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灼熱的視線,她擡眼一瞄,發現一個中年男人帶着些冷淡的笑意看着自己。
那人戎裝的打扮格外利落,五官峭拔英俊,自由天生的霸王氣場。這人氣質着實太過難忘,那雙弧線平直如刀的銳利鷹目卻令她想起了檀郎。不同的是,檀郎的銳利是來自草原的放縱不羁而難以管束,此人卻是天生的王者氣場,着實壓迫力十足。
耶律雄奇。
不會錯了,西遼的于越、權傾天下的慎國公,亦是同父親在戰場相争數十年的死對頭,父親不愛提起這個人,每次都緊皺眉頭話語閃避。難怪如此,比起一旁病怏怏的道士皇帝,這個壯年而立的英武王爺才是最佳的權臣。
仁皇帝哈哈大笑兩聲,遂朝着她朗聲道:“姜卿,快來見過于越大人與崇國公世子。”
她心中不能說忐忑不已,倒也覺得怪異。崇國公正是原北院王、現南院王世子,據檀郎當初所言,在往利戚骨帳中密談之人便是此人。這二人一個在往利氏中為他說過好話,一個曾經側面令人留她性命,真是奇奇怪怪無所頭緒。
想來想去,必定是這位于越大人同父親有些糾糾纏纏的私人恩怨,父親提起他時臉上的表情極值得玩味,她固然相信父親的忠貞,但是世間的感情并非愛恨二字能夠完全的。
崇國公世子耶律肅慎生的清俊非凡,細瘦高挑,一身漢人雅袍,氣質竟能同齊維桢相比,只是他身形較瘦而無齊維桢之武人氣質,倒是有幾分高冠博帶的魏晉風度。他只細細盯着靈均笑了半響,話語竟是輕柔細致,端的生的一張好雅嗓:“我在宮中時常聽到小姜大人的傳言,又聞得是姜楚一之女,今日一見真是慨嘆,所謂形如洛神,正是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耶律雄奇卻忽然一笑,那鋒利的鷹眼笑也如利刃尖刀:“卓父佳女,有乃父在前可見女兒氣度。當年的姜楚一…”靈均略略聽着卻覺得這話不對,緣何耶律雄奇對待父親态度暧昧,難不成是做給皇帝看的?她稍一擡頭,發現仁帝只是在一旁靜坐。
不一會兒十九公主同葉靈鋒過來,笑着跑進仁帝懷中打滾兒,仁帝露出些父親的笑意,看着極是寵愛她。
好長時間不見這位小公主,她倒是個子瘋長身姿細長豐潤,也算得一位嬌俏美人,更比一旁英姿飒爽的葉靈鋒多出幾分少女的甜美來。
葉靈鋒的視線若有似無的從她的面前飄過,唇角是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
又來了,靈均心中暗嘆,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樣的,即便要有陰謀得逞,仍然要明裏暗裏忍不住示威,小動作最為出賣人,看來這是每個人的死穴。
十九公主在仁帝懷中滾了半響,将他逗出幾分笑意,卻似乎在懇求什麽。
仁帝聽得有些皺眉,靈均豎起耳朵卻只能聽見幾句輕聲呵斥:“你是公主,怎麽能冒險去練武場!”
十九公主嘟着嘴輕聲嘤嘤:“兒臣幼年便習得武術,雖不敢說天下第一,但是想要同小姜大人較量的能耐還是有的。”
仁帝冷哼一聲:“你也大了,怎麽如此不知禮數。若是你的武婢師父,你随便比試。小姜乃是國之柱石,她怎麽敢傷了你,現在你存心為難,這叫人如何是好?”
十九公主卻搖着父親的手輕聲低笑:“我和她公平比試,不會被她打到,我也打不到她。哼,那個什麽南院王世子說她是南國佳麗冠冕,難道我們皇室的公主都要被她踩在腳下?兒臣才不服呢…”
靈均練武多年耳目聰明,此時卻覺得難捱至極,她回頭看着葉靈鋒深深沉沉坐在一旁,忽然間明白了什麽。感情這兩個人關系不錯,正是狼狽為奸等着算計自己不成呢!
十九公主說是如此,怎能放過如此大好機會?若是她贏了,便打了皇家的面子,若是她輸了,自己便是個空心草包,連帶着父親的名聲都要有損,誰都知道當年父親不悖皇族,今日難道她能被權勢欺壓?可是她最為擔心的卻是十九公主,她若是中途佯裝受傷,不要說勝負了,就連自己的性命都成問題。她身後的葉靈鋒、二公主都在虎視眈眈的看戲呢。
靈均回頭一看,太子與大公主仍做靜靜的屏風壁畫,只是二公主卻露出詭異豔麗的笑意,她天性豔麗嚣張,無論何時皆是如此。自然,刺殺支道承的刺客是誰,彼此之間都清楚明白。
仁帝似乎松動了些,只是閉着眼睛:“好吧好吧,兒女皆是父母孽債。既然如此你便去吧,只是你自己萬萬不可,必定要找人搭伴兒的。”十九公主興奮至極,就差跳到齊維桢身旁:“那兒臣自己去找人罷!”
仁帝起身踱步笑笑:“兩位久待了,小女兒性子任性,不知道哪裏聽得小姜會武,竟然就有了勝負之心,料想他們都是年輕人,左右游戲一番也無妨。”
耶律肅慎清雅一笑,眼中卻帶着些不同意味:“都是我口中留不住話,怕是公主聽到我誇了小姜大人幾句,難免起一些小女孩兒心思。”
靈均心中冷笑,知道你還廢話,不就是想要別人故意找我茬麽?一個兩個怎就怎麽不好相與,非要算計來算計去呢。
仁帝便淡聲指着一旁的馬場對靈均道:“只是委屈你了,十九公主年紀小難免争強好勝,這次便寬寬随意一些。那一旁是個幾百尺的圓形馬場,圍欄上鑲了五顆不到半寸的貓眼香珠。你再找一人,四人齊齊互對,以最快搶奪五顆香珠者為勝。不過是個游戲,你久在禦史臺暗無天日,一把寶劍也從不出鞘,還是出來活動活動筋骨為好。”
靈均便垂首斟酌言辭:“丞相所下劇毒尚有殘餘,臣每日情思昏沉,刀劍雖略通也只是扔了大半,實在怕給天家丢臉,不如讓公主另找高手賢才。”
一直沉默不語的耶律雄奇卻淡淡插語:“何必自謙,你若退卻,實在是影響乃父聲譽,姜楚一從來不懼勝負,你應該也不會。”
仁帝只是擺擺手,已經毫無回旋餘地。
靈均靜下心來看了周圍一圈人,她本是一柄傷人好劍,若是求人相助還不弱一對二,何況周遭那有什麽可以習武的朋友。既然十九公主有心為難,自己便見招拆招又能怎樣!
齊維桢?
她看看一旁,十九公主似乎一直在糾纏齊維桢,即便是周圍有幾分意思的王公公子,也知道這是陛下欽定的意思。
不能拉他下水,但是她也不會放水。既然在場上便是武人對決,萬萬不能丢棄武人尊嚴。
齊維桢坐在一旁紋絲不動,眼神卻隔着人流與那女子彼此相望。她懂我,他心中低低笑出聲來。
他垂下眸子,半是欣喜半是惆悵,這個傻女孩兒又不想拉人下水,又要自己獨撐大梁了。
十九公主圍着他氣呼呼的轉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丢了一張金枝玉葉的面龐:“三哥,我求了你半天,你怎一點兒不上道呢!莫不是對手是她便心疼了?哼,我就知道這只狐貍精不要臉,表面上和你淡淡的,私下一定又去勾引你!上次沒劃了她的臉,這次我——三哥,你的臉好可怕。”
那平日溫和清雅的翩翩佳公子金褐色的眼睛如厲虎眼瞳,竟生出點點寒意令她震顫,可更多的卻是少女傷情:“三哥,我如此對你,在父皇面前說盡你的好話,你居然為了她兇我!你從來不會這樣的!”
齊維桢輕輕點頭:“既然是武人對決就要公平,你與她分庭抗禮即可,我不會去擾亂規則。”
十九公主拉着他的衣袖卻是撒嬌:“我不依嘛,什麽文人武人的,我就是要你和我一起贏他!”
齊維桢冷淡的坐在一旁擦拭手中唐刀不語,卻急的十九公主急跳腳。
靈均直接輕身禀告:“請速決,無論一二,臣一人即可。”
耶律雄奇卻是露出一個有些驚奇的笑意:“好!”
“慢。”那聲音清淡從容,卻是帶着不屬于上雍的風雪荒漠之味,有一種黃土星天的金屬氣味,靈均尚未開口,金色彎刀的光便灼傷了她的眼睛。
檀郎的忽視了葉靈鋒的驚奇,在衆目睽睽之下走上前來不冷不熱的将彎刀插進泥土中:“聽說齊維桢是齊國武将之冠,我很感興趣。”
仁帝似乎習慣那稱呼的無禮,只是淡淡笑道:“皆是朕的兩個将軍,又算…是曾經的對手,若有你二人在,賽場相搏必定要立軍令狀。”
檀郎手起刀落,指尖的鮮血已經劃在眼角,血紅色的長痕将俊美銳利的面頰點染的如鋒利狼王,越發與平庸拘謹的一切格格不入。
仁帝卻站起高聲:“好!爽快的很。齊三,不必同十九說,你怎麽看?”
一身戎裝的齊維桢似乎褪去了溫雅公子的表皮,将皮骨下嗜血的一面迸發出來,他們彼此目光交錯,卻已經心知肚明,賭上的不只是武人的尊嚴、強者的勝敗,還有一個女人。
兩人的目光齊齊看去,仁帝卻似乎還未所知:“姜卿,既然如此你便選擇一個罷,看他二人似乎都仰慕溪公青的大名,有意與之共舞。”
齊維桢還是檀郎?檀郎還是齊維桢?
齊維桢一直溫雅的退居二線,給自己留下足夠的空間。他不管、他也不參與,無非是尊重自己。可是檀郎卻忽然橫插一杠,這明明是葉靈鋒的算計,他為什麽偏偏要惹她不高興?檀郎總是如此霸道不拘,軍令狀已下,二人必定互有勝負。她心下無法選擇,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似乎從生以來大風大浪也沒有這樣的難以抉擇。
牡丹和梅花、單數和雙數、金玉與頑鐵、溪流與大漠,死對頭、相反矛盾、悖論、無解…
她尚不及相像,手卻忽然被人拉走,那一雙修長長着細繭子的手已經許久未握在手中,卻令人難以掙脫。檀郎俊美如天神般的面容仿若帶着大漠的無窮陰兵獸将,卻是不用質疑的果斷:“你總是在關鍵時刻猶豫,既然如此,我幫你選。”
他帶着她,她的心卻又寧靜又充滿興奮,那種無法描述的興奮。她靜靜被他握住手,在衆人的驚愕中走到齊維桢的身旁,迎上了他幽深鎏金的眼神:“我接受你的挑戰。”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的日子差不多可以保證雙更…話說本卷是倒數第二卷惹
☆、公孫舞劍
三人匆匆對望一眼已在不言之中,倒是周圍的人看的一陣雲裏霧裏,這幾個青年俊彥怎麽都奇奇怪怪。
“嗯,這是怎麽說的?”仁帝回頭一看便淡笑到:“原來是金玉,多久沒回宮中也不見你露面了。”這一身錦衣玉袍的青年正是廣親王薛金玉,他柔聲笑道:“在外飄零許久,終想到回家之日。”仁帝手中撥弄着香珠,狀似不在意的輕聲笑言:“據說當日姜靈均及笄之時,楚卿曾要你為她女兒做評,你只說‘很好、很好’,如今她卻身在朝堂,可見你‘玉貔貅’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薛金玉吶吶一笑:“不錯、不錯。”
耶律肅慎似極感興趣,只是歪頭開啓雅嗓:“請問王爺,她究竟是很好還是不錯?聞得王爺有如許劭廣成月旦春秋,誰若得王爺之評可謂名震海內,如今倒是将我小臣弄得迷糊了。”
薛金玉抄着手垂首低笑:“她既做個妻子很好,做個官吏也不錯。”
一旁衆人只是一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有若雲山霧罩。
衆人布陣已畢,十九公主上前去拉住齊維桢的手:“我就知道你終究還是舍不得我,三哥,你放心,那蠻子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将姜靈均交給我,看我怎麽治她!”
齊維桢将袖帶纏好,冷淡的扯開手掌:“殿下、請自重。”
十九公主的心油鹽煎熬着,刻入年輕而怨毒的血液中。身為皇家公主從來都是風雨可得,最終的勝利便是除去一切絆腳石,這才是皇家的教育。
檀郎的手緊緊扯住靈均,從剛才開始,二人幾乎半句話未說,即便靠近彼此,心中卻有難以跨越的桎梏。靈均咬了咬牙擋住他的去路,他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強壯威武而英俊,較之女人的纖長身形,他簡直可謂高高在上。那雙好美的鷹目野性又殘留着清澈的目光了,似乎從見到這個人開始就并未改變,他迎着日頭,鮮明淩厲的面部棱角殘存着點點光暈,那是她久違的荒漠野力。“我——”她尚未說完,他的手掌已經五指大開,牢牢的罩在她的頭頂,像是獵人安撫受傷的兔子般,将那完整的發髻撥散開。
兩人的姿勢着實暧昧也太過親密,她憋了半天方吐出一句話:“頭發散了擋眼睛。”
檀郎的嘴角勾起一絲惡意,他極其挑釁的睥着齊維桢靜默的身影,直接将靈均重重抱了起來,倒似一個蠻人土匪頭子搶親般。靈均能感到周圍熱辣的眼神與竊竊私語,她本來清譽全無倒是無所謂,可是光明正大的場合他竟公然無禮!
她氣上心頭直接重重在他的肩頭咬傷一口,可惜那鋼筋鐵骨倒是咯得自己牙痛。檀郎看着她龇牙咧嘴的痛意沉聲耳語:“這種破爛比試有什麽意思,我就是來搶人的,把你光明正大的搶走做我的賊婆子。”
靈均趴在他的胸口中沉聲震顫:“你不要亂來,大庭廣衆。”
檀郎嘿嘿低笑:“那我偏要亂來。”
靈均即便如何不在乎清譽也是臉紅心跳,倒似乎又回到了那百無禁忌的逃亡日子,一時間潑辣的性子也被激了出來,将那咬下來的嘴唇破出血來,便一個閃身重重踹在他胸口抽身而出,直接抽劍将他面皮劃出一道淺淺血痕。
檀郎指尖一挑那血跡,将唇邊惹出一抹鬼魅的紅色,嘴角卻挂上一抹邪意:“好家夥,我偏愛你這野性難馴的天性,藏着掖着無趣,你還是這樣最好看。”
靈均啐了一口,重重抹去唇齒的侵略血液,披散的發絲再空中亂飛,倒像是個威風咧咧的女煞神。
聶桢叽裏咕嚕的在一旁看的心急:“她平常也不是這個樣子啊,怎麽現在和個女瘋子似得,不過倒是…挺美的。”
她心中氣惱,早将那蠻子罵了一個遍,便甩下他走近武場,那人倒是乖乖的很,像只大狼狗一樣跟在身後,也不管多少人在看,一貫的慢悠悠令人氣惱。
齊維桢長身玉立一身潔白,早在武場等着她。她繞過身去,只聽他淡淡揚首望着天上驕陽:“一山不容二虎,何況他輕薄與你,這便是一個死。”
靈均看了看背後隐現的氣勢便只淡笑:“武者之間最為純粹,成王敗寇冷酷理性,我們都不要手下留情。”
靈均看了看十九公主,心中不知是何感想。這個女人不是最佳對手,她的情感大于理智,更何況她的挑戰來源于一時的女孩兒義氣,顯得天真、嬌嫩而輕浮,與其是她,自己甚至寧願選擇背後的葉靈鋒。看,葉靈鋒咬牙切齒的樣子也是如此鮮明,至少她求勝欲強烈而臻于極致,有冷靜理性的布局。
不過靈均有一個優點,就是她再被輕視的對手無數次傷害後吃了教訓,而認真的對待挑戰者。
她清楚明白的知道,這一點自己遺傳的是姜楚一,父親尊重皇權,而她敬畏皇權,可是他們都不會屈服于皇權。
檀郎牽着馬走過來拍拍那烈焰玫瑰的肚子:“口說無憑,你不要只對着我逞能,把那小公主贏了才是真的。”
靈均吐出口中的草梗,淡着眉眼按住手中的劍:“希望皇家的小公主別讓我失望的才好。”
白虹貫日,劍氣斬塵。
她瞄瞄圍欄中,極佳的視力已經找出五顆香珠鎖在:“貓眼兒遇光則如光鏡反射,乾三坤五震七巽九坎零。”她的指尖撥開他手掌,輕輕劃出五個方位:“不過我大概是多想,狼的夜視力最佳,想必你也不差。”
檀郎豪氣幹雲的咧開嘴:“不會比雕枭差。”
話音未落,二人已經沖出陣去搏殺,因為靈均知道,齊維桢不會比他們更慢。
刀劍聲飒飒作響,四人皆是面帶殺意,仿若幽魂陰兵也随千軍萬馬。
十九公主手中的鞭子淩厲飛過,蛇形鞭飒飒作響,那鞭子與九節鞭不同身帶鱗片,軟硬相交,卻被她用的如龍蛇纏繞,劈圓掃膛紮又抽脊劃方,一掃俏皮少女之形容,更是陰毒至極。檀郎回頭嗤笑一聲:“你錯估了她,好毒的鞭!”
劍氣如虹直沖天際,靈均手中的溪公青如上古青銅,雖輕薄卻勢力千鈞,那出鞘的瞬間竟活活将十九公主的馬震退兩步。她大吃一驚:“這是什麽鬼劍法!”靈均冷聲喝道:“這叫勾陳羽,姜家的勾陳羽!公主莫要分心,可要看好了。”
彼急我緩,彼重我輕,輕撩重劈,唯退與進。十九公主的蛇形鞭固然綿滑難纏一反其人,靈均手中的劍卻如魏晉狂草一般将緣法藏于紛亂之中,若流松之墨不可捉摸,若波濤之水滲入骨髓,對方陣腳一亂,鞭上的毒鱗也被剝落的一幹二淨。
附耳交錯瞬間她輕笑一聲:“公主害人的毒也沒了,可是還要打?”
十九公主卻不肯認輸,身上卻又抽出短匕首刺來,溪公青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飛速旋轉着,将她身上的兵器重重打落。
靈均扯着馬嘻嘻笑道:“罷、罷、罷,您還沒讓我太過失望。”她剛欲挑頭,手中的劍卻又飛身而出擋住第三人的插入:“藏刀?好久未見過了。”
葉靈鋒雙目生寒的提起馬來:“大人未免太欺負人了,公主多次相讓,望你不要失于君子。”
靈均看着一旁打的正歡的檀郎與齊維桢,卻是輕聲道:“姐姐好會做人,想要為皇家掙回面子?還是因為他心有不甘?以一敵二可不是武人之道喲。”
葉靈鋒早已大喝一聲飛鞭駕馬:“自然是以一敵一!”胡刀疾馳而出,卻是擒賊擒王,直接報廢了靈均□□之馬,那馬哀鳴一聲便斷了氣,靈均回首笑道:“不愧是女将軍,果真笑得拔茅連茹擒賊擒王!”
葉靈鋒飒爽回首亦放了那馬在武場狂奔,手間的胡刀短、利而雙刃,竟是個雙殺的上好利器:“這裏只有一匹馬,誰搶到誰便是贏家!”
二人拳腳互搏,靈均手間使出一招鶴沖天,五指攏成利劍仿若白鶴細長脖頸嗎,而幾乎直掏葉靈鋒心窩,對方也不遑多讓,雖急急避開卻還是打了個寒顫素口緊咬:“好毒!”
靈均登時冷笑一聲:“這話應該說給誰聽你自己曉得。”葉靈鋒頗有些胡番功夫,修長矯健的四肢如盡顯類似鷹閃之閃身,渾身青筋繃起如飛鷹逐兔,飛于半天頓時沖入地下,靈均嘻嘻看她笑也不動,卻在離地面三尺之時候如游龍沉淵輕身躲過,一個轉身便擒住她的衣領摔倒一旁,回首卻是露齒的燦然之笑:“忘了告訴姐姐,我曾長于南方與漁女學習擒水,別想抓到我!”她一個閃身,香珠已經被溪公青一劍雙雕。
葉靈鋒吐出口中的土,雙眼灼灼的再度沖了上去。
雙刀激鳴之聲饒有規則,檀郎與齊維桢不急不慢的互相對戰,二人似乎懶淡的連力氣都不願意使出。
齊維桢氣勢驟起淡笑一聲:“我們果真不需要擔心她,既然如此便出招吧。”
雙刀忽然摩擦出猛烈的金星火花,二人的馬在一個輪回之間互相牽繞,齊維桢手中的殘弧刀映照出那雙殺意畢露的眼睛,趁着潔白的衣袖卻如浪裏白條一擊致死。檀郎閃過身去,手中的金色彎刀刃卻在指尖一勾,倒手反勾對方心門,齊維桢雙腿夾馬倒身挂于馬上而下,便是從下而上直插檀郎下颔。
檀郎足間一抵,二人糾纏的身軀便雙雙抽身而出。
齊維桢輕聲一笑:“自古一報還一報。你殺我心我便殺你之心。”
檀郎的彎刀脫出手去,如風神飛廉般翺翔天際而氣吞虹蜺,齊維桢卻在那弧度近時勾回:“蛇想吞象,真是可笑。”他厲喝一聲竟一指颠碎殘弧刀刃,竟生生劃出利劍的弧度飛刺而出。二人雙雙應馬而下龍虎相搏,一黑一白卻同樣強硬。齊維桢在刀劍相接之時厲聲大喝:“先給你個教訓,叫你敢輕薄于她!”他掌風激厲,檀郎便倒退幾步笑道:“沒用的家夥,想便直接搶走,還偏偏弄出好多緣由,什麽中原的鬼武功!你最大的弱點,便是永遠都讓她主動選擇!”他卻不甘示弱,如高原之狼四肢迅猛,亦同樣還齊維桢一拳。二人針鋒相對又殺意畢露,直将那兩匹馬逼得神志颠錯。
馬踏聲殺意畢露,十九公主卻忽然在停了半響後大喝一聲,檀郎心靈感應将至,猝不及防挨了齊維桢一下,卻飛身跑向靈均抱着她躲過那淬毒的暗器。二人雙雙滾落将栅欄沖的支離破碎,檀郎牢牢抱住她,卻讓那些木尖刺破了自己的皮肉。
他一聲悶哼皆無,她卻摸到了許多血:“你怎麽!我能避開,你怎麽又傻到來替我擋着。還好沒中那毒公主的毒镖。”
檀郎卻抱着她輕哼一聲:“齊維桢是個好對手,可惜他太過綿弱,在大事上優柔寡斷近若女人,這樣的他怎麽能征服你?”
靈均氣笑一口扒開他衣衫咬上肩頭:“他如何關我什麽事。”
在相同的選擇面前,檀郎總是快了一步,他生于自然長于草原,而天性厭惡一切弱勢與嬌柔的優柔,也許正是這樣直來直往的思維,便讓她無法拒絕他。
檀郎将那背後的騷亂扔在一旁,在日光浴下懶散的躺在土地上咂舌:“這樣子才是真正的談情說愛,我早說過,你真正的模樣應該是伴随着大漠在胡琴聲中逃亡。”
靈均抱着他的腰悠悠然的躺在一旁:“可是風霜雨露都會變,我始終屬于上雍。”
檀郎翻下身來擋住那懶散的日光,銳利的鷹目中閃着知世者的目光:“選擇一條背道而馳的路才是蠢貨,你天生不在在此,我們打個賭。”那眼神灼灼,她避之唯恐不及,便将臉偏到一邊。
檀郎嘿嘿看着敢來的人影拍拍她的肩頭:“迷茫的小兔子,機會不會超過三次,你要好好想想誰是你男人。”
靈均啐他一口:“惡狼!”檀郎金刀随意仍在肩上:“我就是了,就來搶做母狼,再生一堆小狼崽子!”
靈均叉腰大罵,心中卻不知為何很亂很亂:“跟你娘生去吧!”
她施施然走掉,只聽到他留在清風中的低言:“我的心從未變過。”
武場之中,齊維桢望見姜靈均面無表情的臉,一刀将剩下三只香珠刺碎。他冷冷看着那碧空如洗,一旁是父親深沉的眼,心卻覺得似逼仄的墨汁漸漸沖黑,一如謝姐姐死前空洞的眼神:“終究是輸了。”
十九公主已經被奴婢伺候着,臉雖倔強卻也有些讷讷,她望見的齊維桢是陰郁無比的,無論如何她也無法開口。
☆、苗頭
靈均自出了武場便一直帶着陣陣殺氣,驚得聶桢一個吓唬,看看後面一群老頭子,終是迎了上來将靈均從思索中拉出來。他漸次被那殘留的殺意所吓倒,連忙護住胸口:“你這倒黴孩子可真是吓死了!喂喂你睜開眼睛看看,現在你出來了!”
靈均整整衣袖,見自己渾身滾落土堆更是狼狽不堪,卻也不管許多,只是到皇帝面前單膝跪下:“是臣輸了。”
那邊一片慌亂,也不知道十九公主受驚乃是發生何事了,只是千奴萬婢的迎了上去,卻還是向這邊瞪了許多眼,仁帝嘴角帶着些陰沉的平直,卻不知是何打算。
靈均心底卻更加确定,看來十九公主的毒镖雖然個頭小,但是仁帝還是知曉她放冷箭一事。堂堂皇家公主在大庭廣衆下先被打敗再放暗箭,簡直是丢盡了皇家的臉。
靈均淡淡按下心中的陰郁:“臣技不如人甘願受罰,但嵬名王子卻是為了救我不小心滾落山下才敗手,還請陛下寬恕。”
仁帝卻對後面追身而來的檀郎道:“生死狀已下,自然是成王敗寇,你可認?”
檀郎手中尖刀落地:“可。”
靈均心中怨他傻裏傻氣應承了,終是向着十九公主望去:“您知道是怎麽回事,難道也不為王子求情麽——”
一旁二公主匆匆趕來,豔麗眉目冷笑不止:“你敢威脅皇家公主?姜靈均,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對皇室不敬,真以為朝廷缺你不可了!陛下,天子之威不可挑戰,金枝玉葉不可輕渎,姜氏如此無禮,請您不要再袒護她!”仁帝陰冷的瞪了她一眼,卻似千言萬語,二公主很是不依不饒,他只是淡淡撇手:“你住嘴。”
十九公主卻被那銳利的桃花目盯得頭腦發麻,她知道,今日若是不應了對方,那麽剛才的事情一定會被這個女人揚言出去,到時候她堂堂一國公主的威嚴何在!
她終是咬咬牙,蒼白的臉倔強的撇在一旁:“兒臣看到是王子為救人滾落,算不得輸!”
靈均轉過臉來盯着仁帝,一旁的呂涉卻悠悠笑道:“照老奴看,五顆貓眼兒小姜大人斬落兩個,齊大人斬落三個,雙方也差不了多少。只是王子是為了救人,自然不必以失敗論處,且小姜大人是以一敵二,又有葉小姐中途插入,此番可算是平手。”他眼睛在面前一圈年輕人中悠悠打眼,更是笑道:“雖如此,仍舊是公主與齊将軍擠壓一籌,到底還是我國實力碾壓,陛下該感到高興才是!”
周圍的人見他給號臺階,也是随聲附和。靈均心中冷笑一聲,就算有一百只眼睛看到十九公主冷箭傷人,他們只當是自己瞎了,皇室的丢臉怎麽算丢臉呢!
仁帝擺擺手笑道:“呂涉的話正是正道理!圍獵是高興的事情,不要總是罰啊殺的,未免太過失之風雅,開獵園射獵吧!”
聲威浩蕩萬衆不敵,英姿武将各持弓箭入獵園追鷹逐兔,可謂是飒飒風光。
靈均向後一看,十九公主受驚後已經被禁了獵,葉靈鋒則是咬咬牙同葉家隊伍行走發洩去了。齊維桢看她一眼,終是嘆息一聲:“就差那麽一步,若我不是那麽執著于勝負之分,那麽救你之人就是我。”
靈均淡着唇低首:“太瞧不起啦,現在何人能輕易傷我?”
齊維桢搖了搖頭,眼中的春水越發枯燥下去,便只是重重起身消失。
靈均二話不說便拿了手中的藥跑到一旁,就差扒開檀郎的衣服将他的身子檢查一遍,嘴卻倔強的碎碎多言:“多大人了不知道避險,我還用你來救不成。被葉靈鋒瞧不起了吧,她都不願意再理你了。”其實她倒是想問剛才葉靈鋒和他吵什麽了,倒是一副很兇的樣子。
檀郎挑挑眉龇着牙:“你這是蓄意報複,你看看人家葉姑娘都比你溫柔。”
靈均冷笑一聲,手下的勁頭卻足了八分:“那你去找她吧,你的葉姑娘還沖過來對我一頓亂打呢,你平時看好她,我讓她三分是看在葉家面子上,不要讓我說出不好聽的話來。”
檀郎直接攥住她手腕笑道:“你既已經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何必憋到現在才告訴我。我猜你是想,這個笨蛋還挺可憐的,既然我不去愛他,總要有個好姑娘去愛他。即便那個人不是好姑娘,只要對他好就算了。”
靈均背過身去自嘲,她是如此想的,這還挺自作多情,原來人家早就知道了,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呢。
檀郎嗤笑一聲:“你是我娘?想的到挺複雜。”他淡淡擡首卻意有所指:“真要有那個心就好好想想自己當初的誓言。”靈均回過頭來狠狠盯住他:“我又說什麽了?”檀郎挑挑眉,嘴角露出些邪惡的弧度:“當時在羚羊飛渡的濺谷中有人可是和我說的好聽,什麽娶個老婆生孩子,轉眼一劍刺穿我就逃跑了,回來了還一副你是哪位的表情,這樣的女人簡直可惡。”
靈均揉揉自己發紅的臉,心中卻又羞又躁:“我又不是說自己。”
檀郎輕輕舒展開四肢,那雙銀黑色眸子卻若有似無的劃過她的眼睛:“你告訴過我一眼萬年,這大概就是認定。至于你,請你大膽的抛棄掉那些膽小鬼的龜殼,好好的想想,你為什麽不敢承認愛我。別讓我看不起你,再見!”
他抽身輕巧而出,已是失去了身影。
只剩靈均自己坐在一旁,剛才針鋒相對之人皆不在,她心中忽然生出好些惆悵,藍天藍的也蒼色,黃土黃的也令人覺得嘔意。不做膽小鬼…他的話直戳她的心窩,他果斷大膽,一心傾注于自己的“認定”,可是她總是在此事上像個膽小鬼。也許天心說的對,冷酷的對待所有事物更容易做出選擇,可是過分的愛上反而更是猶豫。因為太過愛,所以怕受傷,怕傷到對方,也怕将愛情的不安與醜陋在互相折磨後慢慢放大。追随一生的愛情與婚姻是美好的,可是他們的世界卻天差地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