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知進退
陸冬君的這段13分37秒就診視頻看了不下五十遍，到底為何要自殺，萬檸想破了腦袋依舊搞不懂。
再擡頭時，早已過了晚飯時間。
梁時越加班歸來，帶了他們報社食堂的糖醋裏脊。
打小萬檸就好這口，每每生病或者情緒低落時來上一盤，屢試不爽。
＂洗手去吧，飯菜是熱的。＂
萬檸夾一筷子扔嘴裏，熟悉的食堂味道。
＂大廚師傅對你們報社是真愛，養活你們小二十年。＂
飯桌上沒人吱聲，萬檸咧開嘴，試圖活躍氣氛，但似乎收效甚微。
對面的人眉頭皺成一團，嘴唇緊抿，情緒藏都藏不住。
沒有繼續僞裝的必要，萬檸收斂笑意，挺直脊背。＂有話直說吧，家屬已經鬧上門，堵不住悠悠之口。＂
梁時越撂下碗筷，猶豫片刻，吐出句：＂主編讨論認為陸冬君的事件很具有話題性，交給我負責跟進。＂
他小心避開＂誤診＂二字。
之前第一個報道此事的是家自媒體，傳播能力有限。而梁時越所在的朝聞報業本地影響力甚大，登了報紙版面，推了新聞頭條，差不離是人人皆知。
梁時越下不去這個手。
＂新聞報道是你的職責所在。你不報，也有別人報。難不成你還不相信我的心理素質？＂
還以為是什麽天大的事兒，瞧他小心翼翼的模樣。
自顧自專注眼前這盤所剩無幾的糖醋裏脊。
嗯，真香。
手機推至眼前，是張新聞截圖，截圖中央的正是今天混入診療室的律師林朵。
下面還有行小字，稱她為醫療行業的清道夫。
＂林朵專門打醫療糾紛類的官司，市內的27家三甲級醫院，其中有10家收到過她的律師函，勝率超過70％。曾有三名主治醫生因她被革職，兩人永久退出醫療行業。＂
陳醫生說得不錯，幼兒園小朋友碰上了大學生，與她硬碰硬，無論結果如何，鬧大了毀的是自己的職業生涯。
＂我們連試都沒試過，是否誤診尚未有定論，直接繳械投降。。＂
梁時越打斷她的話，又掏出支錄音筆。
＂我下午約她見面，套出些信息。＂
錄音中雙方例行寒暄，林朵輕笑聲，語氣中帶着輕佻：＂現在氣質幹淨的男人不多見了。＂
等等，這話是幾個意思？
萬檸腦海中浮現那個妖冶的形象，頓時警鈴大作。
梁時越也十分無奈，＂故意的，她很擅長幹擾情緒，尋找我的弱點。＂然後示意她繼續聽。
好在他對這類挑釁免疫，硬把話題扯回委托她的家屬身上。
＂陪同而來的弟弟。。呵，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吧。＂
＂同父異母？＂萬檸猛然擡頭，追問道，＂陸冬君的父母離異了？＂
＂沒錯，陸冬君自高中起便獨自在外租房子住。＂
怪不得，陸冬君就診時從來不願意提及他的家庭情況。
＂不過林朵律師很聰明，對家屬與陸冬君的平日關系避而不談，防着我們以此作文章。我打聽過，林朵收取的律師費用很高，以他們的經濟條件難以承擔。作為交換，她将從賠償款中抽成。現在林朵不着急亮底牌，事情鬧得越大對她越有利，估計她還在等媒體進一步跟進後輿論的反應。＂
萬檸想得卻是另外件事兒。
＂他刻意隐瞞家庭問題，一種可能是事情過去已久，不在乎了；或者是他隐約意識到問題的根源所在，想盡辦法繞不過這個坎，長期的壓抑。。＂
＂你到底聽沒聽我講話。＂
梁時越不耐煩地敲擊桌面，一字一頓地給她分析。
＂你們醫院現在争取的重點是家屬盡快接受賠償款，雙方達成和解。萬檸，很多時候真相沒有那麽重要，如果事情鬧大錢用錢解決，對你和醫院來講都是損失最小的辦法。＂
醫院賠款，家屬拿錢，林朵才能拿到抽成。她百般騷擾，要的便是這個結果。
＂把她惹惱了對你沒好處。＂
大清早萬檸被找去院長辦公室。推開門，那只常年熱騰騰煮枸杞水的養生壺挪了地方，丢去角落吃灰，取而代之的是整整兩大摞的病例檔案。
氣氛幾乎跌破冰點，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萬檸預感不妙。
未來得及開口，周主任撩起眼皮，悶聲說：＂來的正好，有消息通知你。＂
＂院裏緊急開會研究決定暫時對你停職處理。＂
＂停職？！＂
＂沒錯，事情見報，我們醫院必須給公衆個交代。＂
＂但事情尚未查清，停職豈不就承認了我是誤診？我手裏有監控，還有陸冬君當時填寫的測試表格。給我次機會，陸冬君是我接手的病人，我有責任弄清楚他自殺的原因。＂
＂我說過這件事交給院裏處理，你現在的任何舉動都可能二次激怒他們。＂周主任高聲打斷她的話，使勁兒蹭蹭自己光亮的頭頂，繼而又嘆口氣，＂對方律師不同意和解，給賠償款也不行。＂
＂停職也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權當是帶薪休假，等事情圓滿解決你再回來。＂
的的确确是通知，而不是征求她的意見，院裏早已商議好對策，容不得她反對。
＂你最好從地下停車場走，大門處的家屬和記者還沒走。＂
梁時越難得上班時間出現在醫院門口，似乎早等在那。
車開出幾條街，萬檸感覺不大對，這不是回家的方向啊。再扭頭望後看，後座兒還多了個黑色的旅行包。
＂我聽說了，林朵拒絕接受院方的賠償方案。＂梁時越目不轉睛盯着前方，說，＂她會想法設法從你身上找破綻，你最好去韓小冉家住幾天，避避風頭。＂
敢情是要她帶盤纏跑路。
仗未等打，直接繳械投降，自己抱頭鼠竄，毫無還手之力？
丢不丢人！？
萬檸伸手去抓車窗前那只造型奇特的塑料小人，使勁兒拔了兩下，後者紋絲未動。
媽蛋，鑲死的！
＂停車！誰說我同意去了？她想對簿公堂，我也恰好需要個真相。大不了共同調查。＂
萬檸鐵了心要與她辯個分明，如果梁時越非攔着，那就等他不在的時候弄到陸冬君家人的聯系方式。。
＂你先去韓小冉家住着。＂梁時越白皙又寬大的手掌伸到她眼前，掌心躺着枚褪了色的鑰匙。
“這是什麽？”
“陸冬君家的鑰匙，我明天跟你一塊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