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噠噠噠噠’,馬蹄聲由遠及近,那小姑娘去而又返。車外,她躍身下馬,左足剛一點地,便又躍起,自空中翻了個筋鬥後,穩穩坐到那車夫左側,搶過馬鞭。
那車夫頭戴鬥笠,壓低了,遮住大半張臉。
“喂!”小姑娘重重拍了他背脊,道:“方才我那招式俊是不俊?”
車夫并不作答,只又拽了拽缰繩,催馬快行。
那小姑娘臉上怒色頓現,伸指便欲點那車夫穴道,卻冷不防被那車夫攥住了手腕。
“你大膽!”
車夫低聲一哼,說道:“多日未見,‘老大’脾氣見長。”
小姑娘臉上怒色轉瞬即逝,擡起左手摘下那車夫頭上的鬥笠,笑道:“不是說不來?”
那車夫瞪了她一眼,道:“你做事一向不知輕重,我若不看着些,出了亂子,如何向夫人交代?”
那小姑娘笑眼微彎,一張俏臉上盡是讨好神色:“你也見了,我對他多好!哪兒會出什麽亂子?”
“好?”車夫卻不以為然:“下藥不說,還縛住人家手腳……”他又一哼,“夫人若是瞧見,十個我也護不住你。”
“好是不好,你說了不算!”她索性側過身子,掀開車帷,徑對着上官逸陽道:“喂!你說,我對你好不好?”
上官逸陽心中疑慮更甚,适才聽這二人交談,仿佛那位‘夫人’對他們三人并無歹意。輕輕搖頭,尴尬一笑。
“不識好歹!”那小姑娘做了個鬼臉後,又将車帷放下。
只聽那車夫朗聲說道:“上官公子,我這妹子年紀尚幼,行事不知深淺。他日你若得見夫人,還請替我這妹子求個情。”嗓音清亮,仿似山澗中流出的泉水。
車內,上官逸陽與木槿二人對視一眼,心中皆迷惑不解。上官逸陽思忖着問道:“你家夫人與我是舊識?”
車夫回道:“舊識與否,在下也不甚清楚,還請公子勿怪。”
“你那同伴縛住我手腳,倘若你家夫人确然與我有舊,這又如何是待客之道?”
車夫輕聲一笑:“請貴客上山,談何容易?”
那小姑娘翻了個白眼,這樣文绉绉的話,聽來便叫人頭疼。不多時,她目光中便露出狡黠神色。只見她伸出左手食指重重戳了馬腹,旋即躍身而起,嘻嘻一笑:“二哥,你本事大,快拉住這匹瘋馬!若是翻了車,摔壞了那位什麽狗屁公子,夫人可是要怪罪的!”
那鄭姓車夫見驚馬慌不擇路,忙躍身而起,騎到馬背上。
陡然颠簸,上官逸陽與木槿二人渾身乏力,不多時便跌倒在車中。
只聽車外,鄭姓車夫一聲唿哨,那馬随後長嘶,終于不再發狂。鄭姓車夫黑了臉,躍身下馬後,便将那馬綁在路旁的一棵老槐樹上,随即掀開車帷上了馬車。扶起上官逸陽與木槿二人後,他又給他二人松了綁,歉然道:“鄭某學藝不精,兩位方才受驚了。”
上官逸陽笑道:“想也想到,是那小姑娘在搗鬼。”
鄭姓車夫苦澀一笑,轉身跳下馬車,解開缰繩,随後側坐到車上。
遠處,一匹駿馬駛将過來,騎馬人正是那小姑娘。她見到車架後,眉心輕鎖,仿似心有不甘,噘着嘴勒停了馬,伏在馬背上,有氣無力地說道:“不好玩兒!一點兒都不好玩兒!二哥,下次你讓一讓我……”
那鄭姓車夫正色道:“你記住,再有下一次,我此生不再理你。”
眼前人與自己多年相伴,為了個兩姓旁人,竟爾說出這等話來,小姑娘心中氣惱,躍下馬來,輕身助跑,右足點地,騎坐到那車夫肩頭。她俯下身子,兩張臉一正一反,四目相對。“說!你理我不理!”好生霸道。
車夫右臂上伸,一個過肩摔便将那小姑娘摔倒在地,冷哼一聲:“你道我會受你的要挾?”
小姑娘揉着胳膊站起身來,仍舊噘着嘴:“你不理我,我還不理你呢!鄭小二你等着!”她飛身上馬,調轉馬頭時目光向那馬車一瞥,壞心頓起,右臂微彎,自內而外劃出半個圓弧,幾粒石子應聲射出。畢竟是防身絕技,那車夫身法再快,竟未能擋住。
馬車裏,上官逸陽聽得聲響,猛的拼力撞向木槿,兩人又齊跌倒。那幾粒石子直飛而過,竟爾在那馬車上留下了幾個圓圓的小洞。上官逸陽将頭微揚,幾道光透過洞口穿進馬車,直射到地,他不禁贊道:“好勁的力道!”
木槿躺在他身旁,輕哼一聲,揶揄道:“如此境況,你還可安之若素,上官少爺涵養果然非常人可比。”
藥勁過了些,上官逸陽雙手發麻。他攥了攥拳頭,以手支撐,半坐起身,随後伸手扶起木槿,關切道:“方才,可撞疼、撞傷了你?”
木槿輕輕搖頭,眉心微鎖:“這幫人究竟要做什麽?”
“我們絕無惡意。”車夫掀開車帷見他二人安然無恙,放下心來,笑道:“小妹行事魯莽,開罪兩位之處,還請記在鄭某賬上。”
上官逸陽輕輕揉搓着木槿雙手,一雙眼睛并未向那車夫瞧去,只是道:“絕無惡意?”他冷冷一哼:“适才你那妹子險些要了我二人性命。”
車夫輕聲嘆息,又道:“山路陡峭,若有颠簸,兩位海涵。”他放下車帷,一抖缰繩,馬車尋路上山。
上官逸陽扶着木槿靠在車裏,捋着她微亂的頭發,捋順了,點了點頭:“誰說你的樣子怪?誰敢說你這樣子怪?”想起方才那幾塊小石子險些傷了他如花似玉的夫人,上官逸陽臉露寒意,藥性漸退,他試探着,右手掌心泛起藍光。
“不要!”木槿忙合上他手掌,緩緩搖頭,壓低了聲音:“應過我的事,轉眼便忘了?”
“她險些傷了你!”上官逸陽不常生氣,不常生氣的人生了氣,通常是因為有人觸碰了他的底線,木槿是他唯一的底線。
木槿嫣然一笑,握住上官逸陽的手,輕聲說道:“她未能傷我分毫,我不計較,你也別放在心上,好麽?”見上官逸陽臉上怒色未消,她閉上雙眼,櫻唇貼上他臉頰,良久良久,方才松了口,別過頭去。
上官逸陽終于笑了,擡起右手輕撫她微微發燙的俏臉,不禁戲谑:“為了兩姓旁人,‘程公子’不惜‘自毀清譽’,我也只好暫且放了她。”
木槿橫了他一眼:“往後也不許追究,那小姑娘可愛!”
“小姑娘?”上官逸陽啞然失笑:“她可不是小姑娘了!那把音色,她恐怕比你還要大些。”略一思忖,便即附在她耳畔,聲音既低且柔:“我家木槿原來更喜歡小丫頭……”
“誰是你家的?”木槿有些惱,礙于車外尚有旁人,不得不壓低聲音:“且不說媒人,大少爺可有三書六聘?可有彩禮?”
“程女俠幾時變得矯情了?”上官逸陽索性摟住她肩膀,一一細數:“那片桃林是你我二人的大媒,天地也早已拜過,至于彩禮……曦兒還不夠麽?”
“詭辯!”木槿卻笑了,‘我家木槿’這四個字,她心裏喜歡,可越是喜歡越覺難為情。
上官逸陽卻輕聲嘆息,木槿說得不錯,在荒郊野外拜天地,拜的當真就只有天地。沒有花轎,沒有高堂,沒有親朋,甚至沒有一件像樣的嫁衣。上官逸陽心中愧疚,攬住她的手緊了又緊。
木槿乖乖伏在他懷裏,柔聲說道:“方才,我逗你的……”
車外,那鄭姓車夫咳了一聲,勒停了馬,躍下車來。
上官逸陽掀開車帷,先自下車,随後雙手扶着木槿跳下車來。不知不覺,他二人竟已被帶到山頂。山風正勁,上官逸陽單手接過車夫遞來的披風,披到了木槿身上。不遠處,百裏思正自大喊:“你們這幫混蛋!可知本少爺姓甚名誰?膽敢撸本少爺上山,你們這片山頭的扛把子可是不想混了?還給本少爺下藥?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上官逸陽與木槿二人相視一笑,慢慢走到百裏思身後。彼時,百裏思正欲拔劍出鞘,與這幫‘強盜’拼個你死我活。奈何他體內藥性未過,拔劍之舉實如瞎子點燈。
“百裏兄……”上官逸陽笑着走到他身邊,看了那鄭姓車夫一眼,随後道:“他們也許并無歹意。你這劍此刻于你而言重如玄鐵,不如養好了精神,少費些氣力。”
那小姑娘此刻也已到了山頂。她騎在馬上,路過那車夫時,狠狠瞪了他一眼,當真不再和他說話。車夫知道她耍小孩子脾氣,輕聲一笑,微微搖頭。
木槿輕輕拽了拽上官逸陽衣袖,低聲道:“你瞧!”她此刻正揚起臉,望向天空。
上官逸陽順着她目光望去,本該是藍天白雲,他卻見到了藍天、紫雲……心中詫異,眉心微鎖。
不多時,山體內凹處傳來陣陣馬蹄聲。只見幾個身着黃衫的仆人正牽着幾匹栗色果下馬走上峰來。
那鄭姓車夫徑對上官逸陽,微躬身道:“幾位公子,下半程山勢陡峭,請換乘果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