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把柄(3)
沈春瀾的耳朵倒不是霎時變紅,是耳垂先肉眼可見地浮出潮紅,随即整個耳朵都染上了暧昧的色,似經受着什麽滋擾,困窘又難堪。
饒星海盯着看,目光有點兒愣,仿佛被驚着了,随即唇角漸漸翹起,像是在想象什麽似的,這得逞又愉悅的笑很難壓下去。
“……你站好。”沈春瀾沒注意到自己的學生盯着自己耳朵胡思亂想,他輕輕一拍桌上的作業,“怎麽回事,你這檢讨格式不對啊。高中沒學過基本的應用文格式嗎?”
饒星海:“嗯?”
他不由得低頭看自己剛剛呈上去的作業。
“檢讨的正文和姓名學號之間為什麽不空行?”沈春瀾問,“我有沒有說過,格式不對,也要打回去重新寫?”
饒星海:“……”
他擡起頭看沈春瀾。他好不容易制造出來的壓迫氛圍,被沈春瀾三言兩語又攪和了。
沈春瀾太會調節節奏,但正因為如此,饒星海幾乎是本能地察覺,面前比自己年長幾歲的向導似乎在畏懼自己。
這發現讓他愈發高興了:“老師,訓導有什麽不能說的?”
沈春瀾:“那是我的隐私。”
真遺憾。饒星海看他的耳朵。耳朵不紅了,這人已經迅速恢複了平靜。
“如果你不告訴我訓導的原因,我繼續拒絕訓導。”饒星海心想,威脅嘛,誰不會?
沈春瀾差點又想讓他滾了。但身為輔導員,身為監護人,他應當适當控制自己的脾氣。沈春瀾點點頭:“好,我考慮考慮。”
饒星海立刻看出他在敷衍:“考慮到什麽時候?”
沈春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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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緊抿,眉頭壓低,那副只在面對家中鏡子才會流露的不開心神情,終于脫離工作人的面具,回到了沈春瀾臉上。他的不悅如此明顯,饒星海也立刻看出來了,不自覺地站直。
“饒星海,我正式警告你,你太不禮貌了。”沈春瀾看着他,“我是你的老師,我也是你的監護人,我更是你的長輩。你跟我說話時活潑些随意些,沒有問題,但你不能不尊重我,更不能這樣無禮。”
饒星海不吭聲。天竺鼠也不磕榛子了,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地瞪他。
“收起你這副流氓嘴臉。你不接受訓導,沒問題。那是我工作不到位,我認罰。你不要以為我會為了讓你接受訓導,答應你的所有要求。”沈春瀾靠在辦公椅上,冷冷地瞥他,“饒星海,你已經成年,腦袋裏的想法不要這麽幼稚可笑。”
饒星海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我沒有不答應訓導。”
沈春瀾立刻回應:“但我今天不做訓導。你先走吧。”
饒星海一步三回頭,天竺鼠像是完全讀不懂此時此地的氣氛,抱着榛子跑到桌角,沖他高高舉起。饒星海順手想接過,但天竺鼠直接把榛子沖他扔了過去。
饒星海一把抓住:“……”
看來沈春瀾是真的生氣了。他出門後小心翼翼把門合上,手裏的榛子有點兒黏乎,雖然不敢細想上面沾着什麽東西,但又舍不得丢掉,猶豫半天,從書包裏拿出張稿紙包了起來。
辦公室裏,天竺鼠坐在稿紙上,小爪子捂住臉。它的主人也正保持着同樣的姿态,被手擋住的臉頰紅得厲害,耳朵更是熱得發燙。
饒星海的問題讓他想起了大學時候發生的事情。那并不是什麽值得一提再提的好事,況且他當時确實莽撞大意。
如果那天他跟曹回他們一起出門看電影就好了。
如果那天宿舍裏的座機沒有響起,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了。
拍了幾下臉,沈春瀾恢複了冷靜。他拿起饒星海交的作業。
檢讨書格式不太正确,但态度基本還是可以的,而且饒星海的字非常好看,這彌補了沈春瀾看他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而産生的煩躁。
但他看完饒星海的課業小論文,長嘆一聲。名為《認知科學發展對現代社會特殊人類求偶方式的影響》的小論文,論點挺有意思,但論據太不充分了。
而且……沈春瀾摸了摸下巴。從論文裏饒星海舉出的例子可知,饒星海也玩自己正用着的那個同志社交軟件。他拿起手機,那軟件藍色的小圖标下是“Lube”的英文單詞。
這個被稱為“撸吧”的社交軟件,饒星海也會對它感興趣?沈春瀾想了想,心中莫名地稍稍安定:既然饒星海會用這個軟件,至少說明他日前對自己說的“我喜歡你”只是戲谑。
他心中愈發安定,恨不能瘋狂祈禱:就讓饒星海在“撸吧”找對象吧!讓他如願吧!
天竺鼠把新的榛子遞給他,沈春瀾随手拿過吃了,打開電腦。上次訓導是第一次,雖然結束得潦草匆忙,但他還是得仔細做訓導記錄的。這相機的傳感器是特殊的,專供哨兵向導使用,它可捕捉的光源大于普通人眼睛能看到的光源,因而可以将精神體的活動情況完整記錄。把相機錄下的內容傳至電腦後,沈春瀾給它重命名并信手打開。
榛子一顆顆地吃,天竺鼠一顆顆地遞。但沈春瀾很快就停下了。他滿臉驚疑,不斷回放。
屏幕上的饒星海也在不斷地一次次釋放黃金蟒。
黃金蟒每次從他身上浮躍而起,總會在地面上落下一個極深極濃的影子。
那影子色澤太過濃厚,竟然像是活物。
緊接着,影子竄入了饒星海所坐的沙發之下。
沈春瀾的手指輕輕發顫,他想起了在籃球場那次精神體大亂鬥。監控錄像裏,也曾出現過這一閃而過的黑色長影。
“你說,會有人擁有兩個精神體嗎?”沈春瀾問曹回。
曹回聞言擡頭:“怎麽可能?我沒聽說過這種事,你眼花了吧?”
他信手撥動琴弦,吉他跳出一串樂聲。
沈春瀾靠在沙發上,又是一聲長嘆。曹回的家非常舒服,沈春瀾以前沒事就愛來找他玩。但自從曹回交了女朋友之後,沈春瀾就不大好意思上來了。他看着落地窗上被微風吹動的薄薄窗簾,以及被窗簾掩去一部分顏色的秋日藍天,一時間舒服得不想動彈。
曹回的女朋友文靜正在廚房洗果子。曹回的雪豹趴在廚房門口看着她,尾巴左一甩,右一甩,看起來像只嚴肅的大貓。文靜是普通人,她看不到曹回的精神體,端着果子走出來時雪豹飛快起身讓開,又緊緊跟着文靜走到客廳。文靜坐下後,它繼續趴在她腳邊,尾巴纏着文靜的腳踝。
文靜抓了抓腳踝:“你那豹子是不是又在我旁邊?好癢。”
曹回彈了一段和弦:“它喜歡你。”
沈春瀾:“啊……求求你不要秀了。談正事吧。”
曹回:“我沒做錯事,不緊張。你苦惱什麽?”
他被停了一周的課,在家裏過了好幾天優哉游哉的日子。
文靜打開了電視看新聞。沈春瀾看到屏幕上一串大字:姑婆山天坑後續報道。
【……目前,專家已經從姑婆山天坑的骸骨中提取出了DNA,正跟地球生物數據庫進行比對,比對結果一旦出來,我們就可以知道這具骸骨屬于哪個物種。接下來,讓我們采訪一下……】
“還用比嗎?”曹回拿起一顆葡萄塞嘴巴裏,“那就是人的骨頭吧。”
沈春瀾沒怎麽注意過這個新聞,此時聽得十分認真,但曹回的話讓他有片刻的悚然:“人?這麽大的人?怎麽可能!”
“既然世界上存在這麽多特殊人類,怎麽就不能存在巨人或者霍比特人?”
電視上播出了當時航拍的畫面,只有幾秒鐘。
“你仔細看看那骨頭。”曹回提醒,“這幾根骨頭的形狀,不就是人的肋骨嗎?”
巨大的骨頭仿佛構成了一座牢籠。畫面很快閃了過去,沈春瀾的心怦怦直跳:他有一瞬的恐懼。
“對了沈老師,”文靜插話,“曹回說你現在開始對學生做訓導了?怎麽做的?”
沈春瀾奇道:“你也需要做訓導?不對啊,你是幼兒園老師,你的學生根本不需要訓導好吧。”
文靜:“我很好奇啊,訓導跟教育小孩子有什麽不同。”
沈春瀾:“沒有不同,我是教育大孩子,還是特別難管的那種。”
他張開手大喊:“啊!我要辭職!我什麽時候才能發財!我發了財一定辭職!”
曹回很感興趣:“饒星海究竟有多難管?”
沈春瀾:“……他知道我當年被訓導過,今天還問我因為什麽被訓導。我又氣又急,真的……我當時特別想打人,是我的職業道德控制了我的拳頭。你對着他半小時就能被氣死,不聽別人的話,自我中心,腦袋裏成日亂七八糟,不知轉的什麽古怪念頭。”
曹回:“他喜歡你。”
沈春瀾:“……他還是放過我吧。”
文靜聽得入神:“沈春瀾以前被訓導過?為什麽?你以前很調皮?”
沈春瀾:“我很穩重的。”
曹回幾乎與他同時開口:“他和一個不知道名字長相的人玩兒電話play。”
文靜呆了一瞬,緊接着興奮地抓住了沈春瀾的手,雪豹差點被她踢到一旁:“真的嗎!”
“你興奮個什麽勁兒啊!”沈春瀾窘得臉紅,“還有曹回,我勸你留點兒口德,我什麽時候玩兒電話play了!”
曹回:“誇張手法,但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了嘛。”他嘿嘿笑,輕快地撥動琴弦。沈春瀾這人平時看起來端正溫和,一板一眼,但是他發窘的時候急得話都說不利索,非常有趣。逗沈春瀾是他們聚會的保留節目之一,最近連文靜也懂了這個竅門。
“怎麽play?”文靜湊近沈春瀾,眼睛炯炯發亮,越逼越近,“你怎麽認識那人的?帥嗎?高嗎?是你的理想型嗎?”
“我不認識他!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誰!”沈春瀾不得不辯解,“那是一個搭錯線的電話!”
文靜:“嗯?”
“真的只是一個陌生人。”沈春瀾抓抓下巴,結結巴巴,“然後……然後在電話裏,說了些奇怪的事情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那今天就有請宮商的小福蝶為大家表演群體舞《春天》!
(由于紅暈绡眼蝶數量太多,畫面一度全部被紅色覆蓋,引起觀衆強烈不适,遂緊急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