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直問

這後宮, 通常是皇帝前腳一出乾元宮的門,後頭沿路就有耳報神将他盯着, 走哪條路去哪個宮,留點兒心自然能清楚。壽仙宮離喜嫔的住所近, 她此時出現在這條路上也不算突兀。

藺郇唇角一勾,遞了給眼神給蘇志喜。

“咳!”蘇志喜了然, 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喜嫔娘娘?”

喜嫔早已知道人就在她身後,可聽見這聲兒還是被吓了一跳,早先的勇氣散得一幹二淨。

“臣妾參加陛下,不知陛下駕臨,失禮之處望陛下恕罪。”喜嫔回頭匆忙下跪, 連帶着宮人也忙不疊地撲通跪下。

藺郇搓了搓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裏道:不知前面的皇帝如何看後宮的女人的, 他倒是覺得這些招數蠢得沒眼看。那種路上偶遇皇帝然後結成一段良緣的故事到底是如何出來的?為何他看自己這宮裏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紮眼。

如此, 他不僅想到自己心目中最聰明的女人。若是她用這些招數,該是何等模樣呢?

紅牆黃瓦,深巷之處, 佳人亭亭玉立,回眸一笑, 六宮失色。

“陛下?”蘇志喜在旁邊小聲提醒。

藺郇收回遐想, 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女人身上, 将她渾身上下掃了一遍, 很可惜, 沒有半點吸引他的。

“嗯,起吧。”他繼續往前走,沒有停留的意思。

眼看着陛下就要離開了,喜嫔的宮女用手指戳了戳主子的背,示意她別忘了自己的初衷。

“陛下!”

藺郇聞聲,駐足回頭,脾氣頗好的問:“喜嫔可還有事?”

“陛下,臣妾宮裏泡了今春的龍井,品相甚佳,想邀陛下品鑒一二。”喜嫔雙手拽住衣擺,提起一口氣,努力将這句話說得平穩又自然。

藺郇點點頭道:“愛妃有心了,只是這龍井以現泡為佳,想必現在茶香都散得差不多了,朕還是改天再來品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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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大步邁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臣妾恭送陛下……”

待藺郇走遠,宮女扶起喜嫔,道:“娘娘莫要氣餒,陛下政務繁忙,他不應娘娘的約也是回乾元宮批折子去。”

喜嫔臉蛋兒漲紅,咬緊了嘴唇。她也曾是家裏的嬌嬌女,父親雖不是權臣,也是握有實權之人,京城的男兒雖不能任由她挑選,但好歹總能輕易挑到一個喜歡她的男子。一朝入宮,她便只有在這深宮中苦苦守候,好不容易等來了人,他卻是匆匆離去,從未将她放在心上。

委屈漫上心頭,喜嫔哭着跑走。

而始作俑者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無禮之處,反而是想到他似乎有段日子沒有去皇莊了。

“蘇志喜,朕要出宮。”他走到半路,突發興致。

“是,奴才這就去準備。”蘇志喜一邊應着一邊想到從沒有無情的男人,只有用錯情的女人。

——

待落日徹底消失在山的那一頭,姚玉蘇也檢查完了玄寶今日的功課。

“我明日和你一起去學堂,可好?”姚玉蘇擡頭問道。

玄寶雙腳懸空坐在椅子上,手掌撐着兩側的扶手,道:“母親可是想去見一見師娘?”

果真是一只機靈鬼。

姚玉蘇也不否認:“總是聽你提起她,我難道不該對她好奇嗎?”

“可母親見了或許會覺得師娘是離經叛道之人,她與母親可不同。”玄寶皺眉。

“怎麽會這樣說?”姚玉蘇驚訝地問道。

玄寶有理有據地說道:“師娘頗有些不務正業,她既不會操持家務也不會竈臺之事,倒是很精通旁的,比如種地叉魚之類的。”

“這算什麽不務正業?也沒有人規定女子必須得會操持家務和精通廚藝啊。”姚玉蘇笑着道。

玄寶卻擺出了理論依據,道:“可母親書房裏有不少的講女德的書,上面便是這樣要求女子的。師娘做飯難吃,照顧先生也是半吊子,有時候還要師兄他們給先生煮粥弄湯。”

姚玉蘇高高挑起眉毛,心想眼前倒是一個教育玄寶的好機會。

“你什麽時候見過我在竈臺邊打轉的?難道我就不是一位好主母嗎?”

玄寶搖頭,肯定的道:“母親只是不想而已,若是母親願意竈臺上的事情又算得了什麽。母親連偌大的後宮都管得過來,何況區區廚藝?可師娘便不同了,她确實有些……嗯,有點給先生添麻煩。”說完,玄寶還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有些為先生的萬年擔憂。

“玄寶,那我問你,你若是日後娶妻,是想要一個整日幫你操持家務養育兒女的當家主母還是想要一個志同道合心意相通的女子?”

“她不能又會操持家務又與我心意相通嗎?”玄寶皺着眉頭問道。

姚玉蘇搖頭:“貪心,你只能選一樣。”

“那就……心意相通吧。”玄寶猶豫了一下,作出了自己的選擇。

“為何?”姚玉蘇問他。

玄寶不客氣地拿紅杏舉例,道:“平常我與紅杏便說不到一處去,她總是不懂我的心,我想穿青色的衣裳她給我拿白色的,我想用羊毫她卻給我拿鼠豪……我日後的妻子定然比紅杏與我的關系更長遠,若她如紅杏一般不解我的心意,我大概會很累。”

姚玉蘇本是想告訴他女子不一定只是圍繞着內宅轉的,古往今來也有許多女子能踏出內宅做出一番成就的,但她萬萬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就已經看破了許多成年人都看不透的東西。一時間,姚玉蘇又欣慰又忍不住想笑。

“你真的是——”姚玉蘇搖頭笑道。

“說得好!”外間傳來高聲贊揚。

母子倆俱是一驚,雙雙朝門口看去。

“陛下!”玄寶滑下椅子,小跑着迎去。

來人正是藺郇,他如今進出莊子熟門熟路,恰巧在門外聽到了玄寶的一番稚言稚語。

“臣見過陛下,陛下萬安。”玄寶走到他面前,笑着請安。

姚玉蘇起身,同樣朝着門口福了福身。

“起。”藺郇擡擡手,笑着摸着玄寶的腦袋,道,“朕剛剛聽見你說的話,說得很好,朕也是這般想的。”說完,他還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書桌旁的女子。

玄寶臉一紅:“臣還小,不急着娶妻。”他能當着姚玉蘇說這些話,但在外人面前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自然,待你到了娶妻的年紀朕一定親自給你指一門婚事。”說着,他還不忘擡頭看向他身後的女人,十分谄媚道,“當然,還得你母親首肯。”

姚玉蘇扯了扯嘴角,廢話。

“臣先謝過陛下……陛下可将雷電帶來了?”玄寶對娶妻還不感興趣,對藺郇的愛騎倒是興趣甚為濃厚。

藺郇正想着找理由将他支開,見他問起雷電,正好借坡下驢:“你若是想騎,可讓原江陪你一道。”

此言正中他下懷,他高呼一聲,立馬跑了出去。

姚玉蘇從書桌後面走了出來,嗔怪道:“雷電雖是難得的駿馬,但性子剛烈,你也不怕摔了玄寶。”

“朕看了,你那個侍衛功夫不錯,護着玄寶綽綽有餘。”藺郇上前,不客氣地拉起她的手,情意綿綿地道,“朕好一段日子沒見你了,你就沒有什麽想對朕說的?哪怕是唠叨也好啊。”

姚玉蘇輕笑一聲,斜視他:“陛下坐擁後宮佳麗,哪裏需要我唠叨。”

“看,你便是這般不解風情。”藺郇嘆着氣。

“陛下可是特地來尋我麻煩的?”她哼笑一聲,美目流轉,自有一股別樣的風情。

藺郇縱然是鐵石心腸也融化在這樣的目光裏,立馬借機表達心意:“朕是特地來看你的,想着好久不見你,心裏惦記得慌。”

他并非常常将兒女情長挂在嘴邊的人,可每每見到她便是忍不住地想說上一連串的甜言蜜語,想着哪怕有一句能博她一笑也是好的啊。

她将手從他的大掌中抽出,擡手朝他的耳朵摸去。

這樣的天氣,她的手卻自帶一股舒爽的涼意,摸在他的耳朵上卻仿佛撓在他的心上。

“怎麽了?”他不自覺地将語氣都放柔了。

“只是好奇陛下的耳朵是軟是硬罷了。”她挑起半邊眉毛,笑得不懷好意。

藺郇舉動将腦袋伸過去,讓她摸得更輕松一些:“那依你所見呢?”

“軟中有硬。”

“嗯?”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雙眸似秋水,蕩漾含情。

心上一麻,他彎腰朝她的唇吻去。

“這可是你先動手的。”他不客氣地吻着她,卻還不忘聲音含糊地指責她。

姚玉蘇往後一仰,身後立馬有雙大手扶上,緊接着一股牢牢地力量将她拉回他的臂彎。她輕輕地閉上眼,耳尖悄悄地紅了一片。

他眯着眼瞧見了,心上一喜,吻得更深入了。

——

待月色樹梢,她趕他回宮。

“朕明早再回吧。”身在安樂窩,縱然是他這般以國事為重的君王也忍不住沉溺了一把,磨磨蹭蹭地不願離開。

她半倚靠在榻上,用锉刀似的眼神将他上上下下刮了遍,頗有些陰陽怪氣地道:“我還以為似陛下這般勤于政務的人會自制力強一些的呢。”

“朕若跟你都一是一二是二,那咱倆之間還有什麽深情可言?”他四兩撥千斤,輕易反彈回去。

姚玉蘇默不作聲地翻了個白眼。

他見她似乎投降了,滿意一笑,走到她對面的榻上,同樣一歪,随手拿起手邊的書翻閱了起來。

姚玉蘇:這好像也不是談情說愛的畫面吧?

他向來定力十足,她不開口他便看得入神,連眉毛都不擡一下。

她将注意力收回,落在手中的書本上,過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了什麽,擡起頭看他:“澤愚。”

“嗯?”他一邊應着一遍翻頁。

“嚴氏曾對我言,說你因中毒不能生子,可是真的?”

不能生子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已是無比侮辱,何況她此番刺探的是帝王的隐私,更是罪加一等。

他随意地“嗯”了一聲,擡頭看她:“怎麽?歧視朕了?”

姚玉蘇:“……”

“不敢。”她想起前幾天的事兒,低下頭繼續看書。

他卻是她不能輕易糊弄過去的人,放下書問道:“之前就知道為何現在才問?”

“熟了自然能問。”她低頭翻書,佯裝平常的道。

他眯了眯眼,這是學了他去?

兩人都是太極高手,誰都沒有辦法輕易撬動另一個人的嘴巴,只好休戰。

月上中天,該是就寝的時辰了。

他打定主意要留下來,她便吩咐人為他準備屋子。

待屋子打整好了,被褥換了新的,熏香也點上了,他卻熟門熟路地摸上了她的床榻。

“你怕是上錯床了吧?”她躺在床上瞥了一眼身旁擠上來的男人,語氣平淡地問道。

他伸手摸她的身子,從頭到腳都沒有放過。

“你在做什麽啊?”她被他摸得發癢,忍不住笑問道。

“驗身啊。”他收回手搭在她的腰上,牢牢地箍住,“嗯,是這個,沒錯。”

她悶聲笑場,擡手回抱住他的腰,閉上眼。

他低頭看着她恬靜的臉龐,看,他都說了是這個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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