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兩條蛇(1)

這輛已經側翻的密封運輸車是喬弗裏科學研究所的車輛, 駕駛室內的司機已經被現場保安救出, 滿頭是血,昏迷不醒。車廂被炸開了一個大洞, 原本放在車廂內的樣本保存箱已經被打開, 裏頭空空如也, 無論是樣本還是附帶的報告,全都消失了。

沈春鴻聞言一愣, 但手沒有停, 血肉模糊了也仍然在盡全力營救沈春瀾。

鄧宏和曹回兩人根本無法阻止班上的學生過來,幹脆帶着衆人一起抵達現場, 想要幫忙。兩人的精神體都是強有力的動物, 正協助圖書館的人疏散人群。

在最初的驚慌過後, 學院裏大三大四的師兄師姐們很快理解了目前的狀态,他們釋放出精神體維持秩序,一時間,圖書館周圍全是混亂的精神體氣息。

饒星海并不習慣這麽濃厚強烈的陌生人氣息, 他忍耐着心中的焦躁, 和保安合力搬開最後一塊石頭, 連忙伸手想把沈春瀾拖出來。

沈春鴻大喝“別碰他”,粗暴地将饒星海推開。他先察看了沈春瀾右臂的傷勢,此時才敢稍稍松一口氣:骨折,但情況并不算嚴重。

他小心翼翼把沈春瀾攙扶起來,脫下外套墊在沈春瀾右臂之下,承托着他受傷的手臂。饒星海和黃金蟒湊了過來, 黃金蟒的蛇尾亮出,穩穩托在沈春瀾手臂下方。

沈春鴻根本看不到周圍的精神體,沈春瀾忍痛寬慰他,讓他去察看運輸車的情況,饒星海陪着自己就成。

沈春鴻看了饒星海一眼,不大放心地把弟弟交給了他。饒星海萬分緊張地托住沈春瀾的手臂,眉頭皺成了一個死結,嘴唇緊緊抿着。他始終一句話不說,這時候才敢小聲問:“痛不痛?”

沈春瀾心想你這不是廢話麽?他腦門上一顆又一顆汗珠滾落,都是疼出來的,嘴唇都咬得發白了。班上其他學生紛紛圍過來,沈春瀾聽見頭頂傳來鳥雀振翅的聲音。

他擡頭,看到了萬裏的白枕鶴,還有喬芳酒的精神體。

在喬芳酒的精神體下降的瞬間,黃金蟒忽然縮了起來。它化作一團蓬勃的霧氣,迅速退到遠處,最後盤在假山上,一動不動。

趕到現場的校醫展開急救,一部分去救助司機,有醫生則過來給沈春瀾包紮傷手。沈春瀾痛得頭腦清醒,學生們七嘴八舌地問他感覺如何,人人都滿臉憂愁。他現在反倒清醒極了,眼睛盯着頭頂那兩只鳥兒。

喬芳酒的精神體是一種少見的大型猛禽,蛇鹫。

這種生長于非洲大陸的鳥是大部分劇毒蛇的天敵,比如黑曼巴蛇。

現場十分混亂,人來人往,沈春瀾已經感覺不到黑曼巴蛇了。但饒星海的黃金蟒迅速退避的樣子,讓他想起了當時看籃球場視頻時沒放在心上的一個鏡頭。

Advertisement

當時的黃金蟒也像現在這樣,遠離戰局,盤在了籃球架上,最後把籃筐也給弄掉了。

它遠離戰局,是在喬芳酒釋放了蛇鹫之後。

它怕蛇鹫。

但黃金蟒無毒,害怕蛇鹫的應該是黑曼巴蛇才對。

沈春瀾忍不住擡頭看了眼饒星海。饒星海真的不知道黑曼巴蛇的存在?他的黃金蟒,明顯也受到了黑曼巴蛇的一絲影響,至少在恐懼這個層面上,兩條蛇所感受到的敵人是一致的。

傷手包紮完畢,校醫院的人打算送他去二六七醫院做進一步檢查。二六七醫院是專門收治特殊人類病人的醫院,入口有嚴格關卡,不容易進去。

沈春瀾一邊走上校醫院的車,一邊回頭叮囑周是非:“你把大家帶回宿舍,精神體也收起來。現場老師和保安都足夠了,不需要你們大一新生幫忙。你注意勸勸大家,不要亂。我的傷是小事,檢查結束就會回來。多謝多謝,注意安全,好嗎?別讓老師擔心。”

衆人紛紛點頭答應,看着沈春瀾坐上了醫務車。醫務車分前後兩部分,後面的車廂裏是重傷的司機,沈春瀾坐在前頭。

他看到饒星海擠在車窗邊上,很憂慮地看自己。沈春瀾心中軟了幾寸,想安慰他兩句,但車子已經啓動了。

司機傷勢雖然嚴重,好在救治及時,在手術室裏呆了幾小時後送進了ICU。沈春瀾做了一整套的檢查,确認他果真有輕微腦震蕩,需要留院觀察兩晚,等待詳細報告。

晚飯是沈春鴻和曹回拎過來的,沈春瀾吃到一半,發現大哥憂心忡忡,眉間全是心事。

曹回要回校處理工作,見他沒事便走了。沈春鴻看着他離開,收起了臉上凝重的表情,話漸漸多起來。

“我說過,你們學校安保極其不嚴格。”他低聲發牢騷,“如果嚴格,今天就不會出事了。”

“誰會想到運資料的車子能爆炸呢?查出什麽沒?”沈春瀾的手臂打了一點兒麻藥,疼痛變得不清不楚,隔着麻木的神經,似有若無的撓着他的知覺。他一邊吃飯一邊跟沈春鴻閑聊,轉移注意力。

運輸車是從上海開過來的,跑這趟長途之前才剛剛換了輪胎。沈春鴻已經把所有相關事情告訴前來調查的危機辦人員,他現在憂慮的似乎是別的事情。

沈春瀾讀懂了他哥的表情:“那個什麽樣本,很珍貴?”

“……”沈春鴻長嘆一聲,又是困惑,又是無奈,“樣本本身是珍貴,但不算罕見,想要研究還是可以再提取的。”

沈春瀾嚼着芥末鴨掌,等他的下文。

“但和樣本一起附帶的那份檢驗報告,原本是保密的。”沈春鴻說。

沈春瀾頓時緊張起來:“那你別說,別告訴我。”

沈春鴻此時完全把他當做一個樹洞:“原本打算把DNA樣本送到澳大利亞的喬弗裏總部,重新做檢測。目前的檢測結果,太不可思議了。”

沈春瀾只有一只手可以捂耳朵,不得不滿腹怨念盯着自己哥哥:“這些不是保密內容嗎?可以跟我說?”

“都已經被人偷走了,保什麽密啊。你先聽我說!”沈春鴻回答,“那是姑婆山天坑巨大骸骨DNA樣本,這已經是第二次檢驗。”

巨大骸骨的DNA樣本提取出來之後立刻送到了中科院生物研究機構進行檢驗。DNA樣本完整,檢驗難度并不高。

但檢驗結果出來并上報之後,所有人都非常震驚:他們看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

“第一次檢驗結果太可怕了,所以多出來的樣本分成了三份,一份仍然在中科院複驗,另外兩份分別送到了人才規劃局和新希望學院的生科研究所。我這次出差,是因為複驗結果仍然匪夷所思。”

喬弗裏科學研究所是目前世界最權威的特殊人類生物學研究機構,經過溝通,特殊人類管理委員會決定把樣本送到澳大利亞的喬弗裏總部,委托他們進行第二次複驗。

沈春瀾漸漸聽出了不對勁。

“等等……這跟特殊人類有關系?”他連打幾個噴嚏,“DNA有什麽問題?為什麽不接受結論?”

沈春鴻看着他沒吃完的東西,眼神蒙上濃重陰霾:“是人類的DNA。”

沈春瀾一時間沒理解:“什麽?”

“那副巨大骸骨,是人類的!”沈春鴻壓低了聲音,湊近沈春瀾。沈春瀾從他眼睛裏看到了一絲壓抑的恐懼。

“和現存智人幾乎完全一致的DNA序列,不屬于任何別的生物。那就是人,是人死後留下的骸骨。”

沈春瀾目瞪口呆。

可是……這怎麽可能?他現在仍然記得在電視上看到的骸骨形狀,它幹枯的肋骨仿佛構成巨大牢籠。

“……如果它是人,它至少有10米吧?”

“17米。”

沈春瀾不自覺地打冷戰:“你們懷疑那是特殊人類?”

“我們已經确認那是特殊人類。”沈春鴻看着他,“但是,結果太驚人,所以要多次複驗。第一次和第二次檢驗,結果都是一樣的:那是一具高達17米的哨兵的遺骨。”

哨兵、向導、海童、狼人等染色體變異而産生的特殊人類,各自的DNA序列在基因鏈的不同位置産生了缺失、易位、重複等等特征。目前的科學手段已經可以準确地根據DNA序列的改變判斷樣本提供者是哪一種特殊人類。

技術已經足夠成熟,這是很基礎的判斷,就跟根據DNA判斷持有者是男性或者女性一樣,出錯可能性幾乎為零。

多次複驗,全是因為,這個結果太不可思議了。

兄弟倆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17米的哨兵……世界上可能存在嗎?沈春瀾被這驚人的事實弄得許久都回不了神。

沈春鴻沒有逗留太久,給沈春瀾留下這個大心結之後就走了。他面對沈春瀾時滿臉憂慮,打開病房門的時候已經變換了高管的嚴肅面容。

他的同事已經立刻返回上海彙報具體情況,他則留在北京繼續跟進事件進度。沈春瀾對那位漂亮的混血小帥哥有些戀戀不舍,他只知道這人名字就再無下文,無疾而終的相識容易令人心生牽挂。

不過這惆悵時時刻刻都會被麻藥失效後的疼痛打斷,即使牽挂也極其有限。他在病床上唉聲嘆氣過了一晚,沒能睡個好覺,和天神一般的混血帥哥相比,他更牽挂家裏的床。

第二日危機辦的人來問話,醫院又推他去做別的檢查,一同折騰下來,回到病房時他已經餓了。

病房裏密密麻麻站了12個人,全都看着一邊吃包子一邊坐在輪椅上被推進來的沈春瀾。

學生也同樣被問話,但問不出什麽。饒星海是第一個抵達現場的學生,問話的內容複雜了許多,可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沈春瀾身上。現場有沒有可疑人物和跡象?完全沒留意。

沈春瀾安慰衆人,又跟他們展示自己的生龍活虎。他的精神體在爆炸發生瞬間給了他珍貴的援護,所以距離爆炸點雖然近,但他、沈春鴻和混血兒傷勢都不算重。“再躺一晚上就能回去了,不用擔心。”沈春瀾說。

周是非他們是遞了申請才離開的學校。新希望學院現在幾乎全校戒嚴進行調查,他們不能逗留太久,确認輔導員沒事之後便打算道別。

“饒星海留一下。”沈春瀾對周是非說,“曹老師現在暫時管你們的出入考勤是嗎?你跟他說一聲,說我有事情跟饒星海談。一會兒我哥過來看我,我會讓他把饒星海送回學校。”

饒星海留下來了,直挺挺站在病房中央,目光也是直愣愣的,看看沈春瀾的臉,又看看沈春瀾的包紮好的手臂。

沈春瀾臉上也有一些細細的傷痕,但并不嚴重。

“……還痛嗎?”饒星海先開了口。

沈春瀾注意到他的眼睛,緊張,恐慌,還有一點點難過和心疼。

他又被這一刻柔軟的目光打動了。

混血兒多情的眼睛已經在他腦海裏完全消失。饒星海不是情聖,也修煉不成情聖,可他這樣就足夠了。誰需要情聖呢?情聖永遠不如此時此刻他真摯的學生可愛。。

“不痛。”沈春瀾撒了個謊,語調明顯柔軟下來,“饒星海,我想跟你确認一件事。”

饒星海立刻點頭:“你說。”

沈春瀾攤開手掌,天竺鼠從他掌心中鑽出來,帶着一身絨絨的霧氣,有些精神不振的樣子。

它沿着輪椅爬到地上,還不太清楚此時此地要做什麽,身邊也沒有榛子,轉了兩圈之後,擡頭看面前的饒星海。

饒星海在外套裏摸了半天,摸出之前唐楹給他的那根薄荷煙。他試探着遞向天竺鼠,天竺鼠乖乖接住了,小鼻子在煙上嗅來嗅去。

“釋放你的精神體。”沈春瀾命令。

病房裏只有他們兩人。饒星海點點頭,白霧于他身上湧出、浮空,黃金蟒穩穩落地。

天竺鼠的注意力被黃金蟒吸引了。它沖黃金蟒舉起薄荷煙。金色的長蛇圍着它轉了一圈,擺擺腦袋,破天荒的沒有理它,游向沈春瀾。

沈春瀾撫摸它的鱗片:“謝謝你幫我。”

黃金蟒紅色的眼睛裏映出兩個紅色的沈春瀾。

沈春瀾的眼睛一直密切關注着饒星海身上騰起的霧氣。在黃金蟒成形的瞬間,他确認自己确實看到了另一股怪異的白霧,鑽入床頭櫃下方。

他盯着床頭櫃,天竺鼠收起煙,颠起小屁股跑到床頭櫃位置,趴在地上往地面和櫃子之間的縫隙瞧。

才看了一眼,它猛地一激靈,轉身飛快跑向沈春瀾。

但一道黑色的影子已經從下方蹿出,直沖天竺鼠而去。

黃金蟒蛇尾一擺,狠狠朝着黑影拍擊而下。

黑影瞬間從地面彈起,打了個轉,落在天竺鼠前方。

天竺鼠止住了腳步,又驚又懼。它身後是黃金蟒,前方,則是一條手臂長短、通體烏褐色的小蛇。

黑曼巴蛇終于出現,它警惕地昂起頭,與垂首盯着它的黃金蟒對視。

饒星海:“……”

他呆得說不出話來。

黑曼巴蛇心存挑釁似的,細長尾巴在天竺鼠屁股上飛快一掃。天竺鼠原地蹦了一下,心驚膽戰地回頭。黃金蟒蛇尾悠悠落下,将它和黑曼巴蛇隔開,順便攏向自己。

兩蛇互相瞪着,嘶嘶吐信。

“這是什麽?”他指着黑曼巴蛇,“誰的精神體?”

沈春瀾:“你的。”

饒星海立刻否定:“不可能。我沒見過它。”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節目就由黃金蟒和天竺鼠來表演《大蛇頂碗》吧!

觀衆朋友們,我們猜猜天竺鼠能否将現場的100顆榛子準确投入碗中!什麽?——那位楓玥夕觀衆你說什麽?丢中一個就親一下?

天竺鼠:Σ( ° △ °|||)︴

黃金蟒:nice,可以,我同意。

天竺鼠丢中第一個之後,觀衆席忽然開始混亂。

黑曼巴蛇在觀衆席瘋狂游走:丢啊!丢中一個我就咬一人!

節目被緊急叫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