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拳頭和啓明燈(4)
饒星海這聲“哥”脫口而出, 室內瞬間一片寂靜。
那男人顯然怔了一會兒, 扭頭與小姑娘對看一眼,笑了笑, 伸手按按耳朵, 沒有給饒星海任何反應。
饒星海:“……”
面前男人一句話沒說, 饒星海先被他這不動聲色的姿态震住了,半天才嚅嗫出一句“你好”。
這回男人有了反應, 他笑着站起, 沖饒星海伸出右手。兩人握了握,男人笑道:“你是沈春瀾的學生?”
饒星海點頭, 他不太敢說話了。
“你好。”男人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腦袋, 順手拉開沈春瀾的抽屜, 摸出一張名片,“我是沈春瀾大哥,沈春鴻。你随意叫我就可以,不用客氣。”
名片上全是英文, 只有“沈春鴻”三個漢字, 外加注音、Dr.字樣和他的英文名Richard。
真洋氣……饒星海不禁回憶自己的英文名。那是上英語課的時候每個學生都要起的藝名, 專供Miss.或Mr.使用,僅在英語課堂範圍流通。他當時為了引起那位英俊Mr.的注意,挖空心思地想了個與Tom或Mike們截然不同的“尼古拉斯”。
但怎麽拼,他早忘了。
沈春鴻是喬弗裏科學研究所的研究員,研究所總部在澳大利亞,他是常駐上海分部的高管。這次到新希望來出差, 是因為所裏跟生科系有一些資料交接,相關儀式他必須到場簽字。
“我平時不穿這麽嚴肅,今兒得拍照不是?移交的儀式還挺正式。”沈春鴻笑起來滿面春風,十分和煦。
饒星海接上話茬:“是嗎?移交什麽?”
“機密資料,學生沒資格知道。”他跟饒星海聊着,又不經意低頭問身邊的小姑娘,“寒寒,爸爸帥嗎?”
小姑娘點頭,奶聲奶氣地誇他:“爸爸最帥。”
沈春鴻笑了,揪着她兩個小揪揪:“那你為啥哭着要來看叔叔?你今兒在我車上說什麽來着?我不要爸爸,我要叔叔?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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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佯裝沉思:“是嗎?”
沈春鴻:“我問你呢!”
父女倆聊得開心,把饒星海晾在一旁。沈春鴻笑了一會兒,像是忽然想起饒星海還在這裏,轉頭跟他介紹:“這是我女兒,5歲,沈寒,英文名Icy。”
饒星海:“……”
嚯,他想,這麽一顆小孩兒也有英文名。
小姑娘又扒在桌沿兒,只露出一對眼睛去看饒星海。饒星海目光一落到她臉上,她立刻縮回去,這回還嘻嘻嘻地笑。
饒星海:“……”
他看懂了,這小孩兒因自己英俊的容貌害羞了。
饒星海緩慢挪到沙發上坐下,手裏的可樂罐子随手放在一旁,姿勢随意灑脫。沈春鴻把沈寒抱到腿上編辮子,編完一條,重新想起了饒星海似的:“同學你大幾啊?”
他始終沒有問饒星海的名字。
饒星海:“大一。”
倆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說食堂,說課程,說時冷時燙的熱水。
“……新希望校花據說是垂絲海棠。”饒星海找到一個新話題,“春天挺好看。”
“我讀書那地方也很多花,芒果花荔枝花龍眼花……”沈春鴻掰着女兒的小手指,一個個地數。
饒星海:“……那挺好吃的。”
他聽懂了,沈春鴻沒在新希望讀過書。
“你是人才規劃局的?”饒星海問。
“不,我不是特殊人類。”沈春鴻笑道,“我本科中山,研究生和博士都在美國……”
話音未落,曹回和沈春瀾推門走入。
沈春瀾看着他哥:“你不請自入啊?”
“曹回讓保安幫我開的。”沈春鴻回答。
沈春瀾立刻看曹回,曹回辯解:“你讓我代替你接待大哥,我這不認真接待麽?……鴻哥,這地方有什麽好坐的,去我那邊?我有好茶。”
沈春鴻搖頭:“不用了,我跟他說說話就走。”
這個“他”顯然指沈春瀾,而不是饒星海。曹回示意饒星海離開,饒星海戀戀不舍,但剛步出辦公室,沈春瀾立刻在身後關上了門。
曹回:“聊得怎麽樣?”
“相談甚歡。”饒星海文绉绉地用成語,“而且那小姑娘喜歡我。”
在他們身後的辦公室裏,沈春鴻把沈寒放下,看着她奔向沈春瀾。
“累。”沈春鴻起身活動脖子和肩膀,“跟你那學生硬聊,真累死我了。”
沈寒抱着沈春瀾小腿,嬌聲嬌氣:“叔叔。”
沈春鴻:“別管她,沒禮貌。你那學生拿着一罐可樂進來,她就死盯人易拉罐不放。”
“因為我想喝可樂……”沈寒用肉手揉眼睛,帶點兒哽咽的哭腔,“爸爸不買。”
沈春瀾最吃她撒嬌這一套,立刻把她抱起:“好好好,叔叔買。”
沈春鴻敲敲桌子:“我就知道你縱容她。她暑假因為蛀牙去看了好幾次牙醫,你嫂子都跟她說定了,過年之前不能喝任何碳酸飲料。沈寒,你要是喝,就自己跟媽媽交待。”
沈寒快樂地窩在沈春瀾懷裏,唱歌。
沈春瀾岔開了話題:“你這次出差來幾天?”
“三天,正好到新希望來,順便看看你。”沈春鴻開始檢閱他的辦公室并發布點評,“我還是第一次來你這兒,這地方也太小了,怎麽能這麽小呢!我說過,國內學特殊人類教育學的人不多,你沒必要在這小學校憋着。聽說人才規劃局那邊出高薪挖你,你為什麽不去?你看看這沙發,my god!這是什麽時候的沙發?都掉皮了!”
他從沈春瀾面前匆匆走過,敲打辦公桌。
“還有,我的名片為什麽放在抽屜裏?我說過,你要放在臺面上,盡量多遞出去。你自己的也是,系裏沒給你統一印名片,你自己要印要準備,多給別人,這樣你的人脈才能拓展。”沈春鴻又拍了拍靠牆的書櫃,“真不敢相信這是什麽風格的審美!我說過,辦公室不能随意,你應該……沈春瀾,你幹什麽!”
沈春瀾剛剝開一根棒棒糖給沈寒。他回來的路上突然很想吃糖,在便利店裏買了兩根。
“坐下吧,哥。煩不煩,每次見到我都是這些車轱辘話。”沈春瀾壓根兒沒聽他唠叨,“我宿舍您不滿意,我辦公室您也不滿意,估計連我您也不滿意。我不是您,我沒那麽優秀好吧?請您接受現實,您弟弟就是個普通人,去不了什麽喬弗裏啊哥倫比亞啊,當個大學老師挺好的。我一年能休三個月,您行嗎?”
沈寒立刻接上:“他不行。”
沈春鴻氣得說不出話,坐下來盯着美滋滋吃糖的沈寒,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剛剛你那學生叫我‘哥’。”
沈春瀾愣住了。
沈春鴻滿臉怒氣:“你的學生,我也不滿意。我說過……”
抱着懷裏的小侄女,沈春瀾悄悄給他哥扔了個白眼。
晚上送走了沈春鴻和沈寒,沈春瀾匆匆趕到曹回家裏,幾個憂愁者聯盟的老師已經喝上了。
沈春瀾拎了兩瓶紅酒,從沈春鴻後備箱裏順的。沈春鴻起初不給,怕他直接拿去炖牛腩,沈春瀾再三強調“拓展人脈用的”,他才讓步。
從懂事開始,大哥就是沈春瀾這輩子的陰影。
爸媽也好,隔壁鄰居也好,一看到沈春瀾上蹿下跳,拉着他直接蹦一句:跟你哥哥學學,別那麽皮!
小學初中都按片區分,沈春鴻六年級,他讀一年級。從入學開始,漫長的求學生涯全彌漫着名為“沈春鴻”的巨大陰雲。
小學尚好,沈春瀾門門考試都一百,老師們交口稱贊:跟你哥一樣。
等進了初中,陰雲開始顯現。數學題做不出來,老師嘆氣;鉛球推得不遠,老師也嘆氣。“要是你哥……”他們總是以這句話開頭。
“我和他不一樣!”沈春瀾也總是以這句話反抗。
市裏top1的示範性高中,沈春瀾考上了,高中三年自然也被“傳說中的沈春鴻”死死籠罩。高二分到尖子班,結果尖子班所有的任課老師都教過沈春鴻,見到他就一臉遇見故人的感慨:“你跟你哥真像。”
沈春瀾在家裏用撒潑打滾的方式求轉學,其他學校聽聞這消息,紛紛拿出免學費免雜費考上985獎金兩萬五的優惠來誘惑沈家。
但沈爸沈媽不為所動,沈春瀾面對能做出來的卷子又沒法故意做錯——他絕對不願再聽見“要是你哥肯定做得出來”這種話。
磕磕絆絆,吵吵鬧鬧,沈春瀾考上新希望,得以脫身。
“‘我說過’……‘我又說過’……”沈春瀾喝了兩杯紅酒,開始跟衆人學他哥的口頭禪,“他有預知能力呢,什麽都說過。”
在曹回家裏聚餐的都是帶大一新生的年輕老師,人人懷揣一腔苦水。這場酒肉盛宴名義上是給曹回慶祝脫難,吃到一半,成了牢騷大會。
曹回很不滿:“說這些幹嘛呀?我挺喜歡你哥的,他每次來宿舍看你,都請我們去吃烤鴨,人特別nice。”
沈春瀾懶得與他争辯,轉頭跟行政管理系的新老師談起教大學生的各種苦處。
從幼兒園小孩到大學新生,每個階段,各有各的麻煩。沈春瀾想起讀研時導師挂在嘴邊的話:大學之前是塑形階段,上了大學,老師的作用就不那麽大了;不是園丁,不是雕刻家,老師要做燈塔——告訴學生,人應當成為怎樣的人,應當用什麽邏輯去看待世界,以及世上有多少路可以走,應該怎麽走。
“我自己都還弄不清楚呢,我怎麽給他們指路?”沈春瀾從火鍋裏夾起一大塊漏網牛肉,“走歪了怎麽辦?我怎麽賠?賠一輩子?”
曹回小口小口地喝酒,嘿嘿笑:“沈春瀾騙人呢。”
衆人面露好奇。
“他當老師當得可快樂了。”曹回說,“下班也不回家,一個課業小論文能指導三四遍,備個課都五彩紛呈的,一邊罵娘一邊跟我讨論,‘我下節課要談人工智能的新發展,這幾個案例都挺有趣,曹老師你幫我看看,曹老師你幫我改改’,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他學沈春瀾說話時滿臉愉快的樣子。
沈春瀾狐疑地看他誇張表演。
想反駁否認,心裏頭又覺得曹回好像是對的。
這一晚上喝酒喝到将近通宵,沈春瀾第二天沒有課,回家渾渾噩噩睡到十點,被他哥的電話吵醒了。
生科系的資料今天移交最後的一部分,沈春鴻讓他到圖書館去,打算把一同來這邊出差的同事介紹給他認識。
“常青藤博士,華僑,目前常駐上海。人品好,無婚史,談過三次戀愛,經濟能力沒問題,身體健壯,喜歡沖浪,愛好廣泛,中文一般,能說不會寫……”
沈春瀾驚得立刻清醒了:“卧槽,您又幹什麽呢沈博士?”
沈春鴻:“相互認識認識。”
沈春瀾:“您再給我介紹對象咱們就斷絕兄弟關系。”
沈春鴻冷哼:“我先把照片發給你,你看看來不來。”
十秒鐘後,沈春瀾收到了照片。他打開看了一眼,合上,呆坐想了兩分鐘之後再次打開,拖拉放大,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看。
随即起身洗漱,動作飛快。
他哥的同事是個中美混血兒,褐發黑眼,站在圖書館門口亮眼得像個油畫裏的天神,來來去去的人都要多看幾眼。沈春瀾遠遠看見門口的倆模特,開始自慚形穢:先懊悔自己平時沒認真護膚,又懊悔上周不應該去亂剪頭發。
沈春鴻告訴他,移交的檢驗樣本已經送上了密封運輸車,現在等圖書館地下文獻庫的一批老地圖。
“什麽地圖?”沈春瀾聽得心不在焉,漂亮的混血小帥哥老沖他笑,很有深意的樣子。
“姑婆山舊地圖。”沈春鴻點了一支煙,“天坑,聽過?”
他哥在同事面前不唠叨了,講話三句都嫌多,是個威嚴得體的高管。沈春瀾先前沒弄清楚他的出差目的,這時候才忽然意識到關鍵:“姑婆山?那大骸骨的DNA樣本?”
他警覺起來:“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有興趣嗎?”沈春鴻笑笑,“加入喬弗裏,這樣奇特又不可思議的事情多得是。”
“沒興趣。”沈春瀾壓低聲音,“你不介紹你同事?人看我半天了。”
沈春鴻這才用煙指了指他弟,用英文對那漂亮的混血兒說:“我弟,叫……”
他頓了頓,回頭:“你英文名什麽?”
沈春瀾:“Spring Billows。簡稱S……S……簡稱比勒斯。”
沈春鴻:“……叫沈春瀾。”他換了中文。
那人與沈春瀾握手,熱情打量他。沈春瀾發現這外國人眼睛特別好看,怎麽瞅人都像懷着兩泓深情,是已經修煉到一半的情聖坯子。
地下文獻庫的資料準備好了,運輸車開到圖書館背後的庫房出入口,三個人慢慢往那邊走去。
距離圖書館最近的教學樓是技能樓。此時陽雲也跟陽得意在技能樓四層的窗口邊上,用手機攝像頭的變焦功能觀察沈春瀾。
“外國哥哥太帥了。”陽得意喃喃道,“他精神體是東北虎嗎?……行,美洲虎歐洲虎我也想試試。”
饒星海在姐弟倆背後站着,光明正大看屏幕。他認得那三人之中的兩位,對剩下那一位皺起眉頭。那人一直跟沈春瀾說話,又是笑又是比劃,是真正的相談甚歡。
一根粉筆扔過來,饒星海沒看,但準确抓住了。
“你們仨怎麽回事,這課還上不上了?”曹回在講臺上,神色不悅,“我多難得才跟鄧宏老師争取到帶你們參觀技能樓的機會,再不坐好扣平時分!”
三人乖乖歸位。
即将來臨的新希望學院秋季運動會有幾個必須在技能樓展開的競技項目,比如模拟實戰,模拟對戰等等。這幾個競技項目大一新生不能參與,只能旁觀。
技能樓一共九層,一到五層是教室,六層開始是訓練場地:第六層哨兵專用,第七層向導專用,第八層是雙人實訓,第九層則是對戰訓練。
運動會的項目在第八和第九層展開。
饒星海對第九層非常熟悉,那兒的器械他常常擦拭。
曹回正在講解的是第六層和第七層。
“這是升級過的封閉式系統,學院自主研發,是國內獨一無二的模拟對戰系統,所有使用它的哨兵和向導,數據都絕對保密。”曹回拍了拍黑板,“以前發生過洩密事件,現在不可能了。”
他戴上一副白色的大眼鏡。眼鏡牢牢地罩住曹回的雙目,幾乎沒有一絲縫隙。
“這是今年開始使用的VR眼鏡,也是目前國內最輕便的一款,很牢固,便于活動,不會掉。”曹回敲了敲鏡腿,“我們練習實戰技能時,用的就是這玩意兒。系統裏有多個模拟場景,我們進入系統之後,就像玩實戰游戲一樣,需要和自己的搭檔一起探索——”
他話沒說完,滾雷般的爆裂聲忽然在耳邊炸響。
面朝圖書館的牆上,有一扇玻璃碎了,
曹回和在場的鄧宏同時在驚覺的瞬間釋放精神體,雪豹與獅子只化出一瞬實體,随即立刻散作白霧擋在窗前保護學生。
那一側坐着好幾個人:陽雲也的林麝擋在她與玻璃之間,陽得意的林麝沒有化出實體,只有霧氣籠罩着身旁的陽雲也和饒星海。周是非的精神體像一團柔軟的水,把身後的宮商和喬芳酒籠罩其中。萬裏的白枕鶴展開翅膀擋住自己的主人。
所有人安然無恙,教室裏彌漫着各種精神體的氣息。但一口氣沒喘勻,尖銳的警報聲從圖書館方向傳來。
曹回和鄧宏奔向碎裂的窗戶,但有人比他們更快。
是饒星海。
他幾乎是箭一樣竄到了窗戶邊上,扒着窗框就要往下跳。
陽得意死死拉住他衣角:“這是四樓!”
雪豹終于化出實體,攔在窗前把饒星海撞了回去。
饒星海轉身就往教室外面跑。
“別亂跑!”曹回怒了,“滾回來!”
“沈老師在下面!”陽雲也大叫,“就在爆炸的地方!”
圖書館後面的庫房出入口,那輛密封的運輸車已經側倒,車廂被炸開一個大口子。庫房外一片狼藉,牆塌了半片,煙塵濃濁,瞧不見任何人影。
饒星海幾乎是跳着奔下樓梯的。
技能樓裏上課的班級全都混亂了,整棟樓彌漫着複雜的氣息,強大的,膽怯的,慌亂的,鎮定的。饒星海奔跑的速度沒有絲毫減緩,他沖出技能樓門口的瞬間,立刻釋放精神體。
黃金蟒落在地上,比他的速度還要更快一些,瞬間朝着圖書館方向蜿蜒滑去。
從圖書館湧出的人太多了,饒星海幾乎是逆向往前,不斷被人沖撞開。學生們無論哪一個年級,全都不顧校規釋放了精神體,強大的向導精神體氣息在路上彌漫,試圖安撫衆人。饒星海幹脆從一旁的假山上躍過去。
一只白枕鶴從空中掠過,萬裏正在為他指明方向。
他的黃金蟒比他先一步到達。圖書館的安保人員正在現場搶救傷員。
塵霧被吹走了,現場愈發顯得狼藉。破損的車子,亂七八糟的巨大磚塊。圖書館外牆為追求古樸效果,用的都是巨大的原石。幾塊石頭死壓着沈春瀾右臂。
黃金蟒潛入磚石之中,但它沒法鑽入縫隙,一時間急得團團轉,不停用身體撞擊石頭。饒星海在石堆邊上看到了沈春鴻。
沈春鴻沒有受傷,但身上全是灰土。他跪在地上,弓着腰,瘋狂扒拉眼前的磚塊,手指手掌全破了。
那位漂亮的混血兒受了一點兒傷,腿上全是血。他沒顧上看沈春瀾傷勢,幾乎是用跪姿沖向了倒地的運輸車。
“不疼不疼……”沈春鴻眼睛都紅了,石塊重且大,他扒拉不開。
爆炸物在車輪胎裏,他們沒有發現。爆炸瞬間三人正好走過門口,沈春瀾本能地剎那間釋放精神體保護自己和身邊人,但他分給自己的分量顯然遠遠少于分給沈春鴻的,于是直接被氣浪掀翻了。
受損最嚴重的是車子和庫房出入口。閘門的碎片擊碎沈春鴻一側眼鏡,或許還劃傷了眼睛,他顧不上了。沈春瀾的胳膊還壓在那塊該死的磚石下,他真的挪不開。
“幫忙!”他扯破了嗓子沖奔過來的饒星海和保安大吼。
沈春瀾疼得直抽氣,他看到饒星海出現了。有冰涼細長的蛇形物體從磚石縫隙中鑽入,稍稍頂起了壓着他的那塊大石頭。沈春瀾呼出一口氣:疼痛開始強烈,但壓迫感已經大大減少。
黃金蟒正在奮力卷起磚石移開,纏在自己右臂上充當減壓墊的,當然不是它。
沈春瀾盯着頭頂半片破牆,心知是那條黑魆魆的小色蛇。
“Richard!”一片混亂中,那混血兒忽然在運輸車旁大叫,臉色白得像紙,“樣本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表演的是倆節目,第一個,萬裏與白枕鶴表演的中華武術!
(掌聲雷動)
萬裏:謝謝大家,請欣賞白鶴亮翅。
(白枕鶴亮翅。掌聲雷動)
萬裏:再亮!
(白枕鶴繼續亮翅。掌聲開始猶豫)
萬裏:亮!又亮!還亮!繼續亮!下一個天亮!
(觀衆開始往臺上扔雞蛋)
第二個節目,天竺鼠表演山東快板,《我的倆哥哥》。
天竺鼠: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沈春瀾(現場口譯):當裏個當,當裏個當,閑言碎語不多講,來表表我倆鍋鍋滴好模樣……
(觀衆瘋狂扔雞蛋)
這是新希望表演藝術團史上最慘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