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藏水寨五
深夜,新新聽着旁邊白露均勻的呼吸聲,悄無聲息地睜開了雙眼。
她真是不懂白露,跟現男友的前女友睡在同一張床上居然也能安然睡着?
她不行。
新新動作輕之又輕地坐起身,借着窗外透過的微弱月光打量身旁的睡顏,真沒多好看,但小江喜歡,小江覺得她笑起來特別有感染力。
她拿起了枕頭,慢慢地貼近白露的臉——只要用盡全身力氣,死命捂住她的口鼻,這張臉就再也不能笑了。
她想不明白,她跟小江是彼此的初戀,在一起兩年,小江對她溫柔又體貼,怎麽突然就出現了一個白露呢?
是不是只要白露死了,小江就能重新想起她的好,重新想起他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重新發現他們才是最合适的。
她等小江後悔和回頭那天等太久了,她不想等了。
套着藍色枕套的枕頭慢慢貼近少女恬靜的睡顏,新新清純的臉蛋變得猙獰、興奮又恐懼,她神經質般的深吸一口氣,攥住枕頭的手指用力到發白。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新新一下從臆想中驚醒,慌張地扔掉了手中的枕頭,她看着白露的睡顏,脫力般的癱倒在床,幸好幸好,她還沒來得及下手。
慶幸之後,心髒又猛地一緊——這麽晚了,誰在敲門?
房間簡陋的門上沒有貓眼,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其實就算有貓眼新新也不敢去看,她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裏,仿佛藏身在安全堡壘中。
“露露,露·····露。”
這下,新新聽出來了,門外是小江。
深更半夜的,小江來找白露幹什麽?
幾乎是一瞬間,新新腦海裏湧現了至少十個版本的“人約黃昏後”,她被內心湧起的妒火燒得近乎沸騰,頭腦發熱的她完全沒聽出小江聲音不對勁的地方,連鞋都沒穿,跑到門口就去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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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風聲嗚咽,殘月挂中天。
雲知夏是被活活凍醒的。
被縫嗖嗖灌風,床墊寒得像冰,鼻頭凍得通紅,腦袋冷得發懵,沒有地暖的冬天哪怕只過一天,都足夠她終身難忘了。
唐莎也沒睡着,但兩人既不敢輾轉,也不敢反側,全都蜷縮成一團裝鹌鹑。
“你睡着了嗎?咋都一動不動的呢?”唐莎問雲知夏。
雲知夏:“修煉寒冰真氣呢,咝,行了,別聊天了,省點體內的熱氣。”
唐莎覺得有道理,閉上了嘴。
沒一會兒,雲知夏突然問:“你聽到敲門聲了沒?”
唐莎側耳認真聽了聽,呼呼的風聲中好像是隐約有兩下敲門的聲音,但肯定沒敲她們的門。
“管他呢,誰這麽冷還下床啊,有人敲咱們屋門我都得罵他”唐莎嘀咕。
她話音剛落,三樓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接着是砰砰乒乒的響動和痛苦的呼救聲。
“什麽情況?”唐莎一驚。
雲知夏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新新的聲音,肯定出事了。”
說完,她把燈打開,麻利地穿好衣服就要出去。
唐莎一把拉住她:“你幹嘛去?”
慘叫聲越來越微弱,也離她們的房間越來越近,雲知夏扯掉唐莎拉着她的手,邊向門邊走邊叮囑:“我出去後立刻關上門,別出去。”
唐莎又把她給拽住了:“小夏!除了新新的聲音,你就沒聽到別的嗎?”
雲知夏聽到了,那是詭異的沙沙聲和撕咬聲,明顯不對勁,但新新的叫聲已經越來越低,估計快不行了。
雲知夏一手放在房間的老式插銷上,回頭看唐莎,語氣深沉:“我知道外面有危險,但你想過沒,新新如果跟白露一樣大,那她今年十八,也許上大一,也許跟我們一樣高三······”
“要是我今天有能力救她但沒救,十八歲的新新就會跟我一輩子。”
唐莎不禁動容,松開了手。
這一刻,她覺得背對她而立的雲知夏身後仿佛有披風,而下一刻,她就會像個英雄一樣挺身而出,門開的一瞬,就是“從不回頭看爆炸”灑脫和決絕。
唐莎被自己的臆想感動得熱淚盈眶。
然後,她就看到雲知夏正氣凜然地拔開插銷,悍不畏死地打開房門,接着,嘭一聲,又把門給踹上了。
唐莎:“???”
雲知夏謹慎地插好房門插銷,白着小臉跟唐莎面面相觑,視線游離着四下飄了一圈,然後落到了桌子上一根不知道搗什麽用的小木棍,看起來挺結實。
“得用點道具”雲知夏蒼白地解釋着,拿起小木棍後一指房門,聲氣微弱道:“那,我出去了?”
唐莎看着她手裏防身用的小木棍,一言難盡:“那你·····加油?”
“不留我了?”雲知夏腆着臉問。
唐莎:“不怕十八歲的新新跟着你了?”
雲知夏眸光一縮,姐妹是個狠人!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放狠話,再次開門的雲知夏悔不當初,舍己為人的英雄是那麽好當的嗎?
門外的情形超出了她的想象。
雲知夏以為今天上午看到的人面蟲身的怪物已經是極限了,直到她看到了“成人版”的。
長着小江腦袋的巨型黑色大蟑螂正滿屋子追着新新咬,它六條細長的腳速度極快,新新跌跌撞撞的沒跑兩步,就又被它撲倒在地。
它尖銳的牙齒一口就撕掉了新新腿上的一塊肉,邊咀嚼還邊聲調詭異的重複着兩個字:“露·····露。”
它似乎就只會說這個名字了,估計這是小江在變成蟲怪之前腦子裏在反複回想着的東西。
趁着蟲怪在大口咀嚼人肉,顏驚鴻果斷跳到了它的後背上,拿着繩子往它脖子上套,但蟲怪又豈會束手就擒,它很快就張開翅膀,把他甩了下去。
蟲怪看起來被惹火了,甚至放棄了到嘴的食物——新新,轉而攻擊起顏驚鴻。
顏驚鴻手裏沒武器,而格鬥的技巧多半又不适于蟲子,還得提防着不要被它咬到,左躲右閃的,一時竟有了幾分狼狽。
晉謙就更別提了,都近不了蟲怪的身,沒被它疾馳時帶起的勁風刮倒已經算不錯了。
雲知夏見狀一咬牙,沖着蟲怪吹了聲尖銳的口哨,可哪知蟲怪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還是繼續追着顏驚鴻咬。
顏驚鴻“百忙之中”總算發現了雲知夏,立刻吼道:“危險,快回去!”
雲知夏不聽,不僅不聽,她還脫下了一只靴子,狠命的向蟲怪砸了過去。
正好砸到它長着黑色觸角的人頭。
捅了大簍子了。
蟲怪暴怒着一聲長嘶,轉身就向雲知夏疾馳而來,她只來得及感嘆了下六條腿的跑得真快,蟲怪已至身前,掀起的腥風刮臉。
“小心!”顏驚鴻邊向她這邊狂奔,邊随手從桌子上抄起一只陶瓷罐砸向蟲怪的眼睛。
蟲怪此時已經沖到雲知夏身前,雖然被砸得停頓了一下,動作慢了一瞬,但依然沖雲知夏張開了血盆大口。
雲知夏卻沒趁機躲開,而是強迫自己盯着那兩排越來越近的尖銳牙齒,緊緊攥着手中的小木棍,在它就要沖她小腿咬下的那一刻,将手裏的木棍用力塞進了它嘴裏,撐住了它上颚。
蟲怪一時有些懵,不懂嘴巴怎麽就突然合不上了。
這時顏驚鴻已經到了蟲怪身後,他見狀毫不猶豫跳上了它的後背,趁蟲怪還在愣怔,将手上的繩套迅速套在了它的脖頸上。
蟲怪再次暴怒着想要将顏驚鴻甩下去,但顏驚鴻手裏緊緊拽着繩套,蟲怪越暴怒,繩套就勒得越緊,眼看着它的掙紮開始變得無力。
這時,顏驚鴻扯着繩套,用力将蟲怪甩起翻了個邊,并沖晉謙喊到:“用牛角紮它神經節!”
晉謙沒有絲毫猶豫,迅速上前用牛角紮了它胸腹的幾個地方,蟲怪長嘶了一聲,開始劇烈反抗,張開的翅膀直接把雲知夏拍到了牆上,晉謙也被抽到了好幾次,嘴角都溢出了血絲,卻依然按顏驚鴻的交待咬牙繼續。
挑斷蟲怪最後一節神經,蟲怪抽搐幾下,很快不動了。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蟲怪徹底死了,雲知夏還有些驚魂甫定。
顏驚鴻卻沒有去安慰她,甚至都連看沒看她一眼,直接走過去看受傷的新新。
他生氣了。
剛才他眼睜睜地看着蟲怪沖雲知夏張開血盆大口,整個人瞬間如墜冰窟,以為她肯定會被咬了。
雖然後面雲知夏鎮定非常,動作幹脆利落,但也不能抵消她把自己置身于險境的愚蠢決定。
不知輕重的小崽子!
雲知夏自然也察覺到顏驚鴻不高興了,也猜到了他不高興的原因,但見他正在氣頭上,決定還是先避避鋒芒,想着一會兒等他氣小了再想辦法。
三人都走到了新新身邊,雲知夏蹲下把她扶起輕輕靠在了牆上,她身上的睡衣已被染成了血色,裸。露在外面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好的,血腥氣重到刺鼻。
她還活着,但也僅僅只是還活着了。
“救我,救我”新新痛得渾身發抖,聲音很虛弱,但還能聽得清。
如果這是在正常的世界,她也許還有救,畢竟沒傷到重要器官,但現在別說沒藥沒醫生,就是有藥有醫生也救不了她,因為她被蟲怪咬了。
被蟲怪咬了會怎樣,小江就是标準的前例。
“求·····你們,救我”新新繼續苦苦哀求,眼淚不停湧出,把臉上的血污沖得縱橫交錯,漸漸露出了原有的清秀容貌。
沒人回應她。
之前躲在屋裏的人陸陸續續走了出來,但都停在了稍遠的地方,不敢靠近。
這時,本來還在哀求的新新卻突然住了聲,像是窒息般死死摳住自己脖子,她兩眼外突,喉嚨裏不停發出了咯咯咯的聲音。
然後,她掙紮着吐了一大口鮮血,似乎又能呼吸了。
但雲知夏注意到她的身體已經在迅速發生變化了,先是兩條腿慢慢長在了一起,之後胳膊也跟身體融在了一起,然後是後背開始長出黑色硬殼翅膀。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之前小江被人臉蟲身怪物咬到可沒這麽快發生變化,怎麽她就變化得這麽快?
可能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小江被咬傷的面積遠遠不如新新,又比如咬小江的蟲怪要小很多,或者僅僅是因為她是被人變成的蟲怪咬傷的。
但沒人想去深究原因,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在人變成蟲怪之前先把她制住。
“快殺了她!”兩兄弟中的一個驚恐大叫:“她要變成怪物了!”
唐莎也沖雲知夏喊:“小夏,快把她綁起來啊!”
随後,白露不知怎麽突然失聲尖叫起來,跟瘋了似的。
整個客廳變得非常吵鬧,在一片喊打喊殺聲中,雲知夏聽到新新幾不可聞的聲音:“好冷啊······我想······回家······想喝······媽媽炖的······山藥排骨湯······”
新新眼睛已經不聚焦了,她看着雲知夏,又像是在透過雲知夏望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雲知夏鼻子酸了,她明白新新很快就會完全蟲化,但她下不了手,正備受煎熬着,突然聽到旁邊顏驚鴻叫了一聲:“小心。”
顏驚鴻把她撲到一邊的同時,她也看到了猝不及防沖她咬過來的兩排獠牙。
獠牙咬了個空,已經完全蟲化的新新像是被激怒了般尖嘯了一聲,顏驚鴻直接拿起旁邊的繩套,趁着蟲怪剛剛進化完成,還不夠靈活,跳上她的後背用繩套緊緊勒住了她的脖子。
“你”顏驚鴻站在拼命掙紮的蟲怪背上,一指着剛才嚷嚷着殺死新新的兄弟倆中的一個,面無表情地說:“過來,想辦法阻止蟲怪傷人。”
那男人倏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指着自己:“我?”
顏驚鴻不置可否的一挑眉。
“你瘋了吧”那男人一下暴跳起來:“我怎麽有辦法阻止她?”
顏驚鴻嘴角邊噙起一絲嘲笑:“你剛才不就說要殺了她嗎?如果你不想一會兒也變成她這樣,那就現在過來,阻止她。”
男人把眼睛瞪得更大了,張口就要罵人,但還沒等他開罵,他兄弟就扣住了他的肩膀,然後對顏驚鴻抱歉一笑:“您見笑了,我弟弟膽子小,您看我來行嗎?”
那男人看起來比顏驚鴻要大好幾歲,但一口一個恭敬的您,再大的火氣也不能對他發了,顏驚鴻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對着守在旁邊的晉謙點了點頭。
晉謙将手中的牛角扔給了兩兄弟中的哥哥。
哥哥接過牛角,趕緊低聲警告弟弟:“你消停會兒,咱們惹不起他。”
說完,走到劇烈掙紮的蟲怪身邊,在晉謙的指揮下,抖着手咬緊牙關用牛角紮了蟲怪的幾處神經節。
看得出男人很害怕,每紮一個神經節都要狠狠閉下眼睛,但好歹沒把牛角扔了,蟲怪的慘叫聲逐漸變低,漸漸沒了生氣。
顏驚鴻松開繩子,走到了雲知夏身邊:“沒人是無所不能的,保護好自己,凡事盡力即可。”
被暗戀的人驀然戳中心事,雲知夏鼻子又酸了,她不敢再去看新新,只怔怔地盯着牆上裝飾用的牛角,輕聲說:“她剛才說她要回家。”
說完,她看向顏驚鴻,聲音更輕了:“可這裏離家太遠了,她回不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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