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的毒?”檀郎一把抓住對方的青衫,撒都汨趕緊抓住桌角輕聲啧啧:“老弟,你太看得起我了,姜妹妹才是國手呢。她自己身上的毒能不能解她自己是知道的。這藥只能暫時緩解她的痛苦,同樣的,表面的釋毒反倒會加重她的毒性哦。”撒都汨的眼角閃着奇妙的笑意,似乎将棋子投注到水中而靜靜等待動蕩後的結局:“喂喂,好老弟,有話好說放下刀子嘛,你就算殺了我也救不了她的,她的毒只有她自己能解,你說對吧,姜妹妹。”

原來如此…這種感覺,大概就是吃了五石散的最後體驗,在短暫的夢幻平靜後忽然變得如冢中枯骨一般。靈均直感到自己像着了魔一般,不停的拿着鏡子看着自己的臉,卻感覺似乎置身在神話世界一般,殷紅和赤火的鳳鳥在天空中亂飛,暴怒後吐出火珠一般,只束縛着她越來越緊,将她窒息成根根白骨。

“喳”一聲,那銅鏡被檀郎粗魯揮到地上,他看着面前精神已經接近渙散的女子,第一次覺得自己神志全無,這個女人昨日還精神極好的同他開玩笑,那慵懶美麗的模樣越發像獅子貓,一瞬間卻好似忽然垮下來一般。她孤身一人在黨項尚如野草活下來,難道卻要在那個軟侬的朝堂上被人折去?

撒都汨拭着面前鋒利的彎刀苦笑:“老弟,我是真沒有辦法了。”

檀郎冷冽的看着他:“我和你的交易繼續加碼,你要出去繼續想辦法。”

撒都汨嘆息一聲看着面前似曾相識的一幕,被權力和欲望荼毒的女人身體垮掉的樣子,和已經接近崩潰與瘋狂的男人,一切都像是曾經在自己身上發生一般。

“這就是貪心太多的報應,你也應該知道的。離權力越近,離危險便越近。”

玉體橫陳卻慢慢泛冷,像一具已經接近迷幻境界的女屍一般,雙頰蒼白,嘴唇卻顯現出不自然的豔紅。

她感到自己冰冷的面頰上被淚珠打濕,睜開發澀的雙眼漸漸聚交一點光線。

“哎,你哭什麽呀。生死有命,這都是我想要奮力一搏的下場。”

他靜靜守在她的身邊,仿若在大漠中狂奔後寧靜的夜晚,在洞中仰望着孤獨的月亮由滿月成了凸月,化作下弦月又成一彎殘月,美若朔月又偏成上弦月。他的眼睛沉靜如深潭,也不怎麽愛說話,還很愛和她作對,她心懷算計,他也不逞多讓。

這個人又恢複到孩子的模樣了啊,執拗又敏感。

“笨蛋,你怎麽會是拿生命冒險的人。”檀郎紅着眼圈,手卻不停的抓住她的手,生怕她忽然失去溫度。

靈均困難的吐出濁氣,眼神越發清明起來:“我向來是惜命之人,就算要做大事也會計算成果。不過這一次我實在太過自信而已。奇怪,我死了,你不是還有葉小姐嗎。”

他咬住牙齒緊緊抵住她強作笑嘻嘻的臉:“已經這個時候了!告訴我,要如何才能救你!”

靈均勉強支起身子,她幾乎看不清他的面龐,只是指尖撫上他的臉頰,那是濡濕的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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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啊。她嘴角揚起柔軟的微笑,只要生病死亡之時就可以為所欲為,再也不用僞裝自己的情感。“你別哭啦,真狡猾,你這種壞蛋一哭要叫人心疼的。”

檀郎胡亂的抹掉淚珠:“你聽着,不能再等了,撒都汨也并非完全能夠信任之人。只要是你需要的解藥,我會掘地三尺替你帶回來。”

靈均失焦的雙眼有些霧氣彌漫,她勾着唇角靜靜一笑:“我欠你的該怎麽還。來,我告訴你該怎麽做。”

黑夜似乎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感召,在接連幾天的清爽氣味後漫卷着霧氣迎接今日的夜色。天上的殘月伴着聒噪的蟬鳴聲,似乎是一個殺人的好日子。

檀郎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中,靈均瞬間如崩塌的草人縮成一團。

好疼啊…

原來顏風神竟然經歷了如此痛苦。這種沒有任何血跡的毒藥像是蜘蛛的網線一般,将毒液淬在細密毛孔的每一個地方,這種折磨對于一個會武的人來說更是殺意,她甚至能精确的知道那毒侵入什麽穴道,而那種強烈的牡丹花香氣則淬入骨縫之中。

四周的寂靜慢慢變得不安,仿佛是暗黑的森林中霧氣彌漫着,而細密的泥土中活動着數以萬計的蟄蟲,他們是帶着黑夜獨有的殺意,欲将森林中的旅人啃得皮肉無存。

靈均縮成一團的身體漸漸神展開,早已睡去的獅子貓一番平日睜開夜晚銳利的眼眸,藍水晶般的單眼如鋒利的弦一般。貓的聲音越來越尖利,在充滿悶熱寂靜的房中顯得可怖之極。

“哎…”靈均緩緩嘆了口氣,“終于坐不住了嗎,準備直接動手?”

她直起身子走下床,一旁的銅鏡中顯現出疲憊與蒼老來。

細嫩的腳尖在冰冷的地上劃出一點一點的痕跡:“一、二、三、四…我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能請得來丞相的緋炎郎呢。”

輕柔的女音尚未說完,小屋間已經瞬間被利刃攻破。

她嘆息一聲,将腦袋輕輕歪了歪。

天心穿戴整齊的坐在華麗頹靡的雅閣中看着沖進來的男人,俊美的容貌面無表情,可是周身都是按捺不住的悲傷氣息。

天心眯了眯眼:“我的預感兌現了,她到底發生什麽了。”

檀郎手中的彎刀毫不吝惜面前的絕色美人,只是冰冷的提醒着她:“是你害了她,你的任性讓她成為了衆矢之的。”

天心将他手中的信打開掃了一遍便立刻起身閉眼深吸了一口氣:“你現在必須立刻和我去禦史臺。”

牡丹的香氣太過濃郁了,他按照同伴的指示摘掉了幾株毒牡丹。

“這麽晚一身黑衣來造訪禦史臺,王子殿下真是好雅興。不過穿一身夜行衣實在可惜,王子相貌俊美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檀郎擡起頭看着面前的男人,花青紗衣前的鶴豹紋在暗夜中如鬼魅般游蕩着。

他淡淡将手上的黑泥剝掉:“你還真是沒日沒夜的工作呢。”

符堯光嘴角滲着陰冷的笑意:“禦史臺活物死、死物生,這東西還不到季節,即便你拿過去了也是醫不好人的。”

身旁的男聲如燒炭入嗓一般粗粝無比:“別和他廢話,快撤。”

符堯光“啊”的一聲:“這是哪位朋友,怎麽裝出一副男人的嗓音,身子卻如此曼妙呢。”

檀郎轉身将手中的黑泥淩厲的射出去,符堯光看着兩個漸行漸遠的身影喃喃低語:“這可糟了,沒留下任何證據就不好抓人呢。也罷,想必丞相是不會放過如此好機會的,聽天由命罷。”

二人匆匆忙忙的在夜色中穿行,檀郎卻一把扼住天心細嫩的脖頸,優美的眉形劃出冷厲的弧度:“你到底是什麽人,武功高強又善于變聲,耳目敏感絲毫不下于戰士。”

天心痛苦的咧咧嘴,眼睛卻輕快的眨了眨:“你怕我害她不成?喲,原來早就情根深種了啊。你放心,我和她即便關系不好,可是還有賬尚未算完。”

檀郎漠然的扯住她的身體,沉聲低言:“我信她,不信你。”

二人回到姜宅時已經幾乎驚住,那屋中似乎變成了被荊棘覆蓋的鬼宅,四周都被窄板團團包住。天心冽然,一把劈開門,那隐蔽的血腥味已經撲鼻而來。

院中堆滿的屍體一直蔓延到屋中,緋紅的衣裝上蔓延着刺鼻的鮮血味。檀郎沖進屋中,那少女癱倒在床邊一手支撐着劍,鮮血将一身白衣染得通紅,卻釋然一笑:“終于回來了…”

☆、阿芙蓉癖

牡丹花的氣息越來越濃,分不清是冠世墨玉、煙絨紫、青龍卧墨池,還是白玉、雪桂、昆山夜光。混雜的香氣令人作嘔,可是吞食下卻有種屍體腐爛散發的甜膩氣息。

天心手中的煙槍混合着血味發出刺鼻的氣息,一雙媚眼冰冷無情:“你活不了太久。這牡丹花之藥尚未養到季節,不能解其全毒。”

靈均輕輕擦掉身上的血液,濃密的睫毛染上鬼魅的弧度:“真聰明啊,明明我教你藥理的時間不長。”

天心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二人四目相接,同樣美麗的桃花眼卻早已經凍結表情:“我不是告訴過你麽,我偏愛這些上瘾的毒物,有毒便有解。你等着重新養藥根本是在冒險。”

靈均蒼白的唇低低喃吟:“如果在這段時間将支道承做掉…”

天心冷淡的睥睨着她,手卻将那細瘦的手腕抓的更緊:“別天真了,莽撞不是你的風格,你又不是那個宋之韻。難道你要為了支道承白白丢掉一條命?”

靈均過分豔麗的紅唇勾起一抹痛苦的弧度:“幫幫我,天心,我的身體太痛苦了,這樣根本無法正常思考!”

天心的雙眼一瞬間投射出灰黑色的陰影,豔麗的面容如捍衛地獄的女神一般:“我可以幫你剩餘出更多的時間,可是靈均…延長生命的代價是永遠無休止的毒瘾,你能忍受麽。”

靈均擡起頭,眼中一閃而逝過小小的驚異:“淮南西道哄擡阿芙蓉一事果然是你做的。你的意思是要我…食用阿芙蓉?”

天心不屑的笑了笑:“阿隐大概是查了出來可是又不好下手吧,我真是個壞女人呢,利用他的善心逃脫制裁。可是淮南道本就是一個崇尚流行風尚的地方,那裏甚至還吃人、吃嬰孩兒的幼體。

即便不是我倒賣阿芙蓉膏,則這筆錢遲早也會被別人賺去。錢不燒手,我何必便宜別人。怎麽,我們的女禦史要不要将我拿了上報朝廷?說不定皇帝會重新考慮升你做副史。”

靈均淡淡将手中的牡丹味撣掉:“不必了,若是從前我倒是會義憤填膺的。我一身是血,便還是惜命為主,服食阿芙蓉膏會有什麽副作用?我從來都拿阿芙蓉做治病的東西呢。”

天心緩緩起身走到窗邊,看着窗外令人作嘔的血紅色,再次想到了那個令人愛恨交加的女人,那個人冰山般的容顏染上了迷亂的醉意,變得颠倒黑白而失去意志,她手中黑色的香膏映着那白皙的肌膚,顯現出一種不自然的淫亂與絕望,窗子倒影出的卻是自己冷漠的臉:“你會對此慢慢上瘾,即便你只嘗了一小口,可是它就像一個細細的傷痕瘙癢着你的心。到最後你會越來越上瘾,可是這東西生的極其輕巧珍貴,又需要西方傳來的秘方才能制成。即便你最後解了毒,可是阿芙蓉的藥瘾會像跗骨之蛆一般一直跟随者你。”

靈均平靜的伸出手去:“給我。”

天心将袖中的錦盒抽出來放在桌上,與渾身血腥的檀郎擦身而過。

她搖搖頭低笑一聲:“她對你可真好呢。”

檀郎幽黑的雙眼微微動了動。

她回頭看他笑,卻好似一副感嘆女兒的樣子:“她不想讓你受傷,所以才讓我和你一起去禦史臺呢。”

檀郎聞言幾乎愣住,心中卻似五味雜陳。

繞過層疊的帶血屏風,那少女已經換上了幹爽的白衣,他将她抱進懷中,口中的話卻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

靈均溫柔的笑笑:“怎麽,想哭鼻子?”

他鼻尖敏感,卻聞到那身上不止牡丹香氣,還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濃郁幽香。

不知為何,她的面龐忽然恢複了生機,雖然兩頰并不紅潤,可是眼角的痛苦卻減少了許多。只是,為何這熟悉的面容忽然變得如此鬼魅?

他将她的身體牢牢鎖在懷中,那冰冷的體溫漸漸有了溫度。他閉上雙眼,嘴唇輕輕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個透明的吻痕:“你不欠我什麽了。”

靈均歪着頭笑了笑:“你這個人可真好騙。”

檀郎淡淡的擡起眼皮:“我願意讓你騙。”

她啞然失笑,便沉沉睡去了。

已經三日了,屋中所有帶血的東西都被處理掉,檀郎的速度快的令人驚人。這些人的屍體一夜之間消失不見,而後只要沾上血的東西都被這個家夥劈成柴火儲備過冬了。

“今天你應該告訴我你到底和皇帝說了什麽吧。”

檀郎一副沒聽到的樣子聳聳肩。

已經五六日了,檀郎将她抱出宮殿的确是得到了皇帝的許可。可是自己升任從三品禦史臺副長之事不僅中途被支道承算計流産,還被他用天心大興私祀之事反将一軍。

呵,支道承這也終于站在臺面上直接和她打擂臺了呢。

靈均不禁苦笑,仁帝的逆鱗真是莫名其妙,他明明縱容丞相的挑戰與翻手為雲,卻由于一次莫須有的所謂私祀謀反将她處罰。

有必要再去一次蝼蛄閣呢,皇帝的诏令一日不下,自己便一日處于半隐退的狀态。

敲門聲忽然響起,靈均一個眼神,檀郎便躲進了屋中。

靈均打開門便壓下心中的驚喜,只是微微輕笑伏拜:“呂公公,罪臣可是多日不見您了!”

呂涉一臉驚奇不已:“哎呦我的小姜大人快起來,奴才可受不起。”

靈均進了屋中,卻發現一個滿臉如燒傷一般的男人穿着粗布直愣愣站在一旁,只是一雙幽黑的眼眸時而閃現。

呂涉倒是撫着胸口吓了一跳:“哎呦這是個什麽人啊!”

靈均偏頭嘆息一聲,将茶水貢了上去:“家中貧賤買不起奴仆,只是街坊心好将家中奴仆送過來伺候我幾日。”

呂涉“啧啧”兩聲,一雙昏花老眼眼含嘆息:“小姜大人真是有乃父清廉之風。”

靈均低垂着眼角,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命,罪臣已經是萬幸了,雖然身重劇毒恐怕命不長久,但是有幸能為我皇之臣也是此生榮幸了。”

呂涉忽然臉色一變,陰沉一閃又沉聲低言:“您說…您身中劇毒?”

靈均看着一旁男人帶着笑意的眼睛,不禁轉過頭去繼續演戲:“這毒怪異的很,城中名醫也束手無策,罪臣觸犯聖上天恩,該死!”

呂涉雙眉緊攢,口氣卻極其急切:“大人!聖上雖然惱怒,但絕沒有對大人動手的意思。陛下乃九五之尊,若是想要動手直接就将您暴斃在朝廷上,又怎麽會讓您留着一條命回家?”

靈均大吃一驚,眼睛也沾滿淚意:“這——這怎麽?我以為是聖上給我暗旨,要我死了,我也打算就這樣去了。怎麽竟然不是聖上?”

呂涉聲音冷厲:“到底是誰敢動聖上的臣子!”

靈均輕輕安慰呂涉:“所謂尹邢避面,又言美女入室,惡女之仇。罪臣雖然非重臣,可是在其位畢竟因為秉公執法得罪不少重臣,若真是如此,也是我作繭自縛吧。”

呂涉面色一變,卻又恢複笑意:“小姜大人年紀輕輕的說什麽死不死的,這些民間的庸醫想必是看不出什麽來,我即可回禀陛下派來禦醫,萬事請您放心吧。”

靈均又淺淺一笑,只是皺眉很是不解:“公公,只是那日黨項二王子怎麽會忽然沖進殿中救我,且其人将我送走便毫無蹤影。”

呂涉略帶疑惑的擡起頭:“怎麽,二王子沒和您說?他當時沖進殿中,對您平日的教導大為贊嘆,說他身邊少不了這個老師,陛下無法才放您走的。”

他一出屋門便立刻變了顏色,一旁的太監低聲附會:“您何必對她如此客氣的恭維着她?”

呂涉眼神陰冷的看了他一眼,将鼻尖那輕微的血腥味拂去便起身離去了。

靈均回頭白他一眼:“喲,僞裝的挺到家呢,又是撒都汨那混蛋吧。”

檀郎掀開衣衫喝了杯茶:“這句話說得對,他的确是個混蛋。你為什麽不告訴呂涉支道承刺殺你?”

靈均把玩着手中的綠玉鬥淡笑一下:“皇帝就是這樣的人,你若直說了他要發怒,你若留下空間讓他猜他反倒不疑。”

檀郎聳聳肩:“我早就說了,你們趙人的聰明機巧只用在囹圄之間去困住野兔,而不知道城外已經虎狼叢生。”

靈均聲音忽然冷了下來,一雙眼睛晦暗不明:“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拔除支道承會傷害你的嵬名氏,你會如何?”

檀郎低低的笑出聲:“你明明是想要與我劃清界限,卻強作鎮定呢。”他擡起頭,眼中竟是事不關己的雲淡風輕:“你想殺誰害誰是你的自由,不必特意告訴我。”

靈均藥力襲來,精神頗有些不震,只能勉強看着他平靜的容顏,她忽然就不想僞裝什麽,輕輕撫過他的面頰溫柔以待:“你對你的親人再也不抱任何信任了麽?那麽你日後如此孤獨當何以為繼呢?”

檀郎将那已經睡去的人抱到床上,雙眼一動不動的看着她。

這個人總是僞裝成一副毫不在意的堅強模樣,只有脆弱的時候才能卸下心妨。

他想起在黨項的日日夜夜,卻不由的生出幾分嘲弄來。親人?

作者有話要說: 檀郎淡淡的擡起眼皮:“我願意讓你騙。”

☆、構陷

支道承面色陰沉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我的緋炎郎對付一個将死的女人竟然折損大半。她已經中了劇毒,為什麽還能支撐下去,難道我的緋炎郎都是廢物不成!”

男人的聲音粗嘎如炭燒,始終古怪的低着頭:“十年栽培,一朝覆滅。緋炎郎獨步江湖,可是對手是姜楚一的女兒。當年他在盛怒下輕輕一掌便能擊碎在下的脖頸,他的女兒自然也不遑多讓。”

支道承冷哼一聲:“你可知道那其中還有江湖上幾位鼎鼎有名的殺手,她一個弱女子竟然能全部擊殺。只是她還算識相,畢竟沒有将此事告訴皇上。”

男人的聲音輕輕滑過:“您從來只會問我陛下的事情,即便如此次數也少的可憐。如今叫我來意欲何為?”

支道承忽然露出一個蜥蜴般畲滑的笑意:“當年姜楚一萬般侮辱你,我想此時是你報仇的時候了,殺了他的女兒,他便能體會到萬箭穿心之痛,如何?”

大清早晨,太陽尚未露出半點臉來,蝼蛄閣的大門就被粗魯的敲開。劉複之頗為楞然的看着面前的嬌容:“你居然沒死?真是打不死的狗尾巴草。”

靈均啐笑一聲:“怎麽說我都是上雍有名的美女,就算打不死應該有更好聽的名字,比如說打不死的芙蓉花啊,打不死的白牡丹什麽的。”

劉複之大早上起來尚未梳頭,細長的發絲垂散在一旁,倒是将平日精悍的面容柔化幾分:“你也太不安分了。既然知道丞相要動手,就老實待在家中吧。”

靈均輕描淡寫的掃了他一眼:“緋炎郎的屍骨已經丢的漫山遍野了。”

劉複之精銳的雙眼閃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竟然手腳如此之快,已經派人去殺你!”他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失态,複又嘆息一聲:“你身上已經沒有值錢的東西了,還要來買有用的消息麽。”

靈均的水眸一直細細盯着他,嘴角卻是一字一句的冷厲:“雖然你會說我是個無恥小人,但是我确實有最後一招。那日支清廉要為難孤竹姑娘,我回來告訴你,你卻立刻便出手救她。可是劉兄,孤竹——她是當年叛亂的罪人之後吧。”

劉複之忽然起身,周身的陰冷之氣難以壓制:“你是怎麽知道的。”

靈均似女王一般端坐在一旁,挺直的背脊似乎從未被人所傷一般,面色卻很是沉靜:“你不需知道,只是你要曉得,我現在身在禦史臺,抓一個被隐匿的罪人之後最是容易。”

劉複之面色有些頹然,複又釋然一笑:“你是個守信的人,何況即便我不說,以你過目不忘的本領和極強的能耐,也遲早會挖出這些東西。”

靈均抿抿唇說出了猜想:“這次是我失算,我以為即便皇帝反對私祀,一則是他怕私祀信徒起兵造反,二則是不喜愛私祀挑戰官方權威,天心不過是出一時風頭罷了,可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

劉複之懶散的靠在榻上,眼角一斜便是那玉玺圖鑒:“你想知道的事情都起源于此。當年忠恕年間成王叛亂一事,起初引子是因為有妖道惑人,傳言說太祖後人想要重奪帝位是受到了九天玄女旨意,又授予成王命令繼承天下大統。皇帝誅殺叛亂臣子牽連無數,姜家不少人也被當做首惡枭首…”他看看靈均表情似乎無恙,才嘆息一聲接着說:“之後你父親姜楚一扛起了攻遼大旗,與西遼現在的于越耶律雄奇互有勝負,可稱得上兩位不世英雄。奈何當年趙國本來已經占據大好優勢,而皇帝在前線禦駕親征,卻莫名其妙傳來朝廷謀反一事,據說皇帝也是匆忙議和而後回朝。”

靈均若有所思:“那怕是又有人利用九天玄女授書一事意圖謀反吧,可是我翻遍書冊,根本沒有記載此事。”

劉複之嘆息一聲:“此事知道的人寥寥無幾,自然也不會記載在書。不僅是史書,叛亂者的名字也已經不背提起十多年了,或者說根本無人敢提一句。因為叛亂的人正是當年的皇後符堯星!”

靈均睜大眼睛:“這怎麽可能?皇後趁着皇帝出征利用假道叛亂!怪不得…史書若如此記載皇後叛亂,豈不是丢了皇帝的顏面!”

劉複之嘲弄一笑:“牝雞司晨的下場就是如此。皇帝本來就生性多疑敏感,只是傳言他匆匆回朝誅殺皇後之後更是變得詭異多端。那時候朝廷中尚有奸相胡丞相當朝,支道承也是胡黨中人,後來他又通過誅殺胡丞相才得以上位。”

靈均忽然心中一動,腦海中卻出現了一張冰冷如雪山的身影,優美的貴族風姿與經年不變的端坐禦史臺,幾乎不見任何陽光,而将自己鎖在一角的人:“符堯星、符堯光——難道說…符堯光是符氏的後人?”

劉複之吐出口煙圈皺起眉毛:“這我倒從未想到,符氏的後人、也就是太子與大公主的母族皆被誅殺,符氏的血脈只剩下他們二人。雖然這位忽然出現的符大人姓氏相同,可是他身份神秘,似乎誰也不知道他是誰。”

靈均将腦海中的詭異猜想狠狠挖出去,卻看着劉複之雙眼緊緊盯着自己:“你父母的仇,你似乎從未想過要報呢。”

靈均淡淡彎了彎唇角:“年少輕狂剛知曉的時候是有的,可是我越來越接近皇帝,倒是覺得他很可憐,這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折磨自己。他那個身體啊,沒幾年活頭了!倒時候他的後人自相殘殺,倒是省了本姑娘的手了。”

劉複之冷淡的将匕首重重的插進方樽中,只留下一個黑色的背影:“漢亡于婦人!這是皇帝自己的錯。”

阿芙蓉的香味漸漸彌漫開,天心在煙霧中輕輕嗯喃了兩聲:“你身體剛好,也剛剛适應阿芙蓉的藥性,現在還是老實點兒為好呢。”

靈均皺了皺細眉:“我只是少量控制着,你的屋中味道太濃了。”

天心淬着毒液的水眸今日勾勒出的是妖姬藍的妝容,只是淡淡的朱砂仍然繪出了幾只玄鳥暗紋。她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這次是我連累你差點送命了,不過嘛,你心裏也明白,小時候我也救過你,怎麽樣,還要來讨債嗎?”

靈均托着臉頰側目而視:“暴虎馮河不是你的性格,你将巫女祭祀的事情鬧得這樣大已經惹上朝廷了。支道承攻擊我還是小事,你以為皇帝還會放了你麽。我不妨告訴你,皇帝最厭惡私祀乃是因為先王後與南方叛亂都與所謂的九天玄女書有關,你以為我為何被支道承陷害。我知道你和澹臺溟齡關系非同一般,可是他的地位特殊,也并非只手遮天,你最好不要完全指望他。”

天心放下手中的煙槍,一雙眼睛有些松動。

靈均勾起纖細的手指,嘴角卻帶着算計的笑意:“你費盡心思、焚膏繼晷的想要壯大姜家的聲勢。我在朝堂頂風冒雨、孤立無援的算計支道承。可是我争名于朝,你争利于市,我們互不幹擾,反而互相掣肘。一筆寫不出兩個姜字,為什麽我們不互相過去這道坎呢?”

天心明豔的水眸幾次擡起,卻仍舊有所防備:“你能做到什麽地步?”

靈均呼出一口誘惑的氣:“若我能讓你成為武廟的首巫女呢?你想想,那是你的夢想,像先輩一樣成為國祀巫女,重回姜家權勢滔天的時候。”

小屋中的空氣變得緊張而沉悶起來。靈均坐在一旁靜靜等待天心的答案。對方嘴角上略帶諷刺的微笑似乎已消失不見,面色是悠遠而沉靜的。

“好。”天心的側臉優美而認真:“我熱愛冒險,只要它可以十倍償還我必從之,那麽你要我如何去做?”

靈均倒是沒想到一向詭異如她忽然如此爽快,只是露出一個隐秘的微笑:“你呀,就這樣做…”

靈均将手中的鬥獸棋推散成一團,那威風凜凜的棋子頓時偃旗息鼓的可憐巴巴倒在一旁。

檀郎拿着書在空閑中瞄了一眼,慢條斯理的翻了幾頁:“怎麽,心情煩躁?”

靈均看着剛過處暑的夜空,似乎霧氣慢慢散開,晚稻抽穗後氣味輕了,揚花飄飄散散的身影也少了,只是草梗上凝結的白露有幾分蕭然氣味。

又要到秋天了啊。

“總是感覺今天有什麽事情要發生。”靈均看着那威風凜凜的老虎,只覺得他礙眼的很,而獅子明明是天下第一的王者,卻在忍者什麽遲遲不動手。至于自己呢,是那只在一旁伺機而動的狼,這次卻險些打錯算盤。

檀郎銳利眸子一閃,手中的彎刀忽然抽出:“來了。”

靈均一手捏碎手中的老虎棋,不知道為什麽,她反而絕對很高興。支道承忍不住了就說明他失去理智了,人在這個時候往往是最危險的。

她眉毛輕輕一動:“比上次還要多上三倍,其中有三十個以上的高手。”

檀郎刀鋒已經出鞘,映出的是帶着猶如修羅的俊美容貌,薄唇勾勒出邪惡的笑意:“你的命真是值錢。”

☆、敗露

腥風血雨的氣味太過濃烈。刀劍齊飛,映照的寒光點雪。靈均的溪公青上淬着濃烈的毒藥,檀郎的彎刀卻回首便能勾人心髒。兩人好似一對完美無缺的戰鬥機器,面無表情的殺戮着。

“十四、十五、十六——二十八!”

靈均高喊一聲:“這裏面不止漢人,路數太多。直接将他們的心髒刺穿,不要戀戰!”

檀郎回首一看,似乎是一股股詭異的輕煙冒出來,仿佛有升天遁地之術。

靈均雙眸淩冽挑起:“是東瀛忍術!他手中飛镖有毒!”

似乎在電光火石之間,靈均來不及回頭便聽到了一聲悶哼。檀郎的身體幾乎重重的倒下,口中散發着詭異的青紫色。

他為自己擋了毒镖!

靈均一劍将來人全部結果,看着梁上一直未動之人。

男人一身夜行裝,黑巾在面,而姿态卻怪異,似乎只脖頸斷了一般始終底下頭顱,自入內也只是沉默寡言。

這個氣息有些熟悉…到底是誰呢,怎麽一瞬間似乎想不起來。

靈均指尖微動:“閣下是屋內武功最高之人,可是若我們動起手來,你仍舊贏不得我。丞相與我既然已經撕破臉皮,你又沒有殺我的意思,還請英雄另謀出路吧!”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露出粗嘎的聲音一閃而逝:“你已經可以超過你父親了。”

“噗…”檀郎重重的嘔出濃黑的血水來。他的臉頰青筋暴起,嘴唇流血不止。靈均忽然覺得天都塌了,看他痛苦的樣子哭出聲來:“這是箭毒木,會見血封喉啊!你個傻子,為什麽幫我擋住,你不知道這會死人嗎!”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靈均一時間理智全無,只能抱着他嗚嗚哭泣。

檀郎鼻腔中冒出可怖的鮮血,嘴角卻露出些笑意:“你看,你還不讓我幫你應對。若今天這東西打到你身上,你怎麽受得住。乖,別哭了,如果我真的是命該如此,那也是我強求的結果。哎…人活一輩子只為一個結果,雖然我有遺憾,可是看到你為我哭,我也就值了。”

靈均聽了這話,便頓時感覺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不能想象,這個人如果死去,她的未來将會如何。他現在已經是她心頭一個疤痕,總是無法抹掉,難道以後她要永遠活在他死去的夢魇中麽?

靈均擡起蒼白的臉頰,腦海中升起一個瘋狂的想法,沒錯,只能如此了。

她将那飛镖重重拔出來,毒血濺在蒼白的臉頰上,他的聲音悶痛不已,身體也越來越冰涼。靈均趴在他心跳微弱的心髒前低聲吟喃:“你不要死,我一定會救你的。我還沒有騙夠你,怎麽舍得讓你去死…”

她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将傷口中的毒血吸出來覆蓋上止毒藥,冰冷的匕首在細瘦的腕子上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靈均忍着痛意将那手腕湊到他已經青黑的嘴旁大口喘氣:“快點用嘴吸走我的血,我要将你的毒血倒瀉出來再繼續制解藥,你失血過多會沒命的。”

檀郎将口中的毒血吐進,費勁最後一絲力氣呵斥她:“別、別鬧了,你身子虛弱,這樣放血會死人的!”

少女的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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