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把柄(2)
饒星海盯着龍游,片刻之後才開口:“你怎麽知道?”
龍游以為他不會相信自己,見他反問,立刻繼續往下說:“我在學紀委的庫房裏整理資料啊。雖然重要的資料我不能碰,但是我幫老師梳理往年的記錄,我看到了沈老師的名字。”
饒星海還是不太相信:“可能是同名同姓。”
但他也知道這種可能性很低。“沈春瀾”這個名字,不是沈大強或者沈小明,它沒那麽普遍。
“沈春瀾,教育科學系,這就是沈老師啊。”龍游想了想,“我記得那份記錄……是好幾年前的,大概沈老師大二的時候。”
饒星海有些興奮,但更多的是不悅。
“他因為什麽被訓導?”他冷冰冰地問。
龍游沒有察覺他态度的變化,仍舊說得開心:“具體的我不清楚,只看到記錄上的名字,檔案袋是密封的。但我問老師是不是被訓導的都是犯了大錯,老師說不一定。有的學生是累積的處分太多了,或者一直接連不斷地犯錯,所以院系會給他們做訓導。其實訓導到底是什麽……”他停了口,因為饒星海湊近了他。因為饒星海比他高半個頭,他忽然感到強烈的壓迫感。饒星海身上散發出令人不快的氣息,龍游一時間差點屏住了呼吸。
“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
龍游戰戰兢兢:“我……和老師。”
“我們班。”饒星海一字字問,“除了你和我,還有誰知道?”
龍游雙股戰戰:“沒有了……”
饒星海點點頭,臉色忽然緩和。他直起腰,拍拍龍游的肩膀,手掌像黏在他肩上一樣沒有移開。“不要再說了。”饒星海略低下頭,壓低了聲音,他這個姿态瞬間讓龍游想起那天所看到的,巨大的黃金蟒,“不要跟任何人說沈老師的事情。”
龍游點點頭。
饒星海:“如果我知道他訓導的事兒被別人聽去,我就弄死你。”
他語調平靜至極,但本來就膽小的龍游快被吓得哭出來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點頭如搗蒜,就差沒當場指天發誓證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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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星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笑容:“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有空來我們宿舍玩。”
龍游瘋狂搖頭。
饒星海施施然下樓,腳步輕快。龍游抱着滿懷的資料,一邊哆哆嗦嗦下樓,一邊在心裏決定以後少說話多做事,不再談論任何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但他雖然膽小,卻十分喜歡湊熱鬧,做了這個決定之後內心便忽然掙紮起來。
他手機響了,是宿舍的萬裏給他打的電話。
“我和王文思都沒帶鑰匙,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龍游:“我現在就回。”
他把資料和手機換了個邊,神神秘秘地說:“萬裏,我有個發現。”
萬裏:“什麽?”
龍游:“我懷疑饒星海以前是混黑社會的。”
4棟四樓的走廊上,萬裏和王文思忽然都來了興趣:“什麽?!”
而三樓的317宿舍裏,只有一位奮筆疾書的黑臉哨兵。
他正在努力完成課業小論文的最後一部分。方才他用手機檢索了網上的“檢讨書模板”,但周是非善意提醒:沈春瀾強調,如果被他發現參考了模板,那麽就打回來重寫,且5000字起步。
“把事情經過寫三遍都湊不夠五千字吧……所以你別動歪腦筋了。”周是非又提醒,“現在只差你的檢讨。”
周是非現在和朋友相約打球,只剩饒星海一人趴在桌上狂寫。他已經跟周是非說好,這份論文和檢讨他今晚自己拿給沈春瀾。本來這是一個可以面對面追問沈春瀾當年訓導事由的好機會,但饒星海寫着寫着,開始有點兒怨沈春瀾。
太累了,他手都快要抽筋,又因為昨晚幾乎沒有睡過,現在困得一張稿紙能看出50行重影。
只有在寫得太累,腦子太僵的時候,他會起來伸懶腰,或者走到陽臺看看外面的樹。
樹下放着一整排自行車,現在是第二節 大課的時間,路上學生很少。饒星海在陽臺上吹風,心裏全是當年的沈春瀾。
他知道大學時候的沈春瀾是什麽樣子。但他不知道接受訓導的沈春瀾是怎麽熬過去的。訓導他的是誰?那是嚴肅的訓導,還是輕松愉快的訓導?當時也需要釋放精神體嗎?
接着饒星海立刻想到,沈春瀾那只傻乎乎的天竺鼠,說不定也被別的人或者別的精神體攥在手裏揉過肚子。幾乎在瞬間,不悅占據了他的思緒。
傍晚時分,饒星海終于用右手抽筋的代價完成了小論文和檢讨。他洗了個臉,在鏡前仔細端詳自己的儀容,然後才抓起作業飛奔出宿舍。
在樓下,他看到了415的萬裏。正想打招呼,萬裏卻像吓了一大跳似的躲開了。
饒星海一頭霧水,但他顧不得理會他,大步向院系走去。
院系辦公樓下有點兒熱鬧。饒星海走進去時被吓了一跳:學工處外面站着幾個生面人,不像老師,高大嚴肅,盯着走進來的饒星海不錯眼地瞧。
有人在學工處裏找東西,但沒看見曹回,也沒看見和陽得意頻頻眉來眼去的那位師兄。
見他盯着學工處,門前的幾個陌生人示意他盡快離開。饒星海皺起眉頭,走向上樓的階梯。他看到系主任和一個女人正在樓梯旁的空間裏說話。
“方小滿,這沒有道理。”系主任罕見地滿臉嚴肅,“難道老師在課堂上連基本的授課自由都沒有了?”
女人手臂抱在胸前,很耐心地回答:“我說過了,這和授課自由沒關系。再說授課自由也不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此時的沈春瀾剛挂掉了電話。電話是曹回打來的,他暫時不能回來上課了。
哨兵通識課上有學生舉報了曹回,說他在課堂上公開宣揚分裂特殊人類的言論,且在學生指出之後,不肯改正。
沈春瀾問他到底說了什麽,曹回苦惱極了:“我沒有說任何不得體的話!你也知道的,我在學工處做了這麽多年,我太清楚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但我現在都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舉報我……舉報我的人應該就是今天課上跟我争論的那孩子。可……可争論歸争論,怎麽能這樣扣我屎盆子???”
更致命的是,這個學生十分精明。他沒有向新希望學院的教務處或者校長信箱舉報,他直接舉報到了危機辦。
危機辦是國內特殊人類管理委員會下屬的機構,專門處理與特殊人類相關的事務,全稱為應急事件與危機處理辦公室。沈春瀾和曹回現在都不清楚學生舉報了什麽內容,又是如何舉報的。但顯然,危機辦當天就來到新希望調查曹回,這不會是一次輕描淡寫的舉報。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沈春瀾說完擡起頭,發現走入的是饒星海之後,他臉色瞬間就變了。
饒星海不是近視1000度,他清晰地看到沈春瀾的神情從憂慮轉為惱怒。
“你又來幹什麽?”沈春瀾想了想,“不用道歉了,我知道你說話沒遮沒攔。”
饒星海:“道歉?為什麽道歉?”
沈春瀾一愣:“你不是來……那你來幹什麽!”
饒星海把稿紙放在他面前:“交作業。”
天竺鼠在桌上撅着屁股打滾。今天它身邊有四五顆榛子,它樂得這個舔舔那個親親。見到饒星海之後,它果真又咬着一顆榛子,屁颠屁颠朝他跑去。
但跑到半途就被沈春瀾拎了起來:“回去!”
榛子從它口中掉下,啪嗒落在饒星海的作業上,滾出一道濕乎乎的口水痕。
沈春瀾拿過作業和檢讨:“可以了,你回去吧。”
饒星海:“今天不訓導嗎?哦不對,今天不聊天嗎?”
沈春瀾深吸一口氣,壓着內心怒氣:“饒星海,訓導是我發起的,由我來決定什麽時候做。再說你不是不願意接受嗎?不訓了,走吧走吧。”
他每次摘下輔導員的面具流露真實感情的時候,饒星海都覺得有趣。他喜歡這一刻的沈春瀾,更喜歡他因為自己而情緒不穩。饒星海半靠在辦公桌前,手指在桌面敲了敲,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沈春瀾驚呆了,饒星海現在的姿态十分不講道理,完全不像個學生。“你幹什麽?”
“老師,我接受訓導。”饒星海認真道,“但是我希望訓導能夠公平一點,你問我問題,我也想問題。我對學校啊,對我們的課程,還有對整個特殊人類、哨兵向導的生活都不熟悉。今天哨兵通識上說,哨兵和向導是人類社會的‘齒輪’,這個我也不理解。”
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且這麽有條理的話,沈春瀾愣住片刻,漸漸浮起滿心歡喜。“都可以慢慢學,不着急。”他臉上終于挂上了和煦的表情,“有的學問是要研究一輩子的。”
“那我們還可以繼續訓導嗎?”
沈春瀾點頭:“行,繼續。”
饒星海的手指在辦公桌上擦來擦去:“我可以問你問題?”
沈春瀾遲疑了一瞬間,警惕被為人師表獲得初步成功的愉悅壓倒了:“可以。”
饒星海:“現在也可以?”
沈春瀾:“好,是課業上的問題?”
“不是。”饒星海就着自己的姿勢,欺身接近沈春瀾,“沈老師,你大二的時候,是因為什麽而被訓導?”
他的眼睛裏蘊着危險的笑意。
沈春瀾坐在椅子上,臉上在霎時間掠過了極其複雜的神情。驚愕,不解,緊張,饒星海甚至還捕捉到了一絲……羞惱。
接着,他看到沈春瀾耳朵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來的故事:
教育科學系裏不知何時,漸漸流傳起“饒星海是黑社會”的傳言。
新希望學院裏不知何時,漸漸流傳起“教育科學系有個學生是黑社會大佬”的傳言。
饒星海對此一無所知。他覺得大家都很怕他,這很好,很爽,very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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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請大家欣賞龍游的精神體[——]帶來的現代舞《我要飛得更高》。
(由于[——]尚未出場所以畫面全程馬賽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