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就診

不知何時外面下起了淅瀝瀝的雨, 将空氣裏的煩躁悶熱一掃而空,輾轉反側不能入眠的人終于閉上了眼, 安然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便睡過了早膳的時辰,待姚玉蘇起床的時候玄寶早已挎着書袋上山去了。

紅棗知道她昨晚并未好眠, 特地讓廚房做了清粥小菜,小米粥熬得粘稠剛好, 涼拌的黃瓜是早上剛摘下來的,清脆好聞,再加上一碟酸辣的粉絲,開胃又可口。

不管是在宮內還是宮外,姚玉蘇向來不喜菜色擺滿一張桌卻動不了幾塊筷子最後浪費了事,她若是一人用膳便只需三兩個菜, 多了她不僅不喜還會批評當日負責膳食的宮人。紅棗是最清楚她的脾氣的,她若是親自安排, 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果然, 就着小菜姚玉蘇喝完了一碗粥,連小菜都用去了大半。

“主子,大夫就在偏廳, 可要喚他進來?”其餘人撤下碗碟後,紅棗上前問道。

姚玉蘇微微一怔, 知道這是紅棗擔心自己的身體所以自作主張了一回。

“主子, 還是請大夫來瞧瞧吧, 他走一趟也不容易, 總不能不瞧一眼就回去吧。”紅棗耐心相勸。

姚玉蘇微微閉了閉眼, 輕輕用手指刮過上眼皮,道:“既然請了,就讓他進來吧。”

紅棗欣慰一喜,轉身請來大夫。

大夫早早地就候着了,見紅棗來請,立馬提着藥箱跟上去。

“姑娘,裏面這位夫人是哪裏不舒服呢?”大夫問道。

紅棗走在前面,答:“主子脾胃上有些不好,昨晚吐了一次,你進去之後不要亂看,只管把脈即可。”

大夫點頭如搗蒜。他姓吳,是離這兒最近的小鎮上某醫館的坐堂大夫,今日天色未明就被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給請了來,雖然他不願意出診,奈何那男人魁梧高大,手裏又拿着一錠銀子,一雙利眼盯着他,絲毫不給他拒絕的餘地。

姚玉蘇見紅棗領着一位眼生的大夫進來,看穿着打扮,應該是平常醫館裏的大夫,沒什麽身份背景。

吳大夫就像紅棗吩咐的那樣,目不斜視,走到姚玉蘇面前,微微彎腰,道:“聽聞夫人身子不适,小的特來請脈,還請夫人将手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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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請脈的太醫都是先将藥箱裏的軟包和絲絹拿出來,軟包墊在手腕下,絲絹放在手腕上,這樣才算是合乎規矩。

眼前這大夫顯然沒有給達官貴人看過病,不懂這樣的規矩。紅棗正想上前,卻見姚玉蘇從善如流地伸出了手,那吳大夫就這樣将手按上了上去。

姚玉蘇盯着眼前這位大夫,他規矩雖沒有學好,但身上卻帶着一股藥香味兒,怪好聞的。她本來游移的心也漸漸回歸原位,等待着大夫的診斷結果。

“夫人近日可吃了什麽寒性的瓜果?”吳大夫問道。

姚玉蘇看向紅棗,後者替她答道:“近日就吃了蘋果和梨子,往常吃了也沒問題啊。哦,對了,還吃了兩片香瓜。”

吳大夫道:“夫人脾胃寒重,最好少吃寒性的水果。那香瓜雖香甜可口,可有些人用了之後就會出現腹瀉的症狀,是為脾胃不耐受。”

紅棗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有些疑惑的道:“是嗎?”

吳大夫微微挺直脊背,道:“在下祖上都是行醫的,看病坐診不僅是謀生的手段,更是如家常便飯一般。夫人這并不是什麽稀奇的毛病,在下不會診錯的。”

紅棗不好亂說,轉頭看向姚玉蘇,見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氣。

“大夫辛苦了,勞煩你走一趟,去領賞錢吧。”姚玉蘇道。

吳大夫心裏怪不舒服的,總覺得這主仆倆質疑了自己的醫術。臨走的時候雖然如願拿走了一錠銀子,但他卻覺得這一趟白來了。

“還好只是脾胃上的問題,奴婢讓廚房再做一些調理脾胃的膳食,想來過不了多久主子就康健了。”送走吳大夫,紅棗轉身回來道。

姚玉蘇半倚靠在榻上,一手扶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紅棗輕輕地退了下去,不打擾她一個人清淨。

——

自宋威封為安親王以來,宋太傅在朝中的勢力極速擴張,作為安親王的養父和陛下的恩師,他的地位一時超過內閣,隐隐有大首輔之勢。

宋威察覺到父親的前後變化,私下提了兩三次,卻絲毫不見宋普收斂,今日在朝中更是因為軍改的時候和姚國公直接對立了起來。衆所周知,姚國公是奉了皇命在推行新的軍政制度,宋太傅反對他不就是反對陛下的新政嗎?

“父親,你這樣會讓陛下難做的。”下朝後,宋威特地留到最後等到了和人交談的宋普,待四下無人後他再一次勸誡宋普。

宋太傅笑着看向兒子,見他挺拔玉立,魁梧有形,論相貌氣質都遠超于同齡人,他心裏自然得意。此時聽宋威這樣說他也并未生氣,而是道:“你懂什麽,別瞎摻和。”

宋威見他果真沒有把自己的意見聽進去,不免有些惱了,道:“父親最近頗有些狂悖,兒子不知道是何種緣故!陛下推行的軍改乃是在蜀地的時候就多番試驗過的,乃是陛下一大心願,父親又不是不知道。”

宋太傅見他越說越過分,垮下了臉,道:“越來越沒規矩了!人人都敬你是安親王,莫不是你也飄飄欲仙了?竟然敢教訓起你老子來了!”

宋威道:“父親莫要生氣,兒子只是就事論事罷了。在朝中咱們都是為陛下辦事,是同僚,我有勸谏父親的立場。在私下咱們是父子,我就更不能看着你和陛下作對,否則豈不是枉為人子。”

宋普很想一巴掌打醒這個糊塗蛋,讓他知道站在哪邊才是正确的。但宮城之中動手便是藐視陛下,他還沒有到能将藺郇撇開不顧的地步,所以只能冷冷地瞪着宋威。

“安親王請留步,陛下請你到書房一敘。”蘇志喜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他們的身後,揚聲說道。

宋威立刻收了臉色,對着宋普拱拱手,告辭離開。

藺郇找他也不為旁的事兒,就是想為宋威重新擇一門婚事,想聽聽他的想法。

“臣暫時還沒有成親的打算,請陛下轉告太後,莫要為臣的婚事操心了。”

這樣的話很有幾分不近人情,換個人估計就得罪太後了,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榮耀在他這裏已經成為負擔。

藺郇道:“朕也是這個意思,前一樁婚就結得不愉快,再匆忙來第二次保不齊再出什麽岔子,還是等等罷。”

“還是陛下心疼臣。”宋威由衷地道。

別看宋普沒有說出口,但其實宋威已經知道他在私下物色人選了,就等着他成第二次親。

“說實話,臣已經成了這京城的笑話了,不提還好,若是再來一次不就是讓衆人再笑話臣一回嗎?臣臉皮薄,禁不住這樣來來回回的議論。”宋威嘆氣道。

藺郇曲手指扣桌:“哎,醒醒,大丈夫哪裏能整天陷在這些流言蜚語裏面,朕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早已獨自出征南羌了。”

宋威羞愧低頭:“陛下說的是。”

“你也別垂頭喪氣,論帶兵打仗你還是有天賦的,朕信得過你。”藺郇打了一巴掌又趕緊喂上一顆甜棗。

宋威不笨,大多時候還挺機靈的,立馬仰着頭問道:“陛下可是要派臣去出征?”

藺郇從桌子上抽出一本奏折遞出,劉德江捧過,走下臺階遞給宋威。

“羌人又在作亂了?”宋威皺眉,疑惑道,“這是挨打沒挨夠的意思?”

藺郇笑道:“朕方才說了,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朕已經将南羌人打回了老巢了,你可有這樣的信心?”

“當然!”宋威從奏折中擡頭,果斷地道。他自能提槍開始便跟着藺郇出戰,這麽多年也算是經驗豐富的“老将”了,料理區區羌人,簡直是不在話下。

為免藺郇改了主意,宋威趕緊道:“陛下,羌人是被咱們打怕了的,有陛下的餘威在,臣只需要三萬人,再請邊境守軍配合,一定能再次将羌人趕回老巢去!”

“朕相信你。”藺輝不會改主意,這是他早已打算好了的。

羌人并不如北狄那般難纏,讓宋威獨自領兵練手,是對他最好的鍛煉,機會難得。

宋威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一下子就從低迷的情緒中跳脫了出來,仿佛前方就是霞光萬丈。

藺郇由衷的道:“你真的很像朕,說起帶兵打仗便生龍活虎。”

宋威笑得咧嘴,後槽牙都不矜持地露了出來。

“對了,此事保密,朕還要安排一番,你切勿洩露消息。”藺郇囑托道。

宋威無不應允,他已經在京城憋了兩年了,再不去戰場上活動一下他恐怕真以為自己跟這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一般了。

——

藺郇說宋威保密,他自然是不會說的,可早有耳報神将此事給太後通風報信了。

這還了得!太後自然是一百個不許。

“安親王雖立功無數,可都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的,怎麽能獨自領兵?羌人多麽兇殘啊,當年陛下為收拾他們可是受了不少的傷,有一回都差點兒把命留在草原上了。”桑枝憂心忡忡地道。

馮太後不言不語,但臉色陰沉得像是要下雨的天兒。

桑枝再往上頭添上一把火,道:“也不知道陛下怎麽想的,安親王年紀輕輕的,怎麽着也該陪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将啊,否則到了要緊的關頭連個一起拿主意的人都沒有,這不是把人往火坑裏送嗎?”

此言一出,太後立馬坐不住了。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太後一拍扶手站了起來,語氣淩厲地道,“皇帝這是要幹什麽,排除異己嗎!”

桑枝驚呼:“太後,這話可不能亂說。”

“怎麽?他敢這樣打算盤還不讓哀家說了?這擺明就是他怕安親王威脅到他的地位,所以才想出來這樣一招借刀殺人的好計謀啊!”太後冷笑,肩膀顫動,顯然是怒不可遏。

“陛下不像是那般小心眼兒的人呢……”

“你懂什麽?安親王已經危及到他屁股下的龍椅了,他還能安坐如初嗎?”

桑枝驚訝瞪眼:“那、那咱們要不要求陛下回心轉意啊?”

馮太後了解自己的兒子,他做的決定沒有夠分量的理由絕不會收回,何況他已經對宋威有所防備,她這樣去求他不就是暴露了與宋威之間的關系嗎?

“去,準備一下,哀家要出一趟宮。”馮太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直脊梁。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他們必須要拿主意了。

“是,奴婢這就去。”桑枝并不感到驚訝,轉頭去準備。

——

晚膳過後,藺郇溜達着到了壽仙宮,本想與太後閑話片刻,卻得知她老人家今日身體不适,早已歇下了。

“如此,朕就不打擾母後了。”

紅牆青磚,藺郇原路折返。

“陛下果然算無遺策。”蘇志喜跟在他身後,小聲說道。

藺郇背着手緩緩地往前走,臉上帶着局勢盡在掌控中的微笑。

蘇志喜一向是佩服自家主子的,他想要算計的人,還沒有不中計的,包括皇莊那位。

“你瞅瞅,前面是誰?”藺郇眯眼往對面看去。

主仆二人的面前,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背立,落日餘晖,只有她窈窕婀娜的身影。

“主子,是喜嫔娘娘。”蘇志喜看清了人回禀道。

喜嫔,太後看中的京衛指揮使司指揮使張植之女,初入宮便被封為嫔,如今後勁乏力,混得不如從前的崔貴人如今的憐嫔娘娘更風生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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