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桶金

宋河是宋寡婦收養的第一個孩子, 因是在河邊撿到的,便起名叫宋河。

他與程二娘自小便認識, 兩人青梅竹馬, 十二三歲時, 兩家的長輩便合計着給他們定了親,只等他們再大一點, 便正式成親。

誰知,這一等便是五年。

再見到宋河, 程二娘喜極而泣,哭得停也停不下來。宋河留着一把大胡子,看似粗曠,安慰起人來卻細聲細語, 好不溫柔。

程二娘好些後, 宋河又與宋菽他們說了好些話。

因為他走後不久,宋菽也留書出走,并插不上什麽, 最後多是三娘與六娘在說。說到宋寡婦去世時,宋河沉默了好久。他走時宋寡婦還能跑能跳,能下地能煮飯,兩年後卻只剩一座孤墳。

之後又說起宋菽回來後的事, 他雖已經聽石三郎講過一些,回來的路上也看見了諸多變化, 可真聽三娘和六娘說起來,又是好一番感嘆。

六娘還帶他重新參觀了修整一新的房間。這都是中秋過後弄起來的, 她新鮮勁還沒過,說着說着自己先爬床上去了,還跟宋河道:“大阿兄,這床可軟了,是四阿兄教師傅們做的,外面都搶瘋了。”

“四郎出去闖蕩一圈,果真是見多識廣。我這做兄長的也自愧不如。”宋河感嘆。

宋菽有些不好意思,謙虛了兩句。他一個帶着現代文明穿越來的人,如果搞不出那麽多事,才真是要自愧不如。

三娘也向宋河介紹了宋阿南。

宋河聽見他的名字時,似乎有些驚訝,雙手抱掌前推,身子磬折,竟然作了一個揖。宋菽和三娘他們都有些吃驚,宋阿南不動如山,依樣回了一個。

之後,宋菽又仔細觀察了幾次,宋河卻舉動如常,宋阿南更是。

也許是自己太敏感了,宋河只是比較有禮貌。

為了歡迎宋河歸來,晚上的飯菜特別豐盛,宋菽和三娘六娘一起,弄了五個小炒,還做了湯面,又去村裏賣油條的人家那兒買了五根油條來。

村裏許多人知道宋大郎回來,也急急忙忙趕來了宋家。周媳婦第一個到,問着她家男人的下落。宋大郎愛莫能助:“我們雖一批入伍,但被分去了不同帳子,軍營裏嚴禁随意走動,也不知後來他際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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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家也差不多,宋河多半不清楚,只是他的歸來給大家帶來了希望。既然他能回來,那他們的親人也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回到家中。

吃完飯,宋菽袖子一卷,叫宋阿南和宋河來幫他再弄幾缸豆餅。

白天的時候,大家都在忙,宋菽一人力量有限,便只釀了一缸醬油。這會兒有了宋河與阿南的幫忙,又蒸又拌,一口氣弄了整整九缸。家裏又多一個壯勞力,真好。

這十個大缸都被放在原本的月餅棚子那兒,中秋過後,那裏已經拆了,只有一圈之前圍起的籬笆。宋菽便幹脆把這裏作為曬場,用來釀制醬油。

活兒幹得差不多時,天上已經布滿了星星。

程二娘端來三碗豆漿,先給了宋菽和阿南,又端着最後一碗去找宋河。兩人随便找了個地坐下,程二娘挽着宋河的手臂,頭靠在他肩上。

宋菽站在不遠處喝豆漿,只聽他們在說話,聽不清說了什麽,只有低低的私語聲在夜色中回蕩。

這古代也好,現代也罷,小青年談戀愛的酸臭味,真是一毛一樣。兩世為人都沒有談過戀愛的大齡單身狗宋菽,酸了。

一旁的宋阿南仿佛沒有看到,咕嚕咕嚕喝完豆漿,一抹嘴,舉步就走。

宋菽也覺得自己留在這兒有些多餘,跟着他往回走。他們出饅頭作坊的路線剛好要經過程二娘和宋河呆的地方,兩人背對他們,還在低語。

宋菽聽見風裏飄來的話語,是宋河的聲音:“我在軍營裏時,常要在晚上巡邏,擡頭便能看見這樣的星空。每一顆星星都又大又亮,好像要落下來一般。可再大再亮的星星,也沒有你看我的眼睛那樣美。”

“你在軍營裏這兩年,想必吃了許多苦。”程二娘的聲音飄來。

“能再見到你,這些苦都不算什麽。”宋河說。

“大郎……”

“二娘……”

宋菽:……

回到屋裏,整潔清爽的席居和用了棕綁的上下鋪,讓宋菽心情大好。

這兩日棕綁床坊的第一批床出貨,宋菽有特權不用搖號,早就訂了三組上下鋪,他們房裏一組,三娘她們房裏兩組,這樣家裏人便都能睡上棕綁床了。

宋菽大致洗漱了一番,打算上床睡覺,卻見宋大郎走了進來。

他不陪程二娘嗎?

宋菽的現代腦一時轉不過彎來,片刻後才恍然,對啊,這是古代,男女授受不親嘛。他掀起自己的蠶絲被,大力一抖,把床鋪好。

等等,那宋大郎要睡哪兒?

宋菽還沒來得及說話,宋阿南一指上鋪,大方地把自己的床讓出。

“多謝。”宋河長手長腳,三兩下便爬了上去。

宋阿南則脫掉外衣,毫無顧忌地往宋菽的下鋪上一鑽,占了半邊被窩,還轉頭看他,仿佛問他睡不睡。

宋菽:……

拜托啊,男男也授受不親的好嗎?

可都睡了這些日子了,宋菽也不能現在來推脫,只好乖乖上床。宋大郎在,他也不敢再從空間裏拿被子,直挺挺地跟宋阿南躺在一個被窩裏。

“晚安。”宋阿南說。

這是宋菽睡前的習慣,聽久了後,他也學了去。

“晚安……”宋菽往床邊挪了挪,這宋阿南跟個火爐似的,熏得他有些熱。

第二天一早,宋菽本要開溜,被宋阿南一把拽住。

“打拳。”他言簡意駭,把宋菽弄去了村中央的空地。

因為一起打拳的人實在太多,他們作坊前的小空地早就容不下了,所以早上打拳的場地換到了村中央的大空地上。

宋阿南拉着宋菽的腕子姍姍來遲,空地上已經聚集了許多村人,大家排着松散的隊形,一邊閑聊一邊等宋阿南。

宋菽不愛鍛煉這個全村都出了名,見他被宋阿南拉了來,一臉的不情願,幾個本就有些傾慕宋菽的小娘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可愛。”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麽一句,得到一片贊同。

宋河也跟着來了,這麽多人打拳的盛況,他只在軍營裏見過,當下也吃了一驚。

“每天都這樣嗎?”他問程二娘。

“是呀,自從阿南當了饅頭作坊的管事,便日日如此。還有隔壁村的也會來,早上活動下筋骨,一整天精神頭都好。”程二娘說。

宋阿南走到前頭,擺起架勢,人群中嗡嗡的說話聲立刻靜了,随着他的動作,嘿哈聲整齊響起,宋河混在其中,真有了幾分身在軍營的感覺。

只是仔細一看,胡子花白的老村長,三歲的七郎,瘸腿的馮老伯,還有許許多多小娘子、媳婦甚至老婦,這樣的場面,即使是軍營也不可能見到。

天下間,大約只此一家了。

人群雖特別,這拳法卻是他極熟悉的,正是他們當兵後練得最多最熟的那一套。

而聽程二娘說,這是宋阿南教的。

宋河原本只是有些懷疑,畢竟他也只見過那人一面,可今天這拳一打起來,他心裏便真有幾分确定了。

早拳剛散,有些人已經去了作坊,或回了家裏幹活,還有不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話家常。

宋河穿過人群,宋阿南正在聽施大嫂和褚寧說着什麽,不時答複兩三個字,應是在安排今天饅頭作坊的工作。他走近時,他們剛好說完,施大嫂和褚寧先走了。

宋河頗為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這裏周圍又有那樣多的人。

宋阿南卻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丢下一句:“來。”便往宋家院子的方向去了,宋河也連忙跟上,一路上都有點忐忑不安。

到得家裏,宋阿南直接脫鞋進了正屋。

宋河也連忙跟進去,關好門,轉身雙手抱拳,單膝跪地:“見過小将軍。”

“認識?”宋阿南還是那樣平靜無波,一點沒有被拆穿身份的窘迫。

“屬下被朝廷強征入伍,本為李興所俘,當日他命人挖坑欲将我等活埋,若非小将軍及時趕來相救,怕已經沒命回這相河村了。”宋河道。雖已過去一年多,但想起當日情景,還是忍不住後怕。

“職司?”宋阿南問。

宋河如實報上。義成軍中,五人為伍,十人為什,他不過一個小小什長,曾算是宋阿南麾下,自稱一聲屬下都有些高攀了。

昨日宋河第一次見到宋阿南,便覺得眼熟。雖比印象中高了一些,但那不愛說話的性子,卻是與他們的小将軍一模一樣。

小将軍乃是義成節度使,義成軍統帥尹戎的第三子,名叫尹暔。

聽軍中的前輩說,他三歲離家跟随師父習武,不到十歲便出師回家。剛入伍時,軍中的人都瞧不起這個麽小屁孩,即使他是将軍親子,也多有挑釁。後來,他在比武臺上大戰三天三夜,軍中竟無一人是敵手。自此之後,所有人都尊稱一聲小将軍,無人敢有不服。

去年,不知什麽原因,小将軍忽然消失了。

尹将軍治軍甚嚴,他們也不敢胡亂猜測,但小将軍與軍中士兵同吃同睡多時,又時常指點他們,感情頗深,大家雖不說,心裏卻是挂懷的。

沒想到,他居然來了自己家鄉,還被自己母親收養了。

這人生的際遇真是神奇得很。

“阿婆,這是何物?神奇得很。”施大郎從土中拎出一把紅色的果實,問道。

他與祖母施婆婆到山裏來挖野菜,打算腌了後留到冬天吃,沒想到挖着挖着,挖到一叢野草的根莖,這根莖長得有些像蘿蔔,卻又是紅色的,實在不知是什麽果實。

“我看看。”施婆婆有些老花了,她拍拍果實上的塵土,放遠了仔細端詳。

這東西表面坑坑窪窪,裹着一張紅皮,一叢下面有好幾個,個個都長得很敦實的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咔嚓。

“阿婆,這東西好甜好脆!”施大郎胡亂用衣袖擦了擦,便一口咬下去,邊嚼邊說。

“哎喲,這是能放嘴裏吃的嗎?快點吐出來,要是生病中毒了可怎麽好?”施婆婆忙道。

施大郎乖乖吐了出來,又有些不舍得,弱弱地說:“可是這真的很好吃。”

孫子這可惜的樣兒,讓施婆婆也有些好奇。

自從她兒媳施大嫂去了宋家的饅頭作坊做工,家裏的夥食一天比一天好,後來她也開始曬蠶兜,兩個孩子隔三差五能吃到一點肉,早不像以前那麽饞了。

可他卻還是喜歡吃這野果實,看來口味是真的不錯。

“你把家夥什兒收拾收拾,這東西也一起帶着,咱去找宋四郎瞧瞧,他見多識廣,也許能辨出這是個啥。”施婆婆說。

施大郎高興極了,立刻把鐵鍬和剛剛挖到的野菜收拾好,又把那幾個紅皮果實也放進背簍,跟着他祖母下山,向宋家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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