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年宴

回宮的路上, 許妃捂着鼻子對衆人道:“別看皇後今日這般威風,待到明日陛下桌案上參她生性毒辣的折子定然能堆成山高!”

衆人腳步虛浮, 無力再思考她話裏的真假。

倒是文妃,對皇後今日這般“惡行”倒是生出點兒希望來。若皇後真的四平八穩地當個好皇後, 那後宮還有什麽她們發揮的餘地?倒是像這般露出點兒可以讓人置喙的馬腳來, 卻是再好不過的了。

想到這裏, 文妃面色剛好了一些, 卻又突然撫了撫胸口, 努力壓制胃裏的那股翻騰勁兒。要命, 那個畫面太深入人心了, 她今晚大概得做噩夢。

第二天,前朝後宮風平浪靜。

許妃半躺在床上抱着痰盂吐得一臉蒼白還不忘差遣人探聽消息,知道皇後并未受到言官的指責後一臉不相信:“不可能啊, 這樣的事兒擱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個污點啊……”

“娘娘, 興許是陛下在其中起了什麽作用呢?”月華的腦子偶爾也能靈光一次。

“陛下?”藺郇一向懶理後宮諸人,她都忘了還有陛下什麽事兒了。

月華猜測得不錯,皇後杖斃奴才的當天,藺郇便讓人放出消息去了,說禦膳房總管意圖謀害皇後和皇子,其心可誅,已經杖斃于泰元宮,以儆效尤。

如今皇後的肚子事關江山傳承, 萬人矚目, 怎麽能有半分差錯?朝臣們知曉了之後只說那奴才狗膽包天, 死有餘辜,而未曾指責皇後半分,倒是有人覺得皇後治宮不嚴,竟然養出了這等黑心的奴才。

文妃派人去散布皇後逼六宮衆人觀看行刑的畫面的消息,致使妃嫔們驚吓過度,有好幾個都吃上了藥。

有臣子試探性地上了奏本詢問此事,想知道傳聞是否如此。

藺郇大手一揮,批複:主謀尚未落網,皇後殺雞儆猴,不知愛卿有何良策安朕與皇後之心?

上書的臣子:“……”

未免與後宮争鬥扯上關系,這些士大夫決定不再沾染此事,免得将自己一家拉上了水。

至此,皇後杖斃宮人,強迫各宮嫔妃觀刑,事後居然無一人敢置喙,足見帝後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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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掀起風浪的人自然歇了這樣的心思,敵我力量不均等,硬“掀”只能引來殺身之禍。

如此,後宮風平浪靜了好一段日子,直到新年來到。

今年,命婦們照樣得打扮一番去宮裏賀歲。坐在主位上接受衆人朝拜的人自然是新後,姚氏。

姚後翩翩而至的時候,衆人跪地叩拜,待她落座之後,身旁有太監叫起。

衆人起身朝上首看去,見姚後身姿豐盈,面若桃花,仿佛十年之前初掌後宮的模樣,竟讓人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

焦竹是第一次随母親進宮,她已滿十四,如今正在議親的年紀,焦夫人自然希望她多出來走走讓別的命婦多看看,也算是讓人知道焦家有女初長成。

焦竹是個清水芙蓉般的小美人兒,杏眼桃腮,小家碧玉。她身着一身淺粉色的留仙裙,外面罩着一件沉香色的立領褙子,脖領上還有一圈白色的毛,看起來像是一只善良無害的小兔子。

這在座的大半數人姚玉蘇都認得,唯獨瞧着焦夫人眼生,她歪了歪身子問旁邊的紅棗:“安國公夫人身側的那位怎麽從未見見過?”

紅棗擡眼一看,道:“主子,那是焦皇後的母親焦夫人,她家老爺子剛過世一年,之前有孝在身,所以未出來走動。”

焦皇後的母親?

“在她身旁那位可是她家小女兒?”

“正是。”

姚後心裏有譜了,她道:“待宴席散去,你讓人送一串刻了福字的金鏈子給那焦小姐,算是本宮的一點心意吧。”

“是,奴婢這就派人去取。”紅棗點頭。

姚後心裏對焦皇後始終有些愧疚,雖然焦皇後就算沒有替自己喝那碗湯估計也活不長久,但人畢竟是死在她的宮裏,她難辭其咎。見她小妹長成,該到議親的年紀了,姚後有心照拂一二,算是補償吧。

可焦家人未必這般想,他們可是對姚後怨氣未消。

宴席散去,焦小姐收到皇後娘娘的賜禮正在歡喜當中,冷不丁地被母親劈手奪過扔出窗外,她還處于懵的狀态。

“母親,為何要扔了它!”焦小姐趴在馬車的窗口,看着金鏈子消失在夜色裏,急得不行,“那可是皇後娘娘賜的啊!”

焦夫人面無表情地道:“若不是她害死了你姐姐,今日在上面坐着接受命婦朝拜的豈會是她!”

“可那也不是皇後娘娘的錯啊……”焦小姐見馬車沒有停下的意思,坐回位置,一臉無奈地替姚玉蘇分辯道。

“你是焦的女兒還是姚家的?你要是那麽喜歡她的話不如去宮裏伺候她啊。”焦夫人陰沉着臉說道。

焦小姐張口欲辯,但因從未受過這般屈辱以至于才張嘴眼淚便撲簌而下。

她從小就活在姐姐過世的陰影中,家裏無論哪一個都對姐姐萬分懷念,言詞之中沒有人敢對姐姐不敬。今日是她跨出家門走入圈子的第一天,沒想到卻還是敗在了姐姐這裏。

焦夫人見女兒流淚,□□的心腸軟了下來,伸手遞給她絹帕,道:“并不是咱們家心眼兒小記仇,可你想想這些年咱們家的沉寂,不都是因為你姐姐過世了嗎?如今齊王登基,你父兄本該受到重用,卻又被姚氏的娘家搶占了先機,咱們哪裏能不怨呢。”

一怨焦皇後替姚氏赴死,二怨姚家奪了焦家國丈的光環。一是情,二是利,怎麽看她們家都沒辦法和姚家摒棄前嫌。

焦竹接過母親的絹帕,擦了眼淚,擡起頭道:“如今陛下重用能臣,若父兄真有本事盡管去陛下面前搏個前程,自怨自艾又有何用?你們都說是姐姐過世才導致家裏境況不如從前,可陛下這些年對家裏多加照拂,哪一回恩賜忘了咱們家的?”

“你怎敢如此說話!”焦夫人瞪直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如此說你的父兄,難道焦家就讓你這般不齒嗎?”

焦竹受過了“姐姐”二字罩在頭上的苦楚,如今一氣說到底,也不怕回去關禁閉。

“咱們只是賭對了齊王這一步就想要飛黃騰達嗎?齊王若真是偏信偏寵之人,他哪裏還能得這個天下?父親若還記得姐姐,便應該教導家裏的孩子上進報國,而不是明面隐退實則暗恨陛下不重視!”焦竹揚起頭,一吐之前的不快,看着母親清白的臉色,竟然覺得雙肩都輕快了許多。

焦夫人面色難堪地指着她,手指顫抖:“我竟然教出了你怎麽個東西……”

“你哪裏比得上你大姐半分!”

“我當然不如姐姐,也不像姐姐那般短命。”焦夫人的話簡直是在傷口撒鹽,焦竹一聽便冷了心腸,也不管自己說的話恰不恰當,只求心裏痛快。

“啪——”焦夫人揚手,重重地一耳光打在了焦竹的臉上。

“大逆不道,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玩意兒!”焦夫人胸口起伏,顯然被氣得不輕。

焦竹側身,捂住被打的半張臉,冷笑三聲。

焦夫人無意替女兒隐瞞,待回到府中之後,她便将馬車上的事悉數告知了自己的夫君。

焦國丈掀起了眼皮,看向夫人:“她真是這麽說的?”

焦夫人坐在一旁氣得在大冬天的拿扇子扇風,沒好氣地道:“你說說她,都是同樣的父母教出來的,她怎麽沒有她姐姐半分聽話,一點兒規矩禮數都不懂!”

焦國丈一時沒有說話,像是陷入了沉思。

焦夫人還在一旁說落小女兒,既恨她絲毫不與焦家同仇敵忾,又恨大女兒為何早逝,不然今日風光哪有她姚氏半分關系,她不過就是一個亡國皇後,翻身?等下輩子吧!

泰元宮寝殿,姚後與藺郇同樣談論起焦家。

“焦家急流勇退,确實讓朕刮目相看。只是近來焦家次子卷入了貪墨案,讓朕頗為頭疼。”藺郇半躺在床上,雙手搭在腦後,閉着眼說道。

“焦侯爺處事公允,備受稱道,怎麽兒子這般不争氣?”姚後挑眉,難不成是教得好女兒教不好兒子?怪哉。

“你今日看焦二小姐,如何?”藺郇睜開眼,伸出一只手拉她。

姚玉蘇鳳眼一飛,促狹道:“怎麽?你的小姨子你還不了解?”

藺郇垮下臉色凝視她,似乎在醞釀一場風暴。

姚玉蘇只是開玩笑罷了,并非不相信他的品性,見他似乎真的有生氣的前兆,趕緊抱住他的脖子道歉:“別氣別氣,我也只是開玩笑。”

“哼。”

“我雖沒有和她接觸,但觀面相似乎還不錯,不惹人厭,你要是有好的人選的話不妨為她指個婚?”姚玉蘇笑着趴在他的胸口,仰頭看他。

藺郇拿開他亂摸的手,鄭重地道:“僅此一次。”

“好,好。”她點頭表示記住了。

藺郇這才道:“太常家的大公子不錯,上進有為,朕看邸報知曉他在地方幹得不錯,今年春天有意将他調回來。”

因為那盞蓮花燈,姚玉蘇對太常夫人的影響不錯,連帶着對太常也高看兩眼。聽說是他家的公子,又是皇帝親口稱贊的年輕人,自然覺得好。

“如此,等小韓大人回來了本宮來給他們賜婚吧。”姚玉蘇笑着道。

藺郇低頭看她,輕輕撫弄她的發絲,知道她一直對焦氏的死耿耿于懷,如今焦家女兒剛剛亮相,她便想找個機會彌補焦家。

“玉蘇兒。”

“嗯?”她貼着他的胸口回應道。

“就算沒有那碗湯,焦氏也活不成,你不必太過內疚。”他想撫平她心裏的那道褶兒。

姚玉蘇并非死心眼兒的人,但她一直記得焦氏的恩情。

“可要是我喝了今日也就沒有我和玄寶了。”她低聲說道,無限感懷。

焦氏喝不喝都會死,可姚玉蘇是喝了才會死,如今結果擺在這裏,她沒有辦法不去記着那個可憐的女人。

頭頂一聲輕嘆,藺郇也不知這樣的她是好還是不好。

“朕還是希望你狂妄一點,目中無人一點。”

她輕哂,那有什麽好的?

“孝哀帝能給你的,朕也可以。”他摟緊了她說道。

……原來如此。

她三下兩下爬起身來,跪在他面前,一頭黑發披在肩頭,眼眸明亮。

“怎麽了?”他手中落空,有些不滿。

“我想和你名垂青史,所以正在努力做一個賢德的皇後。”她翹起嘴角,态度誠懇地道。

藺郇:“……”

恕他大膽,她可能立錯志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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