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本章給千年前的感情線一個交代，以便現世沒有後顧之憂地開啓新感情。
三國時期的英雄活到現代也會追星嗎？答案是，還真會。英雄理應與時俱進，同人搞得，偶像自然也搞得。
幾年前孫策在三國連續劇切進廣告的時候随便換了個臺，當時那個臺正在播放一檔選秀節目，輪到一位女偶像上臺表演才藝時，孫策突然猛地坐直了身子，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
半路倒茶經過的周瑜還奇怪了一瞬，難不成這個號稱從來不追星的家夥終于對某個女練習生一見鐘情了？帶着疑惑和好奇，周瑜也瞥了一眼電視，在看到女練習生那張清婉和美豔并存的臉時也是一愣。
兩人對視一眼，是大喬轉世。
作為孫策當仁不讓的好兄弟，周瑜當然也會像男人之間談論起兄弟喜歡過的女人那樣展露出有點揶揄暧昧的微笑，由衷贊嘆道：“果然美人轉世也是美人，義兄還想再追一次嗎？”
孫策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你就別開為兄的玩笑了。”畢竟也活了這麽多年，到了現在自然不會有什麽“前世是我的女人今生我就一定要占有”這種糟糕的大男子主義，理性區分前世和今生，用三國圈的術語來說就像分清原著和同人一樣重要，這點孫策也是贊同的。何況以自己這種絕對不能算是正常活人的身份和狀态，保不齊哪天就被老天爺突然記挂起來收走了，去跟正常人有過多的牽連，無疑是極其不負責任的表現，孫策也不會那麽幹。
但畢竟是曾用嫣然笑靥在自己心裏留下過漣漪的姑娘，有一些懷舊的眷戀感情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孫策養成了把每天看電視劇的時間切出一半來看那檔綜藝節目的習慣，一期不落地貢獻收視率、買代言産品投票支持，還網購了不少喬笙——那位人氣女偶像的周邊海報，也不見他往牆上貼，只是放在書架上收着，看上去倒像是随性順手而為。
周瑜覺得孫伯符居然也會正兒八經追星這件事還挺有趣，不過留個念想确實不錯，于是沒事也會買兩瓶喬笙代言的酸奶，把包裝紙撕下來留給孫策去掃二維碼投投票什麽的。這兩個月下來的生活着實奇妙，在熒幕和包裝紙上笑靥如花的是美好但遙遠的姑娘，而跟孫策合夥把一箱又一箱的酸奶從超市提回家屯着、一起坐在沙發前邊看電視劇邊喝酸奶、偶爾嘟囔兩句再這麽喝下去可能會喝到水腫的人，卻是周瑜。
如果孫策再多看幾篇同人文多受點熏陶，那麽他可能會在這裏加一句，“何況周瑜的笑容也很美好”。
時間回到現在，最近孫策買了兩張“前妻”演唱會的特等席票，拉着周瑜陪他一塊去看。如今的喬笙已經是大紅大紫的明星、天後預備役，演唱會也是一票難求——周瑜看見孫策大晚上的蹲在椅子上咬着爪子等出票還笑了他老半天，笑完把泡好的茶往他桌子上推了推，提醒道別睡得太晚。孫策坐在電腦前把牙刷往嘴裏一塞，争分奪秒地開始刷牙，應着說知道啦知道啦，一買到我就去睡，還麻煩義弟幫我鋪鋪床、拍拍枕頭，你看兩篇小甜餅的功夫我就弄完了。
“好啊，我覺得我剛收到的這篇你和馬超的小甜餅就不錯。”周瑜眉梢一挑，直接走回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孫策：“......”真的會有這種東西嗎？
演唱會當晚舉辦得很順利，周瑜切身體會到坐在第一排是一種怎樣耳膜爆炸的體驗，轉頭看了一眼興致勃勃揮着熒光棒的孫策，心嘆自己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他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印象中的那位婉約清冷的美人轉世之後竟然喜歡走搖滾重金屬風，命運實在是過于反差。他在音浪中居然還能勉強聽見孫策沖他另一邊的哥們大吼：“我告訴你個秘密！！”
那個男粉絲正舉着應援燈牌舞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也在排山倒海的音響聲中大吼着回他：“什麽？！”
“臺上那個，”孫策卯足了勁大喊，“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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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男粉絲抹了一把眼淚，嗓音激動到嘶啞，“那也是我老婆！是我們大家的老婆！！喬小姐我愛你啊啊啊啊啊！！”
周瑜：“......”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能有人和義兄這等流氓搶老婆，時代不愧是在進步。
他閉上眼睛沉浸到音樂裏，投入了小半刻，再度睜眼時偶然瞥見身旁揮熒光棒揮累了的孫策的側顏——其實沒有什麽男粉絲見女神的狂熱，只是眉眼間帶着一股淡淡的、說是寵溺都有些言過的欣賞之意，像是在隔着玻璃欣賞一朵距離自己幾萬光年的花那樣，平靜地、眼角微彎地注視着臺上女人的臉龐。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原來義兄要的，只是當年未曾好好庇佑的故人，今生能得安穩喜樂而已。
演唱會順利落幕，特等席的粉絲擁向另一個出口排隊等候簽名，場面一度稍稍有些混亂。孫策起身時被一個匆匆擠過的路人給撞了一下肩膀，一個小筆記本從那人的風衣裏跌落——他微微一皺眉，最近這兩天絕不是穿風衣的天氣。
那人不僅沒有道歉，甚至沒有多看孫策一眼，只是神情緊張地迅速把筆記本給撿起來。而方才在它掉在地上嘩啦啦翻頁的一剎那，孫策驀然看見其中一面上寫滿了“喬笙”這個名字，還有一面畫着一副演唱會場館的內部地圖，上面用紅筆做滿了圈圈叉叉的記號。
僅僅一個愣神，那人就轉身淹沒進了人海。
孫策雙眸一眯，下意識回首四下尋找周瑜的身影打算跟他說一聲，卻發現混亂的人群中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事态緊急不容耽擱，他只得咬咬牙，轉回身扒開人群追了上去。
忙碌的化妝間裏，漂亮的女歌手示意化妝師停止補妝，站起來端起礦泉水瓶喝了一口，跟門口的保镖打了聲招呼後朝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走去。
她習慣性地往最裏面的隔間走去，然而在路過第一個隔間時，一個人影忽然從門內蹿出來，手臂從背後卡住她的脖子，用一塊氣味奇怪的布死死捂住她的口鼻。歌手用力掙紮着，卻敵不過一個成年男性的力氣，美目漸漸翻白，眼看就要失去知覺。
突然之間，洗手間的大門被一腳踹開，女歌手只覺得身子一震，就感覺身後襲擊者的胯骨上明顯是挨了一踹，不得已松開了手裏的禁锢，整個人橫着跌了出去。
孫策一腳飛踹完人後落地，活動了一下手腕心道好險，差一點就要來遲了。他正打算上前把人制住，就看見女人一個回身，脫下高跟鞋就往那人臉上猛砸。完了以後又重新蹬上鞋，狠狠一踩他的手心，還用力碾了兩下。
“哇哦。”孫策揚了揚眉毛，“......都沒看出來你內心這麽暴力啊。”早知道千年前給你也封個百夫長了。
“你是誰？”女歌手擡起頭，隔着兩步遠警惕地看着孫策。——光從長相來看的話，的确跟地上躺着的那個不像是同類。是自己練習生時期的某位學弟？還是趁機溜進來試圖搭上關系的男明星？
孫策盯着喬笙的秀容看了兩秒，美人歌手妝容精致，與于宛城硝煙中初遇的那位娴靜女子相似又不盡然——在意識到果然還是可以察覺出千年前的影子時，孫策心中嘆了口氣，摸了摸鼻子：“你真當自己還是十八線小明星了？找的保镖都是吃幹飯的？”
很久沒被人這樣訓斥過的準天後被他這番話說得一愣一愣的，一時忘了回答。
孫策灑然一笑，無所謂似的擺擺手道：“我不是誰，是個路人罷了。走了。”
結果他剛一轉身，就迎面撞上兩個彪形大漢氣喘籲籲地堵在了門口，大聲呵斥：“你是什麽人？”“私生飯嗎？”
“讓他走！”喬笙制止了兩位保镖企圖對孫策動手的舉動，走上前來，從自己的胸前摘下挂在衣襟上的墨鏡，“謝謝。”
她把墨鏡往孫策那邊一遞：“起碼告訴我你的身份？”
孫策垂眸瞥了一眼那副價值幾千元起步的奢侈品牌的墨鏡，不知為何，心裏突然有什麽東西放下了。他擡眼笑道：“喬小姐如果真想知道的話，就不會急着送我這個，好像不欠我人情了一樣。”
他接下墨鏡，幫喬笙重新挂回她的衣襟上，有意避開胸口的位置，沒有半分旖旎。然後反手指了指那兩位保镖胸口的黑墨鏡：“太貴重的禮物收不起，能不能把他們倆的墨鏡送給我？今晚我是跟朋......家人一起來的，想帶一副配套的給他留個紀念，就當是代替你的簽名了。”
喬笙訝然地揚了揚眉毛，不過沒多說什麽，沖保镖們點了點下巴：“給他吧，回去我給你們配一副新的。”
“等等，”孫策即将踏出門框時，她又出聲叫住他，遲疑了一下道，“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孫權。”
孫策這回倒是利落地報出兩個字，抓着兩副墨鏡的手揮了揮，用背影說話：“謝啦，喬小姐。”
場館前的人流漸漸散去，周瑜倚靠在摩托車上看着人群在遙遠的霓虹燈中分流，輕輕呼出一口氣。
那家夥真是的，為了趕着去簽名也不至于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走吧？他心裏微微有些抱怨。
盡管已經是夏天，但入夜時只穿短袖還是會稍有些涼。周瑜一只手握着另一手裸露的胳膊等待，突然一只簍子出現在自己眼皮底下，伴着一句清脆的少女音：“哥哥，買一朵玫瑰嗎？演唱會結束後送給愛人，可以挽回對方投放在偶像身上的癡心哦！”
周瑜一愣，眨了眨眼睛，順手從空蕩蕩的簍中提起僅剩的最後一朵玫瑰，笑道：“離情人節遠着呢，怎麽還有人在街上賣玫瑰......”
他一擡眸望見少女的臉龐，忽然周身微微一震。
“看，我就說他會買吧，長得帥的人心地都很善良......”少女興高采烈地抱着空簍往遠處跑去，那裏站着一個男生正在等她，在少女張開雙臂之後兩個人就大力擁抱着慶祝，诠釋着年輕情侶的簡單和甜蜜。
“那是因為沒有人能拒絕你好吧，你太漂亮了......”男生好像還挺吃味地嘟囔了一句。
周瑜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掏出手機掃碼付的款，回過神來時手中已經捏着那最後一朵玫瑰了。他有些發怔地望着深紅色帶露水的花瓣，之前遠去的那影子忽然又蹦蹦跳跳地籠罩了過來。
“喂——不要因為女朋友追星就吃醋啦！”少女小大人似的背着手站在他面前，皺了皺鼻子笑道，“她最愛的肯定還是你啦，等她簽完名回來就用這朵玫瑰再告一次白吧！男人要經常玩浪漫啊！”
——“夫君可是因為孫将軍近日常去找別人下棋去而苦惱？”嬌美動人的少婦用袖口掩唇一笑，笑裏竟有幾分少女的狡黠，仿佛面對的不是需要敬畏服侍的丈夫，而是豆蔻之年的男性玩伴一樣，“我相信夫君所選擇的是最值得追随之人，也相信你們二人的默契無人能及，夫君自己也要相信這一點才是。若是真的鬧了什麽矛盾，哪有一壺酒都不能解決的道理？我已擅作主張派人将請帖送去了孫将軍府上......夫君還是趕緊備酒為妙哦。”
恍惚間，周瑜自己也微微笑了起來。他回過神，拿着玫瑰朝面前的少女颔首道：“你......”他瞥了一眼那不遠處目不轉睛盯着這裏的男生，把那句“過得好嗎”收回喉嚨，“明天還在這裏賣花嗎？”
“不來啦，我只是今晚陪男朋友來看演唱會，順便突發奇想賺點外快而已。”少女吐了吐舌頭，朝周瑜大氣地擺擺手，“一定要幸福哦！”
本想說的話反倒被對方搶白，周瑜無奈地暗自笑嘆，當笑容浮現在臉上時已經變作了釋然。他應了一聲，目送少女跑遠，挽着男生的胳膊融進夜色裏，而另一邊的腳步聲也由遠及近。
男人的身影在黑夜裏逐漸清晰，奔至周瑜面前時，孫策猛地剎車後扶着膝蓋微微喘氣：“抱歉公瑾，剛才我......”他脊背起伏間，剛好用眼角餘光瞥到少女離去時的背影，目光一凝。
“伯符。”
“嗯？”孫策不明就裏地迅速擡頭——周瑜注意到他大晚上的像剛去了趟精神病院一樣戴着副墨鏡。
周瑜：“……”
罷了，有時候義兄的腦回路就是不能深究。別問，問就是有毒。
他把玫瑰花往孫策的摩托後視鏡旁一插，擡腿跨了上去，發動引擎：“歷史上我有對你說過什麽告白的話嗎？我說的是，像‘吾得卿，諧也’、‘公瑾英隽異才，與孤有總角之好，骨肉之分’這種，表達強烈情感的話。”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孫策仍然摸不着頭腦，被周瑜搶了前座也就随他去，自己順勢坐上了後座，自兜裏掏出另一副墨鏡自後方給周瑜戴上，“我印象中倒有很多，只不過史書偏偏沒有記載，現在你問我，我一下子也想不起來......”
“你要是不怕別人以為我們兩個盲人深夜飙車報複社會就繼續給我戴……喂，你就是這麽對待我說過的話的？”周瑜到底還是沒把墨鏡摘下來，推了推鏡腿斜他一眼。
“一千八百年啊！這跟你問我一個月前早飯吃的什麽有什麽區別？”孫策因為想不起來而煩躁地揉了揉頭發，語氣怎麽聽怎麽別扭，“唉呀，反正你人就在這裏，我還特意去記你說過的話做什麽......”
“原來我誇你就像吃早餐一樣頻繁啊。”周瑜像是得出了什麽結論一樣低喃道，“伯符。”
“嗯？”這個字的語調跟之前的單純疑惑有所不同，尾音微微上揚，像是在拭目以待地說，我看你到底要說什麽。
繁星打碎夜色，灑落一片琉璃火光在天邊。晚風吹起二人的頭發，摩托車帶着兩位遺落在時光裏的英靈行駛在現代都市的燈火裏。像是冥冥之中的默契絲毫沒有減損似的，他們沒有一人詢問對方剛剛都發生了些什麽，只是直覺對方大概是和自己一樣，同過去的兒女長情做了個徹底的道別。
玫瑰花瓣在風馳電掣中潇灑搖曳，路燈一盞一盞地接連把暖黃色光暈打在它身上，如同千載光陰飛馳而過，如露亦如電。
當情感騰出空地時，兩人才不約而同地發覺，有什麽新的情愫，早已悄然占據了這塊一直未曾被注意到的領域。
周瑜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是一個笑意，又似乎是一種無法命名的溫柔神情。
“跟了你，我一生無憾。千年前如此，千年後亦然。”
要一起戴墨鏡就戴吧，要一起騎着小摩托擠高架路就擠吧，要一起幼稚地撕酸奶包裝紙就撕吧……就像千年前那樣，要一起争天下，就孫郎武略周郎智地并肩作戰吧。
畢竟現代人都喜歡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