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他在追逐她時,她一味的逃開,可是現在正反相對,到了她該勇敢的時候。

“葉小姐,他給過你任何承諾嗎?”靈均的幽黑眼睛緊緊盯着葉靈鋒,絲毫不容她造半點假。葉靈鋒心中忐忑,眼角卻不自然的偏了偏:“這是當然。”靈均居高臨下的望着她:“你說謊,既然如此,我們就來公平競争。你也曾說過,真正的愛情經得起考驗,但你不必氣惱,你愛的根本不是他,只是一個虛拟的完美影子。”

葉靈鋒手中的刀刃已經躍躍欲試:“果然應該挖了你這張靈巧的嘴巴,她總是說出我不愛聽的話,葉靈鋒不會輸給任何人。”屋外人影鬼魅,葉靈鋒一個閃身便已經消失不見。

郁鶴若冷聲低語:“跑的倒是快,葉家的女人單槍匹馬到這裏來難不成是向我挑戰?”

已經再次鎖在牢中的靈均哈哈一笑:“你太将自己當頭蒜,她可是沖我來的。”

葉靈鋒永遠是自信而自傲的,她似乎看到了死去父親與檀郎身上相似的影子,而有意将其打造的更加符合自己的心意。檀郎需要一個驕傲的女子,但是他絕對不能需要一個想要擺布自己的女子。他是自由的狼,只有追逐自由才是快感,即便他真的拒絕自己,她會獨舔傷口,但他決不能将他僅剩的自由再次束縛。

☆、黑幕

禦史臺迎來了一位貴客,一位令人意想不到的客人。他的身姿優雅淡然,自然與周遭的一切血腥氣味格格不入,包麾炆夜間見到此人,卻好似見到鬼一般:“是、是您!”

他身後的一雙男女輕輕用手指比出靜音,包麾炆方下身跪拜:“久不見您,您這是…”

身後的羅士谌悠悠低言道:“多年前,您應該不會忘了是誰将您送上此處報效國家吧。”包麾炆卻恭謹嚴厲:“當年臣不過是一介布衣,為了典正冤案得罪不少高官,我不會忘了您的恩情。”

羅士谌粲然一笑:“既然如此,請打開典獄之門。”

包麾炆面色一凜,果然是來者不善。

典獄在九曲回腸的地下诏獄,非主卿根本無法得知,九十九層大鎖頭加上一百八十道鐵栅欄,非窮兇極惡的皇家犯人皆不得進。陰暗潮濕的地牢中,蛇蟲鼠蟻在暗夜間畲滑而過,那銅鏽中似乎皆滲着血水竟然倒影出粼粼波光。

那悠揚的琵琶聲不近不遠的傳來,是一曲《十面埋伏》,在暗夜中百鬼夜行之時顯得淩厲無比,先是列營布兵,将那銅鏽中的層層陰兵召喚而至,其後是點将走隊,埋伏過後則殺生而出,九裏山大戰聲動天地,屋瓦若飛墜。金鼓聲、劍弩聲、人馬聲冷冽的交奏在一起。

包麾炆抖抖身上的寒意,卻感到更冷了些。

羅士谌倒是一派輕意悠悠:“姜姬倒是不懼厲鬼,這裏就算一個鐵骨铮铮的漢子來也要吓得丢了魂。”

包麾炆便忽然垮下了臉:“哎呦大人,您可是不知道,這小祖奶奶特能折騰,倒是把亡國妖姬的性子學來了,今天要漳州的漆木雕花床,明天要貴妃琵琶,吃的是時鮮的水果蔬菜,玩兒的時下最流行的新鮮把戲,有時候興致來了,還從千秋歲定期叫來頭牌唱曲兒。臣也是奇了怪了,小姜大人一向是聰慧穩重,此番入獄竟像是失心瘋一般性情大變,哎。”

崔十三娘沒忍住笑了出來,羅士谌卻施施然抿嘴:“她不是性情大變,是恢複了性情。”

那曲子驟然停歇,尚未當心畫止,羅士谌便開門進去低笑:“為何不繼續彈霸王烏江自刎?”

朱紫巫衣上披着潔白的鶴麾,女子背對着衆人看那窗外的月,典獄低矮,則顯得月亮高高在上,只是聲音清淡冷冽:“我憐惜他性情剛烈被小人所謀,偏不讓他滅亡。”

包麾炆忽覺氣味不對,細細看來,卻發現這屋子未通燭火,手點暗燈後竟然堆滿了血跡!那血液腥氣四溢卻如紅漆般傾斜的潑在整個屋子,正像是被浸入在血海中一樣。他頓時目瞪口呆:“這、看守典獄今次由刑部郁大人主管,臣也不知道這是如何——”

靈均便回過身來,清豔的容顏在冷月下美的驚人:“我倒是要謝謝包大人了,難怪顏風神亦尊敬于您,您實在是個好父親,請退下讓我同這位貴客說話吧。”

包麾炆嘆息一聲,終是搖搖頭出去了。

那隐藏在鬥篷下的人露出容顏。靈均倒是也并無幾分在意,只是又悠悠彈起琵琶,這次卻是《春江花月夜》,柔音婉轉而驅散陰氣。

太子似乎極愛聽她的琵琶聲,便只是輕身坐下附耳傾聽。

靈均彈到一半回頭抱怨嘟囔道:“費了半天勁兒來了還擺什麽架子,有話趕緊說啊,我手酸了。”

太子卻是沒忍住笑了出來:“雖然技巧不下于你的父親,但是性子卻仍舊差了很多,姜卿的本性果然暴躁。”

靈均柔柔一笑卻忽然用十指勒緊那琵琶絲,絲線乃敦煌鋼線所做冰冷固執,她卻在微笑的同時用手将它重重扯斷,随後将琵琶摔個粉碎。一下、一下,她微笑着聽着那木器與絲線斷裂的聲音,不知道屋中哪裏又傳來野貓子可怖的叫聲。

太子盯着她那只血流不止的手,那透明清澈的紅色又為這血液滿注的屋中增添新的畫彩。

靈均仍舊笑着,妩媚溫柔,嘴角的痕跡似貓兒般隆起。

羅士谌一時間不甚,卻發現腿上一痛,竟然是一只鴛鴦眼的雪白獅子貓,在夜幕中顯得詭異無比,真同她的主人一模一樣。

靈均音絲淡淡:“難為太子太來探望我這個罪人了,自導自演一場好戲,更難為的是羅大人,費盡心思算計我,還不惜連夜造了假賬與銅人。”

一旁的崔十三娘似有不忍,只是讷讷開口:“大人,殿下也是有難言之隐。”

靈均便背過身去冷笑一聲:“別再叫我大人,我沒那個命來做,今後也做不成了!”

太子嘴角輕輕淡笑:“到底是你,能除掉支道承絕非偶然,看來你大概也知道八分了吧。”

靈均便回首看那溫雅的瑞鳳眼,明明溫和平靜,卻為何是最後的黑手呢?她心中卻是為一向癡心的父親抱冤:“父親他敬畏皇帝,一直認為你會是一個優秀的帝王,他也同樣禁止我沾染任何皇嗣之争。正因為如此,支道承嘴中想要說出的事情,大公主也好、二公主也好、你也好,我就讓他閉嘴。可是我沒想到,這個姜楚一口中的仁義太子竟然為了一己私欲不惜陷害他的女兒。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知道。畢竟他是個不能再天真執着的人,再毀了他心中的理想,我這個女兒真的是做不下去了。”

崔十三娘臉色确實不好,此事說來太子與諸人皆知,可是沒有一個人為姜楚一的女兒求情,這樣的替死鬼手法不僅送命,同樣也辱沒了她的名聲。姜楚一一聲最重清白節氣,怎能容忍她的女兒被人玷污冤枉?

靈均卻絕不住嘴,帶血的手煞氣滿至,似乎将多日殺人的戾氣直直的散出身來:“羅大人,我這一輩子瞎眼的時候是少數,卻敗在你的身上。大人在朝中看似毫無黨派,卻從頭到尾為你的好主子打算着,你們随順皇帝的心意,借我的手想要除掉支道承,收攏支那殷大義滅親成為新貴,又想要與二公主争論宰相的位子借我栽贓她。你們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命,如果不是禦史臺的冊書被燒,我姜靈均早就是一具死屍,不知道羅大人夜裏會不會被鬼魅纏身吶!我們姜家的女人最是小氣,殺人便要滅族,被害也要留魂,羅大人今次一定要小心,您有主謀的膽子,就別怕我的鬼魂!”

太子的聽了也不惱怒,依舊一副好脾氣的模樣:“我該說你聰明之極麽,你當日似乎早有預感,便提前燒了禦史臺留有後手,我來也…真是個放蕩不羁的名字。”

靈均嗤笑一聲:“我不做好準備,等着被判處大辟?皇帝怕是也看我漸漸不順眼,怕劍刃傷人吶,我不似姜楚一,是個未知的炸彈,所以你們都想要我手中的秘密,也都想要除掉我。太子怕是失望了,你在天下找出三界六道所有高手來,看我死不死的了。”

太子看了看那天空漸漸墜落不見的明月:“我想你該知道我的來意,破曉之前我便要離開,你燒毀的資料中藏着百官的所有辛密,羅士谌應該是你最後的一筆,姜卿,我知道你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将它交給我如何,我會幫你走出這裏。”

靈均卻回首嫣然一笑,不過那笑意中滿載着說不出的冒險算計:“好,你當着我的面殺了羅士谌,太子不是為大義不屈小節,為家國犧牲小人麽,既然我的命賤可以犧牲,倒是不如先報仇再說。”

崔十三娘卻是吃驚大怒:“小姜大人,你又何必冥頑不靈!”

靈均便有些不可思議的氣笑出來:“你們要害我命,卻還要我乖乖送出保命的身家,這是何道理?太子有不得已的苦衷,天下便都要奉承你?我先公教育子孫,天下非一人知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太子的江山,我姜靈均就是不想去認。”

太子卻止住崔十三娘嘆息一聲:“你為何非要難為羅卿?”

靈均冷冷看着羅士谌平靜的面容,往日那清風朗月的儀容卻令人口齒生寒,當初她只以為這個人的玄妙之意乃是感悟陰陽天地道法自然而臻于無形,其實她根本想錯了,這個人的玄是因為那優美安穩姿态下潛藏着一顆最無情的心!他的一切行為都是随順自然的,他自然而然的認為太子是世間的公理,而根本不認為有對錯之分。就像川流積水而水滴石穿是自然的常理,羅士谌同樣認為用任何犧牲卻逢迎規則是政治的常理。

她一組一頓的緊緊盯着羅士谌,想将這張面容永遠刻在心中:“最開始我以為這個人會是支那殷,卻不會想到那個人是你。我相信許夫人,同樣相信羅大人敢直面君上的勇氣,原來羅大人只是覺得那是‘必須’‘規則’,而沒有将我的賤命放在眼裏。太子雖然想要犧牲我,可是姜楚一還在,他的心尚有幾分餘情。可是羅士谌,當我在朝堂上看到你不同往日的眼神,我便知道一切都是你的計劃了。”

父親命她多發發誓,絕對不沾染皇家血脈,他殺了支道承,僅僅是殺了他,而令他咽下太多骨肉相殘的秘密,可是沒想到卻反而害了自己。這也許就是天命,羅士谌為她的人生上了最重要的一課,便是永遠不要低估人心的險惡。

無解的死局。

太子淡淡的嘆息一聲:“除了這個,你可以提任何條件。姜卿,這是我們最後交換的機會,希望你不要讓我用出非常的手段。有一點你說的很對,我非常喜愛你的父親,也不想看到他傷心的樣子。他的琵琶聲如此優美,實在是令人難忘啊。”

靈均便坐正身體幽幽嘆道:“我一刻也不想看到你們這群混蛋。殿下,我可以将禦史臺的東西交給你,但是你除了讓我出獄還要保證,在你有生之年,你要護住嵬名二王子的性命。你不需吃驚,嵬名如今情況有所變動,他遲早會被波及,我要你指天立誓。”

太子看看一旁仍舊沉默的羅士谌便轉頭笑道:“我真是沒想到,任你如何厲害竟然為情所困。我更加想不到對象是他,你們實在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

他輕身向前伸出手,靈均看着那雙異常幽黑的眼睛,便輕輕擊了三下。

夜幕即将溜走,神秘的訪客也即将消失。

太子看着那年輕美麗的面容,她的臉上才殘存着某種憤怒的氣勢,就像是很多年前的姜楚一,他聰明淩厲,像一把出鞘的劍,剛直的不肯壓下脊梁,他的仁愛都留給了蒼生,忠心都留給了皇室,而只給自己留下了一具殘破的軀殼。

他的女兒同樣淩厲烈勢,卻也愛惜生命,永遠在三分理想上留着七分算計。這樣很好,如果她年輕美麗的生命就此逝去了,那麽這才是值得可惜的事情,所以他寧願做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交換。

太子擦掉指尖上的血,緩緩走出了典獄。

☆、月色

這是夜晚最後的月色,是靈均看到最為冷冽無情的月亮。在漫長陰謀中生存的身體與心靈都感到了厭倦,對宋之韻的愧疚、對父親的誓言,還有對那個人的想念…從未有一刻想要看到他的面龐,那雙黑的清澈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少年的意氣,盡管如此卻仍舊執拗。他向往天空的時候便是蒼碧的藍色,而不會屈服于任何世俗的污濁。

那個逃亡的夜晚,是兩個人在星空下的最後絮語,從那之後,她回到了她的家鄉,他卻繼續追逐她的身影。

充滿血腥的污氣中,指尖的血珠汨汨而下,可是她已經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痛感。當一切謊言與陰謀被揭穿,那些一直想要逃避的東西變得無比鮮明随後釋然。

月亮漸漸的馬上要沉下去,燭火燈影閃爍,溫熱的懷抱溫暖了冰冷的身體。

靈均很想哭,可是她的尊嚴卻令她無所适從。檀郎的身體很暖,盡管衣衫上是冷冽的風霜血味,像是從千裏之外的塞北所夾帶的一般,他将頭上的氈帽戴在她的頭上,凍僵的耳朵立刻恢複了溫度。

兩個人久遠的相視無言,一陣震顫的心跳襲擊了彼此。

檀郎嘆息一聲将她帶血的手抽出,撕下手間的布帛輕柔的覆蓋上。他的指尖溫柔細膩,垂下的睫毛纖長柔軟,在月色降下的餘晖中鮮明幹淨。

月色下的夜晚實在是一個可怕的幽靈,她幾乎戲弄着世間所有的男女,讓對方的面龐在清輝中産生模糊的錯覺,美的近似虛幻而不真實。

檀郎感覺到她指尖的震顫,再擡頭時,她的臉上已經靜默流下兩條淚痕,如靜夜落雪毫無聲息,卸下了僞裝後的她也只是一個脆弱的孩子。

檀郎将帶着炙熱氣息的手輕輕撫在她臉上:“每次我想要狠狠報複你,報複你踐踏我的尊嚴、逃避我的感情,可是最後卻總會敗給你的眼淚,這大概就是宿命冤家吧。”

靈均顫抖着閉上了眼,先是靜默無聲,身體的血液慢慢的熱氣翻騰,最後竟是嚎啕大哭。不甘、辛酸、委屈、自厭、遺憾,她幾乎已經模糊所有負面感情的界限,只要在他的面前,她的逞強總會被重重擊碎。

沉默襲擊了寒冷中的兩個人,她不發一言面無表情,卻狠狠地抱住了他的腰,來自女人的情欲後知後覺的令她感到快意,她細細的摩挲着他胸口的傷痕,那是她賜給他的印記。

檀郎像只被乖巧馴養的狼狗一般任她摩挲,從頭到尾,他黑色的雙眸中只是盯着她的臉,那樣複雜瘋狂卻隐藏在平靜下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是他所追逐的。

“好暖。”靈均喃喃低語,将嘴唇貼在了他的唇上,似兩塊玻璃一般隔着空氣觸碰,她的唇汲取到了他的暖意,嘴角彎彎的笑了一下。他被這夜魅精靈一般無邪的笑意蠱惑,身體的支脈緊緊繃起:“這次是你主動,如果你希望我繼續下去。”

她的眼睛在若隐若現的光下異常明亮豔麗,鋪天蓋地的訴說着一個成熟女人的形成,唇角彎彎笑意:“我不要做你的母狼,我要做你的女王。”她将男人按下身去,濡濕的舌頭伸進他的口中,點燃了挑逗的欲火,她的指尖摸過他臉上的每一根骨骼,這觸感令自己感動的想哭,在他的唇齒間得到的快感,則是相反的愉悅。

愛情絕非一件單純快樂或者痛苦的事情,大部分的時候,它是愛恨交織的。享受欲望的同時,卻又因為彼此深愛産生的誤解不和所打擊着。可是世界上沒有單一的愛情與蒼白的幸福,對于姜靈均與嵬名滅明來說,相互追逐與傷害只是本能的産物與愛情的附屬品。

二人像兩條交尾後的人魚一般靜靜躺在一起,靈均看着身下的男人一副郁悶的面龐,不由得輕輕一笑:“我主動送上門來了你還不要,我這麽差呀。”

檀郎撇過臉去悶悶的發出哼聲:“我是說要你主動投懷送抱,但是幸福來得太突然又太猛烈了,我一時間有點…”

靈均漸漸游弋身體,露出的眼角妩媚的挑起,舌頭卻舔弄他久遠的傷痕:“這就是你敗給我的證據,這次你又敗給我了,我、贏、了。”

檀郎看着那貓兒一般狡詐機靈的面龐,嘴角淡淡一笑:“從一開始我就敗給你了。”

靈均翻起身來将他騎在身下,二人的面龐氣息交錯,她心中卻有一些失落,這場愛情從來沒有公平過。從一開始,他就将她看成一個執着追求的目标,盡管他揚言要報複自己,可是從頭到尾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都沒有傷害過自己一分。

檀郎握住她的手腕,将那小小的手包進手中,黑色的眸子散淡的看了窗外的月:“不要覺得愧疚,人世間沒有絕對的公平,即便愛情也是,從一開始我已經接受了這種不公。”

他擡起頭,再次重申他的諾言:“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

靈均羽睫微動,卻仍舊高傲的揚起嘴角:“不,我要做你的女王。”

檀郎嘆笑一聲,他所愛上的女人從來不肯服輸,他很倔強,她更倔強,他們就像一對頑石一樣,就算把對方碰的頭破血流,最終還要緊緊綁在一起:“無所謂了,就做你馴養的獵犬,不過我尊貴的女王大人還是要被我壓在身下,被我弄得哭爹叫娘…”

靈均冷哼一聲:“誰要在你身下,你就等着我騎你吧。”

檀郎又是重重嘆息:“是是是,女王大人。”

星空遍布,似乎又回到了黨項的夜,在上雍城中燈火通明看不到漫天星子,他們卻要在陰濕的牢獄中傾訴思念。

“如果葉靈鋒真的愛你,我會将愛情藏在心中。可是她并不愛你,所以我要搶走你。我真傻,一直被自己的懦弱蒙蔽了眼睛。”

檀郎捂着她發顫的身體:“我不會随意對人做出承諾,可是她卻在自己的臆想中越來越沉醉,也許我只是可憐她,可憐她同樣得不到父親的愛。”

靈均轉過頭看着他仰望星空的天空,也許這個人到了現在也沒辦法忘記他的家鄉和那些恩恩怨怨的親人:“你現在還想他們麽。”

檀郎眼中的水波微動,手卻将她攥的更緊:“從今以後,我只有你一個親人。”

未來的路太過彌漫,靈均幽幽的想,這是她一生最冒險的事,和理性完全背道而馳,就像身體中最原始的渴望忽然奔湧而至,像是經過了漫長曲折的荊棘後忽然找到了唯一的亮光。他們無法書寫未知的命運,也不知道下一刻路在何方,可是最悠久的解釋就是愛情。

她狠狠咬傷他的嘴唇,将那唇咬出鐵鏽般的血色,紅的令他快意:“我是個天生缺少安全感的女人,若你敢背叛我,我會像我的先輩們一樣,将你的心剖出來吃掉。”

他看了看他胸口那露出的黃金牡丹,露出了一絲笑意:“好,那我絕不還手,任你把我殺了,把我的血液留在你的身體裏。”

這就夠了…她的心顫動的微笑着。

十日後,新年的氣息來的猛烈極了。

太子身披杏黃外衫,用溫熱的汾酒驅散了胃間的寒意:“上雍的新年太冷了,冷的人心寒。”

羅士谌輕身一拜:“姜姬果真送來了二公主與殿下手中的線人檔案,只是她搏學廣通,幾乎都是用韻下編碼極其難做,必須集結衆多精英才能在短時間內破譯出來,這樣我們便可以拿出其中最無用的地方送給聖上。但是——她似乎有意隐藏了大公主的線人信息。”

太子掀唇淡笑:“她是在賭氣報複你才故意要你破譯這難解的密碼,至于大妹那裏就算了罷,她有自己想要走的路,無論生死都是由她。”

羅士谌看着堆在角落的琵琶悠然出神,太子與皇帝交涉放她出獄時,他在遠處遠遠望着這一切,那個眉眼淩厲的女孩子沒有放過他,只是跑到他面前狠狠瞪着他:“因為你我現在太憎惡男人了!天下間除了父親與丈夫外,其餘的男人果然都是混蛋!”

“羅卿、羅卿…?”羅士谌微微擡眼,才發現太子挑眉看他:“你放心罷,姜姬是個很有分寸的女孩子,她雖然有些惡作劇心理,但是從不會破壞協定。此番卻是是我們要害人性命,你就讓她且發洩發洩吧。”

他看了對方的的笑意一如既往沉穩清朗,卻有莫名的陰影爬上那清風般的笑意,心中忽然了悟:“原來你對她其實有幾分…既然如此,我也會成全你,為什麽?”

羅士谌微微一笑,竟是釋然:“她很懂我,我就是她口中一切以天地規則為原則之人,因此,犧牲她是必須的選擇,沒什麽值得懷疑的。至于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臣不會深究,臣大概缺少緬懷思慮的性格。”

啊…太子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他并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可是他竟會如身臨其中感到心痛。

他的母親,沒有人願意提起的符皇後,老友敵人皆快要化作塵土的符皇後,這個早已經深埋地下的人,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痛過。沒有人是毫無缺憾的,從符堯星到羅士谌,明知道感情是徹骨的毒藥,可是也無法抗拒人性,這也許就是被稱為人的所在。

冬天漫漫拖曳着巨大的白雪,漸漸席卷了大地,上雍的又一個春天,仍在等着複蘇的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此卷完結,明天最後一卷開始哦。

☆、靈姜

“夢中富貴夢中貧,夢裏歡娛夢裏嗔…”那歌喉低回婉轉,淺聲低喃,雖是北語卻是昆山水磨出,若蝴蝶振翅微乎其微。綠衣美人一身袅娜,手中的香雲紗水袖在三月微風中軟軟纖纖的抽袖而出,淺斟低吟極有風情。

這是一個峥嵘通天的水榭,卻無水榭之風流雅致,反而生的古峭嶙峋,竹竿挑水飛洩而下,打出春雨後的水花聲。

屋內的煙氣漸漸淡了些,柔媚的嗓音透出絲疲憊來:“綠衣,何必唱得‘張子房慕道記’呢,看你唱得扭扭捏捏又不舒服,不如上你的拿手好戲吧。”

綠衣便回頭嬌嗔一笑,圓圓的喜慶臉上綴出兩個笑渦兒:“那我就給咱們靈均主子來一首‘快嘴李翠蓮兒’!您且聽着,出口成章不可輕,開言作對動人情;雖無子路才能智,單取人前一笑聲…”

靈均懶懶躺在貴妃椅上,口中的阿芙蓉香氣吃透盡了五髒六腑中,只感覺自己似乎輕飄飄的在空中浮動着。

阿芙蓉…

她低頭看着手上細長的煙槍,從牡丹毒解了之後,她已經漸漸離不開這東西了。人的瘾是最難掌控的東西,她自诩鋼鐵意志,仍舊無法避免。

因這阿芙蓉的味道處在混沌迷茫之間,似莊周夢蝶行蹤缥缈,秋水伊人臨水挽紗,那輕悠悠的夢境可以讓人忘卻暫時的不安、憤怒,乃至于失望。

忘記從诏獄出來後的幾個月中,她仍舊無法釋懷的內心,對于那些想要視她為工具敵手的人,她始終被陰影籠罩而無法逃脫。

陰陽已割昏曉,夜晚鬼魅的身影又浮現在空中,她飄過去一個眼神,綠衣忽而恭肅斂容,若女戰士般抽出劍來:“小姐,請退。”

靈均淡淡輕笑撫着手中的溪公青:“天心的好意我心心領了,你告訴她,我們互不虧欠,讓她不需如此,下去吧。”

綠衣眼神急促,卻看她不動如山的模樣,終是跺跺腳便氣悶而出。

靈均悠悠站在房中,看着燭火不安的跳動着,飛閃的黑影割裂了昏暗的燈光,她低聲輕輕低喃:“飲鸩止渴。”

利劍在空中以詭異的速度劃過,似沙漠中詭異的銀狐,在瞬時間已經準确的割破喉嚨。

“哎?第三十九個——”

彎刀回鞘的瞬間,靈均瞳孔一緊,立刻将手中的煙槍扔出窗外。她默默低下頭,手卻背在身後擦拭皮膚上的淡色煙灰。檀郎垂着眸子将她的手一把抽出來:“知道自己犯什麽錯了麽。”

靈均低下頭不吭聲,仿佛是個犯了錯的孩子,過了半響才悶悶的崩出兩聲:“我又犯瘾了。”

檀郎看都未看,只是眼角瞥了瞥一眼窗口:“漢人都說懷孕才傻三年,你這倒是抽多變笨了,每次都可着窗戶扔,當我傻的?”

他雖說着責怪之言,到底語氣清淡不似責怪,只是将鹿皮絨帕拿出來将她身上皮膚細細擦了一遍:“我不喜歡它的味道,不夠幹脆。”

靈均靜了半響不同他說話,他擡頭一看,原是這女孩兒托腮半睜着水眸安安看着窗外的滿月,圓盤如玉,他也不鬧她。

“我也不喜歡。”靈均望着那月亮輕輕嘆息,“姜家似同此物有仇,染上者不計其數,非死即殘。”

檀郎想起了姜天心同樣年輕美麗的面龐,她的手中也有這樣一杆細長的煙槍,她似笑非笑的告訴自己,姜靈均染上了這瘾。姜家的女人固執偏激而臻于極端,一旦心有不甘便會用此物麻痹心智越來越甚。他不知道那女人是出于好意或是看戲的心态告訴他,只是他知道…

她這樣獨立剛強的人不喜歡被任何事情所控制,這一切都是她在不敢面對什麽。

他的手輕輕拂過她的發絲:“你不能對那個姓羅的人釋懷,也不能忘記你心中的官場。”

靈均悠然嘆息:“人皆矛盾,我雖然慶幸潇灑,卻也嫉惡如仇,始終難忍他們傷我害我。”她看着檀郎低首若有所思的模樣,連忙笑道:“你可別拿刀直接找上門,你現在還是趙國的大官呢。将軍大人,別污了您的身份吶。”

檀郎聳聳肩,便已經直接走到那僅剩的屍體前面,一直默默處理屍體的綠衣有些驚詫的讓過路去,檀郎清淡的吐出一口氣,将那刺客的野獸狼紋挑了開來。

靈均跟上去驚訝輕喃:“是剛才的第三十九個人。狼紋,我在嵬名氏見過,這是王族的近親…”

她心中忽然察覺,便捂住嘴唇轉過頭去看檀郎,他雖隐藏的很好,可是難免卻又一絲淡淡的惆悵。

靈均心中微酸,眼睛卻有些濡濕,便早已經輕輕抱住他:“你別再傷心,我會永遠永遠愛你,永遠永遠不會對你變心。”

她話未說完,已經被寬闊的身體撲倒在床,那身體緊緊貼住她,他的心似乎在冷熱間冰冷的雕琢着,将心中那絲永不為外人所知的悲傷釋放而出。

他似乎又像是那個星空下的孩子一般了。

靈均露出一個母親般的笑意,心中卻是百味雜陳。也許她更為幸福的是,他們都只會将彼此脆弱的一面留給對方,仿若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如殘破的狼相攜甚遠,一步一步的支撐着對方的生存。

他埋下臉去不讓她看到自己微微流淚的雙眼,靜而無聲的夜宣告了一切。

火花發出了一點暴烈的聲音,已經是三更時分了。檀郎起身後仍舊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靈均鑽進他懷中笑嘻嘻的咬着他的嘴唇:“怎麽不哭了?要人家知道威風凜凜的大将軍像個小孩兒一樣在我懷裏哭,我更威風呢。還不讓我看見,怕我看不起你呀?”

檀郎棱角微厲的眼角輕微的瞪了笑嘻嘻的美人,便奪回主動權舌尖直搗龍門的沖進她口中,遂着披勃的欲望咬傷她的鎖骨,在那骨上留出一塊豔麗的蝴蝶斑紋來。靈均輕輕“嗯”了一聲,卻哼笑着不認輸:“哎呀哎呀,被我戳中心事了就嘴上讨贏。”然她已經再也說不出半句話,皆因他的手更具魔力,以成熟的手法将她毛孔大張的皮膚撫于掌下肆意玩弄,讓她在漲潮與落潮之間痛并快樂着。

靈均輕聲的呼出氣來哼哼兩聲,卻見對方腰背挺直靜靜坐在一旁看自己:“那你也不要讓我瞧不起,将這阿芙蓉戒掉。”

靈均聽了便是一愣,随即背過身去嘆息:“你才是真正的鋼鐵意志,若是你總會勇往直前的。可你不曉得這東西的滋味兒,它天生同姜家女人犯沖,更是有着致命誘惑,仿佛一個夢境一般。”

檀郎将她的臉一點一點慢慢勾出來,黑幽幽的雙目中銀絲劃過:“看着我的眼睛,你說過你不能拒絕它。答應我,不要讓這東西控制你的心神。”在禦史臺的時候,她發病後的癫狂仿若另一人,似永遠沉醉在自己所建立的夢幻囹圄中無法自拔。他還是喜歡看她每天鬥柳眉倒豎生氣勃勃的模樣,而不是一個美豔上瘾的人偶。

愛不能等同于完全縱容,愛是對對方最深刻的檢閱與洞察,是對對方靈魂與生命的指引。

靈均微微嘟着嘴撒嬌抱怨:“如果是齊維桢,一定會縱容我的。”

檀郎卻沒有生氣,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是因為他太過縱容你,你才會找不到路。你是一個獨立而且驕傲的女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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