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家吧
放學回家的學生成群結隊,萬檸像雕塑般站在校門口,引得人頻頻回眸。
"我感覺我在學校的名聲徹底毀你手裏了。"莊羽恨不得把臉全蒙住,假裝不認識他們。
一會兒的功夫,崔海文從教學樓走出來,身後跟着五、六個學生。他四下查看,極其小心,仍與萬檸四目對視。
然後當即轉身要溜。
萬檸迎了上去,正好堵在他身前,笑眯眯地打招呼:“老阿姨有事情找你,走吧。”
在崔海文眼裏,她此刻的笑容透着不懷好意,一個"老"字咬得他心驚膽戰。
“幹,幹什麽?”他下意識後退幾步。
"我們昨天不是說好了嗎?走,帶你去吃飯,邊吃邊談。"
提及昨晚則更像是威脅,以眼前“老阿姨”的嘴臉,崔海文相信她随時有可能"不小心"說漏嘴。
"咳,對,我差點兒忘了,呵呵。"崔海文找借口硬着頭皮把小弟們打發走。不情不願進了車裏。
梁時越開車将他們帶到城西的美食街,整條巷子煙霧缭繞。
不會真是來請自己吃飯的吧,崔海文不認為萬檸是這麽好心的人。
他坐立不安,警覺打量四周,生怕吃着吃着冒出群彪形大漢,給他拖巷子裏一頓胖揍。
"幾位吃點兒什麽?"服務員遞上菜單,崔海文聞聲擡頭,瞬間愣住。
眼前的人身材高大,面容倒是年輕,看着不過十多歲。
可崔海文深知眼前的人不是個好欺負的主兒,他膽大手恨,沒人敢得罪。
那是他轉學之前的事兒,那時候崔海文每天上學時,兜中必須備點兒零花錢。
否則被他逮住掏不出錢,自己的腦袋就要遭殃了。
萬檸問:"眼熟吧。"
崔海文先點頭,又搖頭。脖子僵硬地梗着,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此時,隔壁桌喝多的大叔高喊:"肉串那!怎麽還沒上!要餓死人啊!"
"再加打啤酒!"另一桌客人也大聲催促。
後廚門口,那個老板模樣的男人叼着煙,"手腳麻利點兒,客人等着那!"
"好了,馬上來!"
男孩兒忙活得像個陀螺,幾張桌子間來回轉悠,挨個陪笑臉道歉。
眼前這個服務員與崔海文記憶中稱霸的人長得如出一轍,可脾氣大有不同。學校裏如果有人膽敢對他大呼小叫,保準要倒黴的。
崔海文張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誰都別裝老大,入了社會都變孫子。"
莊羽像個歷經滄桑的老者,面對年輕人發出無奈感慨。然而話未說完,被萬檸踹了腳,"這是該跟孩子說的話嗎?"
莊羽吃痛,趕忙換了副表情,這次又變成耐心的老師。
"我的意思是,靠欺負人得來的風光難長久,真正的強大不是以武力衡量的。你的拳頭吓唬得了一個人、兩個人,但絕對不會是所有人。"
總算像句人話,萬檸滿意地點點頭。
男孩兒忙完了那邊的幾桌,為他們端來滿滿一盤子肉串。
專門有盤肉串放到了崔海文跟前。
"這個算我送你的,之前的事情很抱歉。你們先吃着,點好了再叫我。"
不等崔海文有所反映,他又要去忙活客人。
崔海文死死盯着那盤肉串,手指探到盤子邊,猶豫着。
"吃吧吃吧,人說好了是送的,我們這麽多人,難道他還能反悔不成?"
崔海文再次伸手,小心拿過根,緩緩送入口中。
"對,對不起。"
許久,崔海文終于說出句完整的話。
時間不早,莊羽先送崔海文回家。
梁時越去結賬,偷偷塞給小夥子幾張紅票,正好被萬檸撞見。
"你不當導演可惜了。"
小夥子跟照片裏的人張得七、八分相似,但萬檸看得出并非本人。
那人當年打傷了自己的同學,但因年齡不夠,關了幾天教育頓便被放了出來。後來換地盤跟外邊的小混混打群架,惹到個不要命的,被對方捅了三刀,其中一刀劃傷了脖子處的大動脈。
"死亡這種懲戒對十幾歲的孩子來說不是個好的示範,怨恨養育怨恨,暴力滋生暴力。我記得這是你的原話。”
萬檸在演講中确實說過這句話。原以為他是被韓小冉拽來捧場充人數的,沒想到聽得如此仔細。
"希望他成人後能讀懂你的安排吧。"
幾人商量換了地兒慶功,梁時越婉言謝絕,說報社有事兒未處理完,得先回去趟,不能同他們一塊兒去了。
又是工作!
之前講座時無故失蹤的賬還沒跟他算那,居然又開溜?
萬檸發現這家夥最近行為反常,動不動就玩失蹤,去哪也不告訴她,事後問及也總是含糊搪塞。
“說好了?那我找莊羽喝酒去,你也甭管。”
梁時越欲言又止,無奈囑咐她說:“少喝點,帶着韓曉冉。”
大爺的!
萬檸買了大堆的烤串,莊羽貢獻出他開酒吧時備的好酒,打算報複性實施次“一醉方休”計劃。
幾杯下肚,酒精上了頭,萬檸感覺自己腦子暈暈乎乎,舌頭卻越發躁動。
"我們研究遭遇校園暴力的學生,尋找他們的共同點,教人們如何避免成為被欺淩的目标,卻忽視了那些施暴者。"
自己應該是喝多了,梁時越叮咛的那點兒理智、平和統統被抛諸腦後,酒杯敲得叮當響。"他們才是暴力的罪魁禍首,應當被懲罰的人。"
莊羽哈哈大笑,“所以這就是你掀人李教授假發的理由?人教授無非弄了個關于校園暴力受害者的研究,來給我們做報告,結果你一點兒面子不給人留。”
他說的是萬檸大二那年幹的"壯舉"。
她對李教授的研究提出異議,結果被對方說小屁孩懂什麽。
萬檸氣不過,身體力行向他證明任何人都可能遭遇暴力對待。
效果是達到了,不過也把李教授氣得半個月沒來學校上課,對方放言:有萬檸沒他,有他沒萬檸。
多虧張教授從中調解,萬檸登門道歉,把人哄了回來,校方才沒繼續追究她的責任。
“還有我,要不是我幫忙打掩護瞞着梁時越,估計你得被罵死。”韓小冉也跑來湊熱鬧,"快,再感謝我一遍。"
萬檸挑根兒塊頭最大的肉串,封她的嘴:“年輕氣盛,誰還不犯點兒錯誤,咱能不提這茬嗎?”
“行行行,咱換個茬提。”
莊羽今兒鐵了心要掀她老底,擠眉弄眼,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梁時越在家照顧你到高考,四年的時間不工作沒收入,還要負擔所有的生活費、醫療費,他不會是個隐形富二代吧?”
梁時越大學時舉家移民美國,所以萬檸的父母去旅游時他主動擔當導游。只是這麽多年,無論是春節還是聖誕,萬檸從未見他再回美國探望家人。
每次問起,他總是漫不經心回答說家裏人工作忙,不喜歡聚會,更願意跟朋友度假。
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打死也不會說的。
“哪那麽多好奇心,吃你的吧。”
難得放縱,散場時已是微醺,外面下起零星小雨,淋到身上分外清爽。
萬檸沒打傘,就這麽淋着。打算回家泡個熱水澡,到頭睡覺,什麽都不用想。
冰涼的鑰匙貼在手心,萬檸擡頭,卻看見昏暗的樓道裏蜷縮着個小女孩。
她揉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喝多了眼花。
小女孩看着十一、二歲的模樣,瘦瘦小小的,麻袋子般的寬大校服套在她身上晃晃蕩蕩,胸前別有帝都大學附中字樣的校徽。
“你家,是住在這裏的嗎?記不記得父母的手機號碼?”
小女孩扁扁嘴,對她的話充耳不聞。渾身濕淋淋的,抱着膝蓋瑟瑟發抖。
她的臉上、身上沾滿污泥和血跡,似乎曾在泥潭裏摸爬滾打般。
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兒,本該在家被父母照顧得好好的,有人給洗衣服,有人給紮辮子。
為何她會弄成這般模樣,獨自在這兒。
萬檸搖搖頭,沒有繼續追問。只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對她說:"先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