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一次訓導(3)
辦公室角落裏,天竺鼠已經把黃金蟒逼到了牆角,锲而不舍地把榛子往蛇跟前遞。
無奈它太小,蛇太大,又高傲冷靜,幹脆昂起頭不看它。畢竟長時間低頭,蛇也會頸椎不舒服。
天竺鼠壓根兒沒察覺房間內氣氛的變化,主動把榛子往蛇尾巴上擺。
蛇尾忽然動了起來,卷着它圓滾滾的腹部把它拎起來,放在了書架上。榛子在地上滾個不停,黃金蟒把它也拾起,穩穩地放進天竺鼠的爪子裏。天竺鼠驟然從地面升到一米多的架子上,豆子眼呆得都不會動了,木木地接過榛子,緊抱懷中。
黃金蟒這回不用低頭了。它湊近了天竺鼠,绛紅色的眼睛裏映出一個呆呆的毛團子。
身後,沈春瀾終于開口。
“好,謝謝你。”他客客氣氣,又字斟句酌,“老師很感激你的喜歡,嗯……就是……這個……”
他被饒星海看得結巴了。
饒星海靠在沙發上,老神在在,緊盯着沈春瀾的每一個反應。緊張的沈春瀾十分有趣,比講臺上口若懸河的沈春瀾多了幾分活靈靈的親切。
沈春瀾結巴片刻,腦子裏過電一樣炸出一個想法:這問題學生,又在戲弄自己了。
畢竟這不是第一次,沈春瀾意識到這一點,立刻拾掇起了輔導員的架勢,慢慢點頭,找回了自己的節奏:“……這個,為什麽喜歡我呢?”
他恢複的速度很快,饒星海甚至覺得有點兒遺憾:緊張到結巴的沈春瀾太好玩了,跟他那只小鼠一樣,讓人有種可以拿捏在手中随意揉搓的錯覺。
“你對我沒有産生性反應,我可以觀察到。”沈春瀾看着饒星海,“所以你對我的‘喜歡’,不是基于生理反應,而是基于情感需求。我可以這樣判斷嗎?”
饒星海一愣:這人開始上課了。
沈春瀾:“我是你的老師,學生對老師産生傾慕,這種情況并不少見。但問題是,我和你交流的機會并不多,而且現在開學只有一個月,你對我了解也不深。”
饒星海等着他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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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喜歡我……”沈春瀾略略低頭,目光落在饒星海臉上,帶着探究與一絲了然,“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饒星海呆了一瞬,開始大笑。
書架前的黃金蟒随着他的笑聲頻頻抖動,天竺鼠小腦袋轉來轉去,為表配合叽地應了一聲。
“對啊。”饒星海很快收起笑聲,“因為你長得還不錯,我就決定先喜歡喜歡。”
沈春瀾笑着點點頭,心中掠過一句罵:你是沒吃過老子的拳頭。
但他嘴上不會這麽說。
“因為我長得還不錯,所以你喜歡我。饒星海,這說明你的選擇和決定太受情緒影響了。”沈春瀾說,“我的臉讓你愉悅,你決定喜歡我。那如果有一天,有人的臉讓你覺得不愉快,你會怨恨他嗎?”
饒星海又是一愣。
沈春瀾等待着他的回答。
饒星海茫然片刻,漸漸回過神來:沈春瀾連消帶打,把他的表白當做了給他上課的素材。
他完全被沈春瀾的節奏帶進去了。
“你會嗎?”沈春瀾又問,“可以回答我嗎?”
他這樣的問法,饒星海根本不可能拒絕。“我不會的。”饒星海立刻說,“沈老師,我是真的喜歡你。追不追另說,但我沒騙你。”
沈春瀾:“……我很高興。”
饒星海也高興了:“嗯?”
沈春瀾笑眯眯:“這是我們第一次訓導,你的誠實讓我很高興,你對我敞開了自己。沒有隐瞞就是成功的基礎,謝謝你的誠實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饒星海:“……我是說真的!”
沈春瀾:“我知道。”
這回輪到饒星海頭疼了,沈春瀾的“知道”和他以為的發展大相徑庭。
“不玩了。”饒星海起身,“我對你坦誠,但你對我不坦誠。我不會再來。”
沈春瀾:“……”
他實在很想讓饒星海吃吃自己的拳頭。
“你認為怎樣才算坦誠?”
饒星海收起了黃金蟒,把書包挎在肩上,想了想。“你問我問題,我也要問你問題。”他說,“訓導我……讓我變乖一點,是你的工作對吧?你要想好好做完這個工作,我勸你立刻答應我的要求。”
沈春瀾:“你滾吧。”
饒星海:“好。”
他大步走了出去。
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許多學生紛紛往宿舍趕,以免被門禁關在外面。饒星海走得很慢,雙手插在褲兜裏,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路燈光被濕潤的枝葉切割了,間或照亮他的臉。他五官英挺,那雙沒情緒的眼睛裏此刻滿是新鮮的雀躍。
“……你滾吧。”他默默重複沈春瀾的最後一句話,念了幾回之後無聲笑起來,一顆石頭被他踢得老遠,驚動了在灌木叢裏捉老鼠的流浪貓。
饒星海反反複複咀嚼這三個字,好像這裏面有什麽無邊樂趣一樣。
沈春瀾和他确實很少面對面的交流,這是沈春瀾第一次在饒星海面前暴露自己的厭惡和不耐煩。雖然只有片刻,甚至只有一瞬間,但饒星海卻感覺自己仿佛看到了以前的沈春瀾。
沒那麽乖,沒那麽正經,滿眼不耐煩,三兩句說不通就會舉起拳頭威脅。
沈春瀾那一刻不是輔導員,也不是他的監護人。
流浪貓叼着一只老鼠,小心翼翼地放下前爪,警惕着饒星海這邊的動靜。
饒星海發現了它。
“……滾吧。”一人一貓互相盯着看了半晌,饒星海忽然笑着說。
貓被這傻人吓壞了,呲溜一下跑進了更黑暗的深處。
此時的沈春瀾正在跟曹回抱怨。
“有這麽玩老師的嗎?”他已經把天竺鼠從書架上解救下來。天竺鼠驚魂甫定,抱着那顆榛子,牙齒咔咔咔地磕。沈春瀾把已經面目全非的榛子從它爪中揪出來:“別咬了,你又吃不到,髒得很。”
曹回:“啊?”
沈春瀾按了免提:“我好煩啊曹老師!幹脆把他開除算了!”
他把榛子扔進垃圾桶,重新在“百味榛子”的盒子裏給天竺鼠拿了一顆新的。天竺鼠有點兒不認識這榛子,聞了一會兒之後,用小爪把榛子推到沈春瀾面前。
沈春瀾的語氣一下就溫和起來了:“乖,我不吃,你自己玩。”
曹回仍在那邊唠叨:“我覺得他說的是真話。他真的喜歡你,不然怎麽那麽讨厭我。占有欲,哈哈哈哈……老沈,這小孩對你有占有欲。”
沈春瀾沒有立刻接話。他仔細回想片刻,有些吃驚了:“不會吧?”
他很快又自己否定:“這種事情多得很,我們學校最麻煩的就是大一新生,當年我們不也出各種事端嗎?饒星海的以前沒接受過系統的學習,剛到學校看到這麽多和自己一樣的哨兵向導,還有我這麽俊的一個輔導員在,心态容易失衡。這不是喜歡,我靠,你別吓我,這絕對不能是喜歡。”
曹回:“你說誰俊?”
沈春瀾跟他唠叨幾句,挂了電話。雖然嘴上跟曹回是這樣說,但他心裏卻莫名地有些忐忑了。如果饒星海肯定對他敞開一部分心事,是因為這人喜歡自己而不是信任他“輔導員”“老師”甚至“監護人”的身份,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沈春瀾躺在沙發上,把頭頂的燈關了,只留下一小盞臺燈。他決定先放下所有的煩惱假寐片刻,龍游那篇課業小論文問題太多,他還沒來得及仔細看。
天竺鼠和榛子在地上玩兒,正玩得高興,忽然渾身一個激靈,僵在當場不動了。
一條細瘦的、黑色的長影,從饒星海坐過的沙發下方緩慢爬出。
天竺鼠一把抱起榛子,三兩下就跑到沈春瀾那邊。沈春瀾睡得半酥,天竺鼠抓住他幾乎垂落在地上的手,回頭一看,那黑色的長影已經逼近了。
天竺鼠啪的一聲輕響,化作白霧潛入沈春瀾身體內。
細長的影子貼地而行,纏上了沈春瀾的手。
它沒有再往上,也沒有攻擊沈春瀾。它在沈春瀾指間逡巡游動,最後繞着他手腕纏了幾圈,蛇尾輕輕撓着沈春瀾的手心。
沈春瀾眉頭輕皺,他無意識地呻吟起來,卻不像是難受。
一個模糊不清的夢闖入了他的意識。
有人拽着他的手,動作有些粗暴。他看不見那人的表情,但那人顯然是年輕的。潮濕冰冷的舌頭在他的手指之間移動,像親吻,更像是彰顯占有欲與侵占本能的提示。他手心發癢,是那人用舌尖舔舐了過去。
沈春瀾身體微微發顫,手指想要握緊,很快又松開了。陌生的觸感很古怪,但也很舒服。夢裏的人始終沒有擡頭,但沈春瀾聽見了他的聲音——是低沉的喘息,興奮又激動似的。吻落在他手心時,還帶着一聲輕笑。
他驀地睜眼,一下從沙發上坐起身,察看自己的手。
手上很幹燥,什麽痕跡都沒有。室內只有自己一人,連他的天竺鼠都不見了。
沈春瀾心跳有點快,他覺得慌張,還有一點點恐懼。體內的熱度消散不去,這更令他煩躁。一個怪夢,一個讓他有了性反應的怪夢。他想解開扣子,但發現自己身上穿的只是一件T恤。
對面的教學樓沒有人,沈春瀾幹脆脫下了上衣。昏暗燈光裏,他急促地喘氣,皮膚上細汗密布,但沒了衣物遮擋,他至少感覺輕松了一點。
他從辦公桌裏翻出最後一顆抑制劑,囫囵吞下,坐在椅子上讓呼吸平穩。
信手抓起手機,他又信手點開了那個軟件。
雖然總是約不着人,但欣賞欣賞別人肉體還是可以的。沈春瀾從零食盒裏抓起兩顆榛子扔進口中,帶着莫名的煩躁,快速翻閱系統推送的附近的人。
他沒有任何篩選條件,哨兵可以,向導可以,普通人或者其他特殊人類也可以。推送範圍大大增加,但他沒有看到任何自己感興趣的對象。幾乎所有人的頭像都是肌肉,偶爾還有幾個用網紅照片的照騙。
沈春瀾忽然停手,牙齒咬碎了榛子。
他看到了一只天竺鼠。
準确來說,是天竺鼠的頭像。
沒想到有人和自己擁有同樣的精神體。沈春瀾笑了笑,點開那個頭像,随即發現不對:這個人是哨兵。
天竺鼠是草食性動物,擁有天竺鼠的不可能是哨兵。沈春瀾心想,這種照騙倒是新穎。他返回之後,又覺得好奇,最終再次點了進去。
“Hello。你的頭像是天竺鼠嗎?你到底是哨兵還是向導?”他發了一條信息。
此時,男生宿舍4棟317的某張桌子上,手機亮了一下,一聲輕響。
陽得意對這水波一般的提示音十分熟悉,頓時從床上坐起,趴在床沿四處看:“……饒星海,快快快,有人約你炮了。”
饒星海穿着件短褲從浴室走出來,正用毛巾擦頭。他剛洗完澡,渾身散着熱氣,慢悠悠地從壞笑的陽得意面前走過,抓起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 陽得意給他姐發信息。
陽得意:饒星海瘋了,從他回宿舍到現在,光念叨“你滾吧”就念叨了十次,至少十次!
陽雲也:是不是你對人做什麽不該做的了?
陽雲也:你別發瘋了好不好?
陽雲也:你說過不吃窩邊草的!!!
陽得意:你打字怎麽那麽快……
陽雲也:不能在宿舍亂搞啊。
陽雲也:好吧你實在想搞也行,但你要先确定搖星海他也喜歡你。搖星海這麽酷他會喜歡你嗎?
陽雲也:不過我聽宮商說搖星海人不錯。但是唐楹認為搖星海看上的是沈老師啊!你清醒一點!
陽得意:文盲,你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