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逼問
藺郇一來,姚玉蘇自然也要起身相迎。
“皇後可有受到驚吓?”他親自将她扶起身, 關切地問道。
真正受傷的許妃還躺在臺階之下, 陛下竟然就拉着皇後的手問她可有事否, 衆人也算明白了皇帝的立場了。
藺郇拉着她的手坐回上首,俯視階下衆人,道:“許妃的狂悖之語朕已經在門外聽到了,朕不知後宮妃嫔竟不敬皇後到這種地步, 簡直荒唐。”
許妃口口聲聲的“毒婦”“□□”猶在耳, 藺郇當真是對她刮目相看了。平時一個個在他面前溫順賢德, 沒想到在背後竟是如此狂妄無禮,真讓他大開眼界。姚後若不掌她的嘴, 他都忍不住要進來賞她幾腳了。
真正的惡人來了,姚玉蘇也就可以擺擺款,充充好人了。
“陛下莫怪, 許妃想必也是一時昏了頭了, 她平時對本宮也不是這樣的。”姚玉蘇溫言安撫道。
藺郇皺眉,不悅地道:“皇後, 你就是太仁慈了!看看, 你一個兩個都騎在你頭上來了,再不施以懲戒,恐怕這後宮就要尊卑不分了。”
姚玉蘇嘆了一口氣,像是無可奈何一般。
衆人:是, 陛下說你仁慈就仁慈, 我們都信了。
“傳旨。”藺郇沉下聲音道, “許妃不敬皇後,禦前失禮,革去封號,貶為美人,即日起搬到安樂堂居住。許家教女無方,革去一等忠勇伯封號,罰俸一年,許家女眷不得再進宮朝拜。”
“是,奴才這就讓人制诏。”蘇志喜飛快地記了下來,彎腰退了出去。
許妃好不容易從跌下臺階中的眩暈中清醒,剛剛被宮人扶起就得知自己已經被褫奪了封號,當即又暈過去了。
處置完了許妃,藺郇又看向衆位夫人,換了一副口吻,道:“今日讓衆位夫人看笑話了,是皇後心腸太軟治下不嚴,朕待會兒一定好生批評她。”
姚玉蘇挑眉,批評?嗯,她一定會好好接受的。
藺郇如此回護皇後,衆位夫人哪有置喙的餘地,只有點頭稱是,識相的如安國公夫人還會誇贊一番皇後,道:“皇後娘娘也是菩薩心腸,如今懷有身孕更是顧慮頗多,陛下也無須責怪皇後,事實如何咱們都看着呢,皇後娘娘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怪只怪許妃太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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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郇贊許地看了安國公夫人,道:“夫人今日做得不錯,朕有厚賞。”
安國公夫人喜笑顏開,道:“不敢讨陛下的賞,這都是妾身應該做的。”
藺郇點點頭,目光移至其他人,道:“如此佳節勞煩諸位在此為皇子抄寫經書,為表感謝,待各位夫人回府時朕的謝禮一定一并随上。”
衆人得知賞賜也有自己的份兒,更加不會出去道什麽長短了,紛紛下跪謝恩。
接下來的元宵夜宴還是如同往常一般,歌舞環繞,并不會因為少了一個許妃或者忠勇伯夫人有任何不同。
如此,焦夫人也更能體會到皇後的手腕。要知道,皇後入住中宮之前一直都是許妃獨大,雖不至于獨攬聖寵,但總歸是資歷最老位份最高的一位,曾經衆人也會猜想她日後是否會被扶正。如今得罪了皇後,說貶就貶,還連累了娘家人,真是上哪兒說理去?
今日陛下的态度焦夫人也看到了,再加以皇後的容姿和手腕,至少往後十年聖寵不會減。如此,還有送女兒入宮的必要嗎?
焦竹卻不知父母打的這般主意,她完全沉浸在了皇後的飒爽英姿中。
“許妃那樣的人物,皇後娘娘說掌嘴就掌嘴,毫不顧及情面,真真是……”焦竹的口吻是心有餘悸,心裏卻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便是她心中國母的樣子,威嚴端莊,說一不二,容不得他人半點挑釁。當然,陛下也實在夠偏心的,許妃被打成那樣他看都不看,只顧着皇後有沒有被氣壞身子。
“陛下一定很愛皇後,母親你看到了嗎,方才席間那麽多莺莺燕燕,陛下眼裏卻只有皇後一人。”焦竹贊嘆地說道,語氣充滿了向往。
焦夫人也在想今日的事情,只不過側重點和女兒完全不一樣罷了。
“若是你,你願意進宮嗎?”焦夫人見女兒露出向往之情,心想若是女兒願意的話也值得一試啊。
沒想到焦竹卻瞬間垮下了臉,難以置信地看着母親,道:“母親這是什麽意思?何故說如此沒頭沒腦的話?”
“我……随便問問啊。”焦夫人見她反應這般大,倒是有些尴尬,“你方才不是在誇陛下麽?”
“女兒是覺得陛下是好男人,只愛自己的妻子,母親想到哪裏去了!”焦竹瞪圓了眼睛,狐疑地看母親,道,“難不成母親會認為這樣偉岸的男子對任何女人都會這般溫柔嗎?”
自然不是,擁有得越多的人付出就越吝啬。陛下擁有天下,那他的付出就尤為珍貴。
焦夫人見女兒不争氣,竟然沒有生出半點鬥志不說,還這般維護那對夫妻,簡直氣人。
“你說今日要是你姐姐在可多好,享受陛下寵愛的便是你姐姐了。”看到陛下如此愛護皇後的模樣,焦夫人難以自抑地聯想到自己的長女,若她還在世,是否也有今日的榮耀。
焦竹不接話了,她知道自己一開口肯定要被數落,還不如閉嘴。
焦夫人:“……”
真是生了個好女兒啊。
焦國丈從自家夫人那裏聽來了今日發生之事,沉思良久,一時半會兒倒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送女進宮了。
焦夫人今日目睹了一切,感受來得十分深刻,她見夫君左右搖擺,上前到:“夫君,要不就作罷吧。”
焦國丈睨了她一眼,沒說話。
“陛下如此維護皇後,咱們竹兒進宮還有何立錐之地?就算她混了一妃半嫔,難道就能讓焦家重回榮耀了嗎?你今日是沒看到皇後對待忠勇伯夫人的态度,那般不屑嚣張……我想着竟有些害怕。”焦夫人捂着胸口,連連搖頭,“都說後宮的女人善于逢場作戲,可皇後如此不把許家放在眼裏,連做戲都懶得,你可知為何?”
焦國丈雙手揣在胸前,不溫不火地道:“我們焦家又豈是他許家那般破落戶?焦家可是出過一個皇後,姚後她敢這樣對你嗎?”
“若侯爺執意要送竹兒進宮,以姚後的脾氣手段,恐怕咱們焦家還沒等來榮華富貴,便要淪為她羞辱的對象了。”焦夫人嘆着氣道。
焦國丈側目,難以理解夫人對姚後的懼怕,不就是一個女人嗎?
“老爺,趁着如今陛下還念着和晗兒的情分,咱們安安生生的,別去招惹他,好麽?”焦夫人上前,握着焦國丈的手,輕言細語地說道。
焦國丈皺眉,一陣煩躁。若他能有其他辦法奪得陛下青眼,他哪裏還需要再送一個女兒入宮?
“你可知曉,如今陛下雄心勃勃大展宏圖,啓用之人無不是文武精英,焦家哪一個拎出來是可以和別人一戰的?若兒孫們争氣,我何故要把主意打到女兒身上?”焦國丈擰着眉頭道。
“砰——”
房門被突然推開,夫妻倆都俱是一驚,齊齊側目看去。
焦竹一臉陰沉地站在門口,像個小閻王似的将夫妻倆盯着。
“難怪母親這幾日舉止異常,方才在馬車上又問那般的話,原來真的是打着送我入宮的主意啊。”焦竹跨步進來,冷冷地道。
焦夫人被她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罵道:“你這冤家,怎麽神出鬼沒的——”
焦國丈怒拍桌面,起身道:“為父平常是如何教你的,你就是這般沒規沒矩擅闖父母卧房的嗎!”
焦竹心中怒意滾滾,她簡直對這個家失望透頂。如今面對父母的責難,她絲毫沒有慌亂,反而能在憤怒的情緒中找到一處平衡來對抗眼前這對“豺豹夫妻”。
“爹,娘,平常你們二位将姐姐挂在嘴邊也就罷了,我知道她是你們的遺憾,所以你們屢屢将我和姐姐做比較我也不生氣。可如今看來,你們哪裏是想念姐姐,你們是忘不了姐姐給你們帶來的榮耀啊!”焦竹往前走了兩步,語氣平和,口吻諷刺,“從前我嫉妒姐姐,覺得她得到的愛比我多,可我現在可憐她,因為你們愛的根本不是她啊!”
焦國丈眯眼,對這個溫順的小女兒又有了新的認識。
焦夫人前些日子還因為焦竹出言不遜打了她一巴掌,之後心生愧疚了許久,如今看來卻是那一巴掌打得太輕了。
“焦竹——”
“母親!”焦竹截斷焦夫人的話,擡起下巴冷冷笑道,“因為我是焦家人,所以即使我現在恨透了這個家卻還是要提醒二位一句。安靜待着,或許還能讓陛下記得姐姐的好,顧念着焦家幾分,若是你們執意要去挑釁陛下和皇後,許家今日的下場便是我焦家的。”
說完,她往回退了兩步,斜睨了夫妻倆一眼,甩袖離開。
“這、這丫頭,越發不像話了!”焦夫人氣得頭暈目眩,扶着桌子太陽穴一陣亂跳。她又因為擔憂侯爺懲罰女兒,轉頭又去向焦國丈解釋,“這丫頭最近中了邪了,屢屢犯禁,我明日便關她幾日,讓她好好清醒。”
三十年的夫妻了,焦夫人還是了解自己夫君的,若是由他出手,恐怕焦竹這丫頭蹦跶不了幾日了。
焦國丈掀起嘴角,一臉嘲弄的模樣:“想我焦家兒孫成群,真正有點兒魄力的卻是這個要出門子的丫頭。”
焦夫人扶額:“……”夫君,你莫不是被氣糊塗了?
“罷了,送這樣的女兒進宮想必也讓我們讨不了什麽好,此事就此打住吧。”焦國丈起身,拍了拍膝蓋,站起身來朝床榻走去。
焦夫人松了一口氣,雙手撐着桌面,這一天驚吓連連,她都快懷疑自己撐不住了。
——
泰元宮,姚玉蘇一邊吃着血燕一邊聽着故事。
“……之後焦國丈便一臉誠摯地向陛下請罪,說那日說的是糊塗話,請陛下莫要放在心上,若是要責罰焦家也全盤接受,只是不要遷怒到焦後的身上。”紅杏将從蘇志喜那裏聽來的話原封不動地轉告給姚玉蘇,學得像模像樣。
“铛——”姚玉蘇放下勺子,将碗推開,紅棗上前将碗勺收走。
“你說說,他請罪就請罪,提什麽焦後,是生怕皇帝不把這筆帳算在焦後的頭上不成?”姚玉蘇覺得這位國丈腦筋不是很清楚,若是他,這個時候正是将焦後撇得越幹淨越好,整這一出戲,和之前他以焦後的名義送女兒入宮有什麽不同?
紅棗笑着道:“他也是怕陛下忘記了這層情分,時時提醒呢。”
“對于頭腦不清楚的人,這樣時時提醒也沒錯,但是對于陛下這樣的人來說,越是想表達的東西就越要不動聲色地隐藏起來,免得他一下子就猜到你要作什麽妖。”姚玉蘇一邊用帕子按嘴角一邊說道。
“皇後說這話想必是頗有心得啊。”一聲洪亮的嗓門從外間傳來,屋子裏的主仆都是一驚。
“怎麽這麽早就下朝了?”姚玉蘇探出身子低聲問紅杏,紅杏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完全不知道。
須臾間,出聲的人已經走到了面前來了。
姚玉蘇收回身子坐好,看似淡定實則不淡定地問:“今兒怎麽這麽早?”
藺郇側身落座,展開袍子,道:“不早怎麽能聽到皇後的精彩之語呢?”
姚玉蘇端起杯子喝茶,意圖回避。
“朕一直奇怪皇後鮮少向朕表明心意,難道就是此般緣故?”他轉頭,笑着盯着喝茶的她問道。
姚玉蘇喝茶,喝茶,再喝茶。
“皇後不否認就是默認了。”他收回脖子,點了點頭,一切了然。
紅杏紅棗低頭,掩飾笑意。
“你們兩個莫笑,皇後可在你們面前說過中意朕的話嗎?”藺郇又将苗頭指向她的宮女們。
紅杏瞥了一眼紅棗,率先作答:“主子一向內斂,就算心裏中意陛下也不會說給奴婢們聽的。”
姚玉蘇微微一笑,還是自己□□出來的人好使,回答得多漂亮。
“紅棗呢?”藺郇不滿意這個回答,又換了一個人。
紅棗一向比紅杏沉穩,說出來的話自然也更具可信度,藺郇對她寄予了厚望。
紅棗擡頭,看了一眼主子,姚玉蘇握緊了杯子,給她使了一個眼色。
“依奴婢所見……”紅棗吞吞吐吐地道,“除了小公爺以外,主子還沒有像珍重陛下那樣珍重過其他人呢。”
姚玉蘇:“……”
藺郇詫異,還真讓他給逼出來了?意外之喜啊!
“皇後,紅棗你就別放出去了,朕看再也沒有比她伺候得更好的人了。”藺郇大喜,毫不吝啬誇贊紅棗。
姚玉蘇眼角一抽,擡眼看向紅棗,這丫頭,平常也不見這麽老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