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雲姝不停跺着腳,道:“都是你!說什麽大哥馴的馬識主也識途,不見了吧?不見了吧!”她氣急了,一個跟頭翻上了樹,施展輕身功夫一攀到頂,卻哪裏見得到馬的蹤跡。
鄭仲無奈,也只得飛身而上,拽住她右臂,兩人又飛下樹來。
雲姝急的紅了眼睛,道:“你說!怎麽辦?你那匹破馬丢了也便罷了,我那匹馬,我求了夫人好久,她才準我騎的!”正說如此,她的眼淚真就如珠子搬滾了下來。
鄭仲嘆了口氣,道:“跺腳若是有用,你即便把這鎮子跺塌了,我也絕不說半個‘不’字。”
雲姝吸了吸鼻子,擡起右臂,用手背狠狠蹭了蹭臉頰,哽咽着道:“鄭小二,我不管,是你帶着我和馬兒出來的,你得把它給我找回來!”
鄭仲臉上寫滿了無奈,仍舊掏出帕子擦着她臉頰上挂着的淚珠,道:“三姑娘!你不仔細想想,你那馬兒是尋常坐騎麽?是任誰牽了都能走的?”
雲姝仔細一想,鄭仲所言不錯,谷中駿馬一向訓練有素。前些日子,她央着大哥帶她一齊馴馬時,眼瞅着十幾匹駿馬撒了歡兒跑到蹤影全無,大哥一個呼哨,馬蹄聲由遠及近,那些馬兒‘噠噠噠噠’跑了回來,一匹不少。她又吸了吸鼻子,道:“鄭小二……你……你也像大哥一般能耐,一個呼哨,馬兒們就能回來麽?”
鄭仲笑了,右手輕輕捏了捏她鼻尖,道:“你纏了大哥那麽久,他竟未教你麽?”
未待雲姝辯駁,鄭仲又輕身而起,攀到了那古樹頂端。長長的一個呼哨之後,雲姝突然覺着,世界安靜了下來,安靜到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趴下身子,右耳緊緊貼着大地,只盼能快快聽到馬蹄聲,越快越好。
鄭仲躍身下樹,瞧着雲姝那焦急的模樣,哭笑不得。終于,雲姝道:“來了來了!馬蹄聲!二哥你也聽一聽啊!”聲音中透着喜悅。
鄭仲眼望北方,兩匹駿馬正飛奔而至。雲姝的那匹馬上,坐着個……老先生?兩匹馬越來越近,鄭仲看清了,那馬上坐着的的确是個長須白發的老人。雲姝也已站起身來,俯下身子,用手撣了撣腿上的灰塵,擡頭卻見到自己的坐騎被一個老頭兒騎在身下,她目露寒光,右足點地,便即躍起,正正落在那老頭兒身後,抓了他散在身後的長發又躍起身,兩人一同落在鄭仲身前。鄭仲本還笑着,見雲姝跳坐到那馬背上本也不以為意,可那老人竟也任由她拽着自己的頭發,一起即落,眉頭皺也不皺,想必是輕功極好,他不禁蹙起眉頭。
只聽雲姝問道:“老頭兒,是你偷了我的馬?”
那老先生微微笑着,道:“方才這兩匹馬就綁在這棵樹上,并無人看管,你憑什麽說它是你的?無主之物,誰撿到了,便是誰的。”
雲姝揚起臉,道:“我們吹了哨子,它聽了哨聲回來的,怎麽就不是我們的?”
老先生道:“怎麽就是聽了你們的哨聲回來的?我方才不過試試這馬兒腳程如何,去而又返,很出奇麽?”
“你!”雲姝睜大了眼睛,狠狠瞪着眼前這老人,咬緊口唇,右手已攥成了拳頭。
鄭仲上前兩步,将雲姝擋在身後,躬身一揖,道:“老先生!”
老先生冷哼一聲,道:“那小丫頭說了,我是‘老頭兒’,先生二字可當不起。”
雲姝怒道:“你叫誰小丫頭!”
鄭仲回身對着雲姝使了個眼色,重又對着那老先生,道:“舍妹不懂禮數,有沖撞老先生之處,還請您見諒。”他看着那兩匹正在吃草的駿馬,微一思忖,又道:“老先生行走江湖需要坐騎,這高頭大馬正合您用。”
老先生又哼一聲,卻挑了挑他花白的眉毛,道:“你這小子說話倒還中聽。”
“鄭小二……”雲姝壓低了聲音喚他,又扯了扯他袖子。
鄭仲卻不理她,又對着那老先生道:“老先生,咱們萍水相逢,也算有緣。”
老先生冷着臉道:“我最讨厭旁人和我套近乎。”
鄭仲仍舊笑着,低垂了眼睑,道:“我和舍妹不過是想請老先生到城中館子裏喝上一杯。”
“請我喝酒?”老先生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鄭仲看得出,那老先生聽到‘酒’這個字後,目光中透出的興奮,忙又躬身,道:“大凡這城中酒館裏有的,任先生喝個痛快,小可作陪。”
老先生道:“說好了,不準後悔!”人竟已朝着那城中最高的酒樓走去。
雲姝默默跟在鄭仲身後,低下頭踢着地上的石子,一臉的不樂意。
鄭仲慢下腳步,與雲姝比肩而行,壓低了聲音,道:“得遇高人,是機緣,不可耍脾氣。”
雲姝也壓低了聲音,道:“這老頭兒會是高人?鄭小二,你眼睛是不是有問題?”
鄭仲輕聲嘆息,旋即又問:“聽不聽話?”
雲姝撇了撇嘴,心裏老大不樂意,卻又不得不聽。
酒樓裏,那老人不點菜,只點酒。方方正正的一張八仙桌上擺了十幾壇陳年美酒,老人揭開泥封,貪婪地聞着酒的香氣,一壇又一壇,不住贊道:“好酒!每一壇都是美酒!”
鄭仲正拎起一壇酒,要倒進擺在桌上的瓷碗裏,卻突然被那老人止住了,老人也拎起了一壇,兩人手中酒壇撞在一起,老人笑着說道:“年輕人,好眼力!夠朋友!”一雙眼睛又望向桌上的一壇壇美酒,贊道:“懂欣賞!”話一說完,迫不及待倒轉酒壇,仰起頭來,灌了下去。
鄭仲眉毛一動,也将手中酒壇倒轉。
雲姝看的直了眼睛,這一老一青兩個人,喝起酒來怎麽像喝水一般,比那渴急了的牛灌得還要快。
酒乃穿腸毒/藥,鄭仲本不喜歡。平日裏喝的不多,酒量也就不會好。可他既說了‘作陪’,‘退堂鼓’總也是不能打。無可奈何之下,只得運起內功,将喝進腹中酒順着左手小指逼出體外。雲姝聽見聲響,站起身來瞧了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見鄭仲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又忙捂住嘴,眨了眨眼睛。那老人已喝完一壇,拎起下一壇。鄭仲手中酒壇也已空了,正要拎起一壇滿的,猛地被老人拽住手腕。
只聽那老人道:“別再糟踐好東西了。”一臉的埋怨,還側過頭狠狠橫了他一眼。
鄭仲本也不想再喝,樂得放下手中酒壇,坐了下來,叫那店伴上茶。
老人将一桌子陳年老酒灌進肚子,終于也坐下來,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酒嗝,濃重的酒氣,他自己只覺得芳香四溢。
一路風塵,此刻終于舒坦了,他微微阖上雙眼,問道:“你可是有事要求于我?事先說好,我并非神仙。”
鄭仲道:“小可看得出,老先生即便并非神仙,見識也非常人可比。”
老人又問:“那又如何?”
鄭仲抓住雲姝的左腕,道:“舍妹身上有‘疾’,先生可看得出?”
老人睜開雙眼,瞧着雲姝,良久良久,才道:“你可聽說過‘幽精’?”
鄭仲重複着老人口中的那個詞:“‘幽精’?”
“對!”老人輕輕颔首:“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即胎光、爽靈、幽精。”
鄭仲點了點頭,等着老人繼續說下去。
老人又道:“胎光屬天,爽靈屬五行,幽精屬地。這小丫頭……”他又仔細瞧了瞧雲姝,雲姝卻瞪了他一眼。老人也不以為意,嘆道:“她三魂皆為雜邪所侵,幽精最甚。”
鄭仲站起身來,一揖到地:“求老先生給個破解之法。”
老人道:“我并無什麽破解之法,你卻不一定沒有啊……”他擡起右手,掩住嘴,打了個哈欠,道:“累了,這酒樓可有客房?”
鄭仲知道,老人不會再多說一字。他喚來店伴,命那店伴架着老人上樓,他給老人結了酒錢房錢後,便拉着雲姝走出了酒樓。
‘她三魂皆為雜邪所侵……’這句話在鄭仲腦海中久久回蕩,一個可怕的想法浮了出來……
“鄭小二!”雲姝突然叫了他一聲,“你方才說誰有疾?”
鄭仲苦澀一笑,撫了撫雲姝的後腦勺,随後将系在自己馬鞍上的坐墊解下,系到了雲姝的馬上,含笑問道:“颠了一路,疼不疼?”
雲姝嘻嘻一笑,将鄭仲手臂摟進懷裏,道:“我就知道,二哥你對我最好。”
鄭仲望着雲姝那水一般清澈的眼睛,她是他這一生中最愛的女人,現在卻不得不當妹妹一般對待。終于明白,雲姝的性子為何越來越怪,她身形樣貌如孩童一般,恐怕也與三魂有關……
“二哥!”雲姝喚了一聲,“那老頭兒酒後胡言,你還當真啊?”
鄭仲回過神來,笑了笑,沒說什麽。
雲姝又問:“還要再買什麽麽?”
鄭仲想了想,道:“明日,我們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