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藏水寨十一

雲知夏覺得自己要完。

她不敢錯眼珠地盯着蟲怪,脖子都僵了,伸手去推還沉浸在濃濃悲痛之中的唐莎,聲音還算冷靜:“起來了。”

唐莎還在生她的氣,拱着後背不理人。

這時,一陣涼風掠過她修長的脖頸,雲知夏一僵,随即意識到什麽般怵然看向冷風來處——簡陋的木質小樓牆壁只有一塊塊拼在一起的木板,木板質量怎麽樣先不說,木工肯定不是什麽好木工。

那些拼在一起的木板雖然不至于歪歪扭扭,但有的縫隙就過分了,漏風不說,居然還漏蟲子。

雲知夏看着正奮力從木板縫隙往裏擠的小蟲怪,特鎮定地擦了把額頭飙出的冷汗,一嗓子吼了出來:“睡什麽睡,蟲怪來了!”

唐莎吓得直接從床上跳起。

雲知夏顧不得多解釋什麽,扯過床頭的軍大衣飛身撲到牆縫處,但就在她把衣服往牆上按的同時,一直靈巧的蟲怪已經從縫隙處鑽了出來,幾乎沒停頓地向她發動起攻擊。

蟲怪速度快得驚人,雲知夏不敢大意,可手上沒趁手的東西,只能掄起大衣胡亂砸一通,邊砸邊頭也不回地吼唐莎:“別愣着了啊,趕緊拿我外套堵牆縫,再不堵這屋子可就成蟲子窩了!”

唐莎剛才被雲知夏一嗓子吓得從床上跳了起來,但實際上還有些搞不清怎麽回事,一臉狀況外地看着雲知夏上蹿下跳的打着什麽東西,直到聽她又吼了一聲“蟲子窩”,而視線恰好觸到窗外擠擠挨挨的小蟲怪,唐莎瞬間脊背一涼,一嗓子差點把屋頂給掀了。

“哎呦,我······”雲知夏被唐莎叫得手一抖,差點被蟲怪抓住機會咬到:“你快省點力氣吧,過來堵牆縫!”

雲知夏說着話,已經把蟲怪驅到了牆角處,這蟲怪似乎有點智商,居然察覺到了自己不妙的處境,臉上甚至還露出一點人性化的慌張,一只黑色節肢類蟲子頭上長人臉已經足夠令人汗毛倒豎了,這張臉還做出如此逼真的表情,實在瘆人。

雲知夏強忍着一身白毛汗,慢慢逼近蟲怪,那蟲怪卻突然向左上方猛沖而去,眼看就要突破她的包圍圈,這時,唐莎帶着哭腔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啊啊啊,又有蟲怪要進來了,我不敢堵!”

額角青筋一跳,蟲怪趁雲知夏一頓的功夫跑了,直沖唐莎飛去。

“你對付蟲怪”雲知夏餘光瞄到牆縫又有蟲怪要鑽進來,一咬牙向縫隙處跑去:“我來堵牆縫。”

唐莎:“啊啊啊,我對付不了,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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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唐莎倒沒癱在床上坐以待斃,而是直接飛奔到了門口,開門就要出去。

雲知夏見狀也顧不得堵牆縫了,閃身按住唐莎開門的手:“你想死嗎?”

她們這間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都能有一處蟲怪可以擠進來的縫隙,外面客廳那麽大,還與一樓相連,不知道有多少處這樣的縫隙。

出去基本就等于送死。

雲知夏背靠着門繼續跟蟲怪周旋,找機會一把将唐莎推到牆縫處,冷下臉:“不想死的話,二選一,挑一個。”

唐莎被雲知夏聲音冷得一哆嗦,無路可逃的恐懼激發了她僅有的勇氣,一向遇到困難就只想方設法逃避的她破天荒擔起了自己的那份責任,用手中的大衣堵住了牆縫。

就在這時,三樓傳來了一聲凄厲慘叫,聲音扭曲失真,但還能聽出是女聲。

沒別人了,只能是白露。

慘叫聲後,是砰的開門聲,然後是更加凄厲的尖叫,遭遇不幸的人仿佛遇到了更為恐怖的情形,叫聲和腳步聲混亂而驚恐,光聽聲音就能想象主人遭遇了什麽。

唐莎後知後覺流下了冷汗,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真的打開房門,否則怕是會被一群小蟲怪活活吃掉。

慘叫聲由低到高又由高到低,混亂的腳步似乎停在了顏驚鴻房間門口,之後是微弱的撓門聲和呼救聲。

雲知夏将蟲怪再次堵在牆角,側耳傾聽着外面的動靜——沒有開門聲,她松了口氣,定神後沒給蟲怪反應時間,手疾眼快地将蟲怪按在了牆角,隔着軍大衣就要将它拍扁。

就在這時,小蟲怪突然發出了很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十分逼真,仿佛軍大衣下面扣着的不是怪物,而是一個小嬰兒。

雲知夏心裏清楚這是蟲怪耍的花招,可心裏清楚是一回事,聽着嬰兒啼哭聲還能不能下手又是另一回事,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打他丫的啊”唐莎一只耳朵聽着外面白露越來越低的慘叫,一只耳朵被灌滿嬰兒的啼哭,整個人瀕臨崩潰,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小夏,那是怪物!”

一語給猶疑的人定了神,雲知夏不再猶豫,幾掌将蟲怪拍成了一團不明物質。

嬰兒啼哭聲和慘叫聲幾乎同時消失了,雲知夏靠牆喘息了一會兒,本能擡手要擦擦額角的汗,結果剛擡起手就想到這手剛才幹了什麽,雖然隔着大衣并沒沾到東西,但她還是恨不得能換一只新手。

滿臉嫌棄地走到桌子旁用隔夜水随便沖了沖,雲知夏又走到唐莎身邊,背靠牆壁看着窗戶外依然不肯走的蟲怪,長出了一口氣:“你不能一輩子都這樣,遇到問題就想逃,或者等別人救你。”

說着,她攬住唐莎肩膀,要她回頭看密密麻麻的蟲怪:“問題就在那,不會走,它們會一直盯着你。”

唐莎觸到蟲怪的視線下意識彈開,沒着沒落地掉進了雲知夏黑沉的眸子裏,毫無預兆的,她突然哽咽了一聲,卻咬着嘴唇沒讓眼淚流出來。

她這樣的人,本來一輩子都不會跟雲知夏這種人有任何交集,如果不是她爸創業成功又不知道怎麽的走了鴻運的話。

剛轉學進入那所國際學校的時候,她根本融入不進任何圈子,那時她才迷茫又震驚地發現,對她來說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在這所學校只是一個學生幾年的零花錢。

被歧視被欺負的時候,她反抗過,憤怒過,但那些欺負她的女生看起來如此恣意,讓她一邊嫉妒痛恨的同時又一邊不可控制的想要模仿,她像一只陰溝裏的老鼠,趁人不注意時探出灰頭土臉的腦袋,如癡如醉地盯着華麗餐桌上美味的奶酪,瘋狂想要成為餐桌旁品嘗奶酪的那群光鮮亮麗的人。

跟雲知夏成為同桌完全是個意外,也不知道是雲知夏從來沒接觸過她這樣的人所以覺得新鮮,還是她死纏爛打有了效果,她們成了朋友。

做夢一樣,她輕易地融入了以前怎麽都融入不了的圈子,成為了餐桌旁那群光鮮亮麗的人之一。

一切都美好的幾乎不真實,她覺得自己就要成了她們,如果不是該死的破産,如果不是王哲!

不知什麽時候,唐莎臉上已冰涼一片,她凍僵的手依然在死死堵着牆縫,沒有去擦眼淚,她透過迷蒙的淚眼看向面目模糊的雲知夏,嘴角邊甚至還勾出一個笑來。

“小夏,你其實是不是特瞧不上我?”

唐莎看不清雲知夏的表情,不知道她現在有什麽反應,她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家破産了,身邊人都在看我笑話,只有我一個人還蒙在鼓裏,是不是很可笑?”

雲知夏那邊沒聲音,唐莎的視線卻不斷被模糊,她又笑又哭,發洩般喊道:“你從小家裏就有錢,就衆星捧月,你根本不懂突然沒錢是什麽感覺!你,被生活一腳踹翻在地,旁觀的人不僅不會幫你,還會再踏上一萬只腳!”

“小夏,我真的怕,我沒辦法的,不是我的錯!”

雲知夏終于開口了,不辨喜怒:“那是誰的錯?”

“王哲,都是他的錯,都是王哲”唐莎失聲痛哭起來:“他·····他說讓我幫他抄一個月的作業,然後送了我那個迷你包做謝禮,說是交個朋友,後來·····後來······”

唐莎說不下去了。

後來,王哲趁沒人時找到她,約她逃課出去,甚至暗示要去酒店,唐莎吓壞了,當然是拒絕。

王哲當場變了臉,臭罵她:“你這種貨色,不是要跟你上床誰會送你這麽貴的禮物?還特麽的裝傻裝純,不想上床就別收禮物,婊。子!”

王哲不依不饒,還要打她,唐莎只能說把包還給他,畢竟還沒背兩天,但王哲非說包已經是二手的了,要陪就按原價陪。

唐莎被逼到了死角,她不想被人知道家裏已經破産了,又不敢反抗王哲,畢竟王哲怎麽對付前女友的她們都清楚。

一步錯,步步錯,王哲抓住她的弱點,威脅她做了很多不堪入目的事,直到最後他又提陪。睡,唐莎才忍無可忍地反抗。

反抗之後發生了什麽?

唐莎想不起了。

雲知夏接過唐莎手裏的衣服堵住牆縫,深吸一口氣:“世界上哪有那麽好事便宜你?多半是坑,你······”

怎麽就不動腦子想想,非得那麽虛榮?

後面的雲知夏沒有說,畢竟現在再怎麽責備唐莎也于事無補,只能問她:“從這裏出去以後,你打算怎麽做?”

唐莎咬嘴唇搖頭:“他,家裏很有權勢,他說我反抗不了的。”

雲知夏咬了咬後槽牙,幾乎是從牙縫擠出的話:“他,王哲,還做不到一手遮天!”

唐莎重新擡起淚眼,近乎悲哀地看向雲知夏:“他是不能一手遮天,但能遮住我的那小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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