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掌嘴

沒過幾日又到了元宵宴,皇後親自安排, 宮裏一片喜氣洋洋。

宮門口, 陸陸續續有命婦帶着家裏人入宮, 今次有些不同,過了晌午皇後就宣各家夫人進了宮。

“聽說皇後娘娘宣了幾位夫人到泰元宮,不知是為何事。”月華打探回來,向許妃回禀。

許妃午睡剛起, 整個人還有些困倦, 揉了揉額角, 道:“管她做什麽呢,本宮是怕了她了。”

去年元宵宴還是由她主持的, 今年就換了人,真是時移事遷啊。

泰元宮,被宣召的幾位夫人都有些忐忑, 不知道皇後要做什麽。

泰元宮鮮少招待客人, 故而不少人也是第一次到皇後的宮裏來,見各色的擺件都是珍品, 殿內格局大氣不輸乾元宮, 立時明白了皇後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皇後娘娘駕到!”

等在主殿的夫人們聞聲站起,紛紛屈膝跪拜。

“妾身等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衆人低着頭,只見上首一道暗紫色的衣角晃過, 便聽見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叫起。

“謝皇後娘娘。”衆人紛紛起身, 坐回自己的位置。

待落座之後, 衆人這才敢将目光光明正大的移到皇後的面上。只見她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鳳袍,端莊大氣,梳着朝天髻,髻上鑲飾着皇後才配用的珠寶,光彩奪目。最要緊的是這位“大陳第一美人兒”一直美到了“大齊第一美人兒”,地位穩固,從未遭逢敵手。

有人美得讓人高不可攀,有人美得親切可近,眼前的姚後,美得讓人心驚。

時下大齊女子喜歡研究保養之術,可從未有人敢問過姚後是如何在經歷了這些驚心動魄的事情之後還能美得這般不可方物。

美人都不好相與,姚後便是将這話發揮得淋漓盡致之人。所以衆人被宣召首先不是感到榮幸,而是疑惑和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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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宣各位夫人來此不過是想拜托各位夫人一件事,有些難為情,但為着皇嗣着想,本宮也只好勞煩各位夫人了。”姚玉蘇落座後,臉上帶着淺笑,努力做出一副親善可人的模樣。

安國公夫人道:“皇後娘娘有何吩咐只管說,妾身等無有不從。”

“三苦大師離京之前曾對本宮言,若日後懷有皇嗣,為給孩子增福,最好請五位福相上佳的夫人各自抄寫一段經書,以保胎之用。”姚玉蘇笑着道。

衆夫人有些不解,這還倒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兒呢。但無論如何,能給皇子抄經書積福,這是十分榮耀之事,自然無人推托。

“勞皇後娘娘信任,妾身等一定盡心盡力為皇子抄寫經書積福。”

姚玉蘇微微一笑,擡了擡下巴。

外間,太監們搬來桌子和軟墊,宮女們捧着筆墨紙硯近來,經過一番布置,泰元宮的正殿變成了國子監的書房。

五位夫人進宮來自然是帶着自家女兒的,如今夫人們抄寫經書,小姐們也只得在一旁研磨伺候。

“三苦大師留下的這段經書只有五百字,并不難寫。”姚後坐在上首笑着說道。

夫人們紛紛下場落座,卷起衣袖,一嘗“做學生”之樂。

這請來的五位夫人中,就有焦夫人。她雖對姚後不滿,但也不至于表現在面上,跟着其他的夫人落座,提筆蘸墨,一同抄寫起來。

按理說讓這些一品命婦抄寫經書倒像是懲罰,但姚玉蘇有話在前,是選了五位福相上佳的夫人,這便是對夫人們的認同,連皇後都說是命裏帶福氣之人,日後出門社交自然臉上增光。

故而,夫人們也是誠心誠意地抄寫了起來,若寫錯了字還不滿,撇在一旁重寫。

姚玉蘇挑眉一笑,端起了茶杯,慢條斯理地品嘗。

外間,紅杏走了近來,出聲禀報道:“皇後娘娘,忠勇伯夫人請見。”

“本宮這兒忙着,不見。”姚玉蘇低頭,吹了吹茶水,擡頭不擡地道。

“忠勇伯夫人知道皇後娘娘請了各位夫人抄寫經書,便毛遂自薦,願意一同為皇子積福。”紅杏道。

“啪!”

衆人驚詫擡頭,見皇後一臉不悅地将茶盞撂在一旁,面色陰沉地道:“她有什麽福氣可以為皇子積的?簡直可笑。”

“主子,忠勇伯夫人畢竟是許妃娘娘的母親……”紅杏臉色一白,勉強說道。

姚後冷笑三聲,對着各位夫人道:“聽聽,一個妾侍的母親也敢說給皇子積福?要不是她是忠勇伯夫人,本宮簡直以為她在說什麽笑話。許妃的母親又如何?這要是放在平常人家就是一個妾侍的母親上門了,難道還要當家主母接見不成?”

說完,她點了安國公夫人,道:“夫人以為呢?”

“皇後娘娘說得不錯,在安國公府裏,姨娘的母親上門不過是留一頓飯的事兒,哪裏還要我去見?依次類比,皇後娘娘是國母,是後宮之主,沒道理還要去将就一個妾侍的母親。”安國公夫人立場鮮明的道。

姚玉蘇微微一笑,點點頭,似乎頗為滿意。

“你去告訴忠勇伯夫人,要是不懂規矩本宮可以派人去教,今日在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全福夫人,莫要鬧笑話了。”姚玉蘇眼角上挑,看向焦夫人,“她以為自己可以和焦夫人相比嗎?焦家可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可不是她區區一個妾侍的娘家可比的。”

焦夫人冷不丁地被點到,心中一緊。

“是,奴婢這就去告知忠勇伯夫人。”紅杏低頭退下。

姚玉蘇又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似的,招呼各位夫人:“夫人們見諒,許妃不懂規矩連累她母親也拎不清,還請夫人們繼續。”

衆人都是演戲高手,見皇後雲淡風輕的樣子自然也裝作什麽都不懂,低頭抄寫了起來。

焦竹離得近,自然看清了母親顫抖的手。

“母親?”

焦夫人方才還寫得十分流暢,現在卻是筆尖□□,連字都寫不成形了。

皇後這是敲山震虎啊!若是焦家将小女兒送進宮以後她便是忠勇伯夫人這般待遇了。要知道現在她因為是焦皇後的母親所以受人尊敬,将小女兒送進宮之後便是焦貴人或者焦嫔的娘家,那今日忠勇伯之遭遇難道不是她日後的下場嗎?思及如此,她神思混亂,再也不複之前的淡定了。

這廂,皇後當衆為難忠勇伯夫人的消息傳到許妃的耳中,她驚怒異常,摔了一套青瓷茶具之後就怒氣沖沖地找皇後算賬去了。

因為忠勇伯夫人的事情衆夫人抄寫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出錯的頻率高,寫的時間自然就增加了。

許妃怒氣沖沖地殺來的時候,衆位夫人剛剛寫完,桌墊都剛剛撤下。

“臣妾參加皇後娘娘。”不等禀報,許妃便長驅直入,一臉怒容地站在皇後面前。

姚玉蘇笑意盈盈地道:“許妃越發規矩了,好啊,真是好。”

衆夫人将目光聚集在許妃的臉上,讓許妃就算想低頭也不能了,她幹脆梗着脖子質問皇後:“臣妾不知何處得罪皇後娘娘了,皇後竟然要如此羞辱我的母親!”

姚玉蘇輕笑兩聲,道:“本宮是實話實說罷了,不覺得是羞辱,許妃是不是理解錯了?”

“臣妾的母親是陛下親封的一品忠勇伯夫人,是朝廷命婦,皇後這般出言羞辱,是打定主意我許家不敢還手嗎!”許妃厲聲質問道。

安國公夫人站了出來,溫聲細語地道:“許妃娘娘,方才妾身等都在場,皇後娘娘确實沒有羞辱忠勇伯夫人,娘娘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你算個什麽東西!”許妃回頭,雙眼冒着火光,“你早就和我母親不對付,此時不過是落井下石罷了,也有你說話的份兒!”

安國公夫人收斂了善意,冷冷地道:“許妃娘娘口口聲聲說自己母親是一品命婦,斥責不得,那如今許妃娘娘又是如何對待妾身這個一品命婦的呢?”

許妃張口結舌,雙眼瞪直。

“許妃要有不滿可以到陛下面前去說,但本宮方才說的确實是實話。本宮今日邀請到泰元宮的夫人都是福氣極好的,要麽是兒子得陛下重用要麽是女兒有個讓人豔羨的好歸宿。忠勇伯夫人麽……确實不大夠格,畢竟她只是你許妃的母親。”姚玉蘇輕描淡寫地道。

言下之意便是忠勇伯夫人要是那麽有福氣的話,女兒就不止是妃而是皇後了。

這一下子,不僅是貶低了忠勇伯夫人,更是招惹到了許妃。

“皇後,你欺人太甚!”許妃恨得睚眦欲裂,“你這個毒婦,你不過是亡國皇後,要不是攀上了陛下,你難道還能坐回泰元宮的位置嗎?你做夢!你毒殺孝哀帝後妃,又逼着我們看行刑的場景,你簡直是蛇蠍心腸,怎麽會有你這麽惡毒的人!”

許妃被壓制已久,無論是以前将她踹下湖的慎國公太夫人還是今日的皇後,她都恨之入骨!

“天下人都說你賢德,放屁!你若是賢德的話還會私下勾搭上陛下嗎?你不過是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肆意橫行罷了!”許妃說得痛快,絲毫不想自己說完這些會有什麽下場,“你就是個實打實的□□!為了皇後之為撇開自己的親生兒子不要,你還有良心嗎!”

衆人色變,幾欲堵住自己的耳朵不聽。

而從始至終,被許妃辱罵的人神色沒有絲毫的動蕩,甚至嘴角還帶着一抹随性的笑意。

許妃罵得痛快,見衆人噤聲,皇後也不言不語,十分自得。

看,只有人狠起來,沒有人不怕,對嗎?

“皇後,你要是真有能耐的話,你可以像處置孝哀帝的珍妃一樣處置了我。”許妃大聲冷笑,撩了撩發絲,面色要多坦然有多坦然。

殿內一片安靜,連穿透窗戶的陽光都透着幾分小心翼翼,不敢驚擾衆人。

許妃冷眼看着皇後,她不信皇後能當着衆人的面對她做出什麽。

“說完了嗎?”姚玉蘇低頭,轉動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罵痛快了嗎?”

許妃以冷笑回應。

“你們都記着本宮毒殺珍妃的事情,以此來斷定本宮是心狠手辣之人。可你們知道珍妃是什麽人嗎?她是細作,是有心人安排到宮裏攪弄風雲的人,本宮賜死她還留她全屍,實在是網開一面了。”姚玉蘇擡頭,不動聲色地瞥向許妃,“你今日拿自己與珍妃作比,是想說你也是她那般叛國賣國之人嗎?你這一番言論不知道給忠勇伯招惹了多少是非,明日陛下的禦案上想必參忠勇伯的人是少不了了。”

許妃現在是被怒氣蒙蔽了眼睛的人,她只認準了姚玉蘇狠所以她才能贏,她只要比姚玉蘇更狠就能壓下她一頭了。

“我父親是什麽人陛下還不知道嗎?倒是你這個前朝餘孽,竟然還堂而皇之地坐在這裏,難道不羞恥嗎?若是論賣國賊,你的嫌疑恐怕比任何人都要多吧!”許妃今日反應極快,踩痛腳也是一踩一個準兒。

姚玉蘇很欣賞她的勇氣,并決定送她一程。

“許妃看來是瘋了,這等大逆不道的話竟張口就來。”姚玉蘇輕笑兩聲,擡手,“來人,給許妃醒醒神兒。”

兩側,有太監上前,左右鉗制住許妃,然後便是拿着戒尺上前的紅杏。

“許妃不敬皇後,癫狂了,奴婢奉命來請許妃清醒清醒。”紅杏上前,面無表情地道。

許妃被按跪在地,厲眼掃過:“賤婢你敢!”

“啪!啪!啪!”紅杏不多言,直接用行動證明了自己敢不敢。

在場的夫人們都還穩得住,小姐們卻側臉不敢直視。

女孩子最在乎的便是容顏,幾板子下去許妃的臉已經紅腫不堪了,想必要毀容。

打到第九下的時候藺郇來了。

外間,太監高呼:“陛下駕到!”

“陛下——陛下——”許妃掙脫兩側的人,狼狽地往外跑去,“皇後要殺我,陛下救命啊!”

她鬓發已亂,臉頰高高腫起,說話也不甚明白。

藺郇一進門,便看見一道身影朝自己撲來,他側身一閃,許妃被門檻絆倒,順着臺階滾了下去。

衆人:“……”

“妾身等參加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殿內衆人屈膝請安,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

這泰元宮實在是不好來,衆人現在明白為何皇後鮮少邀請衆人來做客了,這做客能做到這般膽戰心驚的地步實在是要折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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