待這位質子,你可別掉鏈子啊,我先回去了。”

所有的包袱都被推到自己身上了。

靈均将茶杯重重摔在地上,驚擾了一旁的開門的人。她定眼看看,倒是很久未見的聶懿雲淡風輕的撣撣衣袖:“火氣太大,喝些時下的綠茶尖兒去去火。”

靈均收斂脾氣淡笑一聲:“聶大人好空閑,來本官這小小的一畝三分地兒做什麽。”

聶懿掀開下裳坐在一旁,順手抄過來一本書淡淡看她一眼:“這裏看書光線好,您不用覺着有人陌生,當自己家就成。”

廢話,這是我的地盤,你坐上來了還挺不要臉的。

可惜聶懿現在是國子監祭酒,一路攀升的速度比瀑布下降的速度還快,她還能說些什麽呢。

靈均黑着臉不看他,自己生自己的氣。

“氣大傷身容易老,姜大人可要小心啊。”

靈均心中又被堵了一下,這個人的嘴巴他——

幾日後她上了朝就發現氣氛不對,一群人圍着她眼神越發閃爍。

崔恕笑嘻嘻的看她:“聶懿每天都在你的屋子裏坐着,大家越看越不對勁兒,什麽男狀元女探花,這不活脫脫一出西廂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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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均差點沒暈死過去,這群沒有正經事兒做的官場大人也太無聊了一些,他們倆在一間屋子坐都能坐出豔聞來了。

她上報的時候仁帝看着似乎還笑了一下:“聶大人也算慧眼識珠了,就挑着最好的上手,都說他不近人情性情散淡,看來人家只是厚積薄發呢。”

靈均第一次被皇帝如此打趣,只能裝作冷了臉站到一旁裝死。

可不知道為何流言越傳越大,好似二人之間真的有什麽奸情一般。聶懿倒是像個沒事兒人一樣,仍是每天拿着書坐在一旁靜靜的看。

靈均忍不住開口:“聶大人,您國子監沒事情忙麽。”

聶懿點了點頭:“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他們一群大人還要人管着,以後怎樣為臣。”

說是這麽說的,可是聶大人,你留在這裏,咱們兩個的“奸情”就坐實了啊。

靈均心中糾結了半天,嘴邊憋了半天:“聶大人,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忽然有一天檀郎直接闖了進來,鷹狼般的眸子盯着聶懿打量了半天吐出一句話:“看來我不必費心,她不會看上這樣的。”說着轉身便離開了。

靈均讨厭這個人在何處都狂傲的個性,可是卻無法下嘴。

聶懿将書一合,霧蒙蒙的黑色瞳孔便看着靈均:“姜大人會看上什麽樣子的。”

靈均愣住了指了指自己,他是在問自己?

聶懿忽然露出一笑,眉眼散淡卻春山如墨,霧蒙蒙的眼睛勾勒出清麗的霧氣,煞是好看。

靈均心中有些慌了神兒,立刻去找崔恕。

崔恕摸着下巴動動眼珠:“你說聶懿啊,他和聶桢畢竟是同宗嘛。鄭言師可正在緊咬着他呢,偏偏聶懿不愛理人。”

鄭言師?她可是比自己更有名氣,比起自己什麽嗜殺成性、性格峭直,鄭言師的風流之名則更為人所知。她是二公主的外甥女,自然從小初入宮廷,據說很早便舍了處子之身,同不少官吏有些豔情勾當。

靈均勾起嘴唇邪惡的看他笑,崔恕卻咂咂嘴很是鄙視:“你想什麽呢,我得什麽眼光能看上她這種女人啊。不過鄭言師在貴女圈中倒是有些才名,畢竟她擅長簪花小楷,以閨中小書聞名上雍,說不定聶懿真的會看上她呢。”

鄭言師會看上聶懿已經令人很奇怪了,她偏愛高貴俊美的兒郎,聶懿再有風姿,怕也不是她的菜吧,難不成鄭家看上了聶家的勢力?

好貪心啊。

☆、歸程

時節越來越熱了些,這些日子檀郎沒有強硬的過來霸床,倒是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靈均自在樂呵,面對他的種種戲弄也盡量安然處之了。

哎…靈均幽幽嘆了口氣,這個人總是如此任性,讓自己在刺激的同時心生疲倦。

她躲在院子中,一個翻身便坐在樹上,手中的劍輕輕支着那酒壇,一把便傾倒過來。

冬日藏得冬梅花釀成酒,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熱烈,往往将幽香藏進冷氣中,在逐漸熱氣蒸嘭的上雍更是可貴。

樹下那人清風般笑笑:“小姜大人好興致,如魏晉名士金劍挂酒,朝廷之人若見了怕是要詫異好久呢。”

靈均一聽這聲音卻是有些驚奇,便頭朝下眨眨眼睛,果然是齊維桢風情朗月般的身影。

那開滿梅花的樹上粉瓣飄飛,中間露出清豔少女白皙清澈的眉眼,果然是一副梅花美人圖。

靈均一個翻身下來,發現想說的話都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齊維桢的皮膚偏白淨,去了南方也曬的不算黑,仍舊是幹幹淨淨的文雅樣子,濃密的睫毛低低垂着,越發漂亮文雅。她久久不見他披帥上陣的樣子,都快忘了他穿戎裝的模樣了,只覺得他似乎從來都是這般雅致潇灑。

小貓兒像是聞到外人的氣味兒一樣,拖着軟綿綿的雪白身體便向陌生人身邊湊,它像是極喜愛齊維桢一樣,喵喵的直叫。

靈均将那扁毛畜生提起來扔到一邊,那畜生仍舊往齊維桢懷裏鑽。靈均睜着眼睛吐出一口氣來:“齊維桢我真佩服你,你可是真是老少通殺連畜生都不放過,這個東西我前前後後養了快一年了,居然和你這麽親。”随後想想,這貓她也是母的啊,齊維桢似乎對母的有一種天然吸引力。

齊維桢手指輕輕摩挲那貓咪,對方“喵嗚喵嗚”舒爽的直叫。靈均輕輕一笑:“歡迎回來。”

兩人斟上梅花茶淡淡喝了半天,他細細端詳她半天:“你…更美了。”

靈均點點頭:“我就不和你客套了,畢竟你最會說話。”

齊維桢手中摸着那貓咪軟毛,卻低頭淡淡帶着些笑意:“十月底的時候父親又和我去了幾封信說到了你的事情,真是沒想到啊,我雖與顏大人不甚熟識,卻也覺得可惜。”

靈均抵着頭閉上雙眼:“她…是個很好的女子,可是她也很執着,為了一兩個荒唐的理由,死的不明不白。”

齊維桢忽然将手放到她纖細指尖處,仍舊那樣毫無猥亵的溫柔:“阿靈是個堅強女孩兒,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你也很強大。”

靈均偏過頭輕笑一聲:“說的我非要你時時刻刻在一樣。”

齊維桢笑嘆一聲:“有時看見你迷茫的眼睛,痛苦、掙紮、堅毅、懊悔,總覺得你的種種令人感到生命的熱度。看到你才知道,人是活着的。”他起身輕輕踱步,溫雅的背影也有了幾分無奈:“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遷,感慨系之矣。”

靈均搖搖頭:“你才二十多歲啊,正是大好年華,你堪稱完美,這樣還不夠麽。”

他卻對着浮雲淡笑:“人都有一張完美的面具,你何必明知故問呢,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你便勾起眼睛的笑,怕是看透我內心許多吧。”他靜靜回頭,金褐色的瞳孔極其認真:“就像我也看到你面具下的另一面,複雜、矛盾、脆弱…也許這樣,我們才能互成因果。”

靈均忽然站起背過身去:“你來找我還有什麽要事麽。”

齊維桢沉默半響:“只是來看看你,給你的信都收到了,我很歡喜。”他回頭看她一眼,便離開了姜家。

靈均的心中久久不能安歇,齊維桢總是話裏有話,将所有赤裸的語言變得高深而帶有誘惑力,那樣一個他實在是太完美不過,可是自己太害怕了,這個人的心中藏着濃濃的烈焰,藏着深沉的心計,齊家的家族更不是自己能夠涉足的。

齊維桢要議婚了,這樣也好,這樣彼此就可以安心了。也許只要他那顆有些不太安定的心完全被家族的繩索套籠,他才能将內心那些炙熱的火焰完全熄滅。

快四月的時候,姜楚一風塵仆仆的回來了,第一眼就看到在家中花樹下做丹青的女兒。

靈均一看到父親,眼淚噼裏啪啦的忍不住就向下流,姜楚一出了平靜的抱着女兒,心中完全沒有其他的想法。

靈均一點一點的描畫着父親的臉,仍舊是美麗的風姿,臉上卻沾上了旅途的風霜,變得有些疲倦。

姜楚一将女兒抱進懷中神思幽幽,懷中的女體成熟飽滿,以不可知的速度瘋長,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女人了啊。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想要放手,這場漫長的分離,在外的艱辛孤寂,讓他無時無刻不想念自己的女兒。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心中足夠強大,現在卻發現,那是靠着心中僅剩的一點親情和殘存的理想所勉強維持的。

若是當時強硬的将女兒嫁給羅士谌,現在她會不會很幸福呢,也不至于陷入朝廷的旋渦中越來越深。

姜楚一輕聲苦笑:“你小時候,我教你什麽都是教五留五,可是你自己卻能參透十成十。我想讓你學到活下去的本領,又怕你走上妙儀的老路,所以猶猶豫豫、畏首畏尾。可是你的才能也許是無法泯滅的,我在南方聽到你去了禦史臺,說好了不擔心,心卻都冰了。後來又聽你做了幾件大事,我…哎。”

靈均起身輕輕的撫摸父親柔軟的鬓發:“爹,您不必多想,即便今日我嫁了人,未必他們就不難為我。一旦與朝中沾上關系,一幹親族都會陷入到旋渦之中。若不先發制人,反被他人制死。”

姜楚一喃喃低語:“我老了,已經跟不上你的步伐了。你像誰呢,執行力強的驚人,手段也更加淩厲。”

靈均笑道:“我如今和父親一樣是鋒利的劍,可是女兒不是蠢材,難道就不會和他們玩手腕?”

姜楚一看着女兒那年輕的眼中閃爍着不明的野心光芒,卻更加耀眼。也許女兒正是趙樸子所說的那種人,以暴制暴、以惡制惡,最強大的人,要懂得用暴烈狡猾的手段操縱權術游戲。這原本是與自己背道而馳的戲碼,可是他所愛着的女人們,卻偏偏都…

靈均指尖輕輕點着父親仍有擔憂的眼角:“文人心思,武人脾性,土匪路子。我和上雍天生八字不對,可是在這裏,我也體會到那種游戲衆生的快感,您該為我高興才是。”

她猶豫半響,終究沒有說出顏風神的事情,實在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姜楚一舒展了眉頭笑道:“過幾日你楊姨家就要辦婚事了,令狐釋之這小子倒真的贏了。你們這群年輕人啊,鬧起來真是好大脾氣。”

靈均勾勾唇角:“那位隐藏的密不透風的小姐究竟是何人,能得他如此愛慕不惜和母親反目,我倒是感興趣。”

姜楚一趕緊抓住女兒:“我近來想想上次去他家的事情,總算明白那小子也在等你開口将婚事作罷,這樣做是有些不人道,你不會想要去報複人家吧。得饒人處且繞,我兒大度,何必和他計較,何況你自己也是那個心思。”

靈均哼笑一聲:“我又不是姜天心,自然不會那麽無聊,我不過是對他那個心中的神女感興趣罷了。”

姜楚一細聲勸慰:“你楊姨也是一直對兒媳婦兒不滿,嫌她也是個庶女,嫌她文弱又姿色不夠,所以到現在還有些脾氣,你去了定要好言安慰。”過了半響,他卻又苦笑:“她一向覺得女人無論多麽強大,也要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若是臉色不好你也別怪。”

靈均心中會意,想起了楊羽之爽朗卻恩怨分明的臉。作為妻子,楊羽之大致已經是幸福的極致了,正因為被丈夫與兒子愛着,她才覺得家庭才是女人心中最重要的,這本是無可厚非的。

女羅晚一點到了家中,一張眉眼仍舊是冷漠的,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她看到姜楚一仍舊是冷漠之至。

這一頓飯吃的不冷不熱,晚上靈均進了父親房中,發現他坐在書桌旁發呆,手中的筆也跟着呆住了。

靈均輕聲輕腳的走過去,發現那細白的紙上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身形飄逸墨發紛飛,站在山上盡顯潇灑氣度。她像是心中發癡被吸引了一般,離那背影越來越近。姜楚一輕聲道:“這是你娘。”

靈均擡頭看他一眼,心中卻有思量:“您願意和我說起她了麽。”

姜楚一将女兒扶着坐下來:“其實原本也沒什麽好隐瞞的,她是個過分聰明之人,原本與你父親是表兄妹,因為聰慧而自改姜姓。我與她本是表姐弟,哎,一時間說不完,那時候…”

父親眼中又露出這種眷戀的目光了,她并不知道姜妙儀是何人,只知道這個聰明無蹤的女人占據了父親的心,怪不得女羅會厭惡自己的生母。

靈均低頭輕笑:“我知道您不希望我去尋找當年叛亂之事,說實話,我對所謂的親生父母根本沒有多少感情。容姨總告訴我,這兩個人身上有着各不相同的瘋狂,要我無需緬懷過去。只是我想知道禦座上的人倒是如何,竟然令你死心塌地卻殺了我的父母。”

姜楚一指尖攥的泛白,臉色也變得蒼白:“你說的對,為殺兄殺姐之人賣命,這本就恥辱,可是兄姐叛亂在前,當年妙儀親口承認之時,我簡直要瘋掉。這一生獨望為人清白,可是忠孝仁義總難兩全。”

靈均握着父親的手輕輕笑:“您忘了過去吧,看看活着的人,女羅又生氣了,怕是因為你為人賣命不陪她鬧別扭呢。”

姜楚一低低笑出聲來。

☆、新婚

女羅到底沒能挨過三天,姜楚一冷着她,她那張冷豔的臉到底挂不住。姜楚一只要給些甜頭,女羅便直接投進撒開的大網裏了。

靈均真想挖掉自己的雙眼,不想看到那位姑姑心中泛出桃花卻硬裝出來的模樣。

寒食過後,斜飛的柳絮悠悠的疊起,靈均悠悠的拿着手中酒壇,在霸水下的柳樹旁喝酒。自從上次來,很久沒來看顏風神了,手中的玉簫已經被自己磨出了痕跡,她思前想後,仍舊沒有将顏風神的事情告訴父親。

姜楚一其實是一個不懂得如何去愛人的人。在這一點上,靈均認為自己是世界上第二幸福的人,第一個人大概就是姜妙儀。她走在趙國的大街小巷,聽到父親的傳奇,曾經深深的崇拜過父親。後來知道他心中的郁郁沉沉,覺得其實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愛上他容貌才華的人很多,男男女女,也許顏風神只是其中一個。可是父親似乎對男女情愛天生少了一根弦,他和所有姜家人一樣,只願意去善待自己所愛的人。

即便顏風神活着、擺脫了一切,那又如何呢。

顏風神的愛情是纏綿的藏于心中的,而父親這樣的人,唯有深刻與掠奪才能讓他記住對方。

愛情是一場可悲的買賣,贏的人收獲的是輸家的命,若是以前,自己不會了解顏風神這種愚蠢的做法。

可是現在卻有一點感悟了,愛情殺人不眨眼,傷人不流血,但是卻能毀掉一個人一生的執着。

“喂,這麽長時間沒見,也不說打個招呼。”

靈均摘了摘頭上的透額羅,懶洋洋的看着一旁的欣長男子,懶洋洋的負着刀劍,斜飛的鬥笠遮住了發絲:“道反兄終于長高了,我真為你高興,不跟在你哥哥身後做小尾巴麽。”

令狐道反一身黑衣,手中的龍牙如威武将軍,少年的身體長的極快,已經是有如青年身形,一雙吊貓眼形卻仍舊明亮。

他掃了幾眼面前的女子,懶懶的扒了扒頭上的鬥笠:“還以為你最後嫁進來呢。一開始,嬸娘可是咬着你的名字不松口,後來你做了禦史,她忽然口風就松了下來。說起來這對新人倒是要好好感謝你幫他們拖住了好些相親的畫像呢。”

靈均嗤笑一聲。必定是令狐釋之模模糊糊的用自己同楊羽之打太極,結果正好借用自己進宮為官之事将自己一腳踢開。這個男人果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厭,利用起人來永遠都不會害臊。

道反吊起貓眼露出興味水光:“這樣有趣多了,若是你真的老老實實嫁人了,和那些大院中的蠢女人才是一個樣子。”他轉轉頭,好似忽然想起什麽一樣,卻勾出一個邪惡笑意:“姜靈均,大婚的賓客中可有幾位有趣的人,這下準會唱出一場大戲。”

端午節過後三天正是黃道吉日,這一日,聶家的小姐正式嫁入了令狐家。

十裏紅妝,七十二擡,真可謂做足了面子。

繞過朱雀巷,八人擡花轎一路高歌就向着令狐家走過去。

靈均從蝼蛄閣中下來的時候,劉複之臉上的笑意一絲未變:“妹子別傷心,他不要你了,你還有齊三呢,那可是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

靈均懶得理她便下了千秋歲,聽着坊中之人細細碎碎的笑聲:“聽聞這位聶小姐乃出身皇商聶家,聶家與官家聯姻,早就非同凡響,族中人才輩出,考取功名之人多不勝數。聶小姐雖然是家中庶女,但是德行良好,進退有度,與令狐公子堪稱絕配。”

她懶懶的抽了一口水煙,便将那煙槍扔到一旁出了門。

姜楚一皺了皺眉:“怎麽又抽煙了。”靈均笑眯眯的挽着父親手臂:“咱們家人向來好這口,我只是解解乏,不要緊的。”

姜楚一算是男方的長輩,又是頗為聞名,偏他的女兒是上雍現在焦點人物,又帶了一個絕豔的女羅,一路上自然經衆人指點。女羅嘔了一口氣:“你不讓我來我偏來,我就想時刻和你待在一起,萬一你又突然跑了怎麽辦。”

姜楚一輕輕安撫妹妹:“你每次在哪裏必定要惹得衆人相看,今日是他人大好日子,我帶你去豈不是喧賓奪主麽。”

女羅瞟了一眼靈均:“她呢,她現在也有這個能耐了,有不少人也貪她美色。”

姜楚一整了整衣袖一臉正經:“這個丫頭我早就管不了了。”

靈均心中竊笑,父親拿她快沒辦法了。

令狐家一向是純正的武人風範,府邸崇尚武人剛強容納萬物的本生脾性,今日為了迎接新娘子倒是更加熱鬧起來。雖不算鋪張浪費,也是大富大貴之相了。

令狐虛若帶着幾個兄弟子侄笑意盈盈的迎接賓客,一看到姜楚一便眼光一閃:“阿隐,你終于來啦。”也許是靈均的錯覺,她似乎感到周圍的氣息忽然頓了一下,令狐虛若笑嘆一聲:“你家兩位千金氣勢洶洶的,我還以為是來砸場子的呢。”

靈均将懶在一旁女羅手中的賀禮一把拽過來便笑道:“恭喜您迎入嬌媳,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令狐虛若打量她一會兒爽朗笑笑:“雛鳳清于老鳳聲!”

姜楚一看得出來這位兄長很是高興,便和他談了幾句入席。

一旁的女羅一露臉,整個院內的聲音立刻緊張了起來,吞口水的吞口水,臉紅的臉紅,要不就是一臉呆愣相的蠢鵝。姜楚一直接将她交給楊羽之:“姐姐,我這妹妹就拜托你了。”女羅仍舊冷着臉随着楊羽之到了內堂。

按理來說,靈均乃是官吏,可身為女子又是後輩,本應該去內堂陪着新娘待嫁,偏偏一進屋子便幾乎沒法向前走。

她忽然想起了道反那日可惡的笑意,說會趕上好大一場戲。

這可不就是一場大戲麽。

好不容易休沐幾日見不到聶懿了,沒想到他現在正正好好坐在堂中自斟自飲,仍舊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樣子。一時間氣氛有些尴尬,朝廷之中近來多傳她和聶懿有些首尾,怨不得這些人都直愣愣的看她。

想來也是,他也算女方的堂叔,又在京中為官,來也是正常的。

好在她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崔恕在一旁大力揮舞着手臂笑着看她。

靈均看着在一旁與衆人寒暄的父親,便想要向崔恕那邊走。

可是不知為何,聶懿忽然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靈均疑惑不已。

聶懿淡淡的瞥了瞥一旁的仆人,直接将她拽到了一旁的座位上:“你擋住我添酒了。”

仆人點頭哈腰的添了酒,靈均莫名其妙的被安坐在了聶懿身旁。

兩人坐在此處倒像是與宮中一樣,一個在案頭處理公務,一個在窗邊看書。那日檀郎忽然闖進禦史臺中對着聶懿打量半天又說了許多亂七八糟的話,可是聶懿也并未多問。她心下感嘆,此人倒是不見慌亂的時刻,又總是目中無人的模樣,着實是個奇人。

四周都是竊竊私語與熾熱的目光,靈均露出一個陰森的笑意,衆人打了個寒顫。美人再美,奈何太毒,又聞得此女在禦史臺與刑部大獄的行徑,直接涼進了心中。

靈均暗暗掃視一圈,心中卻有些遺憾,齊維桢沒來啊…

前幾日他們兩人不歡而散,她自己一琢磨話說的太無情了些,本想道歉幾句卻也見不到他人在。

她怎麽忘了,這人回來後要繼續做帶刀侍衛守在皇帝身邊的。

過了半天,纖細的指頭落在靈均身上,她擡頭一看,卻是父親。

姜楚一看了看一旁的聶懿,似乎臉色不好:“你去後堂吧,我坐在這裏,正好你看着女羅,別讓她那個脾氣凍到客人。”

靈均心中疑惑,爹這是怎麽了?她也并未多想,只是聽從父親吩咐去了後院。

她回頭一看,姜楚一與聶懿皆是一身青衣坐在一旁,只是氣氛極其怪異。散去了心中的疑惑,靈均便跟進了後堂。

楊羽之一看她神情藏着些尴尬,倒也仍舊笑臉相迎,一會兒嘆息一會兒微笑的,靈均心中猜想,楊羽之對她感情還挺複雜的。若是當初自己老老實實的嫁進來,不管好壞她們現在已經是婆媳了。就算是及笄禮上楊羽之也為她做足了面子,那時候怕是還抱着指她做兒媳婦的打算。可是自己中途入仕,聽她對蕭意娘的看法,也定然覺得松了口氣,沒娶到自己的這個怪人。

伸手不打笑臉。

靈均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道了幾聲喜,楊羽之倒是一笑:“多長時間沒見到你了,果然是越□□亮了。”

靈均看着一旁那些端坐的大家小姐也是回禮:“恭喜楊姨了,自從您去外道前見了幾次,我與您也是許久不見了。”

楊羽之說着點點頭:“你現在身份畢竟不同,還是坐到前院去吧,同你父親在一起不要緊的。”

靈均連新娘子的影子還沒見到,心中其實是頗有些不甘心的,奈何楊羽之似乎與自己不太想牽扯上關系。她心中苦笑,看來楊羽之真的不喜歡女官。

令狐家的那位離嬰小姐倒是仍舊活潑開朗半點沒有厭惡,笑嘻嘻将她送了出來。她繞過長長的回廊,自己自在找了個地方休息半響,便看到嘲風屋檐下探下來一個腦袋,原來是令狐道反嘿嘿笑着翻個了身子:“你倒是清閑,嬸娘不願意留你了吧。”

靈均歪在一旁閉上眼睛假寐:“你不是跟着迎親去了嗎。”

道反聳了聳肩:“我一向不喜歡這些場面,便在半路上快些回來了,他陪着聶桢在後面呢。”

哦?原來聶桢是送親之人?想着聶桢那兇巴巴的碎嘴模樣,靈均不禁笑了出來。

道反歪着嘴角露出壞笑:“你還能笑的出來?齊維桢可是帶着聖意來了哦,加上聶懿,小姜大人的兩個緋聞對象和未來的‘岳父’大人坐在一起,場面可熱鬧了。”

靈均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所謂“準岳父”

新娘子歡歡喜喜的迎了進來,新郎官兒穿着低調的緋紅禮服,并非明豔的正紅,倒是和令狐釋之低調的個性很是符合。

一年多不見,他倒是更加成熟穩重了,一張沉靜的臉微微曬出些麥色。據說北道的風和光很受推崇,本地不少人都愛去城外照陽。依照令狐釋之這深沉城府,他若想要得民心,必定要與民同樂。

靈均心中嘲笑自己,當官當出了慣性,看到人就分析他的手段。

再将目光移到客桌一面更是熱鬧。

聶桢送了人來坐在了親友一桌,可是氣氛卻怪異的很。

姜楚一垂下眸子不吭一聲,左右手旁分別坐着聶懿和齊維桢。

靈均可以肯定,父親生氣了,可是她着實不知道父親為何生氣。

齊維桢身上仍然穿着侍衛服,收腰窄袖,整齊的交疊紋下是龍鳳圖章,将平日的溫文公子襯出幾分武人英姿來。文人的溫雅與武人的矯健完美結合,無論是任何尖酸之人都挑不出一點錯處。她心下笑笑,也許自己是多心了,齊維桢似乎并未生氣那日之事。

她慢慢朝空座上坐過去,一旁的聶桢擡頭看她翻了個白眼:“我就說你會被趕出來,後面都是上雍內名聞貴女圈兒的正經閨秀,你上去湊什麽數兒。”

靈均似很感興趣的笑笑:“我不是正經閨秀麽。”

聶桢差點沒“呸”了出來,卻仍舊自己氣呼呼的斟酒喝,不一會兒卻覺得桌上的氣氛很奇怪。

面前這個美貌的過分的男人大概就是姜楚一,可是一旁坐着的兩個人怎麽感覺怪怪的。

他仍舊沉穩笑笑:“這位便是姜大人吧,一直久仰大名。”

姜楚一好脾氣的擡起酒杯:“聶大人是小女上司,承蒙您多多照料,某先敬一杯。”

聶桢偷偷捏着她的衣袖嘟囔:“你爹沒傳聞中那麽不近人情啊。”

靈均心想那是因為我的面子,你就偷着樂去吧。

聶桢左思右想,忽然覺得不對,惡狠狠的皺皺鼻子:“聽說你和我那侄女婿以前談過婚約?我算是服了你了,上雍裏叫上號的都和你有過一腿,你真行啊。”

靈均打了個呵欠,那是她的錯嗎,整日在宮廷行走連上雍世家都不知道,她還怎麽混啊。上雍還有好多年輕俊傑,鄭言師都睡過了,她可比不上。

聶桢憋了半天,忽然想到近日傳來聶懿和姜靈均的流言,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可是前段時間齊維桢也和姜靈均傳過流言,說的更詳細,坊間連詞話都快做出來了。

他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話:“妳不覺得面前的氣氛很奇怪麽。”

可是并沒有任何人回答他,整個桌子上沉默的氣氛蔓延着。

忽然間有人動作了起來。

齊維桢輕輕盛了一碗湯,起身便放到靈均面前,好像一個貼心的丈夫一般,聲音卻像是哄小孩兒一般清淡:“你公務繁忙,別就喝酒,喝些湯。”

那聲音不大不小,可是足以讓所有人都聽清。

一時間四周皆沉默了下來。

齊維桢淡淡掃了一眼,衆人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皇命欽差哎,誰能惹得起啊。

靈均看着面前那熬得精致的湯水,一時間卻覺得如鲠在喉,而且她真的不喜歡和一堆大老爺們兒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總覺得吞了好多口水。

可是齊維桢就那麽靜靜的坐着,卻十分有壓迫力,頗有她不喝他就一直釋放壓力的架勢。

靈均大大方方拿起那湯慢慢喝了兩口。

齊維桢輕笑了一聲:“喝光。”

靈均忽略了崔恕那憋着捧腹大笑的神情,仍然是投降了,将碗中的湯喝了精光。

她嘗試去看父親的神情,可是從頭到尾姜楚一只是低着頭,濃密的睫毛垂在一旁,絲毫不看周圍的人。

沒什麽特殊的,靈均心想,父親平日也不愛搭理旁人,只是對自己的家人略熱絡些,這點毛病姜家人都有些的。

她剛放下碗,眼前忽然遞過來一塊絲帕子,靈均擡頭一看,聶懿仍舊散淡的開口:“上次在禦史臺你落在我書上的。”

聶桢心中抓狂,這是什麽情況!這個餐桌不是給你們幾個搞三角戀的啊!可是算上令狐釋之是四角戀,要是算上自己的侄女是五角。他掰着手指頭數了半天,覺得自己的靈魂快要升天了。

姜楚一忽然冷淡出聲:“以後爹給你的帕子別随便落在別處,要是被他人撿去了不好。”

靈均被噎了一下,爹這是拿誰撒氣呢。

桌上的人筷子又停了下來,聶懿手中敲出了清脆的碗碟聲:“吃。”

于是桌子上又重新動了起來。

周邊的氣氛倒是始終熱鬧得很,此桌卻着實氣氛詭異。過了半會兒令狐希夷在仆人的攙扶下坐着輪椅來了,他天性豪爽始終如此,一上桌便開了話題,一時間倒是輕松了不少。

令狐釋之贏完了賓客,院門一關,便起身迎起了齊維桢:“恭迎天使。”

齊維桢起身笑道:“各位請起,陛下倦乏,知曉掌刀人娶親,特命我帶來金銀賞賜,嘉賀令狐氏武人世家忠勇正直,您可以自便。”

他神情溫和又頗有威儀,的确是天子近衛。

令狐釋之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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