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假期(6)
“大狗”的昵稱是沈春瀾起的, 因為對方說過, 自己的精神體是狼。
沈春瀾對精神體并無執着,他甚至并不在意對方是不是哨兵或者向導, 能跟自己聊到一塊兒比較重要。
比如當時和他談戀愛的敖俊, 兩個人之所以被曹回看做“同事”, 完全也是因為他們無論在各自的興趣還是學術領域,全都有很多可以聊的話題。
但沈春瀾沒有跟大狗聊過更深入的工作。他曾經在Lube上跟人這樣溝通過, 毫無意外, 全都沒有下文。吸取教訓之後,沈春瀾決定只談風花雪月, 扯些半葷不葷的閑屁就成。
他問過大狗什麽工作, 大狗起初不願意說。沈春瀾覺得這位陌生人顯然很有保留, 但又對自己充滿興趣——尤其是對自己的天竺鼠充滿了興趣。
但最近,大狗卻能跟他談起具體的工作內容了。他是做服務業的,每天都要接待客人。什麽服務業?沈春瀾磨了一小時,大狗才透露:高端奶茶店。
雖然很少說起自己的事情, 但大狗喜歡問沈春瀾:天竺鼠在哪兒, 天竺鼠做了什麽, 天竺鼠今天心情好不好?沈春瀾原本也真以為他是問天竺鼠,但後來才漸漸發現,這個人是在問自己。
隔着屏幕,他感到對面的陌生人——對面的新朋友,是個古怪的青年。一開始攀談的時候,大狗很沒禮貌, 但現在變化越來越多,這個寒假倆人甚至開始早晚問候,你一個早安,我一個晚安。
沈春瀾能感覺到對方比自己年紀小,有點點不夠成熟,但對話裏對自己和天竺鼠的濃厚興趣,無論怎樣都遮擋不住。雖然在兩個人的交談中好像主動詢問和搭話的總是沈春瀾,但沈春瀾知道,大狗也非常中意自己。
他盯着語音通話的邀請,大氣都不敢出,感到自己的心髒現在正在亂蹦。
緊張極了。大狗的聲音是什麽樣的?他忍不住去想象。
然而直到邀請超時中止,大狗都沒有接聽。
沈春瀾一下就塌了肩膀,惱氣漸漸湧上心頭。
他把手機扔在床上,又躺了下去,重重哼了一聲。
天竺鼠手裏艱難地抓着兩顆夏威夷果,爪子摳在裂縫上。它猶豫片刻,開始用夏威夷果砸手機屏幕。
沈春瀾:“你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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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竺鼠:哼哼哼唧唧咕咕。
沈春瀾:“……”
天竺鼠又重重砸了兩下。沈春瀾忙把手機拿回來:“謝謝了,不用你幫我打他……我靠!你這混蛋!鋼化膜都砸裂了!”
天竺鼠失去了洩憤的對象,開始對付眼前兩個碩大的、根本不可能用鼠爪摳開的堅硬果子。
沈春瀾已經不想再批評它随便帶這些零食上床的無恥行徑。天竺鼠在家裏養成了一個習慣,只要它出現,必定會戴起沈春瀾做的糖紙小帽或者它自己整的開心果殼護肩,就為了讓小沈寒能夠随時看到它。而沈春瀾每次罵它,第一個不滿的永遠是她的小侄女。
天竺鼠現在有了大靠山,有恃無恐,每天都要往沈春瀾床上順瓜子話梅開心果。
沈春瀾用腳把它推到床邊,眼不見為淨。
剛把碎了的鋼化膜撕掉,手機屏幕就亮了。
大狗:【我在工作】
大狗:【為什麽相親?】
大狗:【對不起。】
沈春瀾分不清這三句話的順序,但他心頭那點兒莫名其妙的氣,随之也莫名其妙地消去了。
大狗的脾氣和性格,有時候會讓他想到饒星海。任性,沒有社交常識,莽撞,但會在某些時刻露出一寸兩寸難得的真心。整個人仿佛沒遮沒攔地在沈春瀾面前,展示他的傷心和不滿。
如果饒星海和大狗碰面,不知道會打成什麽樣。
沈春瀾:【我家裏人帶我去的,我對相親沒興趣。】
沈春瀾:【我喜歡慢慢聊天,互相了解。】
大狗的狀态一直顯示着“正在輸入”,但他輸入了整整五分鐘,結果發來三個字:我也是。
沈春瀾看了眼時間。現在是大年初六晚上十點,他有些困惑:即便高端奶茶店已經開門營業,但這麽晚了,還需要繼續工作?
沈春瀾:【沒加班費啊?】
大狗:【沒有,但是有新制服。】
沈春瀾:【什麽樣的?】
大狗:【想看?】
沈春瀾猶豫了幾秒鐘,大狗發來一張圖片。
這是他和大狗斷斷續續聊了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發送實拍的照片。
沈春瀾飛速點開。
照片是在衛生間拍攝的,大狗站在洗手臺的鏡子前。他壓低了鏡頭,沒把臉部拍進去,鏡中只看到他穿着灰色襯衣和一件黑色馬甲。馬甲設計得很奇特,前襟兩片灰白色絨毛,看起來倒是挺暖和的。
沈春瀾放大又縮小,就是沒法看到一點點大狗的相貌。
但顯然,他身材高大,上臂有微微鼓起的肌肉,不至于很誇張,是青年人最漂亮的身材。抓握着手機的手掌同樣線條利落幹淨,手指很長,手腕收在袖口,脖子的皮膚和肌肉也收在領口,乍一看是密不透風的造型,偏又處處透着一絲撩人的性感。
沈春瀾知道這是自己的妄想。這副打扮确實再正常不過,但他忽然燃起了想摸一摸大狗馬甲上那些毛發的沖動。
沈春瀾:【看起來像是不正經場合的制服。】
大狗:【我們老板審美奇特。】
大狗:【據說那些是狼毛。】
沈春瀾:【你平時都穿這樣上班啊?哪裏的奶茶店?我想去。】
大狗:【平時穿別的,今晚有一個私人聚會。】
沈春瀾又點開了照片。大狗拍得非常謹慎,除了鏡中的自己之外,沈春瀾幾乎什麽都捕捉不到。他迅速保存了照片。
大狗的下一條信息蹦了出來:【我去工作。晚安。】
沈春瀾:【晚安。】
大狗:【小老鼠也晚安。】
沈春瀾笑出聲來。他是“小老鼠”,他的精神體也是小老鼠。不知大狗說的是誰,他反正不反感這種小游戲。
滾了兩遭,沈春瀾忍不住又點開了照片。
房間裏漸漸彌漫着他熟悉的氣息,是自己的信息素。心跳迅猛劇烈,手心和前胸微微沁出汗液,他按住自己的腹部,喉結微動,手往下移。
天竺鼠已經放棄了努力,枕着一顆夏威夷果,懷裏還抱着一顆,偶爾舔舔殼子上的味道。只是它舔着舔着,忽然坐直身,看了看自己。
它發現自己變成了粉色。
扭頭再瞧藏在被子裏的沈春瀾,它聽見了低喘和粗重的呼吸。天竺鼠想要往被子上爬,但被子裏的動作總是把它掀下。它只得又一次放棄努力,趴在兩顆夏威夷果上。
沒有多久,它便消失了形跡,化作一段白色霧氣,萦繞在房間裏。
揣好手機的大狗——饒星海走出衛生間,迎面便看到從小房間裏鑽出來的薄晚,手裏還拿着兩瓶紅酒。
“客人來了。”薄晚說,“今晚辛苦你,我會給你加班費的。”
饒星海指着馬甲上的毛:“這真的是狼毛嗎?”
薄晚只好停步:“這是我的毛。每年換毛季節,我們這樣的動物都會脫毛,這些東西積攢起來,量還不少。”
饒星海臉上瞬間湧現出惡心的表情。
薄晚:“這都是我化成狼形之後脫下來的毛,是貨真價實的紐芬蘭白狼毛。光你這馬甲已經是有價無市的東西了,別皺眉,工作。”
饒星海慢吞吞跟在他身後走向咖啡臺。
“為什麽要換制服?”他問,“以後也穿這樣上班?”
“特殊聚會場合才需要這樣穿。”薄晚低聲回答,“這些毛發可以警示其他人,你是我薄晚的人,他們不能随便動。”
饒星海擡起頭,看到幾個人在咖啡館門口徘徊抽煙。他們顯然是相互認識的,但因為室內禁煙,所以幹脆在室外過足瘾頭再進來。
RS裏只有薄晚和饒星海,其他幾個侍應都已經提前下班離開。他們都是普通人類,薄晚怕出事,沒讓他們留下。
門終于被推開,幾個年紀參差的男人走入。他們身上穿着灰撲撲的棉外套,滿臉刮不幹淨的胡子,縮頭縮腦似的,咧嘴露出黃黑色的牙齒。
陽得意曾經形容的狼人模樣,此時忽然在饒星海腦中複蘇了。
“薄晚!好久不見!”當先的人笑着沖薄晚打招呼,“酒呢?”
薄晚拎着酒走出來。男人們打量着站在咖啡臺後面的饒星海:“男的?你這館子怎麽從來不招女的服務員,女的才夠味啊薄晚。”
有人沖饒星海吹起了口哨。饒星海一張臉就像在冷水裏凍過一樣,沒有任何表情。
“他是哨兵。”薄晚補充。
頓時,那兩位還想說些什麽的男人噤聲了。半是憎厭半是恐懼的表情從他們臉上一掠而過。薄晚為衆人倒酒,笑着解釋:“窮得很,我說今晚加班費翻倍,他死賴着不走。沒辦法,就讓他接待大家吧。”
饒星海:“……”
門陸續不斷被推開,不斷有人走入RS。男的,女的,老年,中年,青年。饒星海驚訝地看見有夫妻帶來了一位十歲左右的孩子,那孩子頭戴厚重的毛線帽,摘下帽子之後,露出兩只黑色的狼耳朵。
這些人顯然互相都熟稔,很快,最先進入的那幾個邋遢男人開始教小姑娘怎麽收起耳朵。
“你想象這耳朵是你自己的東西,咔嚓,我收!——就收起來了嘛。”
小姑娘茫然無措,反倒被這些陌生人吓得大哭起來。
RS內漸漸坐滿,饒星海顧不上觀察衆人,他不斷端出餅幹、蛋糕、水果放在桌子上。室內滿是聊天說話的聲音,不時爆發出豪邁的大笑。有兩桌人已經開始拿出撲克牌開始玩鬥地主,一個身着紅衣的漂亮女人正在跟別人炫耀自己的戀愛技法。
饒星海把一個草莓蛋糕放在狼人小姑娘面前,小姑娘擡頭看他,眼睛又黑又圓。
“你是什麽狼?”她問。
饒星海低聲回答:“我是哨兵。”
這一桌的人全都露出緊張和戒備神情。只有小孩還渾然不覺:“哨兵是哪一種狼?”
門再次被打開了。饒星海條件反射地站直:“歡迎光臨RS。”
走進來的是兩位氣質出衆的人,推開門的高大男人理着平頭,眼神掃過饒星海,饒星海覺得自己像是被釘在了原地,有一瞬間從後頸冒出了涼氣。
男人固定着門,讓身後的女人走入。女人一頭短發,利落飒爽,大約三十來歲年紀,容貌很美。她走進室內,立刻從各處傳來歡呼:“夏春!”
名為夏春的女人摘下了圍巾,遙遙指着一位站起來的青年。
“還想吃我鞭子?”
青年大吼:“想!”
夏春沖他抛了一個笑容,和男人一塊走向咖啡臺。
饒星海回到咖啡臺的時候,這兩人已經和薄晚聊起了天。看到饒星海過來,三人齊齊閉嘴。兩個陌生人看着饒星海,夏春當先開口詢問:“我聞到了哨兵的味道。”
饒星海:“?!”
夏春被他的呆滞神情都笑了:“哨兵是有味道的……嗯,你的味道很青澀。……哦,處男?”
饒星海:“……”
薄晚示意夏春不要開饒星海玩笑。他指着正微微露出笑容的男人,向饒星海介紹。
“雷遲,狼人協會會長,危機辦的人。”他又指着夏春,“夏春,王都區黑兵四首領之一,狼人協會副會長。”
饒星海心中一動,連忙點頭。
在尋找宋祁的那天晚上,沈春瀾跟他說起過遠星社和遠星社的第二任社長薄雲天。薄雲天創立了狼人協會,自己是第一屆會長。
面前的雷遲與那些大口喝酒、大聲談笑的狼人,給饒星海的感受完全不同。他沖饒星海笑了笑,饒星海發現他沒喝酒,面前只放着一杯黑咖啡。
“你女朋友怎麽不來?”薄晚問雷遲。
雷遲:“她來了肯定要喝酒,她那酒量……一喝就糟。”
今夜在RS舉行的,是狼人協會每季度一次的成員聚會。
饒星海進入小房間裏取酒。他耳朵太靈,聽見雷遲壓低聲音,向薄晚詢問。
“你說想重啓遠星社?”他十分謹慎,“開玩笑,還是來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薄晚:這樣的狼毛小馬甲我還有一件,我要給Q5。
今天由于大部分精神體都休假了,只有周是非的青蛙有檔期,梁導演不情不願,讓它上場。
青蛙表演的是花式吃蟲子。
哧溜,舌頭竄出。哧溜,蟲子卷起。哧溜,吞了。
哧溜,舌頭又存儲。哧溜,蟲子又卷起。哧溜,又吞了。
哧溜……
萬沒想到,這個在梁導演心裏排于“最無聊”“最不能掙錢”節目榜單首位的節目,門票居然賣到斷貨!
采訪中:
失眠患者A:不知道為什麽我在這種節奏裏找到了睡意。
失眠患者B:我在劇院的椅子上睡了三年以來最好的一覺!(泣不成聲)
失眠患者C:目前,我們“解決失眠研究所”正在準備包場觀看青蛙吃蟲子,雖然黑心劇團說包場一次五萬塊,但為了睡眠,我們決定豁出去了。(小聲對記者說:那個梁黑心可沒說一次包場能容納多少人,我們這種長期失眠患者,站着都能睡!少說,也得往裏塞個三四千人吧。)
一日之間拿到三萬塊分成的周是非表示,這是他的青蛙一生中注定無法複制的高光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