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佳節将至
除夕佳節将至,依照慣例,是要入宮請安的,但阿嬌畏寒得很,皇太後特許她不必入宮觐見,但館陶長公主卻是要去的,這幾日一直都在張羅着入宮事宜,朝中重臣都會攜家眷入宮,很是隆重。
阿嬌一人在府內無聊,便叫了箍兒一同上街瞧瞧,這是她醒來之後第一回如此惬意玩耍,箍兒也很是興奮。
因是佳節将至的緣故,人來人往,箍兒一邊護着她不必擠到,自己卻腳下一個不注意撞到了一邊,阿嬌忙要伸手拉住,卻已被人搶了先,那人伸手一拉箍兒整個人都撞在了他懷裏,吓得箍兒站穩之後立即後退了兩步,“多...多謝公子...,我......”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那人笑笑,環顧了四周,“今日人多,姑娘得小心些了,不如一道逛逛?”分明是登徒浪子之語,可這人說出來倒是無端多了幾分坦然。
看着箍兒面色通紅,阿嬌默笑後退了兩步随手拿起身旁小攤上的一支玉簪端詳着,不過片刻箍兒就過來了,氣喘籲籲,“小姐,你方才怎不幫幫我?”
“幫什麽?”她笑,箍兒頓住,面上微紅,連忙看着她手中的玉簪,“小姐好眼光,這簪子好通透。”
“那便買下了。”阿嬌爽快從袖中掏了銀兩,小販自然是高興,連忙找了碎銀子來,阿嬌笑笑接過,看了眼手中的玉簪,微微擡了腳插在了箍兒發間,箍兒呆住,“小姐?”
“陪我走走吧。”她忽然轉身,将肩上的披風緊了緊,擋了微風帶來的寒氣,手上忽然傳來暖意,是箍兒不知從哪裏拿出的,見她驚訝看過來,箍兒得意笑笑,“怕你覺得麻煩偷偷帶出來的,箍兒是不是特別......”話音突然被噎了下去,整個人被緊緊環抱住,耳邊傳來輕柔的聲音,“日後無論如何,不必強出頭,也不必為了誰去舍棄自己。”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箍兒雖聽得一頭霧水,心中卻有暖流湧動,說,“好。”......好,只要小姐你日後無事,箍兒便會好好的......
阿嬌松開她,因她長自己兩歲比自己高了些,墊起腳拍了拍她的腦袋,“你的年紀素來都是虛長。”她呢喃了句,箍兒聽得清楚,瞬間叫了出聲,“小姐。”年紀雖比自己小,可半年來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箍兒不滿哼了聲,可見她将暖爐抱緊了些,瞬間有些不忍心了,将自己肩上的披風也解下來卻被她制止。
天色漸暗,人也少了些,涼風更甚,骨子裏都浸了幾分寒意,阿嬌抿唇,“箍兒,咱們回......”她突然頓住,目光定在一處,箍兒奇怪,喚了聲,她卻猛然回神往一處跑去,跌跌撞撞不知被多少人推開又推開了多少人,好不容易到了橋上,早已不見那人蹤影,失了魂似的跌坐在石階上,好一會兒箍兒才追了過來,氣喘籲籲,“小姐,你看到誰了?”
阿嬌沒有力氣地将整個人都埋在膝上,“不知道,不知他是誰,甚至不知他姓甚名誰,也不知......,什麽都不知道......”箍兒怔了怔,這些日子她是察覺了些小姐要做什麽,沒有再問下去,只在一旁陪着她,眼前突然一雙精制的墨色長靴,她擡頭,看清那人的臉,吓得整個人都要下跪下去,他擡手制止,示意她下去,箍兒頓了頓,往後挪了挪,卻并沒有離遠。
看着他蹲下去将墨色披風披在她肩上,想要伸手去摸摸她卻又中途停止,箍兒不解只得轉眸看着橋下河水上結的冰霜精神卻是在緊繃着。
不知過了多久,阿嬌終于平靜了下來,腦子清醒了些,聲音有些悶,“箍兒,你先回府吧,我在這兒呆會兒。”誰知道身旁并沒有什麽動靜,整個人忽然被人抱起來,她驚了驚,才發覺是劉徹,想要掙紮着下來他卻松也不松,“阿嬌,你究竟要做什麽?”
聞言,她安靜下來,對上她的眉眼,一字一頓道:“若我說,我要同你解除婚約呢?”她自然是知道此事并非是小事,皇太後賜的婚,先帝下的旨,退婚二字又何嘗簡單......
他漠然沒有說話,将她放了下來,只是看着她,良久才答了句,“好。”
沒想到他會答應,阿嬌呆住,手中的暖爐摔在地上,一旁的箍兒連忙撿起,以為她受了什麽委屈,咬咬牙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我家小姐身子不好,該回府了。”
劉徹斜眸看了眼她,看向阿嬌時正好看見她緊握的指尖已被凍得發紫,收回心神,“瑞安,送她們回去。”
“不必了。”身邊有沉香氣味略過,她走得毫不猶豫,劉徹斂了眸子,辨不清喜怒。箍兒連忙跟了上去,将暖爐塞回阿嬌的手裏,擔憂問道:“小姐,方才太子殿下可說了什麽,沒......”
“沒什麽,不過是解除婚約罷了。”她說得輕描淡寫,箍兒卻瞬間靜止,沒忍住拉住她,“小姐,這可是抗旨啊。”
抗旨麽......可她知道劉徹不會這麽做,母親助他成為太子又暗中拉攏朝中勢力,無論是忌憚母親,還是貪圖皇位穩固,亦或者是讨好皇上,他都不會舍棄這樁婚事。有些事,明知道結局如何,卻還想去試上一試......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當晚入了宮,劉徹便去皇上寝殿前跪着說要解除婚約,皇上當即勃然大怒,将其趕了出去,可劉徹還是固執地跪在了殿外,一向穩重的少年卻執拗得很。其實若是旁的時候還好,只是正趕上皇上剛給陽信公主賜婚,陽信公主不滿其夫婿人選,一向溫婉的性子也鬧了一遍,一個是如此還好,可眼下就連自己最滿意的兒子也在忤逆他,身為一國之君,本就君無戲言,可偏偏兩個最為寵愛的孩子......
冬日寒涼,他就這麽一直跪着,驚來了已極少走動的皇太後,看着堂堂太子這麽跪着,皇太後摒退了衆人,撐着手杖看着她,“徹兒,你告訴哀家為何要解除婚約?”
“皇祖母,外頭風涼,您還是先回去罷,旁的徹兒不會多說。”
“你......”皇太後也無奈,連連擺手,“罷了罷了,哀家已經老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兒孫自有兒孫福......”口中感慨道,也不再多管。
他這一跪便是一整夜,又受着寒風,腿上早就沒了知覺,出殿門早朝時皇上看見他還在跪着,怒從心中起,“跪,讓他好生跪着。”
金口玉言,無人再敢去勸阻,陽信偷偷來瞧了幾回,暗中塞了暖爐在他懷中,他卻看也沒看,“皇姐,回去罷,順道轉告母後,我意已決,不必求情。”
陽信沒辦法,只得又回去求皇太後。
可他終究還是受不住了,整個人直直倒了下來,醒來時腿還在僵着,宋太醫正小心翼翼地按着他的腿,他皺了皺眉,嗓音沙啞不堪,“這幾日長公主府的安神湯藥可還在送着?你同本宮說說阿嬌的情況。”
他跪求解除婚約一事早已在宮中傳得沸沸揚揚,多是說這長公主府上的小姐性子壞得很太子殿下終于受不了了,可聽他這麽一說,宋太醫心中犯了嘀咕,面上還是恭恭敬敬地答道:“還在送着,說着阿嬌小姐奇怪得很,上回下官去得早了些正趕上阿嬌小姐午睡,下官便在簾外候着,可青天白日的阿嬌小姐就做了噩夢,還說着胡話......”
“她說了什麽?”腿上傳來暖意,可心中卻冷了幾分。
“像是在夢中...心死神滅...,受人所傷至深,一直在說着什麽不信她的話。”忽然想起那日阿嬌小姐從夢中驚醒的場景,臉上全是淚痕,眸中宛如一片死灰沒有半分光彩,可掀開簾子看到他來請脈時忽然又帶了笑意,只是笑意卻有幾分凄涼,語氣中有着調侃說,“宋太醫,你這安神的湯藥可也不怎麽管用啊......”
“心死神滅......”劉徹重複了句,卻不敢繼續問下去,她腰間的沉香香囊時刻都在帶着,香氣是越來越濃,還是這般無法安睡麽?寬袖下的手緊握,指尖不自覺地刺入了掌心,可只有這疼痛才能讓他心中多幾分慰藉......
“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去恍若垂暮看淡世間事守着青燈古佛的老尼......”知曉是多言,可還是忍不住感慨了句,正要繼續說下去,看到劉徹神情時有适時閉了嘴,換了處穴道揉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