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惦記着外頭天氣冷, 白翰辰打餐廳裏出來時,順手把孫寶婷的貂毛手籠給拎上了。盡管從酒店到教堂只有短短不到半裏路的距離, 可他還是執意要付聞歌把手揣上。

拗不過他, 付聞歌只好把他的左手也拽進手籠裏, 暖暖活活地攥在一起。頭天晚上剛下過一場中雪,地上結了冰, 黑白斑駁地反着月光。街面上有人騎着騎着車,咕咚一下滑倒在地, 摔得呲牙咧嘴。只見那人在地上坐了一會,罵罵咧咧地扶起車, 又繼續往前騎。

“诶, 你騎車過來的時候,沒丢這人吧?”白翰辰笑問。

“當然沒有。”

付聞歌朝他縱縱凍紅的鼻頭,那嬌俏的模樣落在白翰辰眼裏, 真想當街就啃上一口。而回想起兩人初見時那針鋒相對的場景, 又讓他不禁莞爾。

付聞歌只覺他笑得古古怪怪, 問:“想什麽呢?”

白翰辰坦誠道:“想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恨不得把我從車裏拖出來打一頓的樣子, 活脫一只發威的小老虎。”

“那是你該打,哪有你那麽辦事的,二話不說上來就踢人家攤子。”

“邱大力踢的啊, 跟我沒關系,再說我賠錢了。”

“淨說那個,沒你撐腰, 他敢踢麽?”

“呦,那是誰給您撐腰,讓您敢拿我摔打着玩啊?”

付聞歌揚起臉,斜睨着白翰辰,挑釁道:“今兒想起和我算總賬來了?”

這要是跟屋裏,白翰辰早給他掀床上去了。那副嘴硬的德行看着就讓人想欺負——欺負到哭出來為止。

他收緊套在手籠的指頭把人拽到懷裏,咬着牙根兒貼着付聞歌的耳朵恨恨道:

“後兒個再跟你算總賬!”

按理說不信教的人,是不許進教堂裏辦婚禮的。為了滿足付聞歌的願望,白育昆以商會的名義給教堂捐了一萬塊錢,又委托容宥林從天津法租界請來位教區負責人為他們主持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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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裏不興像在家裏辦那樣到處貼喜字,只能以鮮花代替。可寒冬臘月的時節,北平只有臘梅還在綻放。白翰辰租了架貨機,打雲南運了三十多種共計上萬朵鮮花過來存放于暖房之中,等婚禮前一天晚上再布置。

酒店的那間新房裏也早已置滿鮮花,只是沒讓付聞歌知道,他要給心愛的人一個難以忘懷的新婚之夜。

此時的教堂裏清清冷冷的,偌大的空間裏,只有一排排蠟燭默默燃燒。白翰辰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來看場地的。沒等付聞歌東摸摸西看看走個遍,就把人拖進了角落裏連在一起的兩個小木屋中的一間。

付聞歌一進去就慌了神,用手頂住白翰辰湊過來的下巴質問道:“你知道這是幹嘛的地方麽?”

“告解室嘛,你真當我什麽都不懂?”白翰辰把他兩只手都壓在了木板上,“明兒我一天都瞧不見你,今兒得給我留點兒念想好咂摸到後天早晨。”

“你——”付聞歌臊得臉色通紅,“那也別——別在——唔——”

唇齒相觸,分離多日的相思盡數于舌尖傳遞。只是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付聞歌便默許了白翰辰近乎亵渎神靈的行為。說不想太虛僞,分別的日子裏,他早已無數次回味過與對方唇齒糾纏時的觸感。

口中的津液被放肆掠奪,不多時,兩人皆呼吸漸重,緊緊貼合的身體像是要将彼此揉捏在一起般,不留一絲縫隙。

“咳——”

正到難舍難分之時,卻猛然從旁邊的木屋裏傳來一聲咳嗽。付聞歌驚得一把将白翰辰推開——只聽咚一聲響,某人的後腦勺結結實實撞到了實木板子上。

好事被打斷後腦勺又磕出個包,白翰辰氣呼呼地拉開兩個木屋中間的隔板——黑紗對面朦朦胧胧裹出個人形。也就幾秒鐘的功夫,黑紗被撩開,伸過只手,還攥着個酒瓶子,以及明顯大了舌頭的英文帶着酒味兒飄了過來:“願主保佑你們,阿門。”

操的咧。白翰辰心裏這個罵。合轍是個偷偷躲在告解室裏喝酒的洋和尚!

在告解室裏被偷着喝酒的洋神甫撞上與白翰辰熱吻糾纏,付聞歌羞愧難當,說什麽也不肯再跟教堂裏多待一分鐘。一路小跑回酒店紮進房間裏,并把白翰辰拒之門外。

正趕上補了一下午覺的周雲飛和陳曉墨到酒店來陪付聞歌過夜,瞅見白翰辰拍門喊人卻不被理會,周雲飛直接上前把人拽開。

他一臉壞笑地對白翰辰說:“行啦,二少,從現在起到婚禮開始前,你就老老實實待着,聞歌有我們守着呢,丢不了。”

“不是,剛他——”白翰辰也不好多說什麽,擡手又要去拍門——別回頭讓那小老虎委屈着了,憋着一肚子氣,保不齊新婚之夜又得給他鬧什麽幺蛾子。

周雲飛直接靠到門上,完全擋住他的動作:“诶诶——二少,傧相在此,想見媳婦,規矩是什麽來着?”

白翰辰愣了愣,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陳曉墨。陳曉墨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片刻後說:“規矩是你該給錢吧?”

哦對,白翰辰合掌點頭,把這事兒給忘一幹淨。不過現在身上沒帶着紅包,看來今兒這門是進不去了。他隔着門說了幾句寬心話,然後帶着一副“我惹不起還躲不起?”的表情讪讪離開。

周雲飛敲敲門:“聞歌,開門,我跟曉墨來了。”

不一會,門從裏面打開,付聞歌把倆人讓進屋裏,用擺了滿滿一茶幾的瓜果茶點招待他們。

“別忙活哩,我倆剛吃完過來的。”陳曉墨随即從包裏拿出個紅包給他,“這是方嬸給的,她說婚禮就不來參加了,沒新衣裳不好意思。”

付聞歌大概猜到方嬸不會來了,可也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禮金。他打開紅包看了看,五塊錢,于是從抽屜裏翻出喬安生給準備好的空紅包袋,塞了十塊錢進去,囑咐陳曉墨給她再帶回去,就說是白翰辰給何朗弟弟妹妹們的紅包。

“何大跟春明哥來不來?”他問。

“來,那倆還說要鬧新房呢。”周雲飛邊說邊四下打量酒店房間,“這房間真不錯诶,我還是頭一次來六國呢,聞歌,這婚禮辦的,白家可沒少出血。”

付聞歌也是無奈:“我跟翰辰說簡簡單單就好,他爸媽非要大辦。”

“再怎麽說白家也是北平數一數二的大戶,娶兒媳婦指定不能寒酸。”周雲飛說着,打褲兜裏摸出個巴掌大的小鐵盒子扔給付聞歌,“接着,你要的東西。”

付聞歌擡手接住,轉身匆匆拿去卧室收好。

陳曉墨看了,問:“啥哩?”

周雲飛無聲地比了個“避孕套”的口型給他。

婚禮倒數前一天,付聞歌從早晨六點到晚上十點,幾乎就沒坐下過。不是站着試衣服改衣服,就是跟着喬安生滿酒店串着去認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中午要不是周雲飛追在屁股後頭塞他倆艾窩窩,人都要餓瘦一圈。

這場被幾乎被所有記者盯着的婚禮都不用白家花錢發公告,婚禮當天的頭版頭條早已給他們準備好了。這正是白育昆所期待的效果,就在兒子跟桌底下踢兒媳腳的時候,趙理事找他的電話打到了酒店前臺。

興瑞總行宣告破産,上海分行即刻停止營業同時進行破産清算。沒人肯接手這個爛攤子,兩百萬貸款穩穩當當地落進兜裏,一分錢也不用還。

隔天一早,白育昆便給付君恺送去張二十萬的支票。說這是給付聞歌的聘禮,要他務必收下,但付君恺堅決不肯收。兩人反複推讓,直到喬安生說了一句“君恺,這是親家給聞歌的,你就替他收下罷”才算是遂了白育昆的心願。

“安生,這錢不能收。”等白育昆心滿意足地離開,付君恺皺眉将支票甩到桌上,“白育昆從興瑞貸款辦廠,現在興瑞倒了,存錢的要不回本金,他是要拿錢讓我替他擋刀!”

喬安生拿起支票甩了甩,正色道:“打從聞歌跟翰辰決定結婚的那一刻起,你跟白育昆就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他被砍了,你也得流血。”

付君恺皺眉凝視挂在牆上的油畫,不悅道:“所以我一開始就不想跟白家結這門親事。”

“你現在能把那倆孩子拆開?”喬安生搖了搖頭,走到沙發後面,搭住付君恺的肩膀,指尖在肩章上輕輕摩挲,“白育昆這步棋下得精妙,你既不甘心做他的棋子,卻已身在局中。君恺,別忘了,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離不開當初白育昆的鼎力支持。現如今他大抵是想借你的威望來震懾旁人,這錢,你不收,他不踏實。”

敲出支煙點燃,付君恺緩緩呼出口煙後嘆道:“他是踏實了,我他媽得讓那幫虧了錢的土匪頭子們煩死。”

喬安生輕笑:“往好處想,起碼聞歌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點了點頭,付君恺叮囑道:“把支票收好,不到萬不得已,別動。”

“我又不打仗,二十萬往哪花?”喬安生又把支票拿到眼前過了一遍,說不上是什麽語氣地念叨着:“話說回來,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呢。”

“嗯,不好意思,這麽些年讓你跟着我吃糠咽菜了。”

付君恺酸溜溜地哼了一聲。雖說他官至駐軍參謀長,可平日裏不收禮不吃空饷不報花賬,半世清廉,當然沒白育昆那種做生意的掙的多。別說沒白育昆賺的多了,便是跟蔣金漢那樣動不動拿錢替人出頭的主比,他也不如人家家底豐厚。

喬安生捏了捏他的耳朵:“摸着良心說話,我怨過你一句了?”

“沒。”付君恺笑着抓住他的手,忽又想起什麽,道:“你還是把錢兌了吧。”

“嗯?”喬安生挑眉。

“都換成美金再存上,等真打起仗來,這法幣說毛就毛。”

付君恺說完,探身将半截煙頭狠狠碾滅在煙灰缸裏。

TBC

作者有話要說:馬上,下章就婚禮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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