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終是一夜無眠。第二日一早,上官逸陽頂着一雙熊貓眼起床。

木槿一邊梳着長發,一邊笑道:“我的大少爺,昨兒個一宿,魂歸仙山了?”

上官逸陽雙手輕握住她雙肩,不由打了個哈欠:“我這個人念起舊來,八匹馬也拉不住。”

木槿擡起右臂,右手輕附在他右手上,将頭微側,唇邊挂着一抹溫柔笑意:“你幾時想回去,我幾時陪你。”

“不回去了……”上官逸陽俯下身子,雙手攬住木槿,左臉貼在她右側臉頰上,看着銅鏡中反射出的影像,不禁贊道:“好一對金童玉女!有嬌妻在側,便是師父親自下山請我,我也不會回去。”

木槿俏臉泛紅,輕咬着口唇,啐道:“不知羞!誰跟你是一對金童玉女?”

“誰?當然是你!”上官逸陽得寸進尺:“你若是不想做玉女,便做金童,我做玉女!”

“我做金童?”木槿眼波流轉:“你扮玉女給我看?”

“未嘗不可!”上官逸陽拽了張圓凳坐到木槿身側,閉上雙眼,含笑說道:“夫人請。”

木槿輕抿口唇,忍住笑意,當真在他臉上撲起粉來,就像,作畫……

輕輕柔柔的,仿似春風拂面,上官逸陽不禁開口感嘆:“舒服……”

木槿眼睑微垂,側過頭瞧了瞧梳妝臺上他讓那老婆婆送來的胭脂,一盒一盒全部打了開來。上官逸陽猶自閉眼享受,豈知那色度不同的胭脂此刻全已招呼在他臉上。木槿再忍不住,伏在梳妝臺上‘咯咯’笑了起來。

上官逸陽睜開雙眼瞧着銅鏡中自己那張紅粉相間的臉,生生板住了,壓低了聲音:“木槿……”

“如何?”木槿俏臉一揚,忍住笑。

上官逸陽擡手指着梳妝臺上的胭脂:“這些,我買來送你的。”他突然伸出雙臂箍住木槿,令她動彈不得,一張臉緊緊貼在她臉上,蹭了又蹭:“說了叫你塗來給我看,大丈夫豈能言而無信?”

“好了……好了!”木槿嬌笑着推開他,瞧着鏡中的自己,臉上紅一塊、粉一塊,哭笑不得。

上官逸陽拿起搭在一旁用溫水洗淨的帕子輕輕擦着木槿臉頰,目光中蘊着無限溫柔:“我的木槿生得漂亮,天下女子無出你右。”

“當真有你的說得這般漂亮?”

上官逸陽擦着她臉頰,既仔細又輕柔。木槿眼中的他溫柔、細膩,與旁人眼中冷若冰霜的形象全然不同。終于擦了幹淨,上官逸陽滿意而笑:“也許,在洛哥眼中,六姐最漂亮。可是,在我眼中,你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

木槿嫣然一笑,拿過他手中染紅了的帕子,走到銅盆前清洗幹淨。上官逸陽已跟了過來,站在她身側,閉上雙眼。木槿輕抿口唇,擡起手來輕輕擦着他臉上的胭脂。窗外,兩只喜鵲‘喳喳’叫着,一只孤單,兩只相依相伴方算得圓滿。上官逸陽突然握住她揚起的一只玉臂,睜開眼來:“木槿,此生能與你相遇,我該感激上蒼。也許,他終究是公平的……”若說投生在上官家,他怨過、恨過,一個木槿已彌補了過去的凄涼以及未來長久的蒼白。

木槿微偏過頭,輕聲說:“偷得浮生,你該做些正事了。”

“你在,除你之外,沒有正事!”他難得執拗,父親在時,為了這片東華大地傾盡所有,那便如何?最終,一塊小小的牌位擺進密室。且不說這東華大地,便是這安陽城中又有幾人還曾記得上官家上代家主上官晔?

“逸陽……”

“也許,留你下來,是我迄今為止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上官逸陽輕撫木槿臉頰,正色說道:“我許下承諾,将來,曦兒會承歡在你膝下,無病無災,一生喜樂。”他父親,他祖父,他祖父的祖父,歷代上官家主從不敢許下的諾言,上官逸陽一字一頓說出口。

“不夠!”木槿卻輕輕搖着頭:“你欠我的,用盡餘生也難還。我要你許諾,一生一世陪在我和曦兒身邊。”

“那是自然!”上官逸陽笑得溫柔,那抹淡然神色仿似一道面具阻隔在他和木槿之間,“不止曦兒,将來大事終了,你還要繼續為我上官家開枝散葉,只曦兒一個,太孤單了。”

沒有嬌羞,沒有矯揉,木槿将頭一揚,一臉正氣神色:“只要你不違承諾,你想要的,我都給。”她只怕,他會孤注一擲,到頭來萬劫不複……其實,萬劫不複并不可怕,再大的劫,她随他一起,闖過并不難,哪怕闖不過,只要彼此并肩,再苦挨得過。

上官逸陽仍舊在笑,心中卻在嘆息。那本古書,隐隐約約将他帶往不歸處,不歸,再不歸來。将來,會去到哪裏?也許,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木槿坐到梳妝臺前,将一頭長發束在腦後。她透過銅鏡瞧着暗自失神的上官逸陽,眉心漸漸鎖緊。這次再見,她隐約覺着,他有些不一樣了。或許,自他知道自己将為人父的那一刻起,便有了不同,多了一重心事,無論自己如何試探,他總是含糊其辭,不願吐露半句。她看着鏡中的自己,嘴角微彎:“逸陽,将來,若是再有孩兒,能不能跟我姓程?”

上官逸陽瞬間回過神來,含笑問道:“吃一次苦,還不夠麽?聽說,女人生子,猶如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你也知道!”木槿将手中木梳重重拍在桌上,側坐着,一張俏臉看不出喜怒。他不提,她本不想提。

“疼不疼?”這件事終究要掰開了說,哪怕,她伏在自己胸前哭上一通。可是,他家木槿那般要強,如何會哭?

“疼!”木槿站起身來直視着上官逸陽,眉心深鎖:“再疼,我程木槿受得住!難捱的,是曦兒一日一日在我腹內長大,你卻不在。上官逸陽,你欠我的,怎麽還得清?”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她咬着牙,一滴淚不曾掉過。可是此刻,上官逸陽就站在自己身前,她紅了眼睛。

“還不清了!”上官逸陽上前兩步,輕擁她入懷:“今生還不清,來世再還……”

木槿輕聲嘆息:“我心裏清楚,你又何嘗不想陪在我身邊。逸陽……”她揚起頭來,兩行淚順着臉頰滑落:“我們再生一個孩子,這一次,你陪在我身邊,一步也不要離開。”

上官逸陽輕輕擦着她臉上的淚,笑道:“好!我們再生一個孩子,随你姓程,名字也由你來取。”一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夢,此生最大的遺憾當真能夠彌補麽?

良久良久,木槿終于開了口:“疼過了,曦兒也生得很好。過去的事,我們忘了吧。”

“我不會忘!”這樣的事也能忘,他上官逸陽枉為男人,“告訴我,到底有多疼?”

“真想知道?”

上官逸陽輕輕颔首。

木槿撸起上官逸陽左袖,就着他手臂,咬了下去,咬出了血,她揚起頭,問道:“疼麽?”

上官逸陽輕輕擦掉木槿嘴邊的血跡,又點頭。

“恐怕不及萬分之一。”說得重些,他心裏歉疚越深,越不會離開。

上官逸陽緊緊摟住木槿,一滴淚落在她發間:“早知如此,我不會……”

“不會什麽?”木槿知道他此刻心中難受,伸臂攬住他腰,兩人貼得更緊些:“幾個時辰的疼換來你我二人的親生骨肉,自那時起,你我二人的血脈得以在這世上延續下去,值得!”

“我舍不得!我發過誓,一生一世守護木槿,替你疼,替你受苦……這般食言,上蒼要懲罰的。”

“傻子!”木槿笑了,“生子是苦,也是樂。我們的曦兒那般可愛,便是用我的命去換……”

“不許胡說。”上官逸陽扶直木槿的身子,緊緊盯着她:“你是要長命百歲,長命千歲的。”

“長命千歲?你當我是怪物麽?”

“怪物有什麽不好?”上官逸陽氣苦,怪物能活千歲,他上官逸陽比不上怪物。

木槿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不需要長命百歲……我要的,只是你方才許諾給我的,不會食言。”

“不會食言……”上官逸陽将她束起的發散了下來:“今日,不扮男人了。”

“不出去?”

上官逸陽輕輕搖頭:“欠你十個月,我還你一日。”

木槿佯怒,橫了他一眼:“上官逸陽,你又占我便宜!”

“這樣的便宜,我從不占。”他挑了挑眉毛:“你不是,還想再要一個孩子?”

木槿紅了臉,背過身去,不再理他。

上官逸陽笑了,自背後擁住木槿。偷得浮生,這浮生倘若能有一世那麽長,該有多好。

屋子外面,一只白色信鴿撲騰着翅膀落在窗子上。上官逸陽苦澀一笑,抱着木槿的手臂松了。他走到窗邊,一聲唿哨,那信鴿撲騰着翅膀落在他肩頭,腿上綁了信筒。上官逸陽解下信筒握在手心。

“不拆開來看?”木槿走到他身畔,淺笑嫣然。

上官逸陽一手捏着信筒,一手攬着木槿:“左右不是今日。還你一日,任他是誰,也不能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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