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其實他早在八年以前就已經失戀過一次了,對雷奧坦白心意的欲念凋零如安樂死般靜谧、輕松、無痛,甚至還帶着一絲荒誕的甜寶。自那以後,在雷奧身邊以摯友相稱的每一天,都是劫後餘生。

“聽說了嗎?維克托和勇利打算這個賽季結束就退役結婚……所以你準備什麽時候找他告白?”

八年前,GPF中國站前的例行聚餐剛一結束,披集便把他拉到了隊伍末尾,壓低聲音盤間了起來。

“啊?什、什、什麽告白?”

那時的他還處在容易害羞的19歲,偷瞄了一眼和JJ有說有笑地并肩走在最前面的雷臭,想假裝沒聽懂,卻語無倫次地漲紅了臉。

“得了吧光虹,雖然你喜歡的那誰是個傻瓜,但我作為你們倆共同的朋友,還能不熟悉你看他時是什麽眼神麽……看吧,你又在偷看他了……”

“真有這麽明顯?慘了……”季光虹哀嘆了一聲,忙把視線投向天空,“雷奧對我來說,确實有點特別吧……但我也沒法确定這是不是戀愛感情啊,可能是憧憬,或者獨占欲比較強的友誼?更何況,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喜.....”

“你?”

“男人。”

他用小如蚊吶的聲音糾正道,臉頰的顏色更鮮豔了。

“一個人想不明白的話,實際确認一下不就得了。”

“怎麽确認?”

“最快的方法,強吻他。吻完沒抱着馬桶狂吐就說明你愛上他了。”

“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季光虹掐了一把披集的上臂示意他閉嘴.雷奧聽到背後的響動,滿臉疑惑地回了下頭,兩人立刻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似地噤了聲。

季光虹自由滑時4T少轉了半圈,以些微劣勢與獎牌失之交臂,沮喪地在晚宴上喝起問酒。勇利配酊大醉後會拉人尬舞是圈內常識,不一會兒便傳染給了所有選手,晚宴到後半場又變成了亂哄哄的鬥舞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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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舞的雙人組合們忽然變成了探戈選手,女單的姑娘們也不甘示弱,雷奧拉着他的手瘋跳了會兒國标,看着對方的臉笑得什麽煩心事都被掃蕩一空了。也不知是紅酒的後勁兒,還是在暖氣房裏旋轉了太多圈,季光虹的腦袋暈乎乎的,于是搖晃着離開宴會大廳,想去露臺上吹吹冷風醒酒。

不巧的是,有兩個人已經占據了最隐蔽的休息區域,身影重疊着緊貼在一起,正激烈而又貪戀地吮吸着對方的嘴唇。

宴會廳裏亂作一團,沒人發覺他們的缺席。維克托握着勇利的眼鏡,而勇利把手伸進維克托的西裝外套內側,抱住他的腰,長久地、旁若無人地接着一個纏綿的吻。雖然早知道他們是互相交換過訂婚戒指的戀人,可親眼看到如此親密的畫面,對從小崇拜維克托的季光虹來說,內心依然受到了核爆級的巨大沖擊。

明知道應該假裝什麽都沒看見立刻轉身離開,膝蓋卻僵硬得動彈不得,回想起披集之前的玩笑話,臉頰不禁燒得發燙。

他正混亂着,雷奧又時機不湊巧地離開大廳走向了他,胳膊上還搭着他的牛角扣大衣。

“光虹,你忘記穿外套……”

看到正擁吻在一起的兩人時,雷奧的步履也猛然一滞。勇利似乎聽到了聲音,不好意思地阻止了維克托繼續親吻上來,扯着戀人的領帶挪進了更加漆黑無光的地方。與此同時,季光虹也迅速捂住了雷奧的嘴巴,扯着他的袖子拉他去露臺的反方向避嫌。

“聽說他們這個賽季結束就要退役結婚了……”

“披集幾天前就跟我八卦過……”季光虹說。這件事是今年GPF選手們茶餘飯後最熱衷的話題之一。

他和雷奧躲進了一處沒有燈的無人角落,任雷奧幫自己披上大衣翻好領口,冷風吹在滾燙的臉上,像針刺一般痛。

他無法說服自己別那麽在意雷奧的手指,決定随便找個話題。

“其實,我到現在都還有點恍惚啊,第一次看到認識的人接吻……不知道會是什麽感覺呢……”

“哈哈,誰叫你喜歡維克托嘛,碧昂斯和Jay Z結婚時我的心情也很複雜。雷奧一臉了然的神色,輕松地繼續着關于吻的話題,“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畢竟……很多口水。”

“…………”季光虹很難形容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也許是酒精把舌頭都變僵硬了,“……你、你、你接過吻?”

“你們沒有高中畢業舞會嗎?”雷奧理所當然地說,“在洛杉矶的高中,如果你請一個女孩跳舞,送她回家時卻不肯吻她,會讓她覺得自己很沒有魅力。”

“中國的高中生,畢業時只會往教學樓下扔考卷……”

季光虹再次深深感到了文化差異的鴻溝。背後的宴會大廳燈火通明,他聳聳肩,回頭望了-眼不停傳來音樂與歡笑聲的地方。

“現在就很像高中畢業舞會……”

“哈哈哈哈,我也這麽覺得。”

他們凝視着對方笑了,都搞不懂為什麽某些前輩年近三十了還能像孩子一樣鬧騰,也許戀愛真的能把人變蠢。

北京的冬天寒冷刺骨,可他的體內深處,卻升騰起了一股異樣的燥熱。雷奧舔了舔嘴唇,向他靠近一步, 雙瞳裏映着月光,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森林系男士香水與酒氣混合出的魅惑味道。

“所以,需要我教你嗎?”

“什麽?”他的心髒狂跳了起來。

雷奧用右手托起他的下巴,拇指輕撫過他的下唇,然後拿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

雷奧的親吻很有耐心,先是一下接一下地吮吸着他幹燥的唇辦,用唾液滋潤它們,睜着雙眼觀察他的反應。那股灼熱的視線仿佛要把對面的人扒光一樣,季光虹顫抖着閉,上眼睑,松開牙關,任由對方的舌頭闖入。

雷奧打開外套把他擁進懷中,閉上雙眼逐漸加深了這個吻,舔舐他的口腔黏膜,用舌尖挑逗他的舌尖,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從他身上傳來的氣味越發濃烈,如催情劑般令人暈眩,季光虹簡直要迷失在那片下着紅酒雨的熱帶森林深處。

他學習接吻就像嬰兒學習呼吸一樣簡單迅速,不一會兒便反客為主地勾住雷奧的脖子,踏起腳尖兇狠反擊,把全身重量挂在對方身上,去撕咬他的下唇。唇舌交纏不休,牙齒激烈碰撞着,唾液從嘴邊溢出,放任五感在這個濕噠噠又充滿攻擊性的吻裏融化殆盡。雷奧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灼熱,把手探進他的禮服西裝,隔着襯衫揉捏他胸前的凸起,而他也在接吻的間隙發出了一聲聲難耐的呻吟,完全無法自控。

雷奧抱起他強勢地壓在牆上,換個姿勢繼續吻他,粗暴地扒下剛給他披上的大衣扔到一旁。

他明顯意識到自己勃起了,當然,雷奧也一樣。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不合時宜地打斷了事态進一步急轉直下, 雷奧猛地放開了他,大夢初醒似地急喘着,有些煩躁地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機接聽。

估計電話那頭的美國隊教練也喝了不少酒,聲音吵到連季光虹都能聽到。他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幹了些什麽,趁雷奧還在講電話的工夫,拎起地上的衣服,迅雷不及掩耳地溜出了露臺。

這裏是——中國, 北京,GPF中國站晚宴現場,花滑圈與媒體的熟人們往來如織。只有腦子壞掉的人,才會在随時可能被人看到的地方幹這種事。

如果沒喝醉,他和雷奧兩個都不可能做出這麽瘋狂的舉動。

季光虹躲在男廁單間裏,做賊似地用手解決掉了謄下不停在折磨着自己的煩惱,看着掌心的粘稠液體怔了幾秒,抱頭發出了無聲的吶喊。

雷奧這個騙子!!居然敢大言不慚地說這種事“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光是回想起他嘴唇的觸覺、舌尖掃過牙龈時的戰栗,他都覺得自己要立刻升天了。

季光虹扯了兩米長的廁紙擦幹淨手,打開手機找到了披集的LINE頭像。

——披集, 我在男廁。

——救命!!!!!!!!!!!!!

還好有朋友,朋友是徹底沉溺進去之前,能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幹嘛要給我發這麽多感嘆號?還以為你被綁架了差點報警。不就是接個吻嗎?又不會死。”

披集連香槟杯都沒來及放下便沖進廁所救援,僅僅是撿到了一只徹底陷入混亂狀況的季光虹,氣得把杯子放在洗手臺上狂戳他腦袋。

“沒準真的會死?我仿佛已經看到忘川了,不知道能不能用皮帶上吊……”

“那你明天就會因為‘中國花滑選手大獎賽因成績不佳,在男廁所憤而輕生’上當地報紙頭條。喂,感覺如何?這回能确認你對他到底是什麽感覺了嗎?”

季光虹咬着下唇沒有回答,遲疑了片刻,又雙手合十擋在臉上蹲了下去,泛紅的耳朵與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經暴露了一切。

“Holy Shit。”披集忍不住飙了句粗口,“我已經因為維克托失去了一個結伴練習對象,SNS三人組又要變成LEOJI+披集了嗎?!我恨gay。”

“不,其實我還是沒法确定……我們都喝醉了,當時的氣氛又那麽……奇怪……”

季光虹手足無措地低語着,右手握拳擋在紅透的臉上。

“而且,他很熟練,以前也吻過女孩子……我總覺得, 這可能只是一時心血來潮……”

“不不不不光虹,就算有直男會在醉酒後變成接吻狂魔,也不會把自己的同性好友按在牆上法式熱吻十分鐘的……”

“可他是美國人。”

“就算是法國人也不可能。聽你形容的剛才的狀況,如果旁邊有張床的話,他沒準已經把你睡了……你為什麽不敢考慮一 下,他也喜歡你的可能性。”

季光虹的腦袋裏亂哄哄的,完全沒法進行邏輯思考,只是由着性子一個勁兒否認:“不行, 我沒法面對他……也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現在的酒勁是不是還沒醒啊?不信也可以親我一下,親得下嘴算我輸,我就生吞倉鼠。”

披集的耐心十分有限,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放出了一個低級挑釁。

“這可是你說的……”

今天已經幹了太多出格的事,再多一樁也不痛不癢了。季光虹深吸一口氣,“咻”地站起身,按住披集的肩膀把臉湊近,披集也很有犧牲精神地嘟起嘴發出了“麽麽”的聲音,鼻梁還沒有碰到的時候,他就已經快笑場了,條件反射地抿緊了唇。

廁所的門忽然打開了,JJ和雷奧接踵走了進來,披集和季光虹立馬以電光石火之勢推開了對方,JJ又像撞鬼了似地退了出去,連連搖着頭感慨:“So many gays……”

氣氛一時尴尬到連空氣都凍結了。季光虹有些後悔沒在十分鐘前就用皮帶上吊,現在已經錯過了去死的最佳時機。

“呃……打擾到你們了嗎?”雷奧先打破了沉默,促狹地摸着鼻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到的畫面,“我都不知道你們居然……”

“什麽都沒有!只是朋友之間的玩笑。”季光虹連忙否認,聲音大到自己都吓了一跳。

“別多心,我的睫毛戳進眼球裏了,拜托光虹幫我吹出來。麻煩你也找JJ解釋一下。”唯一智商在線的披集最先反應了過來,抓住季光虹的手腕把他甩到雷奧面前,“你們好像有話要說?”

泰國青年拿起洗手臺上的香槟杯,迅速逃離修羅場,完全無視了季光虹想拼命挽留他的求助眼神。

“我、我們之間,真的什麽都沒有……”披集剛一離開,他就比手畫腳着解釋了起來,根本無法條理清晰地組織語言,“就像他說的那樣……普通朋友,互相幫助……”

雷奧回頭瞥了一眼披集遠去的背影,神情又重新變得柔和了。

“冷靜冷靜,沒必要這麽急着跟我解釋。光虹,你完全可以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美國青年像要安撫一只受驚的兔子似地,揉了揉季光虹的頭發,就像露臺上的吻從未發生過一樣。

季光虹反而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了。

“你和披集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完全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愛任何你想愛的人。我會無條件為你祈禱的。”

雷奧的話語,寬容溫柔得一如往常。他總是像兄長一樣關懷着身邊的友人們,給過季光虹許多安慰與鼓勵,不論再難過、再驚慌,聽到他用這種語調講話,總會慢慢平靜下來。

而這次,他卻只想找個角落躲起來哭上一場。

“但我和披集只是朋友。”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過會兒就跟JJ解釋。”

“……對不起。”

他抓了抓劉海,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道歉。雷奧微微睜大了眼睛。

“你為什麽要道歉啊?我才應該向你道歉……剛才那個……吻,對不起,我好像有點喝過頭了……”

“哈哈哈哈是哦,我也醉得不輕……剛才差點吐到崩潰。”

“沒事吧?要不要一起溜回酒店?”

“好呀好呀,反正晚宴也快結束了’你們什麽時候回美國?”

“後天,剛才教練打電話找我,就是為了通知這個。”

"不是吧,這麽着急?那我豈不是又沒時間帶你去三裏屯了。”

他們聊着瑣碎的日常話題出了男廁,生怕一旦停下,就沒那麽像無話不談的好哥們了。

“也許……我明天能偷溜出來。”

雷奧拍了拍他的後背,再次露出了只有他最熟悉的狡黠笑容。兩人笑着打鬧着走向寞會大廳,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麽區別。

季光虹卻覺得,自己或許把畢生的演技都消耗在了那個……必須拼命扮演一位神經大條的普通朋友的夜晚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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