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平靜的夜,木槿站在窗邊望着天上的眉月,環抱雙臂,眉心緊鎖。

上官逸陽坐在八仙桌旁,拎起酒壺,倒滿酒杯,小啜了一口。

良久良久,木槿終于回轉過身。她輕輕咬着下唇,問道:“你不想問些什麽?”

上官逸陽奇道:“問什麽?”

木槿走到八仙桌旁,坐到上官逸陽對面,越過桌子握住他手,道:“問我和呂天一之間的關系。”

上官逸陽笑了:“你二人之間,關系再近,近不過我和你。有什麽好問的。”

木槿眼波流轉,一雙眼睛不再看着上官逸陽。她直視着前方,仿佛是在回憶過去,良久良久,終于開口說道:“當年,我幾乎要嫁他為妻。”

上官逸陽面上不動聲色,卻緊緊握住手中那只小巧的酒杯。她這是,故意要氣他?

木槿又道:“我不能不承認,呂天一是我在這世上喜歡的第一個男人。”

上官逸陽輕輕颔首,道:“你用了‘喜歡’這兩個字。”

“是。”木槿苦澀一笑:“可惜,我殺了他爹,刺了他一劍。我本以為……”

“以為他已死在你劍下?”

木槿點了點頭,又道:“卻不成想,我二人竟還有相見的這一天。”

上官逸陽端起酒杯,揚起頭來,一飲而盡:“程木槿,你是不是覺得我心胸極其豁達?”

木槿側過頭來望進上官逸陽雙眼,含着笑道:“我以為,我的丈夫不會在意我的過去。”

“我并未說過我會介意。可是……”上官逸陽苦笑道:“當着自家丈夫的面兒說喜歡旁的男人,程木槿你就是這樣做人家妻子的?”

木槿問道:“如若不然,你想我說些什麽?說我與呂天一毫無關系?說我們今日是第一次相見麽?這些話我說出口不難,你會信麽?”

上官逸陽突然執拗起來,道:“你說我就信!”

木槿輕哼一聲,道:“自欺欺人。”

“我寧願你騙我,寧願自欺。”上官逸陽拎起酒壺,又斟了滿滿一杯酒,右手已握住酒杯,卻被木槿攥住手腕。

木槿道:“酒喝多了傷身,不準再喝。”

說不煩躁是假的。何以解憂?沒有杜康……

上官逸陽脫了外衣,自顧自上床躺下,向裏蹭了蹭,又向裏蹭了蹭,給木槿留出了好大的一塊地方。

木槿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也脫下外裳,吹熄蠟燭,躺到床上。

夜,越發的靜了。

木槿自上官逸陽背後摟住他,柔聲問道:“還在生氣?”

上官逸陽悶悶的不出聲。

木槿道:“怎麽你這樣小氣?”

“怎樣做不小氣?”上官逸陽終于轉過身,開了口:“聽見自家妻子說喜歡過旁的男人,我若不氣,除非我不是男人!”

木槿‘噗嗤’笑出聲兒來,道:“你也說了,是‘喜歡過’。那時我還未遇見你。”

“未遇見我,就能喜歡旁的男人?這是什麽道理?”

“你……你胡攪蠻纏!”木槿真的生氣了,背過身去,不再理他。

上官逸陽無可奈何,輕聲嘆道:“沒有耐性!這樣蠻橫霸道,呂天一當年是怎麽喜歡上你的?”

人有些時候喜歡犯賤,木槿不再理會上官逸陽,上官逸陽反倒側轉過身,擁了木槿入懷。

木槿心中仍有些氣,只是問道:“你當年是怎樣喜歡上我的?”

“一見鐘情啊!”上官逸陽答的阚快,随即問道:“他對你,該不會也是一見鐘情罷?”

木槿眼波流轉,直言道:“當年,我開過一間酒鋪。他時常來我鋪子裏聊天、喝酒。”

“一來二去喜歡上你?”

木槿嘴角微挑,那段過往終究藏在心底,無論如何也磨滅不去,她說:“初時,他怕是與你一般膚淺。”

“我膚淺?”上官逸陽不以為然:“天地良心,終我此生,就只喜歡過一個你。娶妻這樣的大事,我慎重了又慎重,我的感情絕不輕易交與旁人。”

木槿翻轉過身,望進上官逸陽雙眼,道:“我信你,可我也不想騙你。逸陽,今時今日,這件事我必須要說與你聽,除你之外,我還喜歡過一個呂天一。”

上官逸陽捋着木槿的長發,笑道:“喜歡過便喜歡過罷。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搶不走就好。”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木槿輕聲嘆息:“當年,我還曾想過,如果呂天一不姓呂,該有多好。”

‘如果呂天一不姓呂,該有多好。’

院子裏,呂天一坐在石桌旁,對月獨酌。他并不想偷聽人家夫妻之間的悄悄話,可又實在把持不住,實在想知道,木槿在見到了這樣的自己後,會對她的夫婿說些什麽。

原來,當年她并非是虛情假意,終究是付出過真心的。這該死的造化,為何偏偏安排她姓程,既然安排了她姓程,又為何要安排自己姓呂呢?

呂天一想不通。

他是那樣喜歡木槿,恨不能将一顆心掏出來給她。最後,她終于将劍送進了他心口,也算是他自作自受罷。

呂天一苦澀一笑,手握酒杯,揚起頭來,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如果他不姓呂,你當真會嫁給他?”客房裏,上官逸陽猶豫很久,還是将這問題問了出來。

木槿輕輕一笑,卻道:“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許不會,也許……”

“也許會?我想不會。”上官逸陽竟出奇的肯定:“你注定是我的!呂天一即便姓張姓王,他也娶不到你。”

“如此自信?”

“我求過月老。”

“又信口胡謅了!”

“我說真的!”上官逸陽緊緊攬住木槿:“就在我向你和盤托出上官家那件事之前,我第一次跪在月老像前,求他将你我二人腕上的紅線系成死結。”

木槿嫣然一笑 ,揚起頭輕吻他唇瓣,道:“月老顯靈了。”

“月老顯靈了!”上官逸陽緊緊貼上木槿臉頰,道:“所以,你注定是我的。不論在我之前,你遇見過多少男人,喜歡過多少男人,最終,你也會嫁我為妻。”

木槿笑着橫了他一眼:“知不知道你很自大?呂天一,也是人中龍鳳。倘若他當年遇見的不是我,也許……”

“也許怎樣?”

“他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子。”

木槿突然将頭埋進上官逸陽胸膛。即便她在極力克制,上官逸陽仍能覺得出,她哭了。她是那樣堅強,極少會哭。

上官逸陽突然感到心虛,也許,比起呂天一,他真的只是勝在了姓氏與時間。

天井中,呂天一長長嘆了一口氣,又一次斟滿手邊的酒杯。

後來,在他一頭黑發已成銀色以後,他不再是那個生下來便口含金湯匙的少爺,他終于體味到了人情冷暖。

也許,上蒼終究是公平的。年少時放浪形骸,不羁于世終于惹怒了上蒼,收回了對他的眷顧。如花美眷、功名利祿,一切的一切煙消雲散。

他揚起頭來,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胸口又隐隐約約疼了起來,這是她給他的。最後的最後,她給他的一切,他依舊視若珍寶,哪怕是那狠心的一劍。

客房裏,上官逸陽輕輕擡起木槿小巧的下巴,替她擦着挂在臉上的淚,道:“再哭,明兒個一早,眼睛腫的像桃子一樣,他見到了,怎麽想?”

“他……”木槿緊緊握住上官逸陽的右手,苦澀一笑,道:“我和他之間隔着深仇大恨,他還會想些什麽。”

“過去了!”上官逸陽輕輕地,一下一下撫着她背脊,柔聲安慰:“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是時間抹不去的。我想,呂天一心中早已沒有恨,剩下的,恐怕只是遺憾。”

“遺憾?”

“遺憾!”

的确遺憾。這世上,有些女人就像明珠,明珠是那樣的光彩奪目,一旦喜歡過明珠,其他的,再入不了眼。

程木槿,就是明珠一般的女人。

夜,更深更涼。

呂天一苦澀一笑,起身徑向卧房走去。

他和她,終究是錯過了。他如今孑然一身,呂家在他死後,再沒有香火為繼。

曾經的煊赫,一去不返。也許呂家敗落,是定數。這樣想來,木槿最終沒能成為他的妻子,于他而言,是遺憾,可于她而言,卻是大幸。

呂天一推門走進卧房,卧房裏,一片漆黑。他卻不掌燈,輕車熟路走到床邊,坐了下去。他早已習慣了黑暗,早已習慣了孤獨。

他脫下衣衫,橫躺在床上。突然想起站在木槿身邊,那個面冠如玉的男人。他竟是上官家後人……

木槿是明珠,極少有明珠會暗投。可是,江湖上那麽多煊赫世家,她怎麽偏偏選中了上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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