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會放過支家人的。您相見皇上,想翻盤,想繼續同他鬥,我偏不稱意。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從今天開始,您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我會好好折磨您,好好教教您怎麽做人!”

☆、抄家

靈均看到了此時最不想看到的人:“齊維桢,你的心思也太昭然若揭了。不,你這叫以權謀私。”

齊維桢低頭抿嘴笑笑,竟有些羞澀少年的感覺:“你這可就錯怪我了,我可是陛下派過來的欽差大臣,姜大人,接旨吧。”

靈均低聲笑笑:“要我給你跪下嗎?”齊維桢趁人多手雜扯着她的袖子輕輕的游走在人群中,衆人一晃眼便消失不見了。

滿頭大汗的戶部堂官擦擦汗水扯着脖子高喊:“小姜大人!小姜大人哪兒去了?誰見到她了?”

崔恕大大咧咧的挽過他的肩膀:“兄弟,齊大人帶你來的時候告訴你要怎麽做?”

那堂官呆呆的崩出字來:“告、告訴了。”

崔恕拉着他哥倆兒好似得慢慢走開:“那就對了,兄弟你未免太不會看人臉色。哎、我看你這老哥也不像有過青春的人,知不知道什麽叫郎情妾意?”

靈均被他掀牽着手,最後遠離了诏獄,他幹脆将她抱在懷中,清新的梅香氣息竄入鼻尖,她感覺到落入一個溫暖而不需設防的懷抱,便暫時的放任自己的一切。

“這是…顏風神的墓?齊大人,工作時間曠工,你學壞了吶。”靈均回頭看他低頭抿唇微笑的臉,似乎沒了屏障後的他并沒有釋放原始的叛逆,卻輕松了許多。

齊維桢輕輕走到新出的樹枝前低喃:“其實我不大懂得種花,還是開春的時候在她的墓前種下這只梅花,沒想到到了冬天這只梅反倒凍壞了。”

靈均走上前去看看那剛出新芽便被遏制住生命的梅花,它的生命才剛剛開始就遇到了不懂得養花的惜花人,這也算是錯誤的疼愛方式:“大少爺,這是磐口可不是冬梅,你呀。”

齊維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靈均眼尖看到他微紅的耳根不由得捂嘴輕笑:“原來無所不能的三公子也有這樣的時候。”

齊維桢望着那梅花幽幽嘆息:“我想你很喜歡顏風神這個朋友,總會悄悄來看他,既然如此不如讓這只梅代替你守護這位老朋友,也不至于讓她孤單。”

靈均心中滋味萬千,只是羽睫輕斂:“其實我并不是什麽好人,當時自作聰明以為能救她的命,結果反而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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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維桢細長手指輕輕撩起她的發絲,他知道她的本意便是支道承,可是要殺一個權傾天下之人付出的代價是同樣巨大的。她開始踏入同她相同的世界,這個世界充滿了算計與背叛,在黑色與灰色的夾縫地帶中無所攀恒。于他而言,這是不能投入任何感情的戰争;可是于她而言卻正好相反,她過分積極的投入戰争,也因此變得遍體鱗傷。

在任何政治鬥争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無可奈何的結局。顏風神只能做一個棋子,這就是她的宿命,也是她早就預料的結果。

靈均咧咧嘴,那笑容中含着無法落下的淚:“你想說的我都知道,我總以為自己是一個完全理性之人,其實正好相反,對了,我有一個朋友說,姜家的女人對愛憎的偏執是完全感性的,也許這才是我。”

齊維桢的心弦微微震顫,也許這樣也是他喜歡她的原因吧。因為這種強烈的情感是他所缺少甚至所渴求的。

靈均哈哈大笑:“你這個人啊,戴上面具的時候反而是偏偏佳公子,怎麽感情爆發反而無所适從了。”齊維桢挑挑眉:“真實恰巧是許多人不願意洞見的事情。別堆在公文中了,我帶你走走。”

靈均露出一副懷疑的表情:“哈?你真的是齊維桢嗎?”他直接牽着她的手,那溫熱的感覺在寒風中由指尖慢慢傳來,在熙攘的人群中格外清晰:“現在整個皇城的人都知道齊家三公子陷入了一場瘋狂的熱戀中,我想皇上反而對此感到高興,他更加樂于見到一個沉醉在醇酒美人中供他消遣的工具。”

靈均抽出手來比了一個倒十字,笑吟吟的臉上卻是泾渭分明的拒絕:“等一下,我可要先把話說清楚,我們之間頂多稱得上知己。啊——我是第一次考慮這個稱呼,聽着似乎挺暧昧的。”

齊維桢氣笑着摸摸臉頰:“你一個大姑娘家就這麽習慣把話所得這麽一清二白麽。”

靈均心下嘆息,并不是這樣的,至少對于檀郎,她總是陷入一種持續性的猶豫不決中。似乎自己也并不明白,對于齊維桢即便有好感,卻能将拒絕的話說的一清二楚,即便現在兩個人恩斷義絕,她會覺得遺憾,但是這樣的遺憾也會随着長時間的磨合變成一道淺淺的疤。

但是對于檀郎,她的心中有一種近似原始人的血腥欲望。她無法決定自己與檀郎到底是什麽明确的關系,可是卻享受着他在一旁那種心動與快樂的感覺,盡管兩個人的世界完全不同,她卻似乎無法抽身而出。他是狼,自由強力而果斷,想要就去追尋,斷便斷的一清二楚,可是她卻夾在自由與囹圄間變得尴尬狼狽。

只有一個選擇,她的心中忽然出現一個荒唐的念頭,如果同檀郎在一起,就必須要斬斷一切,這樣兩個流浪的孤兒就能胡天胡地的恣意妄為。

“阿靈、阿靈,你怎麽了?”靈均思緒忽然被斬斷,又羞于自己竟然有同人私奔的想法,只是支支吾吾的糊弄過去了:“齊三,如果讓你同我私奔你會怎樣?”

齊維桢微微一愣,複而哈哈大笑:“真像你說出的話,不過,我想你不是這樣的人。你我都懂得在規則的範圍內去抓緊最後的一絲溫情。”

她連連點頭,心中卻有些失落。是啊,那種瘋狂的、不切實際的想法,不僅不屬于她,也不屬于任何一個人。

二人相顧無言回到了诏獄,便看到一衆人熱火朝天的見到了他倆眼神躲躲閃閃的可以避開,更遑論那些目瞪口呆之人。

靈均看着這一群看猴戲的,不由得輕輕敲了聲桌子:“這可是上山捉虎,下海擒龍的活兒,諸位還是仔細點兒。都看我做什麽,我臉上長出花兒來了?”

數九寒冬的天氣,堂屋內的火爐倒是燒的很旺,人人都是汗流浃背辛勤勞作,此時這兩位倒是磊磊落落風姿蕭然。齊維桢離了她倒是仍舊恢複了一副溫雅淡然的模樣,便直接坐到端木賜一旁執起手中的黑子對弈。

靈均坐在堂上召來六部堂官:“支丞相府中諸物可是查抄過了?”

那戶部堂官偷偷瞥了一樣齊維桢笑道:“查完了、查完了,齊大人特意告訴過的,咱們的證據找的一清二楚。”

靈均倒是偷瞄他一眼笑道:“齊大人倒是知道我要找什麽?”

那堂官嘿嘿笑道:“支大人貪污的糧饷,還有私自扣下的貢物若幹,小的已經和諸位堂官查抄完畢。”

靈均看着一旁堆着的幾十個大箱子,竟是不受控制笑了出來:“支大人啊支大人,我真是不知道該說您什麽好了。”

證據俱全,靈均将衆人召到一起,一進屋便看到郁鶴若像個風流公子般拎來兩個丫鬟松松軟軟的躺在一旁享福。靈均躲在一旁抽了兩口煙悠悠然的吐出兩句:“這裏是朝廷大員的地方,郁大人還是将這兩個俏丫頭送出去為好。”郁鶴若秀美陰郁的臉慣常的嚣張,卻不知道是在指桑罵槐對着誰:“來問案沒有半個伺候的人,真是主子什麽樣奴才什麽樣,對了,山雞穿上鳳袍也做不了鳳凰!”靈均笑嘻嘻的看着那兩個嬌嬌軟軟輕笑的美婢,直接将崔恕扔了過去:“崔大人,我的劍不願意出手,怕是要傷了這兩位姑娘,您幫我把她們請出去。”

郁鶴若起身冷笑一聲:“我的人誰倒是敢動?小姜大人好大的氣魄,你是女人、他們也是女人,有什麽了不起的!”

齊維桢直接快走幾步直接将那兩個笑嘻嘻的美婢扔了出去,直淡淡交代外面的将官:“送回府去。”

郁鶴若手中的劍若霓虹彩繪銀光閃耀,精致的五官卻很是憤怒:“齊維桢,你倒是忙着替她出頭,你這個姜小姐背着你養了個姘頭,你是龜縮在一旁做綠毛王八呢。”

靈均掩住口唇“啧啧”兩聲:“白瞎了這張臉,什麽話都會說,就是不會說好話。”

齊維桢懶得出刀,只是随意左右應付,倒是郁鶴若本就有求勝之念,同他打得不亦樂乎。郁鶴若的劍輕薄陰毒,其狀近似苗刀毒辣,齊維桢卻是大家氣度,只當逗弄孩子罷了。崔恕在一旁掐着她肩頭翻着白眼:“你這癡丫頭還笑,從你進朝廷那天他不曉得明裏暗裏為你擋了多少了。郁家這位美修羅也是的,最愛好勇鬥狠,你怎麽又惹上他了。”

怎麽惹上他了,她哪裏知道,不過是這人要折磨自己,偏偏自己又臉皮極厚不怕羞辱而已。不過郁大人最可愛的一點便是雖然陰毒的厲害,卻是當面鑼對面鼓,哪像人家兩面三刀見風使舵隔岸觀火一溜子就上來了呢。

齊維桢見人到齊了,便直接一招将他錦袍反用其劍在一旁,淡淡撣着身上衣袖:“姜大人,您可以開始了。”

☆、枭首

姜靈均高座堂上沉聲道:“刑部的聶大人與郁大人,大理寺是包大人,皇命欽差是幾位禁軍大人,如今本官仍舊想問幾位,還有什麽遺漏之處。”她掃一眼過去,九轉十八彎的長長“哦”了一聲:“齊大人,郁大人的衣衫現在還卡在劍裏呢,您行行好便拔出劍來吧。”

郁鶴若在一旁啞巴吃黃連,只是冷哼一聲撇過頭去狠狠瞪了一眼齊維桢。

端木賜笑眼看着一旁的年輕人暗流湧動倒是笑言:“小姜大人從頭到尾都已謀算完畢,既然如此且聽聽大人的意見。”

靈均笑眼眯眯,聲音卻忽然沉了下去:“好,就判大辟。”

衆人皆有些吃驚,只是齊維桢很是沉靜不語,靈均心中嘆道,無論如何,齊維桢始終懂我。

端木賜面色難得有些思慮:“大人,是不是先禀明聖上…士人惟大辟不用。”

靈均托着下巴笑看他:“聖上當初在殿上朱批禦旨點我主審此事,既然人證物證俱在何必再拖,大人何不去城中看看,城中百姓多少人都留在诏獄門前,每日都希望丞相能早死一天。早晚都是奈何橋投胎,不如咱們利利落落辦了此事早些交差。”

端木賜心中疑惑,她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皇上雖然聰明,但是卻有一個缺點,便是極愛弄權,他過去也有處置支道承之旨,可是未過多久又覺得無盾牌對手而将他複位,眼下丞相雖然數罪并罰,但是皇帝陰沉多變,就算他想抹去此事也是未可知的。可是…他擡頭看看姜靈均笑眯眯的眼色,這女孩子态度堅決異常,似乎一定要拿到支道承的人頭,這可不好說。

靈均心中冷哼,端木賜是皇帝身邊的人,看他那藏拙猶豫的态度就知道皇帝的想法了。為免久生事端,一定要趕在皇帝的氣頭上直接處斬,若非如此這個喜愛弄權的糊塗皇帝又要玩兒許多不靠譜的花招。到時候皇帝要如何處置自己,那也是他朱批谕旨,看他如何開口。

端木賜還欲商榷,靈均只是笑着伸手止住:“本官自會和陛下交代,大人也看到了,禮不可廢,此番一切事宜已經準備完畢。”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知道大事已定了。

杳杳香煙,繞梁三日。靈均稽首閉目默默在黑土旁上了三炷香。齊維桢靜靜在一旁自是長身玉立:“是在告慰太公神靈麽。”靈均垂首低喃:“姜家人的壞規矩便是如此,雖然我們不信命不信邪,可是始終沒辦法忘記過去的榮耀。太公望不僅僅是天下人敬重的武者,更是姜家人的精神柱石。”

齊維桢卻溫言輕撫她的額首:“不管如何,你的願望總歸是實現了。”

女子的眼眸漸深,将那隐隐欲出的藥瘾壓了下去,想起了一路來的艱辛苦難:“是,我一定要他的人頭,若有人膽敢攔我,我必殺之!”

三班九皂,聲名大振。煌煌明堂、高唱威武。靈均坐在堂上,看着支道承仍舊挺直的背影。這位堪稱占據朝堂數十年的權臣即便是臨死關頭仍舊不肯落于人下,聶桢最不愛狂躁之人,厲聲出言訓斥:“罪臣支道承為何不跪!”

支道承仍舊背過身去冷笑:“你們都是我的後生晚輩,算是個什麽東西。本官乃是恒昌年進士出身,自然比你們都要年長,在趙國沒有長跪幼的道理!天下間能令我跪下來的只有皇上!”

聶桢怒氣沖天幾乎要動刑,還全賴他自升任刑部尚書後脾氣好了些,只是雙眼如炬等着靈均發話。靈均面無表情的臉上找不出一絲怒氣,只是淡淡直言:“趙國不興官跪禮,不跪也就不跪吧。”她一手止住聶桢欲出頭的雙手,轉頭看看面前的支道承。這個人經過幾日的煎熬似乎陷入了一種虛僞的夢境中。做官做到支道承這個地位,他堅信自己的一切固若金湯,所以絕不認為自己會死在一個黃毛丫頭手中。權利,地位,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竟然讓這個年邁的老人變得如此天真?哦,知道了,傳聞太祖在太廟寝殿的夾室內刻了一塊誓約石碑,新皇繼位皆要參拜,一生謹守三訓,其一便是“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若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可惜啊可惜,她姜靈均就裝作不知道這個東西,若是天戮後人,就讓老天來找她好了!

靈均手中的筆輕輕轉着,嘴角卻不經意勾了勾:“笞、杖、徒、流、死。不如我來随便看看,轉到哪個就判哪個如何。”她輕輕一勾,哎呀呀的叫出聲來:“好,是杖刑,既然支大人不受命,就先打十大板!支大人當初打了本官二十板,還在上面加了點兒小玩意兒。不過你這老東西年老體邁,死了就無趣了,本官就先輕輕招呼你。”

支道承厲聲高呼:“你敢!陛下只讓你審我,你竟然敢動用私刑濫用職權!”

靈均卻嘿然一笑:“大人錯了,這不是私刑,我就是在光明正大的報複你。你該慶幸不是郁大人審你,他可是會抽腸扒皮坐冰雕、魚鱗虿盆上夾棍。我這麽溫柔,你該感謝我呢。”

她靜靜聽着那一聲聲慘叫,竟然是從未有過的悅耳動聽,仿佛回到了在戍城中生死攸關的時刻與宋之韻死前肉體被刀槍割斷的聲音。那種聲音她一輩子都不會忘,戰士如果死在戰場上也許還未愧對榮光,可是如他們一樣死在朝堂之上,這難道不是一種荒謬的笑話麽。也許自己的心中正在慢慢靠近上雍這個黑色的中心,而開始懂得從報複中尋找快感。

眼前的人甚至不知道是否能稱得上一個人,他已經老邁昏庸而變成一灘血肉。

靈均托着下巴笑道:“傳宮中派來的禦醫與仵作給他療傷,就當着大家的面兒。”

崔恕牙寒齒冷卻心生惡念:“她果然暗下如此毒辣,丞相如何對他,她便要一五一十還回去。”

這案子審的不倫不類,可是竟無一人敢吭聲,生怕自己便是下一個受罪之人。

靈均便扔下牙牌柔言媚語言笑晏晏:“堂官,将他的罪狀當着各位大人和百姓的面前一五一十的念出來。”

那堂官面有為難:“大人,宰相的罪狀幾十大箱子,這一條一條念下去,咱們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吶。”

聶桢嘿嘿兩聲嘴角泛壞:“笨!還不懂大人的意思?你便先撿着最主要的說,什麽私藏龍袍企圖叛亂、勾結敵國、破壞太廟、私藏貢品、結黨營私,說一個便問他一句,手下一個畫押不就齊活兒了麽。”

那堂官清了清嗓子高聲唱和:“領太師位、丞相支道承之子支清廉私藏龍袍、意圖謀反,你可認罪!”

支道承吐出一口血來:“支清廉呢、支清廉呢,你們對他屈打成招,有本事再将他提上堂來候審!還有黨項、黨項首領和我根本不熟悉,我們怎麽會聯絡!”靈均冷笑一聲:“就全了你這個念想。”

碩大的銅盒被帶了上來,掀開一看,竟然是一個勇士的人頭。那人雙目已被戳瞎,嘴唇發青,顯然是死不足惜。

靈均卻面帶憐憫搖搖頭:“我佩服黨項的夏王,他聽聞宰相下獄一事特地雪中送炭,不惜千裏之外沉冤,當年是宰相與嵬名叛徒、往利氏聯手慫恿他攻擊趙國,因而他才放下大錯。這盒中裝的正是嵬名大将齊爾木的人頭。”雖說如此,她心中不禁感嘆,夏王竟然如此心狠,那齊爾木是頂天立地的一個漢子,竟然為自己的主人背了黑鍋,真是天地難容啊。

支清廉被帶了上來,又仍舊像一個顫顫巍巍的草人連聲承諾,不過三句便被帶了回去。支道承死死盯着兒子被拖走的身影,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你、你,是你在冤枉我!”

靈均看着她卻俏皮的很:“我為什麽要冤枉你?天下都知道支道承權勢滔天,我哪來的能耐呢?”

支道承心有不甘,只如厲鬼死死盯住面前笑顏如花的女子:“是你誤導皇帝,是你編了歌曲在千秋歲誤導世人,是你要為周乾報仇捏造證據,是你在誣陷我!”

靈均柔媚的笑意一瞬間冷卻下來,雙目卻陰沉無比:“你要搞清楚,能讓你活着上堂不是沉冤辯白,人證物證聚在,你以為有抵賴的機會?支大人,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對死去的人有任何的忏悔之心,我想禽獸也不過如此了。堂官,繼續念!”

支道承卻恍然大笑,如癫如狂:“你在騙我,姜靈均,你中了牡丹之毒根本無解,你殺了我,你自己也會死!”

這一聲便如驚雷在堂上炸開,齊維桢立刻起身上前扼住他的喉嚨,霎時間狠厲如鬼魅:“你再說一遍!”支道承狂躁大笑:“這賤人中了難解之毒,毒發之時便痛不欲生宛如冰火兩重天,多少人銅筋鐵骨都死在這劇毒之下,更何況這個黃毛丫頭。哈、哈,即使她解了毒也要用阿芙蓉癖藥,而終身都要依賴那瘾藥活着,更是生不如死。哼,你這賤人如今人模人樣的坐在堂上,豈不知早晚有一天命喪黃泉!”

齊維桢周身冰冷之至,手中的骨節亦無法掌控:“解藥在哪裏?”

支道承哈哈大笑:“這藥無解!”

聶桢與崔恕的驚奇、郁鶴若與端木賜的不可置信,只是申屠蒼梧與符堯光平靜無比。靈均輕聲嘆道:“齊大人,你放手吧。”齊維桢轉過頭來,那眼中藏着痛楚與掙紮,卻終究放下了手。

“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對了,二公主、驸馬爺,大公主,太子,他們每個人,他們每個人都有把柄在我手上!姜靈均,你放了我,你放了我就告訴你所有的事情。你告訴皇上這些,他一定會讓你加官進爵、升官發財,你要讓我見皇上!”

那堂官一陣口幹舌燥,只是搔着額頭低言:“大人,全念完了。”

靈均輕輕搖頭:“大人,你見不到皇上了,你的榮華富貴也回不來了,你想要稱帝的野心也只能等下輩子了。不過你要好好祈求炎黃老子,下輩子別再碰上陛下這樣的帝王了,那大概是臣子的不幸。對了,到了地府,請為我向死去的齊家将士、周乾、宋之韻、顏風神這些熟人打個招呼,他們在地獄等您太久了。”

結束了。

她輕輕扔下“死”字令簽,這顆時間上最值錢的人頭就這樣如同他卑賤的出身一般同樣平凡的死去,即便他也不甘心所有的一切。她重重閉上眼睛,結束了,真的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碰到一位瞧可愛的讀者,萌哭惹

☆、焦點

“剩下的事情就由我交給聖上處置了,辛苦各位大人了。”齊維桢交代完畢,卻發現那女孩子在一旁沉默不語,似是卸下包袱一般超然物外了。

端木賜帶着笑意輕輕在他耳邊耳語:“由我先進宮中交差,齊大人就在這裏斷後罷。”齊維桢微微一笑做了個揖:“多謝大人。”

“怎麽了?”齊維桢坐在一旁,看着這位聲勢大增的禦史大人在一旁發呆。靈均有些羞赧的轉過頭去:“其實這一切都結束了,心中反而空落落的。我在想若是我早答應幫宋之韻除掉他,這一切是不是也會避免了。”

齊維桢倒是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寬慰:“我真沒想到…我真沒想到你如此果斷。”

靈均哼然一笑,面目間皆是自信傲然:“事而不疑,則天運不能移,時變不能遷。我姜家兒女在大事上皆遵從太公六韬,從不大意失荊州。”

齊維桢與門外紅色的身影眼神交錯,那眼神輕薄冷漠,略帶深邃的眼睛毫無感情,他指尖微微點了點一旁的女孩子:“你将支清廉母子三人交給支那殷了?”

靈均沉默半響:“這也算交換條件,國廟的證據是他提供的。這個人很能忍,他一直在算計支家的覆滅時間,也一直在算計他的父親,我也聽說他将支清廉與支曦怯送進了娼樓。”支清廉當日已經吓成半傻,支曦怯卻披頭散發失聲痛哭,那女孩子也是青春美麗,可是她放過他們,支那殷不會。

齊維桢嘆笑一聲:“枉你拼死覓活,豈不知為他人做了嫁衣裳。你得罪了支黨一派,又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威脅,支那殷卻得了大義滅親的稱號,此番後必定仕途坦蕩。”

靈均擺擺手笑道:“我是求仁得仁。今日想大喝一場,齊大人可是賞臉?”

齊維桢歪歪頭:“作為戀人?”靈均嘿然輕輕打了他一拳:“自然是作為朋友。”

千秋歲仍然是人聲鼎沸,不過今日則迎來了兩位貴客。即便靈均與齊維桢喬裝打扮仍然被人認了出來,新鮮出爐的消息在上雍價值千金,邸報與市報早就将靈均身上的卦扒的一幹二淨。靈均看着手中這些莫名其妙的市報:“姜靈均二三事、禦史情史、暗行禦史外傳、女仙小傳…這都什麽東西啊,齊維桢你笑什麽!”齊維桢難得用袖子重重捂着嘴角憋笑:“對不起,實在是太有趣了。你這人平日孳孳汲汲的藏拙,就是不愛這些繁雜事情,沒想到竟成了上雍的熱門,當真有趣。”

靈均直接白眼過去:“你別逗了,什麽墜茵落溷的東西牽強附會出來的。你還笑、還笑,沒看到這姜靈均二三事中還有齊大公子舍身救美的故事麽,咱們兩個直接都成一對兒了。”齊維桢咧出一口白牙:“那敢情好。”

她對着樓下那鶴勢螂形的舞姬哈了一口氣,卻因為屋中的氣溫極高聚不起冷氣來。靈均皺皺眉頭:“千秋歲簡直是個阆苑仙境,着實太不真實了。屋外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冷的牛衣對泣汗毛倒豎,屋內倒像是個永遠都不會有寒冷的天堂。”

齊維桢淡淡一笑:“這裏是帝都,并非蘇武牧羊的北馬場。帝都的心被狗吃了,他們追求的永遠是但願長醉不複醒。你從江曼苑來,應該更熟悉而已。”

靈均嘆息一聲:“可是我不僅走過這裏,還有羌笛怨楊柳的孤城大漠和衣不蔽體的邊塞古戰場啊。越是接近這裏,就覺得越來越不真實。我總感覺,死了一個支道承,天下間沒什麽大不了的,明天會有第二個支道承、第三個支道承。”

齊維桢将手輕輕覆上她的手,眼睛卻含着三月春水:“那就同你無關了。”

靈均的心中本應該有萬分喜氣,報仇又除了大弊,可是心中卻仍舊空虛無比。支道承最後那個眼神一直留在她的心中,直到最後他仍舊毫無半點悔悟,甚至渴望東山再起,她覺得那既愚蠢又令人厭惡。支道承殺了周乾是為了利,宋之韻殺支道承是為了雠,姜靈均殺支道承是為了義,殺來殺去,結果這個國家似乎沒有什麽根本意義上的改變。她有些煩躁的将杯子起起落落:“殺來殺去、殺來殺去。”

齊維桢托着下巴低聲笑:“理想主義者的悲歌。”

千秋歲夜晚的門廊從未像今天一樣歡喜過,這得益于一代奸相的悲劇收場,似乎每個人的臉上都能溢滿笑容,更令諸人欣喜的是,這裏迎來了一位最尊貴的客人,也是當今最炙手可熱的女禦史姜靈均。

千金難買一面,這堪比洛陽紙貴争相傳抄的場面再一次出現在這個銷金窟中。當他們興致沖沖的面見女禦史時,發現她既不是眼大如鈴身長九尺的怪物,也不是幹幹瘦瘦相貌鄙陋的黃毛丫頭。

即便過了多少日子,仍舊有人傳唱這位女禦史的美貌。她的一切與上雍和千秋歲的紙醉金迷顯得格格不入,一身朱紫的巫女服很是古樸,神秘的細紋在這位麗人身上盤桓,可卻無人猜出來這是什麽來自遠古的圖騰。

她背對着衆人,既沒有驅逐的意思,那纖細修長的背影也顯得有幾分脫俗。

她輕輕回首,是一張冷淡而清豔無比的面龐。那種美麗是失去了金屬質感的、帶着透明脆意的拒絕。她的唇角是有些誘惑的弧度,盡管下翹平整的弧度似乎并不領情。一雙妩媚的桃花眼如寒星點霧翠水微攏,卻沒有輕佻感,也絲毫沒有因為除掉大敵而欣喜萬分,甚至帶着一種祭祀命運的宿命感。她年輕、豔麗、氣質高華,看起來很是聰明,周身沒有一點帶着棱角的飾物,但是靜坐一旁卻顯出一種低沉的氣壓。

像一柄冷冽的刀,孤傲、自我、任性。而一旁風華無雙的俊秀公子則好似刀鞘一般勢若春水,二人坐在一起恰如天雷地火,雖水火不濟,卻又異常和諧。

齊維桢心下笑笑,手中的獅子棋卻張開了口:“你的老虎已經被我吃掉了。對了,看來上雍人會失望,他們見到的是一個令人莫名其妙的女禦史。當然,大多數俗人只會渲染你的美貌,而将你身上令人猜不透的一切慢慢忽略。”

靈均托着下巴笑了笑,卻懶懶的不想說話。

“姜妹妹久別了,姐姐特地來賀喜你呢!”

靈均手中的棋子卻忽然掉落,心中被壓抑的傷疤似乎在一瞬間破繭而出,那只掙紮的蝴蝶讓她有些手足無措。她按了按手,将心中那不舒服的觸感壓制下去。

葉靈鋒在衆目睽睽下輕身而坐,飛揚的劍眉輕輕上挑,杏眼卻顯出幾分快意來:“今日聽得妹子為趙國除了首惡,可謂是名揚天下,姐姐提前祝賀了!妹妹日後必定官運亨通,又與齊大人天造地設,姐姐卻還在浪費大好年華,真是慚愧!”

靈均扯着臉皮笑了笑:“葉姐姐哪裏的話,聽聞這段日子葉姐姐帶兵小小教訓了不聽話的吐蕃以顯我大國神威,聖上甚是寬慰,還禦賜姐姐蘇紫如意,這可是千金之寶。”

她總感覺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煩悶,葉靈鋒方出現時,她并未發現這女子之針鋒,只是隐隐覺得氣氛不對。直到她随後那剝掉那張爽朗的面具,露出面具下青澀又暗藏兇狠的獠牙,她才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她的做戲別具一格,不同于十九公主的幼稚、支曦望的笑面僞裝,乃至于鄭言師的嚣張,她自有大家氣派,可是更加霸道強硬。她将最美好的一面留給令人心動的男人,但是卻會将遍布的武器與肌肉展示給對手看。

控制欲。

靈均心中只能如此評判她。她的眼神時常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沖動,而殘留着少女對喜愛娃娃般的極度掌控欲。但是無法否認的是,與自己在政治漩渦中謀算不同,葉靈鋒是一位優秀的馬上女将軍。她更早的成名,即便是宮中最驕縱的公主,見到這位女将軍也要乖乖禮讓三分,她禮賢下士又愛護軍士,與諸人同生同死、同衣同食,任何一個為人苛責的低級将士也會敬畏她三分。

靈均是做不到的,自己是一個慎獨之人,即便身上帶着三分武人性子,也是江湖武人。她自己的運算方式極其自我,這種長時間的慎獨也導致了一種安全感的缺失與持續的懷疑态度。甚至每個姜家女人習慣性的獨來獨往也正因為這種血液的特性。

葉靈鋒眈着眼睛雙目灼灼的歪過頭去:“我不過是個粗魯的武人罷了,怎擔得起妹妹誇贊?這次倒多虧了檀郎呢,本來他性子懶散,我愣是求了他,還多虧他縱我的性子陪我攻打吐蕃,就連軍中諸人也是連連贊嘆呢。”

靈均對那名字始終極度敏感,只是壓了壓有些陰郁的臉色笑容如常:“我也算他的老師,有這樣一位學生可是以此為榮啊!”

葉靈鋒的笑意停在嘴角半響,聲音變得有些暧昧粘稠:“是啊,檀郎啊…他還說等我們有空的時候邀請你喝幾杯水酒呢,這關系多親熱——”

☆、擒龍伏虎

我們?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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