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次訓導

沈春瀾回到辦公室時,系主任正匆匆往外去。沈春瀾告訴他,對饒星海的第一次訓導已經通過學校的核查,他今晚即将進行第二次訓導。系主任連聲說好,又說自己要去找方小滿,順便抱怨了學校制度的古怪:方小滿管學生紀律,現在居然還管起教師的紀律來了。

說完他又像安慰自己似的強調:“不過方小滿這人有一個好處,公正。”

沈春瀾把辦公室裏的兩張單人沙發擺成面對面的樣子,坐在其中一張上,讓自己的脊背緊貼沙發靠背弧線,身體自然陷了進去。

沙發是好沙發,據說是以前在這辦公室裏工作的老師留下來的。沈春瀾幻想坐在自己對面的不是饒星海,而是別的什麽人。他們相互之間袒露內心秘密,交換不會告訴他人的私密言語。這是一個深入甚至親密的過程,但這種親密也只維持在這個房間裏。

這個度很難把握,沈春瀾确定自己不可能對饒星海産生什麽特別的感情,他只是自己的學生。可是饒星海是怎麽想的,他真的不能肯定回答。

這個學生古怪極了,冷漠,但有時候又積極熱情得讓人詫異;不合群,但籃球場事件之後他的不合群也成了班上同學親近他的原因。他仍覺得宿舍裏除了他之外都是怪人嗎?沈春瀾聽鄧宏說,饒星海和宮商關系不錯,是怎麽個不錯法?剛剛系主任又提起手裏的錄音是唐楹和饒星海一起交給他的,饒星海和唐楹關系也很好?

沈春瀾心想,唐楹是個挺好看的姑娘,關系好那很正常……他熱切希望他倆關系好。

掏出手機,沈春瀾打了個呵欠。曹回和文靜都勸他嘗試再坦誠一點,倆人都覺得饒星海雖然性格奇怪又沖動莽撞,但這樣的學生反而更容易交心。

不怕學生太直接,我怕他們什麽都不說,憋在心裏,讓老師去猜。曹回是這樣說的。

沈春瀾認為自己的過往乏善可陳,能與饒星海交心并讓他生出一點點興趣的,也就只有當年自己被訓導的那件事了。

他點開了Lube。因為這是自己新注冊的號,只上傳了頭像,沒有任何動态和相片,自然也不會有人勾搭。會話列表上只有一個人,那位頭像是天竺鼠的哨兵。

這回他換了張圖,當然還是天竺鼠,但是一只正抱着開心果啃的天竺鼠。

沈春瀾皺眉盯了一會兒,覺得這鼠和自己的小家夥兒有點說不出的神似,尤其那對呆呆的豆子眼。

那哨兵之前的用戶名是一串亂碼,今天已經改了,只有一個字——“魚”。

他姓餘?沈春瀾好奇心起,但這個人和他一樣,只有頭像和基礎信息,連位置都隐藏了,動态列表裏一片空白。

【你很喜歡天竺鼠?】沈春瀾閑得無聊,雖然這個人說話語氣很不禮貌,但他現在心情平靜如同入佛的僧侶,于是慢悠悠發了一條訊息,【我覺得它們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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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半會兒沒收到回複,他起身去職工食堂吃飯了。

饒星海發現這條訊息的時候已經接近七點半,他正一步步走上樓,準備去見沈春瀾。

他本想又回一句“關你什麽事”,但今天确實心情愉快,對接下來的“約會”也充滿期待,他最後發出去的是“不可愛,看起來蠢”。

饒星海認為自己開始變溫柔了。

他敲門進入沈春瀾辦公室,沈春瀾正在打印文件,機子響個不停。饒星海走到他桌前,發現他打印出來的都是論文文獻。

“你那個課程小論文,找論據的方向不對。”沈春瀾把最後一份打印件訂好,“我給你找了幾篇比較權威的論文,你回去看看,再重修一遍。這也算入平時分,平時分占期末總分的40%,你不要大意。”

饒星海拿起來一看,臉色悄悄變了:都是英文。

“認知科學的研究都在西方,你要強化這方面的學習。”沈春瀾又說,“獎學金也要争取啊,助學金只能解決你的學費問題,你申請助學貸款了嗎?平時生活費夠嗎?”

“申請了。”饒星海點頭,“夠的。你不用借我。”

“……”沈春瀾頭大,“我……我沒說借……好,行吧,你沒問題就成。”

打開了相機的錄影模式,兩人和之前一樣坐好。沈春瀾盯着饒星海:“你先釋放精神體。”

他精神高度緊張,看着濃厚的白色霧氣從饒星海身上騰起,一條金色長蛇随即蜿蜒從他身後爬出,繞過饒星海身體和大腿,沉甸甸落到地上。

蛇的影子,饒星海的影子,全都糾纏在一起。沈春瀾無法分辨是不是還有另一個細長的黑影。

“……你的精神體是黃金蟒?”沈春瀾問,“會不會還有……還有其他的?”

饒星海:“就是黃金蟒。”

那細長的影子沈春瀾已經看到了兩次,至少它是确實存在的,但饒星海毫無察覺,或者說他裝作毫無察覺,這讓沈春瀾多了一件心事:如果那真的是另一個精神體,那饒星海就是他——甚至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發現擁有兩個精神體的哨兵。

更重要的是,為什麽會有兩個精神體?那條從不見露面的長影到底是什麽東西,它會對饒星海産生什麽影響?

他沒有在這個暫時無解的問題上繼續糾纏,十指交叉,沉下聲音。

“上次你問我,我們可不可以相互問問題。我可以答應你,但訓導是以我為主導的,你問的問題不能太多。”沈春瀾說,“每次訓導,最多問三個。”

饒星海:“這麽多?”

沈春瀾:“那減……”

饒星海:“可以可以,三個。”

他臉上揚起的得意和忖度神色讓沈春瀾緊張。他确實打算與他分享自己訓導的經過和心情,目的是讓饒星海安心,并且認真接受之後的訓導。這是他決心坦誠的部分。

但還有一些,是更隐秘的,更無法袒露的東西。

“我先回答你之前的問題。”沈春瀾迅速截過話頭,他要始終将訓導的主導權握在手裏,“我确實曾接受過訓導,在我大二的時候,由我的輔導員負責。”

他開始講述那個電話。

那個神秘的,他至今不知道來自何方、來自何人的電話,是寒冷的三月裏,冥冥給他扔下的一個謎團。沈春瀾無數次在回憶起電話內容的時候,回憶起那個“騙子”說的深谷與雪山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稀裏糊塗的夢。

他說電話裏的聲音,說自己聽到的故事,但把對方所提及的愛欲細節匆匆帶過。

饒星海聽得入神,當沈春瀾說到聯系無緣無故中斷,再也沒有繼續的時候,他眼裏流露出明顯的惋惜。

“他是哨兵吧?”饒星海喃喃道,“他一定很厲害。”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哨兵,他從來沒有說過。人才規劃局招收各種特殊人類,他也可能是狼人,半喪屍人,地底人。”沈春瀾終于聊到了訓導,“我的導師聶采發現了我的不對勁,所以他主動提出為我訓導。”

饒星海的眼神變了。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眼神瞥向放在一旁的書包。

那本寫着“遠星社·聶采”的非法小冊子,此時也正躺在他書包裏。

“聶采?”他重複了這個名字,“怎麽寫?”

沈春瀾告訴了他:“你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沒有,感覺是個怪名字。”饒星海的目光再次回到沈春瀾臉上,“是個怪人。”

聶采如何訓導,沈春瀾不可能告訴他,訓導過程中出現的那些事情,他也不可能跟饒星海透露半分。

“搞學術的,挺厲害。”沈春瀾同樣匆匆帶過,“我當時已經累積了四次警告處分,所以對訓導也不算太抗拒。如果累積到五次,我可能連文憑都拿不到了。”

“沒想到你以前這麽壞。”饒星海說,“超出我的想象了。”

他笑着看沈春瀾,語氣一點兒不客氣。沈春瀾現在對他的态度已經有了免疫力,在心裏罵人但臉上一派和煦春風:“但我從來沒有釋放精神體打過架。”

饒星海:“那是你膽小。”

沈春瀾:“好了,我的訓導說完了,我們可以……”

“我今天還剩兩個問題。”饒星海盯着他,“能問嗎?”

沈春瀾:“……你問。”

饒星海顯然在回憶方才沈春瀾說的話。

“那個陌生人跟你說的事情,還包括他跟他愛人的相處。”他問,“他會跟你說所有相處的細節?”

沈春瀾:“……”

他就只提了這麽一句,饒星海太能抓重點了,好像知道沈春瀾在什麽地方故意掠過不提一樣。

坦誠。沈春瀾心想。他點頭回答:“對。”

饒星海立刻追問了下一句:“包括上床?”

沈春瀾:“……”

小年輕人,腦子裏成日都塞了什麽亂七八糟的黃色廢料?!他有些呆愣,有些驚詫,還有止不住的憤怒:“你就想知道這些?”

饒星海:“具體嗎?”

沈春瀾:“我勸你去洗洗腦子饒星海。”

饒星海不依不撓:“多具體?他在電話裏怎麽跟你說的?很激烈?他怎麽形容整個過程?”

沈春瀾一下站了起來:“我警告過你,你要尊重老師,不要蹬鼻子上臉,注意說話方式!”

他的起身似乎增加了壓迫感,饒星海愣了一瞬,幹脆靠在沙發上,目光從沈春瀾的臉上一點點往下落,像舔舐着他整個人一樣。

“沈老師,”他問得輕柔溫和,眼神落在沈春瀾腹部之後,又繼續往下走,神情像擒住了獵物的蛇,透出一絲絲陰冷的狡黠,“當時,你有反應嗎?”

作者有話要說:  饒星海:叮當貓。

今天為大家表演《來自草原的狼》的是屈舞同學家的邊牧!

看啊,它走出來了!它步伐矯健,它毛發飛舞……它……它……請場邊的卑微小夢觀衆不要用狗糧引誘它!請邊牧注意自己的演員身份,注意走位!

(表演最後以屈舞向小夢女士購買三袋狗糧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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