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伸出手準備撥號時,手指在半空僵硬地凝固。

他不知道號碼。

他從未問過秦遠的手機號。想找秦遠,秦遠就在不遠的地方,想要同他說話,随時可以當面說。分離,看起來是一件遙遠的,無邊無際的事。當它發生的時候,卻那麽突如其來,出其不意。

安忻失落地垂下手臂,神情悲傷。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聯系到他嗎,哪怕只是打到酒吧也好。

安忻一怔,啊,怎麽沒想到呢,酒吧……網站上有聯系方式!

蘇連悠正靠在枕頭上看書,聽見屋門被火急火燎地敲響,開門一看,是安忻。

“有什麽事嗎?”

“我可不可以以借你的電腦用一下?”

蘇連悠道:“當然。”把床頭的筆記本遞過去。

安忻搜到酒吧官網,打開網頁,目光定格在預定座位的電話上。蘇連悠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用這個。”

安忻接過手機,在屏幕上逐個按下數字,手指顫抖得厲害。

響了幾聲,被人接通:“您好,請問需要幫助嗎?”聲音又溫和又細致,還會是誰呢。

安忻壓抑住略帶哽咽的聲音,開口:“聞領班。”

對方聲音一頓,沉默三四秒,激動地叫起:“安忻!”

安忻忍不住展開笑顏,卻又想落淚,連聲道:“是我,是我。”

聞則道:“你到哪裏去了,兩天都沒消息,店長快急瘋了。”

Advertisement

安忻連忙道:“秦遠在嗎,我想和他說話。”

聞則道:“在辦公室,別挂電話,我幫你轉過去。”

安忻鄭重地應聲:“嗯”。不由自主将手機攥緊了。

電話再次被接通,當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安忻心中翻江倒海,再也壓抑不住,“秦遠!”

秦遠冷不丁聽見安忻的聲音,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你在哪,我馬上去接你!”

安忻臉上又是笑,又是淚,秦遠一直在等自己呢。用手死死捂住嘴,生怕一不小心溢出哭聲,讓秦遠擔心。

“我暫時不能回去,借住在朋友家。”

“暫時不能回來?”秦遠不解,“為什麽,我要等你多久?”

“這……”安忻支支吾吾,無法回答。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去,或許永遠都無法再回去,他要怎麽向秦遠開口呢。

秦遠覺察到電話那頭的沉默,“安忻,我知道你有事情瞞着我。我們僅僅認識三個月,之前的二十多年人生毫無交集,我沒有資格讓你把什麽都告訴我。我只想陪在你身邊,讓你活得自在些。”

安忻眸中凝着淚,汪在一處,輕聲應道:“好。”将地址告訴秦遠。

挂下電話,心髒仍舊劇烈地起伏,沖撞得胸腔疼痛,無法平息。

蘇連悠用紙巾替他拭去眼淚,道:“究竟怎麽回事,那人是誰。”

安忻将下唇咬得泛起血絲,道:“我這幾個月沒有住公司安排的公寓,是這家酒吧的店長收留我。”

蘇連悠略略吃驚:“為什麽?公司的公寓既安全又舒适,還不會被狗仔盯梢。你一個人搬出去,安舒同意了?”

“不”,安忻痛苦地捂住面龐,“我和安舒鬧翻了,已經幾個月沒去公司報到。”

蘇連悠皺眉:“這麽嚴重。”

安忻無聲地嘆息,“嗯。”

蘇連悠盯着電腦屏幕,将酒吧的網頁一一打開浏覽,表情疑惑,忍不住道:“這個背景頁面上的模特是不是你?”

安忻一驚:“你怎麽知道?”

蘇連悠道:“看得出來啊。”

安忻心跳瞬間加快,一把奪過筆記本,雙目盯着顯示屏,“明明沒有拍到臉。”

蘇連悠道:“盡管沒有露臉,看身量也足以猜到□分,模特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既然我能認出,必然有其他人也能。”

安忻臉色發白,心跳如鼓,“別說了,神神叨叨的。”匆匆關掉網頁,出了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将所有燈通通打開,頂燈,床頭燈,臺燈,夜燈,驅散了全部黑暗,才沒有那麽恐懼。有些事,他不敢細想,只盼着秦遠快些趕來,有溫暖的胸膛可以依靠。

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做了混沌的夢。夢裏有許多模糊而慘淡的面龐,糅雜在一處,無法分辨。

大汗淋漓地醒來,去看鐘,淩晨三點半。時間流淌得那麽緩慢,仿佛凝固了。

安忻在黑暗裏空睜一會眼睛,迷迷糊糊昏睡過去。

這次是另外一個夢境。

他被人追殺,向霧蒙蒙的,無止境的前方奔逃。那些人舉着武器,在腳後跟緊追不舍,他精疲力竭,口中呼出的氣凝聚成濃重的白霧,腳踝仿佛灌上鉛,又沉又冰冷。

他甚至無法回頭去看一眼。

空氣中隐約嗅得到血腥,那是一種,仿佛鐵鏽般的味道。若有若無地,飄蕩在灰茫的,陰慘慘的霧氣裏。前方或許是萬丈懸崖,然而他別無選擇。

天色微亮的時候,天空浮現海水一般的深藍。

那是一種寂靜的、深沉的、靜谧的藍色,仿佛含着無法訴說的秘密,卻又讓人覺得安寧。

安忻在那樣顏色的包裹下,陷入完全黑暗的睡眠中去。

蘇連悠打開房門,拉開窗簾,耀目的陽光瞬時灑滿整個房間。湊近床上的人,“安忻,已經晌午,該起床了。”

安忻扯過被子遮住面龐,“我不喜歡光線。”眉頭緊皺,揉揉隐隐發痛的太陽穴。

蘇連悠輕聲道:“那位店長已經到家裏了,我讓他進來。”

安忻一時間沒有反應,“秦遠已經到了?”

蘇連悠點頭。走出屋子,對等候在外的秦遠道:“進去吧,他最近情緒波動大,你別刺激到他。”

秦遠微微颔首,推門走進房間。

安忻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身體蜷縮在棉被裏,額前發絲散亂,神色頹然。一整夜噩夢已經消耗他太多精力。

秦遠坐在床沿,輕輕摟住安忻的肩。

數日不見,再見時,安忻十分怯懦,只蜷在被子裏,不願擡頭。昨夜的欣喜、激動、無法自抑已經煙消雲散,現在只剩下恐懼,和寒冷。

秦遠一聲輕嘆,“別怕,沒有人逼迫你。”

安忻依偎過去,貼近秦遠胸口的位置,許久沒有說話。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胸腔傳來的有力的震動。

“秦遠,你會原諒我麽?即便我做了不該做的事,很殘忍的事,你會原諒我麽?”

秦遠注視着他的眼睛,緩緩道:“我不會輕易說原諒。”

頓了頓,“我認識的那個安忻,沒有做過殘忍的事,也不是惡人,所以我沒有必要對他說原諒。你需要的,是請求那些你曾經傷害過的人原諒你,你才能夠真正獲得解脫。”

安忻眼神閃爍一下,“是啊。”

他一直在逃避,逃避那個真正需要他去道歉的人。他企圖從不相幹的人口中獲取諒解,為自己的行為脫罪。

真正的,怯懦到了底。

拾遺 十九

晚上陸冉下班回來,見家裏多了個人,立即警覺地:“連悠,那人是誰?”

蘇連悠看他緊張兮兮地樣子,不由好笑,“秦遠,安忻的朋友。”幫陸冉脫下外套,挂到衣架上,溫溫和和地,“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陸冉在他額頭上一親,道:“還是我來吧。”

蘇連悠笑了下,替他系上圍裙,套上袖套。

陸冉在廚房裏開壇做法,風生水起。蘇連悠在一旁打下手,不時切一兩片胡蘿蔔,送到陸冉嘴裏。

陸冉道:“安忻今天怎麽樣?”

“還是不好”,蘇連悠搖搖頭,頗為憂慮,“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也不笑,模樣叫人心疼。”

陸冉想了想,道:“必然有隐情。”

蘇連悠道:“我也這麽覺得。模特這行看上去光鮮,實際并非一個良性圈子,一群年輕人,整體年齡低,受教育程度一般,錢來的又容易,很難不出問題。安忻曾經做過偏激的事,算是有前科,這次大概真的逾界太多。”

陸冉用瓷勺舀起羹湯,吹了吹,送到蘇連悠眼前,“別想那些了,嘗嘗味道。”

蘇連悠将勺子含進口中,有玉米,有蟹肉,滑而不膩,甜鹹适中,忍不住贊嘆。

陸冉十分受用。

蘇連悠又舀起一勺,喂到陸冉口中,“安舒明天下午的飛機到,我去機場接他。”正說着,安忻和秦遠從房間裏走出,來到客廳。

陸冉道:“來得正巧,剛剛把最後一道菜做好。”将水晶蝦餅、芙蓉魚絲、孜然鱿魚卷、海鮮羹和川貝雪梨粥端上桌。

蘇連悠将筷子遞給安忻,“怕你覺得油膩,沒敢燒紅肉,只用了海産,又怕你沒胃口,做了容易下咽的羹湯和粥。”

安忻看着滿滿一桌子飯菜,道:“謝謝呢,為我費心了。”

蘇連悠一笑,眉眼溫和,“你比我小幾歲,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