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整句子。

秦遠冷笑:“你住這裏一天,我就要管你一天。”

安忻不耐煩地,“随你吧。”

秦遠還想再說什麽,安忻已經拿被子将身體蓋住了。他的頭又昏又沉,許多模糊的面孔在腦海中一一閃現,每一張臉都張開血盆大口,要将他啃噬幹淨。

安忻心口絞痛得厲害,只想快些陷入黑暗中去,好讓自己不那麽難受。

秦遠關上燈,在黑暗中伫立許久。直至聽見平穩均勻的呼吸聲,才退出去。

安忻醒來的時候,床邊坐着個人。

他揉揉眼睛,四肢酸得要命,口中含混道:“難受……”

那人冷道:“活該。”

安忻翻個身,想要鑽進被子裏,那人不給他任何機會,手疾眼快把他拖出來。

安忻痛苦地,“唔……”拼命拽着被角,身子扭得像條活魚。

那人徹底将他拖下床,不由分說抱進酒吧,丢在椅子上。

安忻蜷成一團,臉埋進雙腿間,仍是要睡。

那人聲音薄涼:“今晚我哪也不去,就坐這裏,看你還敢胡來。”

安忻受不了地睜眼:“秦遠,你管得真寬。”

秦遠眯起眼,“誰叫你攤上了,認栽吧。”

當晚真的哪也沒去,一直坐在安忻身旁,監督他洗杯子。

聞則經過吧臺,忍不住朝裏面探頭探腦,“怎麽回事?”

秦遠道:“小孩不聽話,非要大人看着才肯寫作業。”

聞則拖長聲音:“哦——”

氣得安忻直翻白眼。

夜深的時候,安忻漸漸坐不住,暗地裏四下張望。

宿醉固然不舒服,不喝心裏卻難受。至少酒精可以麻痹自己,讓一分一秒不那麽難熬。他的目光彙聚在幾支剛被送來清洗的杯子上,裏面的酒還未倒掉,其中一杯幾乎沒動過。

秦遠正在吧臺另一端對着屏幕核對電子賬單,安忻緩緩伸手,一點一點靠近,将酒杯攥入手中。

澄澈的酒液在杯中流淌,有一股奇異的力量積聚在這一小杯液體中,只要喝下去,就可以忘記那些過往,就可以不用再心痛得無以複加。

當他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的時候,有溫暖的感覺從腳底升起,身體不似方才那般冰冷。安忻的眼神漸漸迷離,周遭的一切卻變得極輕柔,極溫暖,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只想永遠停留在這種感覺裏。

秦遠對完賬單,一扭頭,瞧見安忻正端着酒杯發癡發傻。頓時怒氣沖沖,奔過來一把奪過杯子,扔進水槽。

“你知道你的行為算什麽嗎?”

安忻半眯着眼,懶洋洋地,“算什麽?”

秦遠冷冷道:“幼稚。”

安忻扯起嘴角笑一下,“……還真是刻薄。”

秦遠絲毫沒有要笑的意思,“自我中心,聽不進勸,錯都是別人的,自己沒有半點不是,全世界都對不起你,就你一人受了天大委屈。你說說,你這個混賬樣子,哪一點不是幼稚?!”

安忻一語不發。

半晌,反倒笑出聲。

哈哈,哈哈地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來。

秦遠皺起眉。

“你們全都這麽說……為什麽全都這麽說我……”安忻費力地咳嗽,脊背劇烈地起伏,臉色漲紅,“經濟公司這麽說我,經紀人這麽說我,連哥哥也這麽說我……”他越說越急促,咳得厲害,幾乎要将心肺一齊嘔出。

秦遠一滞:“你有哥哥?”

安忻已經無法說下去,拼命閉着眼睛按壓太陽穴,想把什麽東西從腦海中狠狠甩出去。

秦遠握住他的肩,神色認真:“誰是你哥哥,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

安忻笑得不屑,“需要提嗎,你不是已經見過了?”

秦遠不解:“誰?”

安忻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氣息紊亂:“Adrian,那個模特。”

拾遺 五

秦遠放了一浴缸熱水,讓安忻坐進去。

他傷神太多,嗓子也咳壞了。

蒸汽緩緩升騰,安忻長長呼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

他實在太累了。

秦遠朝熱水裏倒入安神的浴液,伸手攪拌,漸漸生出層疊的泡沫,仿佛雲朵浮在水面上。安忻怔怔地看着,兀自出神。

他和哥哥一直住在孤兒院,對外界了解得并不多,直到經濟公司将他們接走。

他們換了名字,換了身份,開始日複一日的嚴苛訓練。他似乎已經有很長時間,不曾喊過哥哥的名字了。

安舒,安舒。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整天挂在嘴邊的名字。

只要一念出來,心裏就感到安全。

這個名字的主人,是一個無論如何都會維護他的人。

當然,也是僅有的一個。

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時的他,對模特這個行業毫無概念。

孤兒院裏的孩子永遠太多,食物和衣服一直短缺,什麽都要靠搶。有吃的就趕緊塞進嘴裏,有穿的就立即套在身上,管它好不好吃,管它合不合身。那些搶不到的孩子,只能白受欺負。

安忻就是這樣的孩子。

他身子弱小,搶不過別人,餓壞了也只是哭。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哥哥幫他把眼淚擦幹淨。把搶來的食物,和他分享。

孤兒院是個殘忍的地方,默默上演弱肉強食的生存規律。有的孩子進食狼吞虎咽,患上胃病,有的營養不良,牙齒發育遲緩。為了能夠離開,這裏的孩子什麽都願意做。

起初經濟公司到這裏選人的時候,并沒有看中安忻。

那時的他,小臉兒黃黃的,瘦瘦的,一點也不好看。

是安舒拼命擠到前面,求對方給自己一個機會。

安舒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連安忻自己都常常看得入迷。

來者當即與校長商量,要求帶走這個孩子。

也帶我弟弟走吧,安舒央求那人,我還有個弟弟。

那人說,站出來看看。

安舒立即撥開擋在前面的孩子,拽着他的手把他帶到前面。

那人一看,不由道:長得真像,你們是雙胞胎嗎。

安舒一怔,猶猶豫豫地,不……

那人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失望。

安忻瞧見那表情,差點落下淚,不知怎地鼓足了氣,顫顫地從胸腔裏發出音,我們是雙胞胎,帶我們走吧……

安舒一頓,趕緊拼命點頭,我們是雙胞胎,我們是雙胞胎!

那人稍作權衡,簽下文件,帶走了這兩個孩子。

現在回想,多虧那時的孤兒院還未建立完整的檔案系統,相當多的孩子出生證明缺失,亦沒有識別腕帶,他們才僥幸蒙混過關。

那一年冬天,孤兒院死了一個小女孩。

她錯過門禁時間,等到回去時宿舍大門已經關閉,怎麽敲都無人應答。孤兒院裏孩子太多,老師精力有限,并未發現少了一個。

那個女孩就這樣凍死在樓外,死時還維持着敲門的姿勢。

當他和安舒得知這一消息,萬分慶幸已經逃離了那個地方,并發誓永遠不再回去。

盡管模特訓練那麽辛苦,為了維持形體不得不嚴格控制飲食,卻不會再受死亡的威脅了。

是哥哥拼命争取到的機會,是哥哥不顧一切地維護他。

這麽多年下來,哥哥是唯一真心對他的人。

他不該嫉恨的。

這樣的自己,醜陋不堪。

安忻将面龐埋進浴缸的熱水裏,無聲地哭泣,肩膀聳動。

他要訓練,要拍攝,要參加商業活動,要和公司高層搞好關系,要讨好投資方,要在挑剔至極的模特圈占得一席之地。

他已經很久沒哭過了。

他有許多面具,見不同的人就換一副,有笑臉,有冷眼,有谄媚,有輕蔑。獨獨沒有哭泣。

他已經忘了哭的方法。

難怪如今再哭的時候,會這麽難看。

秦遠隔着浴缸壁,輕輕地抱住他,兩只胳膊攬着安忻的肩。

維持這樣的姿勢有些費力,袖子已經濕透了。

然而沒有松手。

秦遠給安忻擦幹淨身體,把他送上床。

“睡吧。”

安忻輕輕地搖頭,“睡不着。”

秦遠笑一下,“我們說會兒話。”

安忻陷在柔軟的床上,點點頭。

秦遠道:“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他把“任何”兩個字咬得很清晰,仿佛手指劃開玻璃上的霧氣。

安忻靜默了會兒,為什麽會開酒吧呢。

秦遠想了想,“因為喜歡放松的環境,也希望別人活得輕松,自在一些。”

這樣啊。

“嗯。”

怎麽有錢開酒吧的呢。

“大學的時候主修金融,畢業後進入投行,幾年下來存了些錢,于是辭職開了酒吧。”

大學的時候啊。

安忻睜開眼睛,睫毛顫了顫。

真好呢。我都沒怎麽念過書。秦遠略微吃驚:“真的?”

“嗯”,安忻挪動一下身體,“經濟公司有安排學校,但我大部分時間在訓練,很少去。即便去了也聽不懂,漸漸就不去了,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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