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人偶相逢
皇太後将最後一頁抄寫完遞給宮婢,這才看向還跪在殿上的阿嬌,出了聲,“先帝在世時是徹兒求先帝解除婚約,如今你又來求哀家,嬌兒,此事哀家幫不得你,你起來吧。”
被宮婢扶起身來,阿嬌跪坐在書案前,沒說話只是将一旁的佛經一一擱置整齊,“皇祖母的字很是好看。”确實是好看,隽秀雅致卻又不失大家風範,皇太後看了她一眼,方才還跪在殿中求着此時已經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得端詳着她的字,不禁笑笑,“想說什麽?”
聞言,她指尖微頓,面上還在笑着,“前幾日,嬌兒做了個夢。”皇太後側目,她繼續道,“夢見一場大火,長門殿中的一場大火,嬌兒被大火吞噬,從心到骨,灰飛煙滅。”
“你又在說胡話,你怎會在長門殿......”皇太後後半句未說完,頓住,擱下了筆,仔細看着她。不過十五歲的少女,說着這樣的話,眉眼分外沉靜,連拿着佛經的手還在紙頁上微微撫動,良久還是嘆氣開了口,“哀家年紀大了,管不得你們這些個小輩,只是此事日後也不要再議了。”
一句話,封死阿嬌的所有幻想,她笑笑,将手上的佛經整理完行了禮轉身離開嘉和殿。
一路出了宮門看到箍兒在宮門處候着,有些疑惑,她今日入宮并未帶箍兒來。箍兒一見她出來,立即上前壓低了聲音,道,“老爺讓我來轉告小姐,說找到了帶玉珏之人。”
她瞬間止住步子,有些喘不過氣來,看向箍兒,“你說...什麽?”心髒好似被人猛然握住又緩緩松開,小心翼翼地再次問道:“在何處?”
被她忽然抓住肩膀的箍兒被吓到了,見她如此激動,呆了呆,繼續回答:“是平陽侯府中一個舞姬。”
平陽侯府?舞姬......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手腳有些發軟,伸手扶着馬車,費勁了全身力氣問了句:“那人...可是叫衛青?”她沒看箍兒,整個人靠在馬車上,箍兒驚訝:“小姐怎知?”
呵......她苦笑出聲,為何偏偏姓衛...為何偏偏那人是衛青...,
“小姐......”箍兒看着她這個樣子,莫名地有些心疼,眼淚就這麽落了下來,她擡手拭淚轉眸卻瞧見了站在宮城上的劉徹,辨不清喜怒,很快收回目光,“小姐,咱們先回去吧。”
她粗喘着氣平靜下來,“去平陽侯府。”
“平陽侯府?”箍兒疑惑低喃,點了點頭。
......
聽侍女來禀阿嬌到訪時,陽信愣了愣,曹壽見她發呆,躊躇着開了口:“夫人若是不想見,我便去遣了她。”
“不必。”陽信知會了從宮中帶出的貼身侍女彩月,沒有理會曹壽,曹壽面上挂不住還是笑笑出了房門,陽信見他離開,自己也去了正廳,到正廳時阿嬌正坐在側位不知在想着什麽,箍兒拉了拉她的衣袖才猛然回神,躬了躬身,“公主。”
“你怎也同我行這些禮了?”陽信笑笑,請她坐下,“你這些時日都在往宮中走動陪着皇祖母,怎麽今日到我這處來了?”
阿嬌斂了眉眼,“此番來,是要求你一事。”
聞言,陽信愣住,阿嬌是什麽性子她還是知曉的,她不願做的誰都逼她不成,可她要做的,誰也都阻止不了,如今有事相求倒是頭一回,難免也鄭重起來,“阿嬌,所為何事?”
“聽聞近日你府中收了些馬匹,我倒想向你讨上一匹。”她頓了頓才沉吟道,陽信看着她的眉眼試圖看出她想做什麽,可還是作罷,看着侍女遞了杯茶水過去,可她這一開口說話一個沒忍住,陽信險些将口中的茶水吐了出來,有些失笑,“你若是想要喚人來讨就是了,倒不必如此麻煩。”說着,阿嬌手一滑,茶水濺了滿身,毫不在意地接過箍兒遞來的手絹随手擦了擦,陽信擡手,“我帶你去瞧瞧?”
阿嬌沒有回答,卻是起身跟在了她的身側,箍兒不解,不是來尋人的麽怎麽......
平陽侯雖性子懦弱但愛馬成癡,随着陽信的這一路獨獨這馬肆下人最多,一聲長籲,曹壽翻身下馬,看着兩人,呆了呆,“公主,這位......”
“是皇姑母之女阿嬌。”陽信出聲答道,見他面上微有細汗,猶豫了下伸手拿出手帕為他擦了擦,曹壽驚訝轉而不好意思笑笑,阿嬌看在眼中卻不多語,看了眼他身後的馬肆,才微微行禮出了聲:“素聞侯爺愛馬,今日不知可否沾着陽信的面子容阿嬌進去瞧瞧?”
瞧瞧?曹壽笑笑,看了眼陽信又看向阿嬌,“自然可以。”
說是看馬,不過是記得那衛青是馬奴出身,掃了眼馬肆中并沒有人身帶玉珏,心中閃過失望,看向身側的陽信,“這馬兒個個英勇,怕是我駕馭不了啊。”
“你知道便好,身子骨又弱,哪能騎馬?”陽信看着她,頓了頓,“若是阿徹知曉,只怕又說我這個皇姐沒顧好你。”
劉徹......阿嬌漠然,沒說什麽,轉頭告辭。
“小姐,為何要來此處馬肆啊?”箍兒看了眼來來往往的下人壓低了聲音問道,阿嬌有些愣神,正要開口忽然被急匆匆進府門的人裝了個滿懷,箍兒護住心切連忙扶住她轉頭斥責那人,“放肆,你怎麽回......”話未說完,戛然而止,連忙扯了扯阿嬌的衣袖附在她耳邊道:“上回我就是瞧見他身後的玉珏,一模一樣的。”
阿嬌覺得呼吸被人扼住,擡眸看向他。這人面上一臉歉意,微微俯首拱手道:“沖撞了姑娘實在是對不住。”嗓音中帶了幾分少年的沙啞,眉眼卻另有一番俊朗,身上着的也是府中下人的青灰色長衫,阿嬌澀了嗓音,“無礙。”
這姑娘生得很是好看,身上衣物也是精細得很,可怎麽......衛青有些奇怪,她直直地望着他好似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被一個姑娘這麽看着他面上紅了紅,被府中人這麽一叫才想起自己還有急事,匆匆離開了,徒留阿嬌原地一是不知在想着什麽,長門殿隔窗相守了數年的人忽然出現在面前,數年之間,一窗之隔,彼此寄托,進一步,便是萬丈深淵,退一步,便是烈火焚心。昔日心心念念,而今重來一回,終于相識在了宮門之外,卻是逢而不識,阿嬌,你到底求得是什麽......
二人很快出了平陽侯府,而将這一切收在眼中的劉徹放下手中的簾子握緊了雙手,面上卻分不清喜怒,曹壽驚了驚,這下人好不是規矩竟敢沖撞了阿嬌小姐,連忙垂首道:“下人不曉得規矩。”倒是陽信笑笑,推了茶盞過去,“你前腳來她後腳到,卻又不出去見她,你二人當真......”
話說了一半,轉眼瞧見她的神情卻又頓住,好似父皇駕崩她大婚之後一切都變了,阿徹的心思比往日還要難以捉摸了,是了,短短數月仿佛已經望盡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