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惡作劇？
洪雲飛狼吞虎咽掃光飯菜，抹抹嘴，又坐回窗戶邊。
從進診療室起，洪雲飛一直保持這麽個姿勢，百無聊賴，至多随手翻翻心理測驗的檔案。
論定力，比旁邊那個急得抓耳撓腮的莊羽成熟許多。
＂感興趣？＂萬檸問。
洪雲飛丢開手裏的測試表，＂無聊，太簡單。＂
＂想不想知道剛才的三張圖分別測驗你內心的什麽想法？＂
洪雲飛的眼神閃了下，猶豫片刻，又別過頭：＂少套近乎。＂
魚即将咬鈎瞬間發現了陷阱，洪雲飛的戒備心比預料的強。
碰到對手了，萬檸不得不承認，這是個狠角色。為了對得起他的毅力，自己也該拿出些真本事了。
她的目光落到洪雲飛跟前的塑料袋。
那是個食品袋，裏面裝了面包、牛奶和學校超市裏常見的小零食。
洪雲飛的人緣似乎沒有莊羽說得那麽差，趁他們出去的功夫，還有人偷偷給他送吃的。
＂這麽耗下去不是辦法，教導主任跟我鬧抗議，扛不住啊。＂
事情驚動了校級領導，教導主任正在微信裏轟炸莊羽，讓他痛快把洪雲飛送校長室。“救命，更年期的暴躁男人，我真的真的搞不定。”
＂咚。＂
此時，窗外飛進塊兒石頭，正砸翻桌上的水杯。
窗外有五六個孩子站在那，他們手裏拿着石頭，仿佛明目張膽的告訴裏面人：就是我砸的。
領頭的高個子男生跟洪雲飛差不多年紀，吹了個口哨，喊道：＂洪雲飛，真牛！＂。
旁邊收到感染，也跟着喊。
“麻煩麻煩，又是這群人！”莊羽徹底沒轍了，“這幫人油鹽不進，好話賴話都不頂用。我到崗第一天前任的心理衛生老師跟刑滿釋放了似的，估計就是被這群人欺負的。”
他們明擺着跟你對着幹，你越想知道什麽，他們越不告訴你什麽。反對你贊成的所有事，擁護你反對的事兒，樂此不疲。
萬檸推開窗戶，大聲詢問他們：＂屋子裏的東西你們送的？＂
＂憑什麽告訴你，老阿姨！＂高個子男孩兒不屑一顧，回了她個大大的鬼臉，領着他的那群小弟跑遠了。
＂洪雲飛也是小團體裏的人嗎？＂
＂這關系可就複雜了。＂莊羽使了個眼色把他們叫去走廊，用嘴說不明白，拿了張紙來邊畫邊解釋。
＂吹口哨的高個子是領頭人，比同年級的大一歲，體格也壯實，有點兒號召力；然後跟着他的那幾個是他小弟，還有些跟他們常玩兒的，算編外成員。”
＂至于洪雲飛嘛，不大好說，聽上一任的心理衛生老師說，洪雲飛跟他們起過幾次沖突，沒少打架，不知怎麽後來又和好了。可能不打不相識，新加入他們的。＂
韓小冉只在電視劇裏看過類似情節，如今親眼所見，啧啧稱奇：＂帝都大學附中好歹是個重點，怎麽也有這種小團體。＂
＂哪都有調皮孩子。＂莊羽早已見怪不怪。
＂估計不光是調皮那麽簡單吧。＂
萬檸手裏攥着袋零食
她剛剛趁洪雲飛看窗外的功夫，從他那順的。
零食外包裝用的是半透明的磨砂塑料，布滿灰塵。透過袋子，隐隐看見裏面蛋糕的顏色似乎不大對勁兒。
撕開一聞，有股濃重的油脂變質的味道。
萬檸緊皺眉頭，将包裝翻了過來。
＂過期7個月，而且過期的很可能不止這一包。”
“這……”莊羽和韓曉冉始料未及，學生手裏的零食居然是過期的？！開哪門子的玩笑。
屋內的洪雲飛怔怔望着眼前的零食，愣是沒動手，吃過一口。
＂要麽是學校超市缺德，販賣過期食品；要麽，是送零食的人故意整他。＂
教導主任氣勢洶洶直奔莊羽的方向而來。
＂洪雲飛人那？麻溜讓他出來！這事兒你們少插手，他家長到了，有什麽話去校長室說說清楚。＂
洪雲飛聞聲沖出，見到他身後的中年男子，臉上第一次閃現怒氣。
＂誰讓你們找他的，他來有什麽用！有事兒跟我說！＂
那人上前拉了洪雲飛一把，卡住他的後脖子，使勁兒壓着不停對教導主任鞠躬。嘴裏咿咿呀呀，不成句子。
＂洪雲飛的父母是殘障人士，先天聾啞。＂莊羽悄聲解釋，＂他挺幸運，完全健康。＂
洪雲飛甩開父親的手，比劃了通，又連連搖頭。
看他們兩個人的表情，應該談崩了。
“就我幹的怎麽了，看他不順眼！用得着你多管閑事嗎？有能耐開除我！”
氣得他父親對準他後腦勺，又是一巴掌。
教導主任把倆人分開，一手攥着一個，卻是對莊羽他們說：“這事兒校長直接過問，不是你們保得住的。莊羽老師，林老師剛醒，他更需要心理輔助。”
洗過胃後，林老師留在醫院觀察。
踏入醫院門口時，萬檸終于瞧見梁時越的影子。
正要上前好好問個明白，梁時越一擺手，示意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領導聽說林老師的事兒，要我來醫院問問詳細。”
萬檸咬牙把問題又吞了回去，只擠出句：“成，等辦完正事的。”
送醫及時，醫生說林老師的身體并無大礙。只是此事對他打擊頗大，需要多休息幾日。
見莊羽他們前來，林老師趕忙撐起身子，急急詢問：“洪雲飛沒事兒吧，他說什麽了嗎？”
“沒有，他拒絕與人交談。”萬檸只用最最平靜的語氣，陳述事實般的語氣回複他。
林老師的眼中閃過絲失望。
過了許久，才又開口，像是自然自語。
“砸玻璃、堵鎖眼這種事情我姑且當做是孩子惡作劇，但往杯子裏投放膠水太過分了。如果他弄到的不是膠水而是別的東西，我現在躺在哪都說不準。”
“我本不想把事情鬧大。洪雲飛這孩子平常不大合群，鮮少與人交流。好不容易融入團體，有了朋友，可現在……哎，教導主任說得有道理，得給他個教訓，否則以後惹出更大的亂子。”
對于他充滿無奈和遺憾的陳述，萬檸不予置評。她生生岔開話題，又問：“正如你所說，他不大合群，不願意開口。不過你剛剛說的融入團體？是指纏着洪雲飛的那群孩子？”
林老師略略驚訝，對她的問題很是疑惑。
“對啊，你們已經見過了？崔海文的确皮了些，哦，就是你剛剛說的那群孩子。洪雲飛總是獨來獨往的不是個辦法，我身為班主任，得對學校和家長有個交代。都是些孩子，出不了大格，聊勝于無嘛”
病房內再次陷入沉默，無人說話。
面對三位專業的精神方面的醫師，林老師突然自感心裏不踏實，尴尬地笑了。
“你們得理解我，學校期末評測裏設置了許多團體活動，要求學生結伴參加。他不與人結伴，拿不到分數啊。”
萬檸的眉頭越皺越緊。
不對，不對！這叫什麽鬼的融入集體！
＂玩？也包括給他過期的零食？＂
＂都是叛逆期，喜歡惡作劇，不打緊。＂林老師端起水杯往嘴邊送，小心聞了聞，還是放了回去。＂洪雲飛是個好孩子，成績也不錯，就是性格太悶，跟崔海文正好互相幫助。我跟他打過招呼，如果崔海文敢欺負他，直接找我告狀。＂
呵？好朋友？
梁時越察覺萬檸的語氣不大對，試圖出言阻止，然而還是晚了半步。
萬檸的臉黑如鍋底，連聲質問：
“崔海文給他的零食全部是過期的，如此對待朋友的方式，真的只是惡作劇？按照您的邏輯，洪雲飛往您杯子……”
眼看越說越狠，再放任下去，指不定從她嘴裏說出什麽話來。
“您先休息，學校那邊我們來聯系。”
梁時越顧不得許多，強行拉開萬檸，拽着她除了病房。
“我想林老師也并非有意為之，你何必動氣。”
萬檸剩下的半句“往您杯子裏攙膠水也是惡作劇”被強行掐斷，這口氣不上不下的，憋得慌。
“別跟我說是好心，好心辦壞事也得負責任。”
“一個曾經欺負自己同學的人，因為老師的幾句話改邪歸正，還成為了朋友，這跟童話故事差不多。已經不是所謂“捉弄”，而是确确實實的校園暴力！”
萬檸自己都搞不清楚，身為精神科醫生居然情緒失控，實在有違從醫原則。但當她聽到林老師說出那番話時，體內像是有什麽東西噴湧而出，沖到她的腦中，根本無法冷靜。
“還有你！無故消失大半天，去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